s 閱讀頁

第三章

  李子儒吊著的一顆心,算是忐忐忑忑地落定了。

  老板兒和金狐狸一丁點兒多加停留的意思都沒有,抬起步子就隨人群朝遠處走去。剛走上幾步,老板兒就被一隻戴了三顆金戒指的大手拉住了胳膊,老板兒不用回頭看也猜得出是李子儒。李子儒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忙把手收了回來,笑嘻嘻地說:“貴人,貴人請留步……”雙手忙抱拳向老板兒施禮,收回手後又向一旁的金狐狸點頭示意了一下,“二位方才可是幫了鄙人大忙,二位請到小店裏一坐,鄙人得酬謝二位才是。”轉身便朝著濟世藥鋪的方向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老板兒一臉的謙和,慢聲慢語道:“先生客氣了,救死扶傷是從醫者的本分,何況隻是舉手之勞。”也沒再多搭理李子儒,老板兒說完邁開步子就繼續朝前走去,金狐狸邊走邊指了下斜對麵的茶莊,佯裝無意地說:“老師,過去喝口茶潤潤嗓子吧。”沒等老板兒應話,李子儒又緊走了一步,又一臉笑意地說道:“貴人,貴人,那茶莊的東西不衛生,沏茶的夥計之前是在皮匠鋪子幹活的。不如就賞個光,到我這兒邊小敘邊品茶吧。”見老板兒又像是要推辭,李子儒忙不迭地說,“您千萬千萬別推辭,我這人最受不得別人恩惠,二位剛剛幫了大忙,如果不給這薄麵,恐怕我這一連幾宿都睡不好覺啊……”說話同時配合著一臉的誠懇。老板兒和金狐狸心裏明白,李子儒這老東西腦子裏轉的才不是報恩答謝的事兒。兩人佯裝互相確認地看了一眼,老板兒才算“勉為其難”地答應李子儒說:“那就叨擾了。”

  李子儒樂得腮幫的肉直顫,嘴裏一連說了幾個“請”,邊引他們往藥鋪裏走,邊高聲喊著讓夥計把好茶沏上。

  進到藥鋪後,李子儒先到櫃上對夥計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後引著兩人順著樓梯上了二樓。一樓是藥鋪,二樓則是一個裝修精致的會客廳,一看就知道常有身居高位者到訪。

  請二位落座後,茶也端了上來,甘香隨水汽散逸開來,老板兒切著杯蓋聞了聞,雲淡風輕地說了兩句:“不錯,不錯。”

  聽到這種評價,李子儒顯然有些失望,但想想對方既是在國外見過世麵的大人物,也就容易理解了。李子儒為表示自己也不是等閑之輩,笑著臉端起茶杯說道:“明前龍井,地地道道的好茶。上回市長過來閑坐,我都沒舍得拿出來呢,嗬嗬。”

  李子儒的話音還沒落地,隻聽金狐狸連連咳嗽了起來,剛啜到嘴裏的茶水也被他咳得噴到了桌子上,臉上則一副剛喝了湯藥似的難受表情,手還在嘴巴前用力扇著,說:“這味兒,也太難喝了。”李子儒看得有些犯糊塗,這明明就是上等的好茶,怎麽喝出了這麽個效果。隻聽老板兒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一笑把李子儒笑得更發懵了,李子儒納悶兒地看著老板兒:“這是……”老板兒沒理睬李子儒,而是關心地看著金狐狸說:“怎麽,還喝不慣?”

  金狐狸一臉苦相地癟著嘴搖頭,說:“不行,還是喝不下去,比藥都難喝。”說著還不滿地把眼前的茶杯往遠處推了推。李子儒聽得沒頭沒腦的,帶著一臉的疑問看看金狐狸又看看老板兒,但兩人誰都沒正眼看他一下。老板兒稍帶溫情地看著自己的學生,說:“那在外麵,你還張羅要去茶莊喝茶?”

  金狐狸臉上稍有委屈地說:“您不是愛喝麽,附近又沒看見咖啡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臉期待地問李子儒道,“對了,您家裏應該有咖啡吧?”

