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興手捧著沉甸甸的金銀珠寶笑得合不攏嘴,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收獲。“這信和照片以及許多名字,不知與這些金銀有什麽關係,所以我也一並拿來了!”趙四興一心在珠寶上,因此對周興揮揮手:“放進包裏,我帶回家!”他扭頭對混混們說:“這些金子眼下不能兌現,否則一報案,公安就會偵察,因此為了保護你們,這些東西不能分,明天我拿現金來獎勵大家怎麽樣?”果然,混混們對金子不感興趣,但聽到用現金獎勵,因而一齊歡呼起來。趙四興用手捂著嘴。“大家小聲點,今兒個就不喝酒了,怕被公安看見,明天下午由周興給每個人送錢去!”趙四興把金銀珠寶藏在車柳巷親戚家裏以後,回家看起了信和相片以及花名冊。他看到信封上首有國民黨黨徽以及照片上的人穿的軍服上也有國民黨黨徽的時候,趙四興不由竊以為喜。“原來這婆娘偷偷的藏著反動派的東西!嘿嘿!鐵證如山!這下我倒要看看有誰還能保得了你!”趙四興得意洋洋,一雙鼠眼閃出陰森的藍光。他看到信尾有一個齡字,則明白這是寫信的人,但絕對想不到是誰,否則他會高興得爬在地上吱吱直叫的。“嘿嘿!這些名單大有文章,都是國民黨!”合上花名冊,趙四興樂得手舞足蹈。“喲!不行,這東西現在不能拿出去,否則豈不就是自投羅網。對!對!這活兒要過了一、二年去做,到時我叫你劉含芝不知是死在誰手裏的!這可不要寫什麽匿名信,隻要拿出去就是反革命罪!”趙四興想到這兒,用手指做手槍狀,對著腦門嘴裏發出“砰”的一聲。“槍斃,槍斃,絕對是死罪,但現在不能,現在不能拿出去!”趙四興把花名冊與信和照片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大豐收,大豐收,不但發了財,而且隨時可以勾這女人的命!”趙四興自言自語到這兒臉色忽然陰沉。“豈止如此,我得把周宏懷也搭進去,因為有了這些證據,就不再是可能不可能,而是老子什麽時候高興不高興!”由於發了橫財,又獲得了可以害人的證據,因此越想越高興的趙四興樂極生悲,一陣頭暈就栽倒在地半響都沒爬起來。
隨著運動不斷深入,摸清每個人的政治麵貌,有關方麵要求20歲以上的人必須人人過關。因此全國各地,大小單位甚至街道居委、鄉村小鎮,都派出大量人員從事空前規模的內查外調。這是史上空前的壯舉。因而隨處可見腋下夾著黑皮包的人成雙成對的滲入到社會各個角落。內查外調就像給每一個20歲以上的人做歐克斯檢查五髒六肺的,把每個人的祖宗三代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一時間家庭社會關係與地富、反、壞、右沾上親屬的人,不但不能入黨、提幹、上大學,而且對已經進入國家機關和事業單位的一律退出。
這一下不少優秀人才不但被拒之於黨門之外,而且浪費了大量寶貴的人力資源。在這樣的趨勢下,成天價地在伺機報複劉含芝的趙四興,通過在市教育局工作的親戚了解到了李鎮宇作為特殊人才,馬上要調到總裝備部XXXX單位的消息後,立即惡向膽邊生。“豈有此理,反革命分子的子女進入軍事機關,這豈不是天大笑話!當今天下,我趙四興隻要抖出你劉含芝的事,哪怕你本領再大,人脈再好,小子再了得,也絕對不可能得逞!”然而趙四興明白,劉含芝的兒子調北京已是現實,為此必須馬上出手。“可我這東西一拿出去豈不露了餡!”喪心病狂的趙四興在苦思冥想一番後決定采用匿名信的方式來加害李鎮宇。“我是一個有覺悟的共產黨中。出於對黨的感情,我有責任及時阻止一起反革命子女混入國家軍事機關的反革命事件……”趙四興把毒液四濺的匿名信分別寄到了北京有關部門。於是有關部門通過核查果然XXXX單位不僅有這個人事調動計劃,而且已下函件,於是急忙批示:“雖然目前還沒有更為具體的證據證實,但按照關於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修正草案所提出的關於敵人拉攏腐蝕幹部‘建立反革命的兩麵政權’是‘敵人反對我們的主要形式’的這個論據,因此對這次的人事調動予以取消!”
四川外國語學院陳濟時院長放下紅頭文件心頭無比沉重。“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因而連連搖頭。他拿起文件看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可惜呀可惜!難得的英才,怎麽會有這樣的變化呢?”文件來自上級,陳濟時沮喪極了。“這不僅是李鎮宇個人的不幸,也是國家損失呀!一個大學還沒有畢業的學生如此出類拔萃,這……這……這多可惜呀!”陳濟時懊惱之極。這時他看到文件上“有人反映”這4個字,於是一跺腳。“一定有人搗鬼!”“誰?”就在越想越惱時看到張副院長走進來,於是怒氣衝衝地說:“張院長,你通知係主任以上在小會議室開會!”張副院長一愣。“你愣什麽?”張院長從未見到院長發這麽大的脾氣,於是明白一定有大事了。“行!行!我就去!我就去!”
