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期,趙四興時時感到心驚肉跳。因為同黨周興犯案入獄,所以感到大禍要臨頭了。然而,就在成天惶恐不已的時候,文化大革命衝垮了原有的社會秩序,因而公、檢、法似乎也停止了工作。“變天了,變天了,這下徹底變天了!”社會亂象讓趙四興感到絕處逢生。“天變了,原來的都得變。眼下亂哄哄的,你的就是我的,不就是和我們一樣偷不成就搶麽!對!那家子事,往這方麵一推不就無事一身輕!”趙四興突然覺得輕鬆了起來。因此焦慮不安了一陣,連家門都很少出的這隻耗子猶似獲得了新生似的,不僅出門窺視,而且大把抱著報紙、傳單回家“審時度勢”。這天他“興致勃勃”的伏在桌子上死盯著報紙上的一篇篇社論。“高舉無產階級文化革命的大旗,徹底揭露那些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所謂‘學術權威’的資產階級反動立場,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化界、出版界的資產階級反動思想,奪取在這些領域的領導權,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同時批判混進黨裏、政府裏、軍隊裏和文化領域各界裏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清理這些人,有些則要調動他們的職務,因為他們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會奪取政權,無產階級專政就會變成資產階級專政……”“太好了,太好了,太有針對性了!你他媽的陳濟時我算你本事大,把那個王八羔子留在學院,如今社論已經給你量身裁定,你就是教育界的資產階級分子!你包庇反革命分子的子女,這下你可要倒大黴了!”趙四興這個坯子頓時覺得眼下的時勢在造英雄,因而看了針對知識分子和反動學術權威的文章,首先將陳濟時予以對號入座。“渾水才能摸魚,摸魚就要殺魚!”趙四興狂躁得又爬在地上“吱吱”直叫。“天要變了,天要變了!我們做的劉含芝的案子再也沒人管了!哈哈!這下老子沒什麽可擔心的了!”趙四興從地上爬起,看到報紙上一篇署名高炬題為《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開火》的文章時,他興奮得眼睛也充了血。“開火!開火!”他神經兮兮地邊喊邊做著拿槍掃射的樣子。“達達達,劉含芝母子倆、陳濟時、孫景華、周宏懷一個不漏統統打死!”趙四興感到複仇的機會到了,於是走到窗前伏在窗台上對著劉家咬牙切齒:“開火!開火!”
一個時期來,趙四興靠去成都變賣了部分從劉家搶來的金子盡情揮霍。他的老婆和女兒從來沒有來看過他,於是家裏亂得如同狗窩。“幹革命就要這樣一窮二白。這一窮二白麽就是亂七八糟,為此我是典型的無產階級。我之所以妻離女散,就是被走資派、修正主義者迫害的!”趙四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現在當他走出家門,感到社會動亂後,隨即產生了共鳴,於是他那骨子裏的醜惡被激活了。因此從成天提心吊膽,甚至準備去坐牢的心態忽然切換成了時來運轉,因而不但沒有了恐懼感,相反一切變得理直氣壯。“造反,造反,哈哈,造反可以堂而皇之,想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哈哈,老子翻身了!”趙四興洋洋得意,但他並非是絕對的大老粗,因而相當關注社會大氣候,於是他用心注意報刊文章。“這是大方向!”趙四興鬼得還神。由於別有用心,因而當他看到姚文元評“三家村(燕山夜話、三家村紮記、三家村)的反動本質”的文章以及“華北局派工作組進駐和改組了北京市委,同時北京大學不僅貼出針對性極強的大字報,而且成立了XX小組,取代了XX書記處的報道後,心領神會得一會”吱吱吱“的叫,一會洋洋大笑。”天變定了!天變定了!“趙四興高興過度就會嘴歪眼斜,但發病時隻要打自己的耳光就可解決問題,於是這時打過耳光以後,由於體力消耗太大,因此氣喘籲籲地躺在地上。”嘿!周宏懷,你搞得我妻離子散!今天,天要變了,我叫你和劉含芝嚐嚐我趙四興的厲害!“趙四興明白這下機會來了。”報紙,報紙,還有傳單,傳單!他媽的,這上麵盡是夠刺激的消息!“趙四興在地上躺了一會,就如瘋狗似的從地上跳起來,”雙爪“伏在桌上翻起了報紙。當他的目光落在一張偌大的傳單號外上時,他的眼睛變得血紅血紅的。原來,這張粉紅色的號外傳單上用黑色大字寫著《宋X、陸X、彭XX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幹了些什麽?》的標題。”我要的就是這樣的訊息,我要的就是消滅,消滅,打倒,打倒!“趙四興激動得身子都抖了。他把號外轉過來再一看,更是歇斯底裏地狂叫了起來。”機會來了,機會終於來了!他媽的,黨委可以踢開,那不就是要消滅共產黨了!哈哈,老子今天已不是共產黨了,老子今兒個好好的跟你共產黨鬥!“趙四興激動得嘴又斜了,於是又狠狠的給自己揍了幾下耳光。”都是好消息,都是好消息,他媽的!風水輪流轉了,風水輪流轉了!“趙四興把為非作歹所得到的應有懲罰都當成是別人對他的迫害,因而在病態心理的慫恿下,他對社會的憎惡感如火從心底燃起。”毀滅性的,毀滅性的,統統的撕啦撕啦!一時間臭氣熏天,陰氣沉沉的屋子裏,散不盡的都是瘋狗的狂吠聲。