  李子儒被問得一愣,隨後搖了搖頭,說:“這、這還真沒有,不習慣喝那洋玩意。”這時老板兒對前來續水的夥計說道:“麻煩你抓十克草決明,搗碎了,然後用半壺熱水衝泡一番,再往裏加一匙的蜂蜜。”說話間掏出了一個大洋遞給夥計,被李子儒趕忙攔下,一邊讓夥計馬上照吩咐去辦一邊讓老板兒把大洋收了回去,說:“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老板兒不好意思地說:“茶算你請的,這就當是給夥計的小費……”被李子儒再次婉言推辭:“我的夥計,供吃供喝還發工錢,哪能要您的小費,”隨即好奇地問道,“往草決明裏加蜂蜜,這是……”

  老板兒笑了笑,說:“草決明和咖啡的氣味相近,味甘苦。草決明加了蜂蜜有潤腸之效,”說著拍了拍金狐狸肩膀,“劉公子這兩天沒吃好,有些便秘……”說到這兒,金狐狸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忙打斷說:“老師,您淨取笑我。”引來老板兒又一陣發笑,幾乎把昨晚沒吃到肉脯的怨氣都笑了出來。

  當老板兒說到“劉公子”三個字的時候,李子儒眼皮一動,又把金狐狸上下細致打量了一番。李子儒陪著老板兒笑了笑,老板兒試圖拿這個玩笑話自然而然地拉近彼此距離,讓李子儒消除戒備心。但李子儒遠比他預料得要狡猾,就在老板兒看似毫無提防的時候,李子儒突然快速清晰地開口喊了一聲:“陳博士!”喊完便目不轉睛地盯著老板兒看,行事向來謹慎的李子儒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試探一下對方是否是真實身份。

  “哎哎,叫我一弘就好,你的茶我都喝了,就不見外了。”老板兒的態度自然得實在無法再自然了。李子儒忙接茬說:“豈敢豈敢,久聞陳博士的大名了,咱這做藥材生意的,能有幸結識您這位大行家,那是三生有幸。鄙人姓李,李子儒。兄弟不才,在上海商會混了個會長,還是副的。如果有機會和陳博士一起做些大買賣,在上海這邊還是有些便利條件的。”

  李子儒主動透露了自己上海商會副會長的身份,又談及了一起做買賣,老板兒和金狐狸在心裏暗笑——魚要上鉤了。

  老板兒邊啜著茶香邊看似無心地應了句:“美國藥材市場倒是還好,供給也足些。”僅這一句就把李子儒的胃口吊了三尺高,忙說:“這世道,國內藥材緊缺,能搭成這個橋,咱兄弟賺錢了不說,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呀。”李子儒越說越激動,但換來的卻是老板兒雲淡風輕的“那是那是”。

  這時夥計已經把金狐狸的決明子蜂蜜茶端了上來,李子儒殷勤地吩咐夥計:“快點兒快點兒!”並且親自幫金狐狸斟滿了一杯。似乎關係就這麽親近了起來。李子儒問金狐狸道:“這位公子儀表不凡,又是陳博士的高徒,我看也絕不是等閑之輩吧。”

  金狐狸輕輕喝了口熱氣騰騰的決明子茶,玩世不恭地說道:“我沒什麽能耐,吃喝穿戴都是我老爸付賬。我好好跟陳先生學醫,不給陳先生丟臉就行了。”

  老板兒緊接話茬介紹說:“劉公子的父親可是大人物,在我相識的幾位南洋富商裏,不管是論財力還是論魄力,都稱得上是這個,”說著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要是沒點兒魄力,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還不留在身邊?怎能讓他跟我走東走西的。”把該透露的信息都毫無痕跡地透露了出來,老板兒再次端起茶杯品起了茶。

  但這時李子儒所關心的,還不是這個“劉公子”是何等的出身不凡,而是這位“陳博士”有可能帶來的藥材生意。在接下來的閑聊中,李子儒屢次表達相見恨晚之意。得知二人還要在上海逗留幾日,便相約明日再到下榻的悅來旅店登門拜訪。