係主任以上的老師們集中在院長的會議室裏議論紛紛,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有關李鎮宇的事,所以都在深感惋惜。陳濟時灰著臉坐在會議桌的中心,會議一開始他就“開門見山”。“今天我向大家報告的是有關李鎮宇同學調送北京受阻的事。老師們,眾所周知,李鎮宇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而國家有關部門調一個在讀的大學生去也是從未有過的事。這本是我院的光榮,可事情卻發生了令人痛心的變化!我在對有人反映這四個字捉摸後,我明白一定有人在作祟,我相信黨會實事求是,因此我們不能沉默,要把情況及時給反映上去!”陳濟時說到這兒憂傷的目光落在人事處孫景華處長的身上,由於情緒低落,內心痛苦,所以幾近哀音:“現在散會,請景華處長留一下!”
“孫處長,我和你商量件事!”“請院長指示吧!”“孫處長,李鎮宇的情況很特別,你明白,他之所以能轉到北京去,是經過了多次考核的,像他這樣的情況,幾乎絕無僅有,因此是我院的光榮。可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事,因此我想請你馬上去部裏及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希望他們收回成命!”孫處長不無困惑。“院長,我們是按國家1011要求往上報的,可怎麽會這樣呢?”“是呀!肯定有人搗鬼所至。然而咱們不管誰鬧鬼,目前我們也不想去捉鬼,隻是不能讓鬼傷害了國家的寶貴人才,因此你務必盡心盡力!”陳院長說到這兒湊近孫景華的耳朵:“不但盡力而且去了北京想方設法要弄明白鬼是誰!”孫處長會心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李鎮宇公開發表的三篇論文理論水平之高,技術數據之準確,方向內質之前沿均非一般論說,因此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由於李鎮宇的論文不僅有實踐數據,而且觀點極具張力,並富有宇宙磁極概念,因而當XXXX單位在與外國語學院一聯係,陳濟時就把李鎮宇作了全麵介紹。二個月前XXXX所派了權威專家到學院考核,並麵試結果讓專家感到震驚。因為李鎮宇空間理論精深的程度讓他們匪夷所思。尤其在意識麵試時,李鎮宇從容大度地說:“我隻是遵循著客觀存在的方程式在思考,如果有什麽創新的話,也不過是某個方程效應的必然延伸,因此,不過隻是細心了一點而已!”而陳濟時在單獨介紹李鎮宇時更是激動地拿出一份李鎮宇寫的《空間能量》給專家看:“我在學院破天荒地給我設立個人實驗室以後。有了先進的實驗儀器以後,在別具匠心的創意,超前得荒謬的誇張,以及邊緣的靈感和瘋狂的推理、假設下,通過慎細科學的儀器分析,在多個材料合成方麵,例如碳纖維的複合,碳分子的捕捉等等。這不足為奇,因為人忙著的其實都是從未知到認知的過程,因此無論取得什麽所謂突破性的東西,其實都遵循著必然性。必然不是慣性,因為今天的認知就是明天的無知,因此即使被稱為真理,其實無一不被曆史修正,所以能不能在今天與未來的二點之間,勾劃一條弧線,我想是可能的!因此我對合成材料不是出於興趣,而是在按進化的方程式求索,因此如果能取得一些可能的成果的話,完全不足為奇!因為研究與可能確切的已知不是盡頭!就拿目前我設計的碳纖維材料生產的蓄電池來說,這種研究隻是吻合接收雷電並變壓的願望,所以能夠在接收太陽能並予以同步儲存的技術,是人類遲早會破譯的問題,所以我的成果在幾百年以後,隻是一個曾有的起點而已!就拿PP量子收集的試驗來看,重要的是解決材料!因為材料的分子性能是表現電與磁場間基本互動作用的,有了它才可以用來解決電場通過複式旋轉後產生磁場,並產生波長與電磁波並導致光與無線電波相互作用。對於這樣的研究,其實我也隻是運用了已知的數學波動方程,在對宇宙能量的分析中把握了4個特殊周長與它的點、麵間相逆或還原的定理,並從中看到一些新的跡象而已,因此隻屬於個性化研究,而不足他論,如果要量化一點,那麽在一定的概念下,根據空氣動力學及合金的膨漲係數找出影響精密發動機的微差點,就找到了生產高性能動力的具體數據。這裏有一點小聰敏,但研究僅僅開始,所以對我的表揚為時尚早!哪天如果讓我解決了高性能飛機動力係統的核心問題、解決了高性能材料的工業化生產,那麽再表揚我吧!”專家看過提出要帶走的時候,陳院長頗為得意地拿出李鎮宇的一篇短文。“這篇你也看看!”“是政治就會有路線圖,沒有路線圖的政治叫輕舉妄動!一般情況下,政治家的動態思維以及主觀願望是承載在社會要求的變革之中的,因此在任何情況下,政治元素是通過植入民眾心扉,並經過心理還原後被承認的,因為這才是能推動社會進步的政治。因此有人說政治變革是沉睡後的蘇醒,我看這很確切。因為政治文明就是要有效抑製人性的原罪,從而實現文明的價值……”“李鎮宇憑著凡事必求本質的態度,對政治架構部分認識的成熟性躍然筆端。”這篇短文也能讓我們帶走嗎?“能!能!”