喪心病狂的趙四興看到了“希望”所在,於是顧不得換去倒地爬行時弄髒的衣服,就亢奮得一路小跑來到市區看起了熱鬧。“這兒,這兒,有我所需要的消息。他媽的,這下可轟轟烈烈的幹它一番出人頭地的事了!”趙四興擠在人群裏,賊著心東張西望。根據運動的要求,仲青市市區的大街上這幾天到處都在搭建大字報專欄,有人拎了油漆桶在牆上寫著標語。“太好了,太好了,都在行動了!”看到“打倒一切,打倒閻王,解放小鬼”的大型標語時心花怒放。他見到報紙就拿,見到傳單就要。“大豐收!大豐收!”趙四興捧著一大疊傳單走進家門就如饑似渴地“研究”。“呀!這是北京大學的傳單!呀!這是《XX日報》的評論員文章!”趙四興如獲至寶看得不但搖頭晃腦而且朗讀了起來。“北大黨委和北京市委搞修正主義,因此必須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消滅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魯曉夫式的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對!必須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消滅!”趙四興讀得氣喘籲籲。“哈哈!黨報登了這篇文章,就足以說明大勢已經明朗!”趙四興看的是6月1日的《XX日報》。由於上麵不僅全文刊登了北大的文章,而且還配發了題為《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論。“橫掃一切盤踞在思想文化戰線上的大量牛鬼蛇神……徹底破除幾千年來,一切剝削階級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趙四興這下高興得不僅手舞足蹈,而且神經兮兮的滿屋子打轉。並忽兒如狗狂吠,忽兒就是老鼠叫。他一會兒蹦上幾下,一會兒在地上爬。“你們在宏觀上發誓徹底,那麽我就抓住這個機會從微觀上來一個我的徹底!哈哈,變天、大亂、踢開黨委、政府、破四舊、哈哈……”趙四興由於過份興奮,所以忘記打耳光,因此隨即嘴歪眼斜,像犯了顛癇似的身子直往一邊側。“我怎麽就忘了治病呢!”神誌還算清醒的趙四興於是急忙狠狠地扇了幾下耳光。然而遲了一點,所以喘著大氣嘴角堆著白沫,眼珠兒直往上翻。“對,時不可失!時不可失!”趙四興盡管狀似惡魔,但意識上還算能夠支撐,所以大喊大叫。這時他的幹兒子趙小三回來了。“小三你過來,我告訴你,我昨晚做了好夢,夢見黃龍撲身,今天我出去請人解夢,說我要轉運了。小三,這是天命!老話說,天命不能違,為此小三,你快去紅衛兵那兒給我弄幾十套軍裝來,然後咱們首先響應造反的號召,成立一個破四舊、造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革命造反隊……”本質劣跡斑斑的趙四興在受到行政處理以後,不思悔改,相反變本加厲,犯罪作案,擾亂民生,破壞社會秩序。就在他感到四麵楚歌,山窮水盡的時候,社會動亂讓他欣喜若狂。憑藉他害人的經驗,他很快覺得眼下的天下大亂是一次機會。因此經過揣摩,決定立即占地為王。趙四興通過對形勢的判斷以及對社會的觀察,對目前的無法無天深信不疑,因為一些說了、想了,要殺頭的造反口號,如今已是從上而下的革命號召,於是一枕黃粱美夢催他立即行動。趙四興眼睛賊溜得口水直流,對著幹兒子拍胸脯:“嘿嘿!人家看不起我,那是因為英雄無用武之地而已,但我命中注定總有一天要出人頭地,因此現在機會來了。嘿嘿!你號召踢開黨委鬧革命,這不就是要打倒共產黨麽?嘿!你開除我,老子現在要打倒你!這一次,老子造反就要造到底!”
趙四興21歲的養子趙小三,是他從老家庫縣“認養”的。當地人都知道,這個孩子就是趙四興和鄰村的一個女人生的。孩子七歲那年,趙四興對老婆謊稱孩子父母雙亡,十分可憐,他的老婆信以為真,就收養下來。不料趙小三從小就偷偷摸摸,長大後,又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因此養子不住在家裏,而在碼頭上與渾渾們混。趙四興與老婆離婚後,養子回到了家裏,但已是野性難改,所以還是在外麵鬼混。這幾天趙小三見到到處在喊造反的口號,因此回家來問問養父到底是怎麽回事。“爸,我的小兄弟們這幾天都穿上了軍裝,我去問問他們是從哪兒搞到的!”趙四興想了想,“小三,這樣吧!你去把四毛、三狗那一幫弟兄給我叫來,人數不要少於四、五十人,這樣就成一支隊伍了!”趙小三一聽就來了勁。“爸,三狗昨天還問我要不要穿上軍裝,因此我想他是有辦法弄到的,而四狗他們本來就有四、五十個人,我馬上去!”趙四興喜上眉梢,“就這麽辦!就這麽辦!那你先去把軍裝搞來!”趙小三應聲就出了家門。
趙小三找到幾個混混一塊到紅衛兵總部,沒費力氣弄到50套軍裝後就扛回了家。“呀!小三,你真行!”趙四興喜出望外,拿起軍裝就穿。“小三,你看爸穿上軍裝像不像一個將軍!”就在趙四興穿上軍裝,脫下長褲的時候,趙小三捧著肚子笑了起來。“爸,看你短褲後麵破了呢!”趙四興用手一摸。“小三,他媽的爸都是被資產階級害的,否則你媽不走的話,我的短褲能破麽?”趙小三眼淚都笑出來了。“對!對!爸這樣子就是徹底的無產階級!”趙四興晃晃腦袋:“小三,你說得對!咱們無產階級今天就要造資產階級的反!”“爸,哪些人是資產階級?”“各行各業的當權派就是!”“爸,當權派是什麽東西?”“不是東西,是人,是共產黨的幹部!”趙小三皺起了眉頭。“爸,那共產黨就是資產階級!”趙四興點點頭。“小三,對!國家號召要踢開黨委鬧革命,要砸爛公、檢、法,因此中央就是資產階級司令部,共產黨就是資產階級!小三,機會來了,爸要像陳勝、吳廣那樣揭竿而起!為此爸這下要轟轟烈烈大幹一場。小三,你可要緊跟著我,你就是革命的後代,將來跟著爸一塊享福。仲青市爸要先撥頭籌,造反鬧革命。今天,六十年風水輪流轉,現在運氣已轉到了我的頭上了!”趙興穿的是一套大號軍裝,因此看上去十分別扭。“爸,衣服太大,你看上去就像阿毛去偷雞時穿的那樣!”“渾說!”趙四興照著鏡子。“你看穿了多精神!爸穿得大一點,這不叫偷雞賊,叫風度,將軍相,你不懂!小三,穿軍裝就帥氣,因此軍裝越多越好。去加工一批紅袖套,上麵做上‘反對資產階級造反隊’的字!”趙小三感到困惑。“爸,幹嗎?”“小三,造反就要拉隊伍,當將軍就要有士兵,明天你把狗兒他們一塊叫來,穿上軍裝就成了一支隊伍,明白嗎?”趙小三答應一聲就轉了身。