  李子儒送他們到樓下時,夥計便依照他進門時的吩咐從櫃上端了三十塊大洋過來,李子儒折起托盤上的紅綢把大洋包起來,遞向了金狐狸:“劉公子替陳博士收好。”金狐狸看都沒正眼看那錢,一副根本看不上這點錢的樣子,也沒有伸手去接,把李子儒弄得多少有些尷尬。老板兒伸手擋下李子儒拿錢的手,說:“生意做起來,這銀子就如流水一樣,不用講這些。咱們是朋友,君子之交當淡如靜水,朋友間更不必講這些。”

  李子儒聽他這麽一說,更是高興了,看來這個剛剛結識的死胖子博士還真可能是個財神爺,連聲應著:“陳博士說的是,說的是。”親自把二人送上了黃包車,目送黃包車漸行漸遠之時,讓貪財的李子儒感覺,正奔跑著的就是兩車金光閃閃的金條。

  接下來的兩天,李子儒整天纏著老板兒和金狐狸不放,要麽送早點,要麽邀品茶,要麽話家常,要麽貴賓樓鋪張宴請……金狐狸則一再嘟囔埋怨李子儒把老師的考察調研都給耽擱了,把李子儒說得十分尷尬,李子儒還說要派一輛車,親自陪他們考察調研。老板兒則客氣地說和李先生會麵也算是在考察調研,因為自己考察的內容也不外乎藥材方麵,以便進一步做研究,或者日後有機會也做些藥材的小生意……

  李子儒越聽越欣喜,試探著和老板兒稱兄道弟,又和金狐狸結成了忘年交,三人可謂是相談甚歡。酒酣耳熱之際,金狐狸的南洋公子哥狀態就表露了出來,伸開胳膊摟住了李子儒的脖子,要讓他帶自己去買手表,還借著酒勁兒嚷著讓他別擔心,不用他掏錢,拍著胸脯說自己老爸拔了一根汗毛就能把李子儒的那個破藥鋪買下來。把李子儒寒酸得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綠。身為人師的老板兒剛要訓斥他,佯裝酒勁兒上頭的金狐狸卻撲通一聲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老板兒歉意地向李子儒說這孩子讓家裏人慣壞了,涉世未深,口無遮攔,但本性還是純良的,讓李子儒別往心裏去。圓滑老道的李子儒自然是滿口笑意,說:“陳老弟,你這是哪裏話,咱兄弟間就不用這麽客套了,劉公子這也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啊……”

  裝醉的金狐狸還邊打著呼嚕邊隨著念叨:“性情中人,性情中……呼……”逗得李子儒和老板兒倆人對視著哈哈大笑。

  這時金狐狸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既向這個李子儒“無意”展示了自己家底殷實的事實,又讓他以為自己這個紈絝子弟僅僅惦記著買塊手表。這樣一來,明天一早李子儒心甘情願地從口袋掏錢出來的時候,提防心和猶疑就會減少大半。

  把金狐狸扶到旅店床上後,李子儒說明早來接他們,便告辭了。他剛一出門,老板兒略帶歉意地叫住了他,指了指床上滿口胡話的金狐狸,和李子儒商量著說:“要不明天晚點兒來吧,喝成這樣,讓他多睡會兒,十點吧。”

  李子儒出門後並沒有急著走,而是趴在房門外準備偷聽屋內的動靜。

  老板兒用力鬆了鬆領帶,開口就笑話金狐狸:“瞧你這坨兒不大,重得跟……”後麵的“一頭豬似的”還沒出口,隻見金狐狸忽然坐起身,快速把手指放在嘴巴上輕聲“噓”了一下,又快速指向房門示意外麵有人。李子儒聽見裏麵老板兒忽然停止了說話,頓時麵生疑竇,把耳朵往門上貼得近了些。

