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山裏來

第二十二章 雪阻“娘子關”

　　人到六十，還真沒見過四月間的漫天飛雪。然而，就是這幾乎一生都遇不到的“美事”，竟然讓我們給碰上了。

　　記得那是在今年四月十九日上午，當我們車行至石太高速約莫快到“娘子關”路段時，車裏有個同伴略帶懷疑地尖叫，“下雪了嗎？”真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車窗外真真切切是漫天飛舞著鵝毛大雪。在我們的家鄉，三月間下雪倒是見過，但四月雪似乎是聞所未聞。難得在四月間見到這樣的奇觀美景，我們這些南方人都有些興奮了，紛紛拿起相機對著窗外“哢嚓”起來。殊不料，災禍正在向我們迫近。路上的大卡車雪天裏爬行在太行山上，速度是越來越慢，我們的車子夾在兩輛卡車之間，慢慢地跟在大車P股後往前挪動。窗外的雪密密實實地越下越大，越飛越急，約莫個把小時，天地間已是混沌一片。這時，誰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這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妖嬈美景。亢奮的心趨緊了，先前的興奮頓時變為焦慮：“該不會封路堵車吧？”盡管車內有人開始虔誠地念起“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但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我們被堵在了山西平定縣與河北井陘縣交界的“娘子關”路段的爬山路上。美麗飛舞的雪花似乎瞬息間變成了張牙舞爪的猙獰怪獸，把每個人的心撕扯得生痛。但漫漫飛雪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我們的車夾在兩路卡車裏側的兩車之間，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盡管當時車輛動彈不得，窗外風嘯雪急，但我們的車內不時還有玩笑聲。因為，我們堅信長龍般的車流堵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冰天雪地裏不會沒人理會。道路很快就會疏通的。

　　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時間一分一秒飛快地逝去，肚子越來越餓，身上越來越冷，堵在冰冷的路上三個多小時了，沒見到一個交警，也沒見到一個地方上的救援人員，我們開始急了，開始想起了自救的主意。唯一的出路是，要從裏側車道挪到應急車道上去。好在天不絕人，我們旁邊車道上的大卡車挨得不十分緊，好心的司機冒著風險在濕滑的道路上給我們騰出了一點“出逃”的空間，我們得以從長龍般車流的縫隙裏突圍出來。大家緊揪的心鬆了下來，以為有了希望，以為可以擺脫災禍。然而，當我們小心翼翼往前挪動了裏把多路後又被卡住了。瞬間，高興勁兒驟降到冰點，又冷又餓，又急又憂，車上能吃的幾乎都吃了，可以禦寒的衣物都加到了身上。吃過幹糧後，口更渴了，雖然車上有礦泉水，但大家都不敢多喝。因為，“方便”的事的確太不方便，特別是女同伴，下去就是一身雪不說，真難找到一個遮擋的地方。我們忍凍挨餓，忍饑熬渴，憋著不行“方便”，望眼欲穿地巴望著當地政府的救援。

　　封在路上六個小時了，漫天的雪花仍在狂舞。“有沒有疏通道路的希望”，“今晚是不是要在冰天雪地裏熬”，我們什麽都不清楚，什麽也不知道。我們試圖從車載廣播中得到一點信息，試圖通過網絡與外界取得聯係，但一切的努力都失敗了。時間把我們僅存的一點點地方政府一定會來救援的堅守和希望都耗得一幹二淨，熱望中的救援人員始終沒有出現。陷入危機和無望中的我們開始想著各種自救的辦法，車上開始有人頭戴食品袋，腳纏塑料布，冒雪前去找尋脫險的生機。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寄希望於一身的同伴回來了。什麽時候能通路還是不清楚，同伴隻帶回了從高速交警救援車上搶到的兩份冰冷的盒飯。六人兩盒飯，推來讓去，危難中的風格和真情溫暖著車內每個人的心。兩個人吃了點飯，其餘的四人還在希望中等待著後續填肚的飯菜。然而，我們燃起的又一點希望也被事實擊得粉碎。八個小時過去了，我們沒看到當地政府的一個救援的人員，也再沒有等到一份飯菜，哪怕是能買到一個饅頭幾塊稍稍可以填肚的餅幹呢！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饑寒交迫、風嚎雪襲挾帶著夜色向我們逼來。第二次前尋出路的兩個同伴又“全副武裝”地出發了。與此同時，耗在應急車道上的大夥已看不到人員，便一起想起了脫險的辦法。“前行不了就倒著出去。”有人來敲窗告知後麵約一裏處有個口子可以出去。絕望中又一絲希望騰起，死灰般的心又燃起丁點火苗。但是，要在濕滑狹窄的應急車道上倒車一裏路談何容易。隻要一輛小車因雪滑失控，一切努力就將成為泡影，但人在絕望中有一線希望也不會放棄。就在我們通知前行尋找出路的同伴回來一起後撤時，我們獲悉他們終於說服並協助高速交警采取應急措施，在前麵約兩公裏處的隔離帶開了個口子，困在路上的小車可以從那裏掉頭逆行返回石家莊方向。我們終於得以脫險了，這個時候不知多麽感激人民警察。但同時我們又納悶，為什麽這樣並不複雜的救難辦法要遲來六七個小時呢？為什麽一遇霧雪等災害，有關部門隻是采取簡單的封路辦法，而不積極采取措施救援已上了高速的車輛就近從高速上撤離呢？為什麽當地政府麵對突降暴雪天災這麽冷漠、這麽麻木不仁呢？堵在冰天雪地的路上有待產的孕婦怎麽辦？有危重待救的病人怎麽辦？有高齡的老人和弱小的嬰兒怎麽辦？逆行出來時我們看到，堵在路上的車流已達十餘公裏長，三百多輛大卡車及各式車輛必定要在天寒地凍的雪地裏過夜。

　　我們是脫險了，但夜色的天地間依舊風雪交加。我真不知道這些困在太行山上的兄弟同胞們怎麽辦？天已黑了，氣溫更低了，他們中的許多人也許兩頓水米未進了，風雪交加、饑寒交迫的漫漫雪夜他們怎麽熬過？！直到寫下這段文字時，我們的心仍緊揪著……

　　原載2013年《九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