這時的仲青,紅衛兵破四舊已經很熱鬧,隻是趙四興擔心案子,所以沒出門。前幾天,他見到了紅衛兵,這下趙小三加工好了紅袖套,又去紅衛兵總部找人要了20套軍裝,一塊扛回家後趙四興把袖套佩在衣袖上,邊照著鏡子邊對兒子說:“小三,市裏有紅衛兵,可還沒有像外地那樣已成立了工人造反隊。因此爸殺出來就是全市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也就是造反鬧革命的領頭人。奪權變天的大元老,嘿嘿!小三,你看爸佩了袖套看上去威武麽?”趙小三怕直說了生氣。“爸,是有點兒威風,可你的頭長得太小太尖,頂著帽子,四周空得很難看!”“渾話!爸隻是瘦小一點而已,帽子讓人做上鬆緊帶不就合適了麽!”趙小三一笑就關不住嘴。“爸,你穿軍裝如果說威風,那耗子也會變貓呢!”趙四興得意洋洋。“對!小三,你說得對,今天耗子得了勢,就造貓的反,這可是一場維權的正義之戰,因為耗子與貓都是生命,俗話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貓憑什麽就要吃耗子!如今風水輪流轉,耗子就要造貓的反!小三,耗子世世代代被貓欺侮,因此它是道道地地的受壓迫者,因為憑什麽耗子就該被貓吃!小三,你這話說出的就是革命道理,就是要徹底、幹淨、全部地消滅貓!”趙四興說得激動,就在地上爬。“小三,消滅貓,就要這樣向前衝!”趙小三懵了。“爸,幹嗎這樣爬著衝?”趙四興收不住這個毛病,因而一邊吱吱的叫一邊說:“對!就這麽衝!”趙四興爬夠了,就站起來對幹兒子說:“小三,明天把兄弟叫來,開過會就打出旗子,上街造勢!”趙小三樂了。“爸,明天是不是讓狗兒、老四他們也在大街上學耗子爬,這樣看的人一定會很多的呢!”趙四興拿兒子沒辦法,隻得拍拍手笑著說:“小三,耗子造反,就是要改寫曆史,要宣布貓是殺人的劊子手,是剝削階級!小三,你可別笑,爸說的可是正經八兒的話,有朝一日鼠貓的位置是應該被顛倒過來的!小三,這次造反就要一不做二不休!小三,所以你還得去做幾麵大旗,明天穿上軍裝的兄弟們要搖旗呐喊。隻要這樣造了勢,就會有人來介入我們的隊伍!”趙小三膽小怕事。“爸,造反是要被殺頭的,那被抓了,被殺了,怎麽辦?”趙四興搖搖頭。“唉!你幹嘛盡說渾話!這次造反不但不殺頭,而且要坐江山。唉!叫你平時讀讀書,你又讀不進,否則看看這些傳單、報紙你就明白了!小三,少說廢話,我來寫幾個字,你快拿去做10麵造反大旗。回來後,爸另有任務要交代!”趙小三怕父親生氣,因而隨即說:“爸,那你快寫呀!”趙四興把寫有“革命造反隊”的字條交給趙小三。“今天要趕做出來,明白麽?”趙小三走了以後,趙四興抓頭托腮,左思右想,提筆又寫下了“仲青市革命造反派成立大會”幾個字。“對!是全市的,這樣的話,一成立,我就是領袖!”越想越得意,於是蹺起了二郎腿抖個不停。“對!要有章法!”於是他拿過傳單與報紙細細研究。“有了,有了!就這麽定!”於是擬了幾條成立大會的章程以後,想起小三剛才說的頭尖頭小,於是就上街去買了二罐化妝品回家後對著鏡子塗脂抹粉。“喲!光鮮多了,怪不得娘兒們上這個!這麽一塗,明兒個在成立大會,老子不就光彩照人了麽!”趙四興的眉毛短得隻有人家的半截,因此他用眉筆加長。他的臉色青灰,是十足的黴氣臉,於是用胭脂加上雪花膏放在手心裏一勻,擦在臉上就有了水色。“好,好,這東西好,這東西好!”趙四興對著鏡子笑個不停。
到了傍晚,趙小三才把做好的造反大旗送回家,看慣了瘴頭鼠目,灰頭土臉的養父,因此望著趙四興直發呆。趙四興洋洋得意:“怎麽,爸漂亮嗎?小三,耗子造反也要有將軍相!你快去通知朝天門碼頭上的那些兄弟們,明天的造反成立大會就放在南沙坪鎮的東風飯館,有大魚大肉,到時請大家吃個痛快!”趙小三臨出門還回頭用詫異的目光望著養父。“爸,今兒個你可不能洗臉,留著真好看呐!”趙四興揮揮手心裏樂著。
近幾天朝天門碼頭的二邊一下子搭起了許多偌大的宣傳欄。看熱鬧的人山人海,因此鬼心腸的趙四興把“起事”地點放在相對清靜一些的沙坪鎮。召開成立大會後,然後拉著隊伍繞到南天門碼頭。現在混混們陸續來到以後一坐下來就起哄:“大哥,我們餓了,能不能先上酒肉吃了再說?”趙四興早就要飯店備好了酒菜,所以應聲就說:“弟兄們,坐不下就站著吃,想當年好漢造反都是赤了膊站著揭竿而起的,因此我們也要學著。兄弟們,天要變了,你們跟著我,今兒個可不是隻有酒肉吃,而是有錢花,有官當。如果我登龍殿,那麽大家一塊兒坐江山!”混混們隻管哄著搶吃酒肉,哪管你趙四興在說些什麽。混混們吃東西筷子都不用,全用手抓,那酒瓶子也是一個傳一個的啃。見到混混們酒醉菜飽了,於是趙四興撥高嗓子說:“兄弟們,今天我們要開個特別會議。這個會議響應的是‘XXX報’‘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徹底、全部地消滅資產階級’的號召。弟兄們,我們是真正的無產階級,因為我們一窮二白,什麽也沒有。報紙上說了,我們勞動人民為什麽窮,就是因為推翻三座大山後,資產階級還沒有被完全消滅的緣故,所以弟兄們這一次,我們要響應號召,他媽的拉上咱們自己的隊伍,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們要完全、徹底、幹淨地全部消滅欺壓剝削我們的資產階級。弟兄們,為了實現我們的革命目標,前一陣紅衛兵已開了路,現在上海的工人、市民也已經開始行動了,所以我們要緊跟著大好的形勢,成立仲青市革命造反司令部,奪資產階級的權,造反鬧革命,消滅一切反動派!”趙四興說得聲嘶力竭,可混混們伏在桌上早已一片鼾聲。