陳濟時笑容滿麵。現在孫景華帶著陳院長的三封信當夜就上了火車。係主任陳鶴心情沉重地推開了李鎮宇實驗室的門。屋子裏儀器在“滋滋”作響,穿著白大褂全神貫注在看著儀器的李鎮宇頭也沒抬,因為索氏回餾管裏那黃色的蒸餾液,仿佛正在流經他的身體。“K44分子的質輕如果可以溶入燃油,那麽就能滿足精密發動機高速運轉的需要。而K44如果能夠植入H8,那麽就有可能合成新材料,以解決金屬高速運轉所造成的過熱問題……”陳鶴站在李鎮宇身後望著他寫了足足半個多小時。李鎮宇放下筆就突然轉身。“陳主任,讓你久等了!”陳鶴歎了口氣。“怎麽,心煩了?”豈止心煩,簡直悲哀!“有這麽嚴重?”是呀!“那能分擔嗎?”陳鶴沮喪得連連搖頭。“鎮宇同學,事已至此,我想,你得扛住!”係主任的話讓李鎮宇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陳主任,此話怎講?”陳鶴又沉沉地歎了口氣,欲言又止。“陳主任,是什麽事糾結得讓你如此愁麵苦臉的?”鎮宇同學,北京你去不了!“陳鶴發狠說。”什麽?你說什麽?“鎮宇同學……”當陳鶴把事情說明白後,不料李鎮宇卻顯得不以為然。“你怎麽冷血到這樣程度?”陳教授,你在上哲學課時,講過落花無言一則,我想學生該實踐了!陳教授,你講過的幽深遠闊的生命精神,我想紛擾人間的塵寰不就應該遠去麽!去北京既然生變,那就服從。人生有時的無奈,發生在外力大於心力的時候,因此放棄比認命更積極,老師,這叫拒絕傷害吧!教授,學生本是一介寒生,承蒙學院不棄,予我以這麽好的平台,因而本已知足,所以去不去北京不是問題!誠然,這樣的變化會有一些可惜,人的一生應當放棄無數呀!誠然,這件事你們為我費了很多心血,但現實至此,辜負也是一種智慧!“李鎮宇決定得讓陳鶴吃驚。”鎮宇,你大智慧!“一會陳鶴伸出大拇指。”教授過獎!裂變所產生的能量,都能程度不同地鼓舞生命。被鼓舞的生命才會燦爛。“陳鶴激動了。”鎮宇同學,我借韋應物的‘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這四句來送你!謝謝!謝謝!李鎮宇握住了陳教授的手久久沒有放下。
實驗室一派靜謐,滴答的鍾聲此刻聽起來猶似馬蹄踏碎,剛才接受了心靈“洗禮”的李鎮宇在惆悵中送走了好心的陳主任以後,他的目光是那麽淒然地停留在魂魄相伴的飛機模型上,神情顯得稍稍有些疲憊。“喲!我這是怎麽啦?”李鎮宇意識到了自己的憔悴,於是戲謔起自己來。他腳步踉蹌,那淒楚的神情仿佛要遠去似的顯得依依不舍。父親的遺願,母親的期待,還有殷殷的報國之心,一瞬間,仿佛自己就成了民間故事《團圓之後》裏的李秀才,一腔的純情被妖火在瞬間吞噬,因而絕望了。然而,他那優秀的基因決定了他那非凡的品質與堅強的自信。“放棄!回歸原地!”他很快歸於了平靜。
“媽,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兒子踏進家門就笑吟吟的,因此劉含芝明白兒子去北京的事已來通知了,於是喜形於色。“鎮宇,快給媽說!”看到母親這麽高興,鎮宇不由湧起一陣心酸。“鎮宇,快說吧!”含芝看到兒子有些矜持,還以為兒子是刻意如此的,因而一臉期待。“媽,我去北京的事被卡了!媽,這事算了!”李鎮宇說得輕描淡寫,可劉含芝懵了。“鎮宇,你說什麽?”“媽,我去北京的事泡了,陳院長說,這是有人搗鬼的結果!媽,你別難過,不去北京,咱就活不下去了!我能成為打擊麽!如果是的話,那就是缺乏自信了!想想咱們家,爸為了抗日,放棄了生命,媽為了守望爸,何止放棄生命,因此輪回到了我,那放棄去北京算不了什麽!係主任陳鶴說,這是有人加害!那好,害就害了麽,這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李鎮宇刻意顯得憤世嫉俗,他在憂傷的瀟灑中體現出境界的崢嶸!盡管兒子呐喊般地解讀著如何麵對命運的不幸,但含芝一時如何放得下朝夕的期盼,因而仿佛在瞬間沉淪了似的,顯得無奈得木然。李鎮宇知道,此刻必須似潮水般地向前湧去,才能淹沒母親心頭受傷害的病灶,所以他幾乎全然不顧母親的“呻吟”。“媽媽,陳主任說因此而去不了北京並不是災難!人生決不會因此而迷漓恍惚。隻要能靜下心來,把那份已經的躍動,予以理性的盤點,同樣可以讓精神馳騁於世界。媽媽,陳主任是悟空了名利的誘惑才說這幾句話的,因此讓我暫時像媽媽那樣放棄!遠離落俗的爭鬥,淡看無休的追逐,隻要心比天高,那麽就是農夫橫鋤,也可指點三江四水。因此看英雄虎踞龍盤,其實成敗也總在他們間,所以淡出了光怪陸離,柴蘺竹坎更是其樂無窮。媽媽,去不了北京,不是學院所能更改,我們必須麵對現實,情況既然有了變化,那就不能夢幻空花,否則豈不俗如自築愁台!