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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轟隆隆的炮聲一茬緊接一茬,監室頂棚的灰塵也一茬緊接一茬地落到五人的頭頂上。撣頭發撣得手酸的老板兒再也忍不住了,本是油光鋥亮的帥氣大背頭,這會兒儼然變成一腦袋灰突突的鵪鶉毛了。怒不可遏的老板兒顛兒著P股就朝牢門衝去,搖晃著牢門大吼大叫:“獄警獄警,你給板兒爺我過來!”見獄警壓根兒不理他,又扯起洪亮的嗓門兒繼續叫囂,“你板兒爺我又不吃了你,就要點兒水洗洗頭發!再不過來,板兒爺可朝這鐵門上滋尿了啊!”說著話還真就扒了自己的褲子。

  褲子剛褪了下來,身後便傳來一聲刺耳的女人尖叫:“流氓!”

  老板兒“嗖”地提起了褲子,扭過胖身子在幾人的臉上掃了一圈,視線鎖定在了歪頭掩臉、一身男裝、正值花信年華的百合身上,老板兒納悶兒地扭頭看向她旁邊的人征詢答案。

  坐在百合旁邊的是金狐狸,雖然僅僅年近而立,但看上去卻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硬漢氣質。金狐狸示意百合不用掩臉之後,剛要開口說話,恍然大悟的老板兒一連“哦哦”了好幾聲,壞笑著說:“哎喲喲,原來是一個姑娘,我就說嘛,男的怎麽長這麽好看,這眉眼兒這唇角兒……”邊說邊一臉色相地朝百合湊了過去,湊到近處時,一P股坐到了她旁邊,“欸欸,妹妹你說你長得這麽耐看,扮男人多可惜……”老板兒情不自禁地往百合身上貼,被忽然跳起身的百合“不小心”地狠狠踩了一下腳,疼得齜牙咧嘴。百合起身坐到了金狐狸的另一側,說道:“都說人這智商和體重成反比,看來還真是。咱騙的是英國駐上海商務參讚,又選在華德路附近,按照慣例肯定會被關這兒來,但工部局監獄自打1906年起就不收女犯。本小姐要是不喬裝一下,萬一失手被抓了,肯定不跟你們關一塊兒,你們搭夥早晚能逃了,我一個人怎麽行。”

  老板兒聽得一愣一愣的,邊揉著腳邊說:“沒看出來嘛,懂的還真不少……”起身要追著百合坐過去繼續套近乎,卻被左側的那位清瘦老頭兒拽住了胳膊。“哎哎,兄弟,道兒上都傳你用毒是這個,”瘦老頭兒豎著大拇指說,“我這混半輩子了,就想學學‘拍花’,你教教老哥。”

  被這瘦老頭兒拽著胳膊,老板兒無奈地坐了回來,揶揄老頭兒說:“我說秀才哥,您在道兒上也算是老字輩兒了吧,道兒上哪個老大不得給您幾分麵子。不說是德高望重,您總得考慮考慮垂範後生嘛。老早之前就聽說您把在大糞池裏泡了三天三夜的鐵釘子藏凳子上,穿了人P股,還以為是誰潑您髒水呢。怎麽連‘拍花’這種下三爛手藝您也有興趣?”秀才起初還以為這胖子是在誇他,臉上把謙遜的表情都準備好了,可越聽味道越不對,一番話說得秀才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掛不住地幹咳了幾聲。衝著秀才不屑地笑了笑後,老板兒又歪頭看向了百合,正堆滿笑容準備繼續套近乎,哪知還沒等他開口,卻招得百合連連翻白眼。不受待見的老板兒不爽地埋怨道:“板兒爺我行走江湖也有年頭了,還真就從沒栽過。要不是英國佬這票一個人幹不了,板兒爺我才不找你們……”沒等他埋怨完,剛被他搞了一肚子氣的秀才反唇相譏:“別廢話了,我們仨搭夥幹了有幾十票,也沒失過手,還不是你這喪門星……”

  老百姓打扮的兩個青年人在槍炮聲中朝“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監獄”疾步走去,身材魁梧的陳文彬邊走邊問:“曉天,監獄那邊沒問題吧?”