成立大會召開後,趙四興讓趙小三拿出今天趕做的上麵赫然標著:“仲青市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的字樣的大旗。“兄弟們醒醒,大家穿上軍裝,我們要上街遊行!”混混們聽說有衣服穿,於是你推我,我推你,抹著眼睛,搶起了衣服。“大家把軍裝套在衣服上穿!”趙小三指揮著。醉眼惺鬆,不少渾渾扣錯了鈕扣,於是彼此嬉鬧。趙四興拿出叫鞭吹了起來。“在店門口集合!在店門口集合!”於是趙四興帶著穿著軍裝,佩著紅袖套的混混們排隊上了街。趙四興呼喊口號,渾渾們就跟著喊:“想加入造反隊的,就跟我們走!有軍裝發,有肉吃!”隊伍經過朝天門,許多人跟著一起呼喊打倒資產階級反動派的口號。紅旗舞動,看熱鬧的人跟著去領軍裝。“小三,你快和石虎他們去仲青中學的操場上豎紅旗,擺課桌,我帶著他們馬上上學校來。你如此這般把課桌搬到操場上,準備好簽名簿,要他們簽名,並寫上單位,告訴他們這樣就算他們已入了造反隊,過幾天就通知他們參加活動!小三,你已和阿鬼他們講好了請紅衛兵幫忙,已把學校的擴音設備搬到了操場上,現在你先去做準備!”趙四興領著人流從東區轉到西區。仲青市雖然還沒有成立工人造反隊,但大家對形勢已有所了解,所以在革命口號的鼓舞下,跟在隊伍後麵的人群越來越多。他們一路呼喊著口號來到了仲青中學的操場。“革命群眾們,願意加入的,請簽名,請寫下單位地址,我們會和你們聯係的!”趙四興接過趙小三給的話筒,站在操場的司令台上喊了起來。人們爭先恐後地簽名。因為造反很有誘惑力,何況這樣的造反是響應“國家”的號召,於是中國人服從的天性得到了證實。簽名的人這麽多,竊以為喜的趙四興心頭樂開了花,“膽大就有將軍做,這下我豈不已成將軍了麽!你共產黨過去鬧革命鬥的是地主打的是土壕,如今我們要鬥的是幹部,罵的是知識分子,哈哈哈!六十年風水輪流轉!”
趙四興無比的愜意。看到學校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多,於是興奮不已。“他媽的,要冷靜,要冷靜!”趙四興告誡自己,因為這不是在家裏,否則倒下來會被人嗤笑,所以向人群揮舞著的雙手就像慢動作似的。“我既然拉扯起了造反大旗,那麽不鳴則已,一鳴就得驚人。成為仲青市打響第一槍的革命造反派!”趙四興回家後,根據報名的名單以及不同的單位,擬定了一份基本名單,從而第二天就召開了所謂的第一次隊長預備會。這時的人仿佛通了電流似的,情緒激動。在這次會上,他們一致推薦趙四興為仲青市工人造反總司令部總司令。半個月後,他順勢成立了15支造反支隊。這樣的情況,如果背向那個時代,那麽這種情況就是天方夜譚,但身處今天恰是誰拉隊伍誰就可以稱王。趙四興有了隊伍,於是有持無恐。一時間前呼後擁,八麵威風。不久他的造反隊發展到了幾萬人的規模。然而這些來自各行各業的人,大都是響應號召本著關心國家大事而參加造反的,因此很快就發現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受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迫害的司令,並不具備領導能力,因此在造反派內部就有人提出另外設立造反組織。趙四興缺失正能量,但鬼點子有的是,他組織渾渾們拉幫結派,成為趙四興的“禦林軍”,以壯大他的核心集團的能量,為了分化異見群體和鞏固自己的地位,趙四興擴大了與外地造反派的聯係。從而讓造反頭頭們分別到外地學習交流經驗,並在總部設立了行政部、決策部、後勤部以及新聞部,使自己更加羽翼豐滿。然而,猴終究是猴,即使喬裝打扮,但還是改不了猴相,因此仲青的造反組織紛紛要另立山頭。麵對散夥的結局,趙四興故伎重演,偽造了省造反總司令部的緊急令:“擁護趙四興同誌擔任仲青市工人造反總司令部總司令,由他組織盡快全麵奪權。在當前關鍵的時候,如有分裂的組織,省總司令部一律不予承認與支持……”
這份緊急令是趙四興的副手策劃的,因此急得已團團轉的趙四興今天煞有介事地召開萬人誓師大會,他讓副手首先宣讀了緊急令,隨後由趙四興講話:“革命的造反派弟兄們,東風要壓倒西風,根據省造反總司令部的指示,我們馬上要全麵奪權,為此,想大事,幹大事的時刻到來了!我們要把一個個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全部打倒,從而把他們手中的權力奪回來。兄弟們,這是輪到我們坐江山的時候了!”趙四興說到這兒,由於心虛的原因,因而感到一陣心悸,隨後身子左傾。“完了,這時可不能倒下的呢!”由於竭力控製,因而模樣兒鬼鬼祟祟得就像十五貫裏的婁阿鼠。他拚命用手擰著自己的大腿,氣喘籲籲背上沁出了冷汗。“革命的同誌們,坐江山也要講究策略,因為心裏想的與行動做的是有差距的,因此要悟,要蒙,要做好表麵文章。我們一方麵要狠狠打倒走資派,另一方麵要爭取讓革命群眾進一步信任我們!革命的同誌們,報刊文章已經在公開鼓勵修改憲法、廢除國歌,並指示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和徹底破四舊,為此我們要在省司令部的領導下,和大城市的造反組織結成同盟,這樣力量大了,我們就可以甩手大幹了。革命的同誌們,走資派說造反就是打開了潘多拉盒子,我們都是妖魔鬼怪攪亂了他們的天朝!是的!沒錯,我們就是要動搖走資派的根基,顛覆他們的權力,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了爭取更大的勝利,我們首先要幹掉公安局、檢察院、法院這三個機構!擺平了他們,就可以徹底大膽地甩開手腳鬧革命。目前我市除了有一批保皇派在蠢蠢欲動外,革命組織內部也出現了企圖占山為王的想法,這是可恥的!如果有人以反動的手段對付我們,那麽我們下手就要狠……”趙四興發泄到這兒吊著他的公雞嗓門大喊:“打倒閻王,解放小鬼,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第二天心狠手辣的趙四興除了有計劃地分區,分級奪權外,還利用身邊的人不擇手段分別殘害那些與他要頂著幹的人。趙四興為了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勢力,於是從各行各業的造反兄弟中物色了一批“謀士”。這些“謀士”是思想極左,動轍就要革別人命的人。他們也算是幹部,由於在工作或生活中存在個人恩怨,因此借運動整人,自己不便拋頭露麵,因而樂意讓趙四興去擔著,自己則出謀策劃充當幕後人。