  老板兒故意喘了口粗氣,說:“哎,這領帶太緊了,太勒了。”隨即接著方才那半句不露痕跡地繼續說了下去,“也重得跟扛了幾袋子草藥似的。”說完還長長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哎,都說虎父無犬子……”用不悅的語氣喊道,“你別蹬被子了,我去打點水給你敷一下,你老實躺著……”起身拎起了臉盆,埋怨說,“還得伺候你……”邁著重步子朝房門走去。李子儒慌張地轉身就往樓下跑去,腳下不利索,險些摔了大跟頭。

  金狐狸已經側身站到窗前,從拉嚴的窗簾上掀開了一條小縫,等到看見李子儒走出旅店後,轉身對端著臉盆緊張看著自己的老板兒說:“去打水呀,去呀。”老板兒被他這話說得遲鈍了片刻,反應過來後把臉盆扔在了洗臉架上,“想得美。”如釋重負地躺在了床上,把那會兒的話重新說了一遍,“瞧你這坨兒不大,重得跟一頭豬似的。”

  金狐狸和老板兒把事情的進展從頭捋了一遍,事態一直都是按照最初計劃發展的,但有一點讓金狐狸和老板兒都不得不倍加小心——李子儒的謹慎和狡猾程度都不容小覷。從毛子在人群中帶人罵他賣毒藥,他特意在毛子和帶頭起哄的幾個人身上警惕地觀察,見他們都穿著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才稍放心點兒。隨即在老百姓都嚷著要砸他藥鋪時,他卻試圖以沒人見到百合從他藥鋪抓藥為借口推脫責任。當老板兒提到“劉公子”三個字的時候,李子儒突然眼皮一動,又將金狐狸上下細致打量。又在老板兒看似毫無提防的時候,李子儒忽然快速清晰地開口喊了一聲:“陳博士!”喊完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老板兒看,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試探一下老板兒是否是真實身份。再加上方才李子儒告辭後並沒有直接下樓,而是躲在了門外偷聽老板兒和金狐狸說話。

  雖然本來一步步都已經謀劃妥當,並且進行得也算順利,但似乎每走一步都是險棋。按原定計劃,金狐狸明天會把錢帶走,留下老板兒在上海等候金狐狸回來,在此期間,老板兒應該每天都有脫身的機會。但金狐狸擔心這個李子儒會死盯著老板兒不放,臨時想到讓百合“合理地”再次參與計劃。

  老板兒對此不太讚同,一來認為自己想從李子儒那兒脫身並不難,二來這節骨眼兒讓百合再次參與計劃,怕適得其反,萬一露出馬腳,反倒讓李子儒猜疑。

  金狐狸回憶起的一個細節,打消了老板兒的疑慮。計劃正式開始的當天,金狐狸和老板兒被李子儒盛情邀請到濟世藥鋪二樓喝茶,其間老板兒叮囑夥計去泡一杯決明子茶,還遞給了夥計一個大洋,被李子儒婉拒了。喝完茶往樓下走時,耳尖的金狐狸在樓梯拐角處聽見了那個夥計向另一個夥計抱怨李子儒太摳門了,工錢給得少又總是找碴克扣,說臨街布料店老板正缺一個夥計,等領了這月工錢就不給李摳門幹了。另一個夥計則說,他無意聽見黑心的李摳門前幾天和來抓藥的一個農村親戚說,讓那農村親戚的兒子到藥鋪幹活,說是正準備開除一個夥計,給那窮親戚的錢還不到他們工錢的一半,那個窮親戚說得讓兒子照顧老太婆,就沒答應他。如果讓百合不計報酬且任勞任怨地去濟世藥鋪當夥計,李子儒肯定會舉雙手讚成。

  夜深人靜之後,金狐狸離開了旅店,他沒有走正門,而是從二樓側麵的一個窗口直接跳了下去,迅速趕回了“安全屋”,對百合和秀才做了一番新的安排。辦完事情後,又趁夜從窗戶回了旅店。

  早晨,金狐狸從正門出去了一趟,特意問服務台的夥計附近哪裏有發電報的地方。回來後,便和老板兒輪番守在窗子前盯著旅店外。

  還沒睡到自然醒的老板兒正打著大哈欠,忽然精神了起來,說:“來了來了。”金狐狸快步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李子儒正朝著旅店走來。待李子儒完全走進了旅店,兩人迅速把窗簾拉開,以免留下有人透過窗簾縫隙往外觀察的痕跡。