  “放心,仗打得這麽凶,誰還顧得上監獄?”黃曉天雖然戴著眼鏡,麵相斯文,聲音聽起來卻像釘子一樣硬,隨即又說道,“文彬兄,處座怪罪下來你往我這兒推。”

  陳文彬“兄弟式”地衝他笑了笑:“我是‘黑賬簿’的執行人,你這個剛從政訓處畢業一周的小新丁,你扛得住麽?再說處座現在還不完全信任你,不然也不會讓我單線跟他聯係。”

  見兩人朝監獄走近,早已等在監獄門口的獄警警惕地左右打望了一番,邊把他們引進監獄內邊從腰間摸了鑰匙出來。進了獄門後,獄警便把鑰匙遞給了黃曉天。黃曉天丟下一句:“那就委屈兄弟了。”劈掌便把獄警打暈在地。

  有了獄警做內應,陳文彬原以為救出金狐狸幾人已勢在必得,哪能料想得到,即將把他們逼近死亡絕境的危險人物正朝著他們這邊襲來。此時三十來個偵緝隊的人正在隊長常楓的率領下朝監獄快速跑來,瘦得像麻稈一般的常楓時任上海警察局偵緝隊隊長,實際則是特高課派到上海警察局的一根釘子,剛剛接收到憲兵上尉荒木真太的密令,跑步趕去接管警務處監獄。

  一場惡戰近在眼前。

  監室內,老板兒和秀才已經理論得口幹舌燥。老板兒傻坐了一會兒後,了無樂趣地招呼起靠在牆角一聲未吭的那個陌生人來。這人身穿粗布衣裳,個頭不高,理了一個平頭,眯著雙眼靠在牆角一動不動。老板兒“兄弟兄弟”地叫了他幾嗓子也沒得到應聲,倒是惹來秀才不屑的暗笑。老板兒被秀才笑得有點兒不爽,衝那個不給麵子的平頭抬高了嗓音:“板兒爺叫你呢,癟三……”說著話就要過去揍人家。可胳膊剛一抬起來,就被電光石火間已躥到身後的金狐狸給抓住了手腕,“噓!”

  幾人警惕地聽著外麵“三號監室,這邊……”及漸近的鑰匙晃動聲,很快,陳文彬和黃曉天就已經趕到了監室外。牢門被黃曉天手腳利索地打開後,金狐狸幾人沒有多問,對視一眼後便隨這兩個陌生人邁過一個個昏倒在地的獄警,朝著監獄外逃去。一直委身在牆角的平頭男竟也像突然複活一般,健步如飛地緊隨幾人逃去。

  偵緝隊一路跑步前進,路邊已經無人看管的小攤被他們一連撞翻了好幾個,距離監獄僅有十來米遠時,金狐狸等人剛剛跑出了監獄大門,常楓讓兩人留下來關緊並守住監獄大門後,迅速下令讓其他人對越獄者格殺勿論。見偵緝隊來者不善,金狐狸一行人趁近拐進了一條小巷子,常楓則率偵緝隊邊追邊朝他們大肆開火。

  秀才雖然已經五十多歲,在所有人裏麵年紀最大,但逃起命來卻像腳下抹了油,轉眼間就已經躥到了幾人的最前麵。陳文彬和黃曉天殿後,連連發槍掩護眾人,碎磚土屑在視線裏紛飛而起。

  金狐狸吩咐跑到最前麵的秀才保護百合後,已經跑到拐彎處的秀才迅速折身回來,可剛一拉起百合,常楓舉槍便朝秀才的腦門兒上打來。就在秀才已經閃身不及隻待喪命之時,平頭男忽然雙腳蹬地躍起身來,忽地把秀才和百合雙雙按倒在地,飛馳的子彈打在了一旁的牆壁上,打下來一大塊石屑。平頭男拉起兩人便緊隨已晃著大P股超過他們的老板兒,順著巷子的彎道拐了進去。而金狐狸猛走幾步,剛閃進拐彎後的巷子時,忽然彈身而起,抬腳蹬在南牆離地約莫三分之一處,隨即又借力彈到北牆半當腰,再朝南使力一躍,整個人便落在了約三米高的矮房上。

  雖然黃曉天受過極為嚴格的訓練,但實戰這還是頭一次,心裏難免有些驚慌,致使他由於發槍過猛,不知不覺間就射光了槍膛裏的所有子彈。陳文彬見狀不妙,迅速命令黃曉天撤到後麵掩護大家往“安全屋”撤退,自己則繼續和對方火拚。黃曉天按照陳文彬的吩咐,剛剛壓低身子往後麵撤出了幾步,就聽見陳文彬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一顆子彈狠狠地釘進了陳文彬的胸口,隨即而來的子彈也紛紛射進了他的胸膛。