這天,到外地轉悠了一圈的謀劃部主任一回來後就把“大好形勢”給趙四興吹了一番。“上海、武漢、北京的造反派都已實行大聯合。聯合的好處是可以相互幫忙,如果走資派要鎮壓造反派,那麽全國的造反派就可以一起行動,從而確保安然無恙。為此我們仲青市的造反派,必須盡快實行跨市、省的聯合,這樣的好處是既可壯大自己,防止分裂,又可形成統一戰線,從而在任何情況下不怕風吹浪打!”孫部長說到這兒,拿出一份上海市工人造反總司令部的邀請書遞給趙四興。“趙司令,這上麵可寫著你的大名呢!”趙四興看了後笑得短眉與畫上去的分了家,以致孫某忍俊不住大笑起來。趙四興不知身邊的人為什麽笑。“對!對!應該高興,應該高興,現在看來,上海方麵邀請我,那就意味可以和王洪文司令接觸和往來!哈哈哈!同誌們,天要降大任於我了!哈哈哈!”這一下眾人更是笑得捧腹。
趙四興雖然憧憬著大聯合,但因此卻心生沉重。因為這個猥瑣小男人擔心聯合以後權力會被集中,從而擔心影響他即將要實施的斂財計劃,於是嘴裏答應,心生疙瘩。趙四興認識到仲青市民間藏富很多,因此要用他的“禦林軍”複製一個個劉家的“奇跡”,從而把“整個仲青市民間的金子、珠寶攫為己有”。因此趙四興擔心可能的大聯合會削弱自己的權力,於是決定盡快動手。就在趙四興準備行動的時候,一個文件在強調XXXXXX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同時,充分肯定“革命群眾運動無論如何都是合理的!”因此趙四興感到即使手段狠毒,做法過份也符合革命大方向!“我就按文件的要求,來一個徹底消滅資產階級,從而把整個仲青市的民間財富,如此這般都成我趙四興的!”趙四興血紅著眼睛,惡魔般的伸出雙手。“哈哈!金山銀山,我要得來全不費功夫!對以運動的名義首先對專政對象和走資派下手!”趙四興考慮再三就對養子趙小三說:“明天我要開個幹部大會,會上我宣布如何徹底破四舊,而你……”趙四興把抄查資產階級個人財產、徹底消滅資產階級的物質基礎為名,如何下手,又如何轉移的詳細計劃給趙小三說了個明白。趙小三聽了興奮得臉都變了樣。“爸,你的這個計劃太好了!這一下可以幹得冠冕堂皇,而且肯定發大財!”“對!對!小子好好幹,爸可不會虧待你的!過幾年,爸娶個好老婆,那你就順著過,順不了,爸就給你娶個姑娘。小三,有了錢咱們爺兒倆天天過神仙的日子,你說樂不樂?”“樂!樂!快樂如神仙!爸,我得馬上去做準備!”“對!對!要準備,更要慎密!這次涉及麵廣,預計東西會有很多,所以完全由我們控製不可能,因此表麵上交給他們負責,實際控製由你負責,這就叫在別人的眼皮底下變戲法!總之隻要你能掌握住,那麽幹起來其實很容易。東西到手,到時精心挑選,把好貨轉移,一般的則如此這般……”趙小三激動得拍起手來。“對!對!神機妙算,神機妙算!”趙四興點點頭。“這可是我們的基本功呢!”按計劃趙四興開會高調。“結合形勢的要求,在對資產階級實行全麵專政的同時,查抄他們隱藏的財富,是最有效的消除資產階級物質基礎的最革命的行動。”他振振有詞,煞有介事。
“革命的戰友們,同誌們,什麽叫曆史,曆史就是六十年風水輪流轉!我們被走資派壓迫了這麽多年,今天終於輪到我們革他們命的時候了!但是如何才能真正打倒他們,並徹底消滅資產階級,沒有其它辦法,隻有徹底去除他們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物質基礎。革命的造反派戰友們,那麽怎樣才能徹底去除他們走資本主義道路物質基礎呢!這就是我們要以革命的手段下決心破四舊的原因。同誌們,走資派利用他們手中的權力,巧取豪奪,而地富反壞右分子則由於有著厚實的物質基礎,所以表麵上接受改造,而實際上還是過著剝削階級的物質生活!前一陣,紅衛兵首先響應號召,以破四舊作手段,希望消滅資產階級,但效果並不理想,原因是沒有經驗。我們工人階級造反派則不是娃娃兵,是有經驗的革命戰士,所以我們的作風就是雷厲風行,我們的手段就是穩、準、狠,我們的覺悟就是毫不留情。現在徹底革命已革到他們的頭上了,剝削階級馬上就要徹底消亡了!”趙四興說到這兒,鬼著心思,眼前泛現的都是金銀珠寶。“同誌們,同誌們……”趙四興興奮得氣喘籲籲,為掩蓋內心的躁動,於是幹咳了幾下,並抹了抹眼睛,把雙手撐在桌麵上。“同誌們,衡量我們革命得徹底不徹底的標準,那就是有沒有信心來一次徹底破四舊!為什麽這麽說,因為消滅資產階級我們責無旁貸!積極不積極,破四舊就是我們對消滅資產階級的基本態度!同誌們,經總司令部研究,我們在十天之內必須解決這個階級矛盾。同誌們,蘇聯有十月革命,我們仲青今天提出十日革命。我們以十天的時間徹底消滅資產階級的物質基礎,這可以說比十月革命還要徹底,還要有氣魄,所以讓我們一塊高呼仲青的十日革命萬歲!”趙四興喊得額頭上的青筋都拱了起來。他感到不對勁,所以急忙在大腿上狠狠的擰了二下。“同誌們,我們的行動計劃是依靠各區的居委會為統一行動,由我們派員進駐協助。這次革命的對象是生活水平超出一般勞動人民水平的人,方式是毫不留情地查抄一切帶有資產階級印記的財產。我們要求十天之內徹底解決我市的資產階級經濟基礎。這是絕不動搖的革命任務,因為在這個基礎上,我市就能在全國率先實現共產主義!同誌們,這是崇高又神聖的革命行動,這是從未有過的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較量,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徹底革命,希望同誌們按目標計劃,有序地從每個角落,采用地毯戰術,十天內消滅我市資產階級的物質基礎!”