因此對於無法改變的現實,相信媽媽與我都不會感到驚恐與茫然,因為我們明白,人不可能都能實現自己的抱負,因而固執是不切實際的自信!媽媽,你無數次給我講述過有關竹林七賢的故事,講述過觀音普濟眾生的故事,你說人在逆境必須以蟄伏而酬誌,哪怕終歸於空,也要無私無求而心作大愛。如今媽媽的教誨在拷問我,因此媽媽,我必須放下失落與惆悵,斷然向前走去,空曠曠的心頭來一個野渡無人舟自橫,聽其自然又如何呢!”劉含芝經曆過喪夫之痛,經曆過許多的委屈,因此在兒子能否去北京的問題上,她是經受得起這個打擊的,所以聽了兒子的話,她猶似渡過了長夜的盡頭,眼前雖然依然漆黑,但蒼涼的目光已有了些許靈動。“媽,在周書記為了我們丟了烏紗帽以後,你對我說‘從今以後,我們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因為我們渺如塵埃,生命隨風而來,也隨風而逝,漸漸的終歸於一抔黃土而已!”劉含芝對兒子點點頭。“鎮宇,媽媽擔心的是你!而如今,你不僅明白古來萬事東流水,而且麵對這樣的變化,能靜默參悟到這樣的程度,媽媽也就放心了,好!媽媽和你一塊去麵對吧!”母子倆用心祭的方式送遠了因此而生的惆悵,決不苟且留在外國語學院,而是愉快地留下,並加倍努力。母親的態度讓兒子放了心,但劉含芝還是閉不上眼,天色亮了,她起床推開窗子,涼風撲麵而來,心頭不禁又泛起昨夜的躑躅。她輕輕推開兒子的房門,看到鎮宇還睡著,於是轉身回房拿出青花布包,雙手捧出丈夫的照片,這時含芝心頭一動。“對!我何不去北京找她呢!”劉含芝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的王光美時,心頭生起了一縷希望。“不!”隨即她又沮喪地搖搖頭,“那是前世可這是今生!如今她是主席的夫人,而我……”劉含芝不禁悲歎。“得去找她!光美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劉含芝思來想去,覺得鎮宇的事,王光美可以幫助自己,於是放好照片心情舒暢。
“鎮宇,今天媽包餛飩給你吃!”看到母親興衝衝的,因而李鎮宇如釋重負。吃過餛飩,李鎮宇就去了學校,於是劉含芝返身拿出了紙筆。“鎮宇,請你原諒媽的決定,因為我想到了主席夫人王光美。當年,我與她曾姐妹相稱,今天雖然身份懸殊,但如能出手幫助我,那麽你的事就會有轉機,所以媽媽動身去北京找她。鎮宇,媽媽會謹慎行事,你放心在家等待好消息,但願媽媽不虛此行,然而如果勉強,則我們決不強求,你相信媽媽會坦然以對!”劉含芝把信放在桌上,帶了些錢和三張照片就出了門。
深秋的原野,焚燒玉米桔杆的火光映得黃昏的朦朧看上去亦夢亦幻。剛才還在悠悠舒展的縷縷青煙刹那就不見了蹤影。火車似乎更喜歡黑暗,昂昂頭長嘶一聲披上漆黑的戰袍勇猛得勢不可擋。目光茫然,望著原野的劉含芝直到什麽也看不見了,才意識到自己在火車上。“鎮宇,你回家了嗎?”十多年來,從未離開過兒子一天的她,此刻不由心酸得差點兒落淚。“你要開水嗎?”“啊!你說什麽?”劉含芝聽到有人在問自己,於是不禁慌亂。“你要開水嗎?”列車員又說了一遍,劉含芝搖搖頭,說了聲:“謝謝!”“你還沒有吃飯呢?”坐在劉含芝對麵座位上一直在注視著她的那個女人,也一連二遍問了在她眼前這個神情古怪的女人。可含芝隻是在想著兒子回家看到桌子上的信的時候,那副焦急的模樣,所以沒聽到對麵那個女人說了什麽。“你還沒有吃飯呢!”那女人又問,可劉含芝呆得完全走了神。“這女人美貌出眾,一定是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呢!剛才那麽久呆呆的凝視著曠野,而現在與她說話,又全然不答理,這樣的女人獨自外出,該多危險,我得問問她!”坐在劉含芝前麵的女人產生了憐憫之心。“你不吃不喝的怎麽行呢?”劉含芝聽到了,“謝謝!我不餓!”劉含芝對對麵的女人笑了笑。“這個女人沒有精神病,她也許因沉思過度而走了神!不對!沒病,不會呆那麽久!”女人的目光還在審視著劉含芝。“秋夜驟冷,她穿得那麽單薄!”於是她問劉含芝:“你冷嗎?”“我不冷!”劉含芝回答。然而火車越往東北走,車廂裏的溫度就越低,女人欠身從座位下拖出旅行包,扯開拉鏈,從中拿出了一件衣服。“你得穿上!”女人不容分說把衣服給含芝披上。“這……這……”“沒什麽這個那個的,夜冷,你得給我穿上!”這話像母親的口氣,劉含芝不由因此一愣。“不吃不喝,身上的衣服又穿得這麽少,你不難過可我難過呢!”在劉含芝的心頭一股暖流油然而生,“謝謝你!謝謝你!”劉含芝熱淚盈眶。車廂裏雖然燈光昏暗,但女人還是看到了含芝眼角上的淚花。“這女人一定有傷心事!”好心女人思忖著。“大姐,你是仲青上的車吧?”劉含芝略顯矜持地點了點頭。“也是去北京吧?”劉含芝再次點點頭。“看丈夫?”劉含芝搖搖頭。“噢!那是走親訪友!”劉含芝點點頭。要讓她說點什麽,女人一時不知該問什麽才好,所以掏出手帕。“大姐,你擦一下!”劉含芝顯得有些慌亂,急忙掏出自己的手帕,並帶著歉意的微笑。“大姐,你方才問我什麽?”“我問你多大了?”“噢!噢!我47歲,大姐你呢?”劉含芝的目光似乎靈動多了。“大姐,大姐,你絕對是大姐,我43,可看起來我比你老多了!”女人叫孫景華,就是四川外國語學院人事處處長,今天剛好同車與劉含芝一塊去北京。