  黃曉天要衝上去撿起陳文彬的手槍,但偵緝隊已經趁勢加猛火力衝了上來,黃曉天隻好快步拐進了巷子裏。

  常楓也不是等閑之輩,一邊帶人往前衝去,一邊迅速指揮偵緝隊分兵兩路。讓分掉的一夥人撤出巷子,抄近路趕到巷子的另一個出口並將其封堵,兩夥人要協力將這夥逃犯“包餃子”。常楓指揮著剩下的人順著巷子的走向拐了彎,可偵緝隊剛一拐彎露出頭來,金狐狸忽然從房上飛身而下,猛地撞倒了最前麵的兩個人。還沒等他們晃過神兒來,金狐狸已經奪槍斃了冒頭的四個人,其餘的人被嚇得趕忙隱蔽在原來的巷子裏。

  金狐狸又就近撈起地上的一杆槍,追著老板兒等幾人往巷子深處退去,邊退邊朝拐彎處不斷冒出頭來的常楓等人開火。金狐狸很快就趕上了老板兒他們,要把撈起的那杆槍遞給逃離監獄後就一直在使槍的黃曉天,卻被胖墩墩的老板兒給搶了去。

  常楓並沒有急於往巷子深處追去,反倒又加派了幾人到另一側巷口靜候金狐狸他們送上門來,吩咐手下偶爾放上幾槍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並且悄悄尾隨著斷掉他們後路即可。並不知情的金狐狸幾人繼續順著巷子朝另一側巷口快步跑去,而此時他們正趕往的巷口一側,已經有十幾個槍口正候著他們。仍不太放心的常楓又派了一個腳力好的人趕去通知日本人前來協助戰鬥,以確保萬無一失。

  因為有金狐狸殿後,百合和秀才的臉上已經稍稍露出了輕鬆的神色,由於長期一起做事,他們兩個對金狐狸的能耐早已了然。黃曉天及時提醒大家,當心前麵的巷口有埋伏。端槍走在前麵警戒的老板兒卻信心滿滿地說:“有板兒爺我呢。”招來百合邊喘著粗氣邊不屑地說了一句:“瞧你那豬樣兒!”

  又拐過一條彎道後,巷口終於出現在大家的眼前,幾人興奮之餘也提高了警惕,依照黃曉天的建議,各自緊貼在牆壁上往前走去。幾人剛剛靠近牆壁,突然從即將走近的巷口左右兩側各冒出一個人來舉槍要射,隻見老板兒飛速拉動槍栓,快得幾乎看不見他扣動扳機,那兩個人幾乎同時正中眉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金狐狸剛要掉過槍口朝這邊巷口射擊,在老板兒連發兩槍的同時,又忽地把槍口掉轉了回去,身後拐彎處的一人也應著槍聲倒了下去。這三槍下去,巷子兩側的偵緝隊也不敢輕舉妄動了,金狐狸和黃曉天也不斷提醒大家機靈點兒。就在雙方僵持之時,金狐狸等幾人意識到了情況不妙,因為從巷口可以看見,外麵一連有三輛日本運兵車停了下來。隨即傳來嘰裏呱啦一陣日本話,金狐狸聽了幾句日本話後,忙和大家說:“不好,他們要包圍這兒。”

  金狐狸話音剛落,平頭男斬釘截鐵地說道:“趁他們沒準備好,現在是唯一的突圍機會,跟上我。”說罷便大跨步朝著巷口衝了去,一有敵人從巷口露出頭來,就被邊跑邊發槍的老板兒迅速擊斃倒地。

  見眾人忽然衝了出來,日本兵和偵緝隊齊齊把槍口對準了他們,雖然衝出去的瞬間已經被老板兒和金狐狸撂倒了幾個人,但對方的人著實太多,並且訓練有素的日本兵很快就布置好了包圍圈,亂槍中,衝在最前麵的平頭男腹部中了一槍,但還在堅持著忍痛快跑。

