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第八節

　　飛機起飛後麻城機場顯得格外寂靜，李天翔沮喪地回到宿舍，拿起梁天成給他的那道“密令”看了看。“唉！為什麽要解除我的參戰權呢！”惆悵不已的李天翔顯得百般無聊，他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唉！給含芝寫信，歎歎苦吧！”說完就坐了下來。“含芝，這一仗我沒能上，簡直沮喪極了。這種馬不能揚蹄，鷹不可撲天是什麽滋味，簡直悶死人！我望著戰友們飛天而去，我想駕機抗命，但這次是委員長令呀！含芝，八年來，中國空軍有6000多人血灑長空，我要為他們報仇，可……”李天翔心煩意亂得寫不下去，於是走出房間又來到了雷達監視室。“雲鶴，我要與他們通話！”汪雲鶴調好了對講機。“今天的天空一定是日本空軍的墳墓，犯者則殲，但跳傘的不必傷害！”李天翔說完扭頭對汪雲鶴說：“今天的天氣真好，我看不但能打勝仗，而且一個個都會活著回來！”“對，隊長，日本人太自不量力了，我們應該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汪雲鶴一邊說一邊目不轉睛的望著顯示屏。李天翔走出監視室，對天空看了一眼，忽然覺得一陣心悸，於是轉身又走進了雷達室。“雲鶴，幸苦你了！我去宿舍寫信，你通知一下後勤，今天給兄弟們加大菜！”

　　天翔回到房間，坐立不安的他目光落在窗台上那株他稱為戰地黃花的含羞草上。“怎麽有點垂頭喪氣呢！”於是李天翔轉身拿起水壺，將水輕輕灑在葉片上。“別害羞，戰爭結束後我帶你回家去！”李天翔剛說完，電話鈴響了。“長官，有敵機來犯！”“什麽？”李天翔一甩電話，就衝進了雷達監測室。汪雲鶴雙眼直盯著屏幕，由於太緊張因而氣喘籲籲。“長官，一隊，二隊，有二十架飛機！”李天翔眼前頓時出現了一個恐怖場景：機場炸毀，戰友無法降落，然後日機前後夾擊！“雲鶴！”李天翔大叫一聲。“到，長官！”“小鬼子要轟炸機場，斷我退路……”李天翔繃緊的臉，看上去血紅血紅的，汪雲鶴從未看到過這樣的臉色，於是用手擦了擦眼睛，“雲鶴，通知地勤，我出戰！”“什麽？”汪雲鶴直立了起來。李天翔怒目圓睜，一拳打在桌子上。“什麽？什麽？難道你甘心讓日軍炸了我們的機場，讓兄弟們在彈盡油竭的情況下挨揍？”那是電閃雷鳴！汪雲鶴用手摸了摸眼睛，因為他看到李天翔渾身一團火似的，他慌亂地抓起了電話。

　　李天翔“蹭蹭蹭”的很快就“飛”到了他的戰機旁。他拉開座艙蓋，縱身跳了進去。地勤人員飛奔而來，李天翔平靜地向地勤人員行了個禮。3111怒吼了，它像一隻無懼的雄鷹孤獨地直指藍天。

　　突襲麻城機場的日軍由王牌飛行員康男佐夫帶隊，他們詭譎地落在飛往重慶的飛機身後，隨後過了湖北，就突然掉頭。主機裏坐著的康男佐夫這時在向岡村寧次報告：“前方平靜得在意料之中”。報告後他得意地哼起了小調。突然傳話器警示：“前方有飛行物！”於是康男佐夫看了一眼反映器，不屑一顧地說：“那是孤獨的送死鬼！”

　　李天翔獵鷹般的雙眼緊盯著前方，他的座機像一把閃光的利劍，在藍天形成了一個能震憾宇宙的大氣場。

　　呈傘型的日機，傲慢得猶似一輛可以粉碎整個世界的巨型空中戰車，他們對麻城機場起飛的那架孤零零的飛機根本不屑一顧。李天翔的A——60“膽怯”地直往邊溜，於是康男佐夫笑了。“膽小鬼，你敢正麵過來麽？”不料康男佐夫剛說完，A——60就像一頭蟄伏在領地的雄獅，突然昂起頭側身劃出了一道弧形，劈頭直衝過來後又“莫名其妙”的“劈頭掉下”。日本飛行員看了哈哈大笑。然而笑聲未去，瞬間A——60已一個鷂子轉身，它在高速垂直上衝時突然左右開炮。康男佐夫剛想到李天翔的“淩空讀步”就已命喪藍天。主機被擊落，日機陣營頓時大亂。可3111卻瀟灑地穿梭在硝煙之中，彈無虛發。它左轉右舵忽如大鵬撲天，忽似蛟龍鎖海，在接連擊落了六架日機後，失魂落魄的日機才向它排炮齊發。空中硝煙彌漫，A——60靈動如燕。它忽兒側身，忽兒拉高，忽兒落低，A——60單機擊落敵機18架。創下空軍史上絕對的奇跡。這時，飛往重慶迎敵的中國飛機見日機不戰而退，因而感到困惑，梁天成卻接收到了麻城機場發來的呼救信號。“返航！返航！”梁天成急忙呼叫隊友。