趙四興說到這兒,金銀珠寶又在他的眼前閃光了,因而嘴角的肌肉隨即緊張了起來。“請大家休息10分鍾,我要和部分同誌商量一下行動計劃,會議馬上繼續!”趙四興急忙走到休息室,一關上門就狠打耳光。“怎麽這一下幹咳和擰腿沒用呢?唉!太興奮了!太興奮了!”趙四興一下子控製不住,於是就咬自己的手指。這時姓王的謀士走了進來,“司令,你太激動也太累了,我看你額頭上爆出了青筋,而臉色由黃轉黑,這恐怕是用腦過度,有點腦缺氧所致。司令,我看你說得夠到位夠具體了,接下來要不要進行第四議程吧!”“對!對!對!第四議程,第四議程!”趙四興伸伸腰,抬抬手,終於穩住了病。他用力幹咳了幾下,振了振精神,然後返回會場。趙四興一走出來,有人便帶頭喊起了“剝奪資產階級社會物質基礎”的口號,於是趙四興就對參會的人揮揮手:“請各縱隊展示雄姿,迎接新的勝利!”隊長們按編排好的程序及時打開了卷起來的旗子。趙四興為防激動,於是把手放在身後,用力挺起胸。“革命的戰友們,為了配合全國的形勢,在對我市進行全麵奪權之前我再來一次總動員,這次奪權戰鬥之前的前哨戰就是徹底破壞資產階級的罪惡的物質基礎。”趙四興在宣布了行動計劃後,立即具體指定了把資產階級的罪惡財富集中處理的地點和負責的人員,然後裝模作樣請邵副司令給大家做報告!邵副司令按趙四興會前的安排發言:“上海‘工總司’邀請仲青市工人造反總司令部總司令趙四興訪問上海,因此趙四興司令明天就要赴上海交流,為此十天消滅資產階級的革命行動,就由我具體負責!”趙四興會心地點了點頭,然後煞有介事地說:“革命要交流,上海有上海的長處,仲青有仲青的做法。通過相互學習與交流,大家就可以取長補短。我愉快地接受了王洪文司令的邀請,因為這是一個好機會。我明天動身,因此仲青的十日計劃,就拜托大家了!”趙四興說得冠冕堂皇,於是會場一片歡呼雷動。因為在紅衛兵破四舊的時候,有人就已經嚐到了甜頭,因此眼下又有了機會,所以怎不欣喜若狂呢!趙四興回家後得意洋洋地對趙小三說:“小三,你看爸的金蟬脫殼之計高明不高明?”趙小三樂得拍著手說:“有水平,有水平,爸你老奸巨滑!”趙四興搖搖頭。“你看,你看,你又在胡說八道了!老奸巨滑是罵人,如果用老謀深算這一句,還馬馬虎虎,下次說話可要想一想,不要老是牛頭不對馬嘴的,爸今天可是總司令呢!”