  眼見突圍無望,金狐狸領著眾人鑽進了一個三角形死胡同夾道裏暫避。子彈暫時射不進來,幾個人剛剛獲得喘氣的機會,但隨著日本軍官的一聲令下,日本兵已經開始向這裏逼近了。死亡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濃,百合的手甚至微微抖了起來,她緊緊抓住了金狐狸的胳膊,眼裏充滿恐懼地盯著夾道外麵,緊張地聽著日本兵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以及一聲聲槍栓拉動的聲音。

  金狐狸和老板兒端起槍對準了夾道,似乎隨時準備做喪命前的最後一搏。然而外麵卻有槍聲響了起來,幾個人不由得都神色凝重了起來,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子彈朝他們這邊打過來,並且這槍聲一聲緊接著一聲,卻沒有一顆子彈是朝他們這邊打來的。幾人納悶兒地互相看了一眼,被嚇得雙腿抖得像篩子似的秀才顫抖著聲音嘀咕道:“咱、咱還有援兵?”

  金狐狸轉頭疑惑地看向了黃曉天,黃曉天也不解地搖了搖頭。

  外麵的槍戰越打越激烈,幾個人依然保持警惕的狀態盯著夾道外靜觀其變。又一陣密集的槍聲過後,幾個端著槍的人像是尋找著什麽似的衝進了夾道,金狐狸和老板兒幾乎同時挑起槍在他們身上來回指去,另一方也把槍朝他們指來。兩夥人正勢同水火,卻都被百合脆亮又滿帶驚喜的一聲“姐?”給喊得愣住了。對方領頭的一個女人臉上閃過了一絲詫異,隨即就掛滿了親切,和百合抱在了一起。

  出現在金狐狸等人眼前的是幾個老百姓穿著的男人和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女人。雙方紛紛放下槍後,那幾個陌生男人迅速蹲下身把受傷的平頭男扶了起來,女人則帶著命令的口吻對他們說:“你們和姨媽先走。”幾個男人得令後,便扶著平頭男出了夾道。

  老板兒看一眼女援兵,又看一眼百合;看一眼女援兵,再看一眼百合……視線在兩人身上反複看來看去的老板兒似乎有點兒發懵,這兩個人的臉蛋竟然長得一模一樣。一旁的秀才則略顯驚訝地對百合說:“你還真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啊,還以為你瞎說呢!”

  日本兵的火力被姨媽的人吸引了去,槍聲漸漸地遠了,為避免再遇到其他麻煩,出了夾道後,黃曉天便領著他們從不遠處的一個下水道鑽了進去,一路撤入了法租界。

  黑黢黢的下水道裏,老板兒還色性難改地問:“你們姐倆,一個叫百合,另一個叫什麽?”沒等女援兵開口,百合就頗為自豪地說:“你救命恩人我姐叫玫瑰。”

  老板兒不禁邊爬邊念叨說:“人長得好看,名字也這麽好聽,嗯,好聽,真好聽。”

  幾人爬出下水道後,天色已經微黑,黃曉天領著一身泥汙的幾個人快速撤到了“安全屋”。大家簡單清洗了一番,又換上了黃曉天找來的幹淨衣服,懸著的一顆心也算是暫時安穩了下來。正擦著頭發的黃曉天佯裝無意地問了玫瑰一句:“你們救的那個短頭發的男的是誰?”早已料到會被問及這個問題的玫瑰坦然應道:“短頭發?哦,你說的是亮子。他是我姨媽的司機,也是保鏢,姨媽做大買賣時都帶著他,前陣子有人想搶姨媽的貨,他保護姨媽時失手誤殺了人,被抓了。”

  “姨媽?”百合發出了質疑,因為在她印象中本來就沒有這個姨媽。

  玫瑰依然保持著坦然的神態,打馬虎眼地解釋說:“你忘了啊,小時候帶咱去唐莊玩的那個表姨媽,咱媽舅舅家的那個表姐。有一回姨媽身上沒帶錢,就夠買一串糖葫蘆,讓咱倆輪著一人一個山楂吃,你倒好,非得搶著啃糖吃,把整串糖葫蘆的糖給啃得精光,弄得哪兒哪兒都是黏糊糊的口水……”

  百合順著她的話回憶著,倒是回憶起了搶糖葫蘆的事兒,說:“哦,啃糖吃,好像是有這事兒……”