越過了跌宕起伏的蜀地以後,“黑色長龍”眼下駛入一馬平川的中原大地,因此均勻的節奏讓它更像悠閑舞步的奔馬。車廂裏鼾聲此起彼伏,夾雜著的零星咳嗽聲猶似搖籃曲裏的副音符。彼此稍有倦意的孫景華和劉含芝在服從它的節奏而閉上眼的時候,曉星已經從浮雲裏輕抖而出了。
一會,天幕邊便有了魚肚白,沒有睡深的孫景華摸了摸眼睛,看了看已睜開眼的劉含芝。“我陪你去餐車吃早點吧!”“謝謝,我不餓!”孫景華“謔”地站起身。“不行,你昨天沒吃,這樣會餓壞的,你得聽我!”孫景華不由分說挽起劉含芝的胳膊就走。在車廂盡頭二個女人隨便洗漱了一下,孫景華拉著劉含芝就走進了餐車。“你多吃一點!”孫景華把剝好的雞蛋放到含芝的碗裏。“你家在仲青什麽地方?”“在南沙坪!”“北京的親戚家在哪兒?”劉含芝愣了一下。“在天安門附近!”“那兒可都是大機關,你親戚在什麽部門工作?”“在政府!”含芝情急之中這樣應付,沒想到好心的女人追著問。“是北京市,還是中央機關?”“中央機關!”“北京你熟嗎?要不我送你去?”“不要!不要!”劉含芝搖搖手。“什麽時候回去?”“沒定!”“我去教育部辦點公事,你需要我幫你什麽嗎?”“不要!不要!謝謝你!”“我在仲青市外國語學院人事處工作,我叫孫景華,回去了上我那兒去玩!”“什麽?”這下劉含芝“謔”的站了起來。孫處長不由困惑。“怎麽,你去過我們學院?”“我……我……我……”劉含芝話到口邊縮了回去。“我去過,去過,我想起來了,就在北沙洲!”“是的!歡迎你去作客!”孫景華熱情邀請,劉含芝點點頭。她們雖然之前素不相識,但此時劉含芝已明白是兒子學校的領導,而孫景華則全然不知。含芝之所以沒有說明,為的是怕添人家的麻煩,以及不想說出來北京的緣由。
出北京站,孫景華熱情地一直把劉含芝送上公共汽車。“回去後別忘了上我那兒去!”“一定去!”劉含芝對孫景華連連揮手。
深秋初冬的北京,雖然還沒有冷到霜風威逼的程度,但較之仲青則冷得多了,所以馬路二邊的風楊已經在紛紛落葉,而銀杏則一身金甲,雍重搶眼。透過車窗劉含芝望著繁華的街道,不禁感到有點兒頭暈。這些年來,她已習慣了墓地的寂靜,所以麵對喧鬧就會感到眩目和心煩。“我總不能一直待在公共汽車上!”劉含芝不知自己該在哪個站下車,所以茫然中帶著驚悚與惶恐。她是顯得如此的焦慮不安,因而引起了售票員的注意。由於蟄居在台灣的國民黨一再高調反攻大陸,今年又配合國際反華大合唱,常有不當的動作,因而無疑加劇了二岸的敵對情緒。國民黨虛弱的政治呻吟人不擾他,他自擾,擾多了人不亂他,他自亂,竟然派遣一批特務潛入大陸,因而迫使全國各地認真了起來。在這樣的情況下,由於北京是首都,所以各個社會窗口對進入北京的外來人員分外注意,而劉含芝因焦慮而導致近乎慌亂的神情在引起了售票員的注意後就走到劉含芝的麵前,臉帶微笑。“請問同誌,你去哪兒?”劉含芝正在犯難,因而情急中脫口而出:“我去中南海!”這時公共汽車正好經過西單而行駛在西長安街,於是售票員指著前麵說:“噢!那你該下車了!”於是劉含芝“不得不”下了車。然而下車後她全然不知中南海在哪兒,因此不知該往哪兒走。“我總不能總呆在馬路上!”在她的身邊,行人密似過江鯽,因此劉含芝在人流裏成了“障礙”,所以與她擦身而過的行人不禁厭她,於是劉含芝不得不隨“流”而動。“中南海在哪兒呢?”她喃喃自語:“她讓我在這個站下車,那中南海一定就在附近!”想到這兒劉含芝沉著了許多。“我得先找個地方住下,然後再打聽,對!對!”劉含芝顯得自信了許多,於是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就隨流而動,“呀!天安門!”劉含芝在電影裏看到過的天安門,所以不由一陣驚喜。這時在她的耳邊響起了丈夫的聲音。“抗日勝利後我抱著你去登長城遊故宮!”“啊!天翔!”劉含芝茫然四顧。“這是天翔在同裏對我說的!”劉含芝頓時淚流滿麵。“天翔,我到北京來了,你看我已在天安門前了呢!”劉含芝站住了,行人看到這個女人呆呆的仿佛在和誰說著話。“天翔,哪天,我和兒子抱著你的遺骨實現你的遺願!會的!會的!含芝會的!”劉含芝顧不得路人駐足望著自己,因為她要“告訴”丈夫。劉含芝不再感到孤獨。她抬起頭大步走過天安門以後,又似有人在指引似的匆匆穿過西什庫大街,走過光明胡同、府右街,直到冷寂的文津街後才緩住了腳步。果然她看到右邊有一處寫著“內有旅社”,於是上前推開了門。“請問有房間嗎?”“有!”一個年輕姑娘站在巴台裏打量著她。