趙四興撒下“迷霧”的第二天,仲青碼頭上紅旗漫展人山人海,全市各路造反派都集中在這兒歡送趙四興去上海交流取經。碼頭上臨時搭建了巨幅標語架,上麵用新魏碑體寫著:“歡送堅強的不屈不撓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趙四興赴滬學習”的大字。碼頭上有扭秧歌的,有樂隊鼓樂的,熱鬧勁兒前所未有。趙四興身披紅綢布,正在台上發表演說:“革命的戰友們,王洪文總司令這次邀請我去上海交流,我感到非常榮幸,非常光榮!因為他是工人造反派的旗手,是堅強的無產階級左派中的傑出代表,是政治上不可多得的後起之秀,我能受到他的邀請,可以說是整個仲青造反派的光榮!同誌們,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我會把上海的革命經驗帶到仲青來。同誌們,你們留在仲青辛苦啦!”江邊風大、地曠,盡管有高音喇叭,但趙四興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氣無力。好在他讓趙小三早已作了安排,因此台下一齊高喊:“請趙司令放心,我們在家一定把戰鬥進行到底……”趙四興在被擁簇著上船時,不料一陣江風刮來,把4個巨幅標語架全部吹倒,十分尷尬的趙四興急忙灰溜溜的走進了船艙。
趙四興在仲青成亂世之王可以作威作福,可到了上海卻沒人會睬他。幸好王謀士給了他一個上海大廈的地址,於是一路打聽住了下來。“我到這兒來,可不是享福的,而是瞞天過海,因此受點冷落有什麽關係呢!”趙四興一聽到趙小三會按計劃把金銀珠寶搞到手,於是亨起了小調。第二天,走過外白渡橋來到外灘後。看到大字報專欄上貼著“革命不分先後,造反天下有理”的大字下有“告天下革命造反派書”。落款是:上海工人造反司令部。於是趕緊抄下來後,一路打聽來到了金陵東路。
“我是從仲青來的,我是仲青市造反總司令部司令。我特地來向王洪文同誌匯報仲青市的工作……”趙四興傲傲然的拿出邀請函並向接待人員作了自我介紹。之後接待人員熱情地陪他參觀奪權後的黃浦區政府部門後,對他說:“王司令去北京匯報上海三結合的情況還沒回來,希望你在上海多考察幾天,有什麽事請與我們保持聯係!”趙四興靈機一動,接口就說:“我想與你們簽一個上海、仲青大聯合的協議行嗎?”趙四興的要求對上海來說,當然多多益善,於是接待人員回答他:“好呀!天下造反派本就是一家麽,司令既然有這個願望,那我們就定個日子搞個儀式與仲青簽一個大聯合意向性協議!”正中下懷的趙四興急忙說:“我住在上海大廈,1214房,我等你們通知!”“行!行!趙司令,我們會去看你的,到時再商量商量!”趙四興喜出望外,在回賓館的路上,一路唱小調。“將將將,此行上海得意外,將將將,回得仲青發橫財……”
王洪文雖然得勢,但不無擔憂,因此如何以三結合進入革命委員會,讓權力有利於造反派就得到了自動。然而,邪不克正,總在擔心有異變,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全國造反派大聯合,以求人海效應。為此發誓要網羅天下造反派,所以到處張貼“告天下造反派書”。為此二天後,上海工人造反總司令部果然派人來到了上海大廈,而趙四興也得以代表仲青市工人造反總司令部與上海“工總司”草簽了聯合協議。盡管隻是一紙空文,但心思詭異的趙四興拿在手裏可特別愜意。“將將將,此行上海得意外,回得仲青發橫財!”趙四興唱得激動,就在賓館房間的地上爬了起來。他爬累了,就眯著一雙鼠眼站起身,把協議書看得樂了又爬。由於意外得到了這份協議書,因此可以預見將會產生巨大的影響,所以直爬到精疲力盡才起身,趙四興往床上一倒,閉上眼盤算著回去後如何圍繞這份協議做文章。“對!對!首先是召開萬人大會,擴大我與王洪文拜兄弟的影響。然後麽,大街小巷鋪天蓋地貼出大字報,宣傳我上海之行取得的重大成果!哈哈!十日革命肯定有豐碩成果,這可是道地的名利雙收呐!哈哈哈,接下來一定要結合進班子,哈哈哈,那我就要直上雲霄了!”趙四興這天在地上爬了七、八次才消弭盡興奮。
趙四興下了江輪又是無限風光地被接回司令部。他顯得春風滿麵。“馬上召開學習匯報會,我有重要消息披露!”趙四興洋洋得意。“兄弟們,我在上海不僅與王洪文同誌稱兄道弟,而且彼此交流無話不談,王司令一再問我仲青有什麽要求,我感謝他的關懷。他說仲青有事他會立即派上海工總司的造反隊員來仲青。這次簽訂了協議,就是自家人了,因此仲青的事就是上海的事,因此你們可以甩手大幹!”說到這兒,會場裏頓時紅旗漫舞。趙四興在主席台上舉起雙手學著領袖風範不斷對台下微微點頭。台下此時呼聲四起,口號此起彼落。“同誌們辛苦啦!同誌們辛苦啦!”趙四興雖然學腔學調,但心思已在金銀上,所以招搖過就急忙回家問趙小三:“情況如何?”“爸,光金子、珠寶就堆成了小山!”趙小三說這話時趙小三的眼睛也起了光。“真的?”“爸,真的!”趙四興的嘴角一下子歪了。“小三,小三,快,快,快擰我的腿,擰我的腿!”於是趙小三立即狠狠地擰了二下。由於高興事太多,所以趙四興經常發病,為此趙小三對他說:“你在大庭廣眾麵前打耳光,擰大腿的,讓人覺得好笑,因此下次你不舒服,這事由我和你身邊的人來做!”於是之後趙四興隻要感到不對頭,就對趙小三施個眼色就是。“小三,你待會到秘書處去讓他們下個通知,說下午二時,我在司令部會議室,向各縱隊負責人密傳上海取經的情況和有關形勢的分析。然後我會接連布置他們宣傳學習,這樣的話,可把注意力轉移一下,然後你我就采取行動!”趙小三會心地連連點頭。接著趙四興問了有關珠寶存放的情況。“爸,完全按你擬定的計劃執行。東西全在桂花街。爸,那地方太好了,壓根兒就不會有人去!”趙四興聽得眼睛發綠。“太好了,太好了,小三,我休息一下,你這就去!”