  李子儒走進旅店後,徑直朝樓梯口走去,可剛走到樓梯口竟忽然停了下來,折身走到了旅店的服務台,和吃著早餐的夥計打了聲招呼後,問道:“麻煩問一下,203的客人昨晚有沒有出去過?”見夥計帶著疑問的神情看他,李子儒自然地笑著說:“哦,昨天夜裏我送他們回來的嘛!我們是朋友……”同時塞了零錢給那夥計,夥計稍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記得您!昨晚您和一個胖客人架著一個人來的。”李子儒嫌他有些嘮叨,切入正題再次問道:“他們出去過沒有?”夥計忙說:“早上那個年輕客人出去了一趟,還問我附近哪裏有能發電報的地方,我就指了電報局的方向給他,出去時還高高興興的,回來時我看他沉著一張臉,像是遇到什麽不好的事兒了。”李子儒有些納悶兒,鎖著眉頭念叨一句:“發電報?”朝著樓梯方向走了兩步,忽然又折回來再次問道:“那昨天夜裏呢?昨天夜裏有沒有出去過?”夥計搖了搖頭說:“沒有,昨晚您走後,他們就沒再出去過。”李子儒沒再多說什麽,順著樓梯徑直上了二樓。走到203房門外時,聽見裏麵金狐狸和老板兒的對話傳了出來,金狐狸用略帶歉意的語氣說道:“老師,可真是麻煩您了。”老板兒應道:“這是哪裏話!你父親生前把你托付給我,這事我當然要管。”金狐狸的聲音變得有些沉重,歎了口氣說:“等辦好遺產的事,我一定雙倍還給您的朋友,算我從他們那裏貸的。”隨即隻聽老板兒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唉,什麽錢不錢的,你父親的喪事要緊。”

  聽裏麵沒了聲音,李子儒上前走了兩步,敲響了房門,隻聽金狐狸毫無興致地問了句:“誰?”李子儒應後便被老板兒叫進了屋,聽老板兒的聲音也有些低落。

  屋子內的情境讓李子儒大為吃驚,老板兒正在整理行李,金狐狸陰沉著臉在一旁關心地說:“您路上小心!”李子儒見兩人都沒有正眼看他,狐疑著問:“陳老弟,你這是……”老板兒重重地歎了口氣,邊整理行李邊沉重地說:“劉公子家裏出了事,我趕著去一趟北平。”

  李子儒更加糊塗了,追問道:“劉公子家不是在南洋嗎?您去北平……”話未說完就被老板兒重重的歎息給打斷了,老板兒的行李已經整理好,先是拍了拍金狐狸的肩膀,用安慰的語氣說了句:“你也別太難過,安心等我回來!”轉身抱拳向李子儒說道,“劉公子就先拜托李先生照顧了。”李子儒聽得沒頭沒尾的,臉上的表情也越發焦急,催促著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您倒是跟我說說。”這時目光呆滯的金狐狸說道:“我一早去給家裏發電報,心想著給他們報個平安,順便要點錢花,我還沒心沒肺地琢磨我父親能給我多少錢呢,拿到他們回的電報時還興高采烈的,誰知道……”金狐狸說著說著竟嗚咽了起來。老板兒接著說了下去:“劉公子的父親,仙逝了。”李子儒對金狐狸道了聲節哀後,指著老板兒的行李問:“那您去北平是?”老板兒解釋說:“劉家家大業大,劉公子又是家裏獨苗,回去奔喪定會談及遺產繼承之事,把房產地產商鋪變現怎麽也要幾天時間,南洋遺產稅甚高,劉公子平日裏花錢大手大腳,我的錢又都在美國賬戶裏,一時又取不出來,在上海,我沒有什麽朋友,準備去北平找幾個朋友籌些錢應急。”