“請登記!”劉含芝說過謝謝就拿起登記表就填。“你的證明呢?”“啊!證明?”劉含芝傻了。“這是規定,沒有證明就不能住!”姑娘的口氣十分肯定。“姑娘,我出門匆忙,因此忘了帶證明,你能不能照顧我一下?”劉含芝央求著。“不行!不行!沒有證明絕對不能住,這是規定!”姑娘把登記表往旁邊一丟,神情顯得有些輕篾。“同誌,我是到中南海找親戚的,請求你能不能照顧一下?”無奈之下,劉含芝隻得如此說。“什麽?”服務員吃了一驚,隨後扁起嘴冷冷地說:“你到中南海找親戚?”“是呀!”“可那裏住的都是中央領導呀!”“是的!我找主席夫人王光美!”服務員不僅瞪大了眼,望著眼前這個“大言不慚”的女人,而且走出巴台,用驚愕的目光對劉含芝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你看啥呀?”劉含芝感到很不自在。“沒什麽,沒什麽,我隻是看看,看看!”姑娘顯然覺得不可思議。這時有個中年男子從裏麵走了出來,於是服務員隨即上前對他耳語了幾句後,那男人便走到劉含芝的麵前摘下眼鏡打量著。“你看什麽?”男人搖搖頭。“我問你,你從哪兒來?”這男人的口氣似審問別人似的。“我從仲青來!”劉含芝從容回答。“你和少奇主席的夫人是什麽關係?”“沒什麽關係,想見她!”男子忍俊不住笑了。“你笑什麽呀?”“她是主席夫人,你是平民百姓,你怎麽能見到她呢?”劉含芝是來求宿的,因而別人說什麽,她並不在乎。“我們是在做姑娘時認識的,後來沒見過麵,這次我有些個人的事所以專程到北京來找她!”那男人點點頭,隨後對服務員做了個眼色。“小黃,女同誌出門不容易,咱就特事特辦,給住下吧!”如蒙大赦的劉含芝隨即相謝。“別謝!別謝!”那男人擺擺手。“大嫂,你在不在這兒吃飯?”辦完入住登記手續,服務員就問含芝。劉含芝想了想:“在這兒吃!”“那就交糧票!”“啊!我走得急,沒帶!”劉含芝再次陷入窘境。“不礙事,不礙事,我去打招呼,你去吃就是!”服務員小黃這下倒爽快。
西什庫派出所接到旅社打來的電話以後,隨即向分局作了匯報。分局研究後認為,這個女人如果真的是王光美的親戚,那麽就不可能住到小旅社來,於是決定先安排便衣警員對劉含芝實行全天候監視。於是第二天清早劉含芝吃過早飯後來到巴台問:“同誌,請問到中南海往哪兒走?”話剛落音,就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上前對劉含芝說:“出門往右走到天安門西北側門口看到有戰士守門的那個大院就是!”含芝謝過按著指引的方向,走過靈鏡胡同,來到了西安門大街。街上自行車鈴聲不絕於耳,寒風裏行人匆匆。昨夜入冬後第一股冷空氣光臨了北京,因此穿著單薄的劉含芝顯得有些冷。“大娘,中南海該怎麽走?”劉含芝問身邊的一個女人。那女人莞爾一笑,“你不已在它的對麵了麽!走過去就是!”劉含芝一陣驚喜,看到馬路對麵確實有戰士在守著,於是讓開左右往來的汽車,心情愉悅地走了過去。“同誌,我找王光美!”劉含芝“開門見山”,警衛人員則用無比困惑的目光望著劉含芝。“你開什麽玩笑?走!走!走!”劉含芝急了。“我千裏迢迢來北京為的就是找主席夫人!”這時,剛好有輛汽車在駛出來,於是警衛人員虎起臉對劉含芝大聲說:“快,走開!”汽車過後,劉含芝剛上前那戰士就對她大聲斥責。“不許靠近!”劉含芝無奈隻得在對麵的人行道上望著中南海的大門發呆。汽車出出進進川流不息,劉含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我已在中南海的大門外,可隻能望著,不能走近大門,這可怎麽見得上光美呀!”孤獨無助的劉含芝沮喪極了。“不行,我得去求他!”然而隻要靠近就被大聲警告,這下難煞了劉含芝。“光美是主席夫人,因此哪能隨隨便便的見上呢!可這該怎麽辦呢?”就在劉含芝尋思無計的時候,忽然明白:“對!我見不上她,可光美一定會走出中南海的。她坐在車子裏,目光一定會望著車窗外,因此,我隻要每天堅持,對駛出來的每一輛車都招手,這樣總有一天光美會看到我的!”於是劉含芝站在中南海對麵的人行道上,隻要看到有汽車駛出大門,就連連揮手。很快到了中午,劉含芝回到旅社休息了一會,下午又去揮手但無濟於事。劉含芝的一舉一動盡在便衣警察的掌握之中,所以這天深夜,有人敲門,於是含芝穿上衣服便大聲問:“誰呀?”
“開門,快開門,我們是聯防隊員查房的!”