　　這時在麻城上空，李天翔已完全殺紅了眼。他在對潰逃的2架日機緊追不放時，卻發現沒有了炮彈。“我不能返航，否則他們還會掉頭來炸機場！”於是李天翔毫不猶豫往前追去。狼狽逃竄的日機發現中國飛機沒再開炮，於是明白一定是沒有了炮彈，所以掉頭反撲。李天翔麵對危局鎮定自若，他默然測算著距離與角度，他那嫻熟的駕機技術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隻見他飄飄的去，沉沉的落，如同海燕在駭浪中瀟灑遊弋。“拖！我隻要再拖上一會，我的戰友們就一定會回來了！”李天翔輕輕的點了點腳下的按鈕，這是A——60性能最為神秘的地方。李天翔在彈盡油竭的情況下，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全速潰逃的日機，在他心中沒有自己隻有麻城機場，隻有戰友們反航的安全。然而日本飛行員這時已瞄準了他。“你……你想毀我，這不行，他媽的鬼崽子，你小日本能滅我大中華！”李天翔一時情動，瞄準了日機，踩了踩腳下發炮的按鈕。這時“轟”的一聲，A——60不幸被左邊的日機一炮擊中，因而頓時濃煙滾滾。李天翔愣了一下，但隻是一秒。這時他完全可以選擇跳傘，但李天翔明白，這將會前功盡棄，因為二架日機就會回頭對機場進行狂轟濫炸。“不！”李天翔怒吼了。他駕著似火龍般的A——60，忽閃著直往左右夾擊他的敵機之間擠去。這是一代天驕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的無比輝煌。隻見A——60噴出的火光與黑煙在空中劃出了一幅讓天動地憾的寬寬的煙幕，李天翔像一尊烈火金剛似的調動著生命最後的能量，作出了一個感天動地的選擇。這時如果李天翔改變主意，隻要按一下按鈕，他就會彈射出去，但他沒這麽做。他觀察到二架日機夾擊他時形成的弧形對接，借著硝煙給視覺造成的障礙，“呼”的一下來了個大翻滾。一時間日本飛行員懵了，但這一懵就完成了李天翔一生的傑作。隻聽“轟”的一聲，在硝煙中三機同歸於盡。呼嘯、火光、炮聲都歸於了沉寂，上帝把完美的愛歸於了李天翔，這時明朗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雷聲大作，隨後下起了傾盆大雨。

　　飛往重慶的戰機返航了，飛行員們一掀開艙蓋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因為地勤人員全都垂著頭。“隊長呐？隊長呐？”梁天成走下飛機，搖著呆似木雞的汪雲鶴的身子焦急地問。汪雲鶴語音淒愴地指著西北方。“隊長犧牲了！”“隊長，隊長……”梁天成喊得地動山搖，天崩地裂，所有的飛行員和地勤人員都驚呆了。他們隨即圍成一個大圈，這是在李天翔婚禮上出現的那個圈。“隊長！隊長！”飛行員們哭成了一團。“隊長，你與嫂子就要見麵了呀！”梁天成的嗓子也啞了，他仰望著天空，一次次說著這句傷心話。大雨如注，梁天成突然將緊握的雙手對飛行員們狂舞。“隊長，你在說什麽？”朱華走到他身邊問。戰友們眾口一詞：“隊長在淋雨，我們得去把他找回來！”朱華隨即大聲喊了起來：“隊長在淋雨，我們去把他接回來！”汽車發動了，除了值班防襲的飛行員，其餘的一齊跳上了車。在離麻城機場40多公裏的一個山崗上，當地的村民們正在雨中一塊塊的揀著英雄的屍骨。梁天成和戰友們跪了下來。“隊長！隊長！”飛行員們呼喚著。村民們一身是水，他們用白布裹著屍骨對梁天成說：“我們看著他犧牲的，你們都到哪兒去啦？怎麽能讓他一個人打呀？”梁天成說不出話，他跪著用雙手捧著從農民手中接過的天翔的屍骨痛不欲生。“他的血撒在山崗上，他的魂也在這山崗上，所以百日之內不能將屍骨拿走，要埋在這兒，百日之後，方可移柩！我已讓人去把我的壽材抬來了！”一個長者站在雨中如此對梁天成說。梁天成和戰友們站起身向這個長者跪了下來。

　　雨水和淚水流在一塊，梁天成跳下村民們冒雨挖的土坑裏，“隊長！我給你暖坑！”梁天成躺在泥槳裏，他的淚水、雨水和從白布裏滲出的英雄的血水流在一起。在場的村民們都哭了。風聲、雨聲、戰友的哭聲和呼喚聲彌散在山崗上，那個老人說的話猶似天籟之音，震憾著每個人的心靈。“他的血撒在山崗上，他的魂就在山崗上。百日之內，你們不能將他的屍骨拿走，就埋在這兒，百日之後方可移柩，現在我已把我的壽材抬上了山，你們把他放進去埋了吧！”老人一連重複了幾遍。雨小了，雨停了，戰友們跳下坑扶起了梁天成。梁天成再次向長者跪了下去。中國空軍跪成了一個圈，這個圈就是李天翔婚宴上的那個圈。在戰友們的聲聲呼喚中，李天翔暫時被安葬在山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