  李子儒腦子裏回想著方才在門外聽到的,“等辦好遺產的事後,我一定雙倍還給您的朋友,算我從他們那裏貸的。”佯裝嗔怒地說:“陳老弟,你這可是什麽話?老兄我還算不上您的朋友嗎?”老板兒見李子儒嗔怒,忙解釋說:“李先生別誤會,別誤會!劉家在南洋的產業甚大,先行交付的遺產稅不是小數目,咱們剛結識不過三兩日,我怎麽好意思向李先生您開口啊!”李子儒愈發怒了,一臉誠懇地說:“老弟,你這不是見外麽,錢事小,奔喪事大,那可是孝道啊。劉公子奔喪這事一刻都耽誤不得。”見老板兒和金狐狸都有些遲疑,李子儒趁熱打鐵問道:“您說一共需要多少錢,我算算賬上的現銀夠不夠。”金狐狸還是方才的悲傷語調,應道:“估計要五百塊大洋。”李子儒一聽這麽大的數目,不免有些猶豫。這時老板兒把皮包背在了肩上,一副立刻動身的樣子,說:“這麽大數目,又用得這麽急,我還是去北平找幾個朋友湊一下,李先生千萬不要作難。”李子儒見他真是要走,金狐狸也起身要送他,忙說:“這樣,稍等片刻,我回去算一下錢夠不夠。”聽李子儒這麽說,金狐狸便知道他這是在猶豫,是想給自己留出足夠時間來揣度這件事。金狐狸繼續用悲傷的語氣說道:“辦完喪事回來後,我一定雙倍奉還。”

  雖然金狐狸這話足夠讓人動心,但李子儒還是沒有當即決定,而是問老板兒說:“陳兄是否也和劉公子同行?”老板兒自然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他是怕兩個人卷了錢溜之大吉。老板兒歎著氣說道:“雖然我與劉老先生也是故交,但我實在見不得這種悲傷的場合,何況過一陣在國內還有要事要辦,我就不去了。”說完又沉重地歎息了一聲。這時已經放心的李子儒說道:“二位隨我到藥鋪去一趟吧,賬上的現錢應該足有五百塊大洋,萬萬別耽誤了劉公子奔喪的事。”見他們互相看了看對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接受,李子儒心裏就更加踏實了,催促著他們隨自己快步離開了旅店。

  老板兒和金狐狸來到濟世藥鋪後,李子儒讓他們兩位稍坐片刻等他去取錢。過了一會兒,李子儒抱著一個小木匣走了過來,有意思的是,小木匣的一個頂角上串著一個雞蛋大小的鐵環。鐵環上竟然扣著一副手銬,手銬的另一端則扣在李子儒的手腕上。李子儒把木匣在桌子上放穩後,才拿出鑰匙把手銬解開,掀開木匣後,擺放整齊的白花花的大洋就露了出來。李子儒說道:“這是五百塊大洋。”

  就這樣,整整五百塊大洋已經落入金狐狸的口袋,李子儒甚至還找了一個牛皮袋,幫他包了起來,並一再囑咐他路上要小心。就這樣,金狐狸帶著錢“回南洋奔喪去了”。金狐狸走後,李子儒對老板兒的款待檔次更高了一層——執意把老板兒從悅來旅店請到藥鋪的客房住下。老板兒嘴上簡單推辭了兩句,隨後便答應了。因為這一切早在他和金狐狸的意料之中,李子儒是想留他當人質。李子儒雖然已經確信劉公子家財萬貫,但為了避免萬一他不回來還錢,還是把這個陳博士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踏實,同時也便於進一步增進感情,爭取借他的光做成幾筆大的藥材買賣。

  金狐狸帶著錢離開後,並沒有急著回“安全屋”,而是按照計劃去了碼頭,趕在開往南洋的客船起航前買票登了船。正如他所料,一路上都有人暗中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李子儒去給他們取錢的同時,早已吩咐了幾個人跟蹤金狐狸。金狐狸確認已避開李子儒的眼線後,迅速換上了事先準備好的扛包苦力的破衣服,下船脫了身。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