“可我已睡了呀!”
“不行,得開門!”門外的人說話口氣很硬。“這兒不是仲青,不是荒草嶺,這是北京,是毛主席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我怕什麽!”想到這兒劉含芝把心一橫,就打開了門。六、七個男人擁了進來。
“你從哪兒來的?”
“我從仲青來!”
“來北京幹什麽?”
“我來北京找人。你們是什麽人?”劉含芝當仁不讓。
“我們是首都的聯防隊員,根據治安的需要,我們需要你如實回答我們向你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這分明是審判似的口氣,劉含芝很反感。“天子腳下,我怕什麽?”劉含芝暗忖。
“請問你們要我回答什麽?”
“你到北京找誰?”
“我能不說嗎?”
“不行,不說就帶你走!”這時另一個中年男人上前說得毫不客氣。
“你可以慢慢說,一時說不上的,也沒關係,你可以想想再說!”另一個中年男人看到劉含芝怒而不答,於是婉轉地說。劉含芝對這人看了看,於是點點頭。隨後轉身從外衣口袋裏拿出皮夾,從中取出照片。“同誌,我找王光美!”昏黃的燈光下,七、八個大男人立馬擠成一團看著含芝給他們看的相片。“這個是你吧?”劉含芝點點頭。“主席夫人是我做姑娘時的朋友,多年沒見,這次特地來北京看看她!”看了相片,聽了含芝的話,聯防隊員們彼此麵麵相覷。
“對不起,打擾你了!”聯防隊員們覺得有些尷尬,於是打了個招呼就轉了身。夜擾催生出了對往事的回顧,婚宴上與王光美交談的情景鮮活地泛現在劉含芝的眼前。盡管今天隻能蹈虛躡影,可航空班的同學圍成的那個圈和李天翔那天的音容笑貌,以及王光美握著自己的手久久沒放下的熱情依然似水流淌,似雲飄渺。“唉!往事已成苔痕夢影!”含芝帶著一腔的悲涼走進了憂傷的夢鄉。
劉含芝醒來不禁嚇了一跳。“喲!天已大亮了!”她趕緊刷牙洗臉。也許是昨夜的舊夢讓她看到了之前的自己,所以當她此時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麵容時,不禁對鏡悲歎:“唉!我這模樣兒不也就成了雨果筆下的芳汀了麽!對!芳汀為了柯賽特可以受盡人間的悲苦,那麽我為了鎮宇,為什麽就不能跪在中南海門口呢!”這麽一想,劉含芝不僅精神隨之一振,而且勇氣倍增。“對!既來之,則安之,無論如何都要想法見到光美!”
初雪昨夜在北京飄飛,因此今天的馬路上行人稀少。在空曠的天安門廣場,鵝毛大雪忽兒像白色的蛟龍在舞動,忽兒又似萬頃白浪撲麵而來。寒風雖然刺骨,但衣著單薄的劉含芝精神抖擻地穿過了馬路就徑直向中南海的大門口雄糾糾的走了過去。由於下雪,所以待在崗亭裏的警衛人員看到有人在走來,於是走出崗亭上前阻攔,劉含芝有備而來。“同誌,我來北京已好幾天了,我是來見主席夫人王光美的!”值班戰士見到衣著單薄一身是雪的女人,不由心生憐憫。他對劉含芝敬了個禮,然後語氣隨和地說:“請你到這兒來!”如蒙大赦的劉含芝急忙走了過去。“你有證件嗎?”天氣寒冷,但警衛人員語氣溫和。劉含芝熱淚盈眶急忙拿出照片。“這是我和主席夫人王光美的合影!我從仲青來,有急事要見她!”警衛人員脫下了白手套,接過照片看了看,然後再次向劉含芝敬禮。“請你在這兒等一會!”劉含芝急忙回答。“謝謝!我在這兒等!”警衛人員走過去和一個正在走過來的人說了點什麽,那人就拿著照片走了進去。一會,一個穿便衣的人走過來對劉含芝敬了個禮。“請跟我來!”劉含芝高興極了。跟著工作人員走進大門往右一拐來到了保衛處辦公室。“請坐!請用茶!”身子在發抖的含芝不是因為天氣寒冷,而是心情激動的緣故。“別!別客氣,我站著!”含芝的聲音也有點兒抖。“不,請你坐下!你不要緊張,我們想了解一些情況!”這人邊說邊倒了杯熱水遞給含芝。此時的含芝顯然猶似在暴風雪中被拯救的孤雁,那感恩的目光讓人看了心驚。“來北京多久了?”那人和顏悅色地問。“三天了!”“從仲青來,坐的是火車吧?”“是的!是的!”“你是怎麽認識首長的?”“主席夫人的哥哥王光複與我的丈夫李天翔是航校同事!”“你丈夫是幹什麽的?”“我丈夫是國民黨空軍,他和王光複既是同學又是戰友!他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九日和日本空軍交戰時犧牲了!”那人聽了一怔。“你來找首長,有什麽事嗎?”於是劉含芝把沒有去台灣,以及如何到仲青的前因後果一氣給說了個明白。“你慢慢說,慢慢說!”工作人員寬慰著劉含芝。“謝謝!謝謝!我的兒子李鎮宇在四川外國語學院本要調到北京XXXX研究所,可由於受父親身份的影響,所以發生了變化,為此前來麵求主席夫人予以關懷!”劉含芝說到這兒,掏出寫給王光美的信。“這封信請代我交給主席夫人!”工作人員接過信又問。“你現在生活得怎麽樣?”