趙四興要做足文章,於是在下午召開的會議上“指示”:“你們傳閱一下這個聯合協議。同誌們,從今往後,我們和上海工人造反總司令部就是一家人了,而王司令與我就是兄弟關係了。會議之後,請專門委員會在全市主要街道立即貼出大字報,內容是二地合作的好消息,另外,要馬上增發海報號外……同誌們,偉大的十日革命以後,從現在起要開展100天的宣傳二地聯合的‘偉大事業’。我們力爭在消滅了剝削階級的基礎上,盡快推動上海、仲青二地的多方麵合作,從而在仲青有事時,上海的弟兄們就可以過來支持。這是巨大的保障,我們已經天下無敵!同誌們,為了讓仲青和上海真正的有機地結合起來,這一陣,我們的工作重點就是宣傳。接下來我們要擴大革命戰果,因為有關方麵要求我們認真落實並堅決執行‘關於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加強公安工作的若幹規定’。同誌們,我們要理解‘規定’中指出的‘對破壞文化大革命的現行反革命分子,地、富、反、壞右分子,要堅決鎮壓!’的具體意義,換句話說,那些與我們持有不同觀點的人,就是破壞文化大革命的人,所以武鬥要有理,鎮壓要凶狠,特別對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要毫不留情予以打擊!”趙四興上海之行的“豐碩成果”不僅在仲青市鬧翻了天,而且慶祝會大大小小一連開了七、八場。讓造反司令部所有的頭頭們都陶醉在我的“戰果”裏……趙四興的用心十分清楚,那就是最大化地擴大和鞏固自己的影響,從而讓更多的人對他盲目崇拜,因為造反鬧革命靠的就是所謂的呼召與信仰,而王洪文在眾人的心目中他是一座當代革命的標識,是大家的偶像,所以趙四興和王洪文能稱兄道弟,則無疑會給他大大加分。“哈哈,老子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意外的收獲,真是天助我也!”樂得激動,於是趙四興又犯了病,這下家裏沒人,因此趙四興在地上爬了個夠。
趙四興一連幾天高調學習形勢,傳達上海大聯合的成果。仲青市大大小小的造反組織、戰鬥隊之類的,因此高興得如同過年大放鞭炮,一時間仲青仿佛已擠身全國造反奪權的前位,所以趙四興從上海回來以後,人們把他前呼後擁,尊似聖人。
這天深夜,閃進桂花街的二個黑影猶似幽靈……這夜,趙四興關上房門在地上又爬了個夠。
趙四興要轉移財富,因此裝模作樣專門召開了有關十日革命查抄財物如何處理的會議。“這些資產階級的東西要及時處理,剝削階級的財富就是毒害人民的物質基礎。我們的國家是按勞取酬,所取所酬的是紙幣。因此紙幣的發行與取得是公平公正的!如果讓珠寶總換成紙幣,那麽就打破了可控的機製,使貧富差距死灰複燃,為此必須徹底砸碎,完全砸爛這些東西,然而,我們要防止因保管不善而流失,因為有些人的思想意識還不夠徹底革命。所以在處理上我們要吸取紅衛兵破四舊財物處理不規範的教訓,為此我建議成立處理工作小組,具體工作由總司令部李、仲、洪三個副司令負責監督。在這個問題上,權力要高度集中,防止人多事雜。金銀珠寶用大鐵錘砸爛,然後隨即秘密倒入長江!考慮到方方麵麵,因此這件事必須秘密進行,整個處理過程要拍下照片,形成資料,存檔!我相信同誌們的覺悟,請立即行動!”趙四興置身度外,一塵不染。隨即由三個副司令見證,具體由趙小三“指揮”,當場打開15隻大木箱,由趙小三“物色”的20個年輕力壯的混混輪起大鐵錘當著眾人的麵把金子、珠寶砸了個稀巴爛,當場拍下了照片,然後運上船。三個副司令一步不離,船駛出仲青秘密倒入了長江,這個過程全部拍下了照片。第二天,趙四興“聽取”了剝削階級財富處理的匯報會,他煞有介事地說:“至此,仲青市的階級鬥爭不僅已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而且徹底、幹淨地消滅了資產階級的物質基礎,這在全國、全世界、我們是做得最徹底、最規範、最過硬的人。因此我們這次十日革命的徹底性,就其革命意義來說是超過了十月革命的!我相信仲青市從今往後資產階級思想已沒有了複蘇的可能,我們的革命行動可以載入史冊!”戲已演完,砸的大都是偷天換日的假貨,但由於準備工作做得充分,而且動手的都是趙小三手上的人,因此幹得天衣無縫。
但富可敵國的趙四興並沒有因此而放下心來。因為那些經過挑選的數量相當大的金子和珠寶還沒有轉移出桂花街。盡管完全在趙小三的可控之下,但終究是沒有做實的事。因此父子倆一連幾個晚上在藏寶的桂花街十號這座原圖書館的老房子裏刨地挖坑,“權且”將珠寶埋在了地下。“這個地方我想還是不夠安全,因此我還會想辦法!”昏黃的燈光下,二個魔影鬆了口氣,但趙四興還是覺得不夠安全。“小三,待過一年半載,到時絕對不會有人注意,那麽就轉移到絕對可靠的地方去,不過小三,什麽事情總有意外,因此這段時期你必須特別注意!萬一有什麽情況,我們就要先下手為強,而且要以破壞運動而予以鎮壓,加以消滅!”趙四興心賊,雖然事情做得天衣無縫,但他擔心還有瑕疵,因而吩咐養子。不料事有湊巧,第二天就有一個姐夫在公安局工作的造反隊員和趙小三在發生口角時揭了趙四興的老底。“你別神氣,你爸也別神氣,我姐夫說,你爸不是運動的話,怕已坐了牢呢!”趙小三把這話一講給趙四興聽,趙四興心裏就發了毛。雖然到了這世道,劉含芝的那回事已算不上事了,何況公、檢、法早已砸爛,如今大權都在自己手裏。然而,過了幾天省裏要來仲青考察自己。因此這樣的說法一旦讓來人聽到了,豈不壞事!想到這兒,趙四興不禁發出幾聲冷笑。“今天,我是誰,我怕什麽,不過……”趙四興突然覺得劉含芝倒是個累贅,於是不由嘁緊眉頭苦思冥想起來。“對!對!周宏懷雖然去了萬縣,但人還在,如果他有什麽動作那就麻煩,因為畢竟有許多人脈!”趙四興一咬牙。“對!今天我是誰?今天仲青的事我說了算,可我怎麽就糊塗了呢?對……對!先除那女人,然後除掉周宏懷,這樣的話我就再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對!對!過幾天我讓小三去清查公安局的資料,找到我那份檢查把它毀了!”就在趙四興生出惡心時,他看到一篇大報的評論員文章。文章指出:“肯定和支持上海的奪權,同時號召全國無產階級革命派聯合起來,從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手裏從下而上地奪權。”趙四興不禁竊以為喜。這真是天助我也!在新一波的造反浪濤中,不但可以乘勢解決掉劉含芝,而且可以以追批仲青市走資派為名,把周宏懷抓回來,一塊整死!對!對!拿出那些照片、名單隨便給她戴一個通敵罪,然後讓群眾去鬥她,然而想到這兒趙四興的臉色變得鐵青鐵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