  “姨媽能和日本兵僵持這麽久,實力不弱啊。姨媽是做什麽大買賣的?”黃曉天的話音裏明顯帶著對玫瑰和姨媽的不信任,裏麵的試探意味哪裏能逃出百合的嗅覺,這讓百合很是反感,本來有幾年沒見姐姐了,還沒來得及敘舊卻被他搶著問來問去,她帶著怒氣質問黃曉天道:“你誰啊你?還不知道你是哪路的,倒盤問起我姐姐來了。你先交代交代你是哪路貨色?”百合提出的這個問題其實大家都準備問了,但隻是一時既冒出了玫瑰又冒出了這個黃曉天,並且又先後被這個黃曉天和玫瑰救了命,誰都沒找到合適機會而已。

  對於百合的無禮,黃曉天稍稍有點兒不爽,但為了大事隻好忍下了。剛想要自我介紹一番,卻欲言又止,還警惕地看了一眼玫瑰。

  玫瑰一來意識到自己再繼續待下去可能會暴露身份,二來也準備趕回去看看姨媽的情況,私下和百合約定了聯係方式後,便離開了安全屋。

  因為“黑賬簿計劃”隻有執行人陳文彬才能和處座單線聯係,而陳文彬卻在剛剛的巷戰中喪了命,黃曉天一時間有些猶疑,在這種完全憑自己一人之力的情況下,實戰經驗欠缺的他不知道是該放棄“黑賬簿計劃”,還是自己硬撐著執行下去。他想到了即將麵臨的沒有經費、沒有情報來源、沒有上級支撐的種種困境,但也想到了巷戰中金狐狸超凡的身手、老板兒的高超槍法以及“黑賬簿計劃”資料裏羅列的他們幾個人讓人瞠目結舌的騙術,如果真能像“黑賬簿計劃”的初衷那樣調動他們對抗日偽勢力,就是想想都讓他熱血沸騰。一番猶疑後,黃曉天就有了自己的決定:繼續將“黑賬簿計劃”進行下去。

  剛剛還在心裏信誓旦旦的黃曉天逐一看了看他們幾個人此時的狀態後,心裏又不免添上了一層擔憂:秀才大口大口吃著備存的花生米,卻每吃一口就埋怨一句“怎麽能沒有酒呢,有點兒酒就好了”;老板兒對百合左一句“小妹妹、小姑娘”,又一句“妹妹呀、美女呀”地叫著,被百合踩腳擰胳膊也不肯罷休;金狐狸則四下警惕地查看安全情況,甚至還打量起了臨街幾家首飾鋪子,大有隨時幹上一票的架勢;百合因剛剛黃曉天質疑玫瑰而大為不滿,每次視線相交都忍不住惡心地翻他幾個白眼。

  黃曉天完全意識到了這幾人身上的江湖氣,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指望他們像自己和文彬兄那樣為了黨國為了民族而置自身性命於不顧。無奈之下,黃曉天決定暫時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黃曉天報出來的是他一直用以掩護自己的《法華時報》記者的身份,並且聲稱自己和文彬兄之所以冒死營救他們,是因為早已聽聞他們幾人在江湖上各個都聲名顯赫,想借他們之手幫忙辦幾件事,等辦妥這幾件事,彼此便各不相欠。而具體辦什麽事,為了保密起見,要等到動手前再知會幾位。

  金狐狸自然知道這些不便深問,向來看重江湖道義的金狐狸爽快應下了黃曉天的要求。但幾人被抓時,錢和貴重物品都被搜了去,秀才急忙拋出了這個問題:“可以不拿錢,但你可得供我們吃喝拉撒住用。”

  黃曉天欣然答應了下來,雖然他手裏隻掌握著一小部分的經費,但供這幾張嘴吃喝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和陳文彬租下的這個“安全屋”又有多間客房供他們棲身。自認為錢不是任何問題的黃曉天甚至還請求幾位在動手做正事之前不要私自行動,以免壞了正事,至於錢嘛,他管夠用。可接下來的幾天讓黃曉天意識到,他想錯了。

  百合除了吃喝拉撒睡化妝臭美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兒就是逛街,隻要自己還拿得動還走得動,就會繼續買,不買到筋疲力盡、不逛到兩腿發酸絕不罷休,名貴化妝品、大牌衣褲大牌鞋子大牌靴子、各種稀奇古怪的零食……用黃曉天捶胸感歎的話說,每一樣都能換上百個不止,每逛一次又都得買幾十上百樣。