“生活沒有問題!”工作人員點點頭。“你來北京住在什麽地方?”“我住在前門小巷的紅梅招待所!”工作人員點點頭。“這樣吧!你先回去,讓我向首長匯報後,我們去招待所看你。至於什麽時候,有無可能見首長,我們明天上午去看你時告訴你,行嗎?”“謝謝!謝謝!那麻煩你們了!”這時一輛汽車駛了過來,“劉含芝同誌,請上車,我們送你回旅社!”“不!不!很近,我走過去!”“不!請上車,下雪天很冷!”含芝拗不過,隻得上了車。下車時,工作人員將一件厚厚的黃軍大衣給含芝披在身上。“天冷,穿上暖和些!”“不!不!這不行!”“劉含芝同誌,你得服從,否則我們不向首長匯報了!”這話可把含芝給鎮住了,於是隻好收下。工作人員不但把劉含芝送進旅社,而且找了店裏的負責人說了點什麽,於是一會服務員不但在劉含芝的床上加了一條新棉被,而且態度溫和地說:“天冷,你睡暖和些!”一會吃飯的時候小黃姑娘除了熱情地來房間請劉含芝去吃飯外,還噓寒問暖,當含芝看到飯菜有魚有肉的時候,不禁驚愕。“這是首長安排的,你不必付錢!”劉含芝雖然受寵若驚,但她真誠地請求:“我隻要吃粗茶淡飯,而且一定要付錢,否則我一定不吃!”服務員無奈隻得把店主任叫來。“留下一個菜我就吃,否則就不吃!”店主任拗不過劉含芝,也就隻好說:“明天就聽你,今天已做好了,你就不要為難我們了!”劉含芝在招待所因此得到了照顧,所以感激之餘就一心想著見王光美的事。“天翔,我快要見到她了,天翔……”
含芝在喃喃自語中走進夢鄉。第二天大清早,含芝起身來到了巴台,小黃姑娘一見到她就微笑著上前招呼。劉含芝告訴她:“待會有人要來,所以我得早點兒在這兒等著!”小黃姑娘端茶讓坐,十分熱情。她告訴含芝:“聽說你要見主席夫人,我們還以為是天方夜譚,可怎知是真的,因此我們也感到光榮呢!”姑娘十分熱情,含芝卻感到不好意思。上午八時,含芝終於聽到汽車停在門口的聲音,於是不由感到有些緊張。來人推開旅社大門後就與劉含芝招呼:“我們到你的房間去坐一會!”來人笑容滿麵。“好!好!”劉含芝雖然難以預料能不能如願以償見到主席夫人,但從來人的表情上可以感受到一定會有好消息,所以急忙答應。在劉含芝的房間坐下後,來人依然笑容滿麵。“首長要我倆來看望你,因為由於客觀原因,她這次不能來看你,請你理解。首長看了你寫給她的信,她要我們轉告你,仲青市政府今後會照顧你的,而你兒子的調動也不會有問題。首長說她一定會和有關部門協商,請你一定放心!首長還說,她會在適當的時候去仲青看你!”含芝聽了感激得不知說什麽才好,因而連連感謝。“請你把你在仲青的地址告訴我們!”於是劉含芝拿過紙筆一揮而就。“呀!你的字寫得這麽好!”“請你們告訴主席夫人,我此來北京為的就是兒子的事,所以有了這麽個結果,那我明天就回去了!”“明天?”“是的,我兒子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工作人員於是想了想。“那好!我們回去向首長匯報,我們下午再來!”這時含芝想起了什麽,於是轉身回到房間從床上拿起軍大衣。“同誌,大衣還給你們,我不冷!”“不!不!這個給你做個紀念!”含芝執意不要,但工作人員說什麽也不肯,於是劉含芝隻得收下。她把客人送到門口時一再說:“你們不要再來了,請你們一定代我謝謝主席夫人!”“不!下午我們一定會來,因為首長還有指示,現在請你與我們合個影,這是首長的指示!”含芝一聽就明白,於是就在旅社的門口與工作人員合了影,“首長要我們單獨給你拍一張!”含芝會心地點點頭。“照片拿回去是給首長的!”劉含芝理了理額發,含著眼淚帶著笑容讓工作人員一連拍了好幾張。然而劉含芝想不到的是,王光美坐在汽車裏隔著窗子,同樣深情地含著淚水望著劉含芝。劉含芝向工作人員揮手告別,而王光美也在車子裏向她揮手。
到了中午,雪越下越大,窗外白雪皚皚的一片,讓劉含芝不免有些擔心。“雪這麽大,路上已聽不到汽車的聲響了,我想他們今天不會來了!”見不到王光美,劉含芝其實還想見見夫人身邊的人。過了一會含芝來到服務台問開往仲青的火車是什麽時間,可服務員以為劉含芝要出門。“大姐,你想出門?”含芝還沒回答就從窗戶裏看到有一輛黑色轎車在店門口停了下來。“是他們嗎?”含芝在想,可車上下來三個穿著軍大衣的人已在向旅社走來。含芝急忙開門,“別出來,別出來,外麵可冷著呢!”來人快步上前。劉含芝與來人走進房間後,服務員搶著倒茶。“首長說天冷,讓我們給你捎來的二件絨衣。這是明天回仲青的火車臥鋪票、這是糧票、這是1000元錢!”劉含芝說什麽也不肯收下,但來人說:“這不行,這是首長指示的,請你理解!”無法推讓劉含芝隻好相謝。“明天我們會提前接你上車站的!”工作人員出門時對劉含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