  秀才倒是從不亂買東西,每天除了打打牌就是喝喝小酒。但打牌隻和道兒上的幾位江湖老大一起打,江湖老大坐到一起,自然不能像平常老頭兒老太太賭的那麽小,秀才又牌技極爛,每打必輸。喝酒他倒是不挑剔,專門愛喝小館子裏自釀的便宜酒,並且通常一杯就倒。按理說喝酒這塊兒他倒是不費錢,但架不住他每次都招來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小混混小流氓們一起喝,喝了半杯將醉未醉時就開始拿自己的陳年舊事吹噓,等喝完一整杯後,通常會醉得把身上所有錢拍桌子上讓後輩們喝個夠,整個館子全由他請。

  老板兒除了給自己置辦一身派頭十足的西裝皮鞋外,摳門得幾乎沒往自己身上花一分錢。雖然他有一個特別的愛好——好色,但他也從不去花錢找妓女,而是熱衷於梳著油光鋥亮的大背頭站在街邊“偶遇”。如果美女身邊因有男人陪著而無法偶遇,他就退而求其次地選擇死死地盯著人家看,過眼癮。一旦被人家發現了,他就硬是用醫學理論胡謅一番,說那女人身體有病,這才引起身為醫生的他的密切關注,並且還鄭重其事地給人家免費開藥方,通常都是喝了等於沒喝的中草藥,偶爾心情不好時就開點瀉藥之類的,還趴著耳根偷偷告訴那男人一起喝時有奇效。雖然老板兒通常是沒有大的花銷的,但一旦“偶遇”成功,老板兒頓時就會自信心爆棚,篤信此番偶遇全因自己威武帥氣的外表所致,隨著褲腰帶鬆了下來,手也跟著鬆了下來。偶遇的女人想要什麽就買什麽,金發簪啊,珍珠項鏈啊,全都不在話下。

  金狐狸雖沒有如上幾人的任何一種癖好,但總是拿錢施舍給路邊沒吃沒喝沒穿的乞丐、賣兒賣女賣身葬父賣身葬母的窮苦人、被外國佬被漢奸被地主欺負的可憐人。施舍倒是無所謂,關鍵是別人施舍都是給些零錢,他施舍卻是成把成把地往外掏整錢。

  才幾天的工夫,黃曉天哭死的心都有了,手裏的那點錢被他們糟蹋了一小半,忍不住跟他們幾個大吐苦水:“人家說花錢如流水,你們這可是天天鬧洪災啊。”隨後把僅剩不多的錢全拍在了桌子上的一張報紙上,向大夥交了實底,“就這麽多了,再糟蹋幾天咱可就沒飯吃了,大夥看著辦吧。”隨即又第無數次苦口婆心地勸大家“省著點兒花省著點兒花”。

  金狐狸往報紙上的那些錢看去的時候,視線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吸引他的不是那點錢,而是報紙上的一則新聞——

  “歌星‘小夜鶯’複演,上海商會副會長、濟世藥鋪老板李子儒獻萬元花籃。”

  金狐狸把報紙上的錢扒拉到一邊,又在那條新聞簡訊上仔細看了看,伸出指頭在“李子儒”的名字上戳了戳,早已形成默契的百合和秀才當即露出了會意的笑。老板兒邊拍著大肚子邊說:“這鱉孫還真闊氣,得讓他多出點兒血。”

  黃曉天也意會了金狐狸的意思,這個商會副會長的資料他早就看過,是個典型的大漢奸。一連幾日來,黃曉天想盡辦法聯係處座都沒能聯係上,“黑賬簿計劃”的任務也隻能靠自己製訂了,索性拿這個李子儒開個口子,何況眼下確實需要搞一筆錢,不然眼前的這幾位“敗家子”肯定是消停不了。無奈的黃曉天也隻能點頭,同意了這次行動。

  根據黃曉天曾在資料上看到的內容,以及《法華時報》同事們在排版“獻萬元花籃新聞”時的閑聊可以得知,李子儒雖然在外對小歌星們出手闊綽,卻是典型的財迷,他跟日本人混,也就是為了借著日本人的勢力多斂點錢。根據種種零碎的情報信息,金狐狸連夜就製訂出了初步計劃,百合又根據南洋遺產稅製度協助他確定了目標錢數。金狐狸隨即就對大家做了細化的布置,這次計劃的目的是讓李子儒這個倒黴蛋心甘情願地把五百塊大洋拱手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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