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釵記

第五十一章 花前遇俠

　　“窣地錦襠”（外老僧上[1]）色到空門也著花[2]，佛桑春老散香霞[3]。買栽池館意無涯，看到子孫能幾家？

　　自家乃是崇敬寺中一個無相法師便是。坐禪出定[4]，偶見牡丹盛開，必有冠蓋遊賞，不免叫弟子們出來支對[5]。弟子何在？（末醜弟子上）

　　“前腔”僧家亦有芳春興，鼻觀偷香色塵映[6]。試看清池與明鏡，何曾不受花枝影？

　　師父，問訊了[7]。師父，牡丹折一枝，膽瓶中供佛也好[8]。（外）那枝色相兒好？（醜）大紅、桃紅、粉紅、紫紅，百十餘種，老師父要插時，第一是醉楊妃、肉西施[9]，花頭兒好。（外）胡說！（末）白淨的是觀音麵、佛頭青[10]，可好？（外）使得。名花盛發，俗眼爭看。你兩人在此支持，咱去入定也。正是生香世界錦斕斑，天雨曼陀照玉盤。一朵官黃微拂掠，鞓紅髻紫不須看[11]。（下。醜）兄弟，冠蓋來賞牡丹，有費迎待。你看那崔韋二秀才張筵設席，請盧府李參軍去了。俺們不如鎖上禪堂，別處隨喜。正是酒駐賞心客，花催行腳僧[12]。（下。韋崔上）

　　“西地錦引”（崔）豔萼奇葩翠捧，翦裁費盡春工。（韋）徑尺平頭[13]，幾重深影，一片雲紅。

　　（崔）夏卿兄，這寺中酒筵已設，李郎早晚到來。好盛的牡丹也！

　　“高陽台引”（兵校數人持白棍擁生上）芳月融晴，禁煙熏暖[14]，金界瑞光[15]。靄靄霏霏，未怕宿酲寒中[16]。綺門禦陌啼鶯午[17]，恰來舊約賓從。望花宮，翠霧連帷，彩霞飛棟。（見介，韋崔笑介）君虞久別也！一春幾許閑空？恁錦城香國，蜂浮蝶冗[18]。羅綺笙歌，春光無奈嬌縱。（生）宮袍荏苒花間意[19]，倩東風盡日傳送。（韋崔合）倚新妝，沉香亭畔，那年供奉[20]。

　　（眾揖介，崔）燕歸巢後即離群[21]，（韋）吟倚東風怯晚春。（生）獨坐侯家正惆悵，（合）牡丹時候一逢君。（崔）十郎，自別秦川，數年不見，好忘舊也！（韋）今日請十郎花前玩賞，是話休提，且看酒來！（校）韋相公怎生替了和尚作東？（韋）你不知，這和尚喚作見花羞[22]。（酒保上）佛座竟聞香世界，豪遊須結醉因緣[23]。稟相公，酒到了。（韋崔送酒介）

　　“高陽台”（韋）翠蓋籠嬌，青猊嫋韻[24]，綴壓枝頭春重。繡轂晴雷[25]，飛斷六街塵鞚[26]。歡哄。倚妝深色如有意，怕春去未禁攔縱。齊解逞，千層一撚，殿住春紅勒迸[27]。

　　“前腔”（生）誰種？鶴頂移鞓，檀心倒暈，旋瓣重瓤爭聳。渲紫生緋，袍帶壽安圍擁。晴弄。絳羅高卷春正永，渾自倚玉樓香夢。須護取，錦帳流蘇，映日飄搖螮[28]。

　　“前腔”（崔）珍重。駝褐霏煙，鵝黃漾日，都不似翠苞凝鳳[29]。暮雨朝雲，紅香醉來幾甕。閑詠。司花疑與根別染，依約傍九霞仙洞。誰分許，精神萬點，長則是花王出眾[30]。

　　“前腔”（生）清供[31]。赤玉盤欹，錦絲球簇[32]，百寶雕闌低控。絕豔濃胭，矗矗彩雲飛滃[33]。還用。嫣然宜笑花片裏，指痕上粉香彈動[34]。趁靈心，袖籠輕翦，翦下斷紅偷送。

　　“前腔”（韋）吟弄。向孔雀圖中，流鶯隊裏，多麗恣妖迎寵。近紅藥天階[35]，衣香夜染扶從。正恐。謔花士女閑贈取，還應羨洛陽舊種[36]。春老也，怎得名花傾國[37]，一尊長共。

　　（崔）君虞，胭紅粉紫，誰不玩賞？隻那幽廊絕壁之下，有白牡丹一株，素色清香，無人瞅采，好可憐也！

　　“前腔”心痛。素色鸞嬌，青心鳳尾[38]，別自玲瓏一種。悵瑤台月下初歸[39]，東風倚闌誰共？（韋）相諷。他閑庭一枝橫似水，便雲想衣裳何用[40]？（合）李郎，他無限恨，斷魂欲語，兀自幽香遙送。

　　（韋）君虞，今日玩賞，就將牡丹聯成一絕如何？（生）正好。（崔）君虞請先。（生）長安年少惜春殘，（崔）爭認慈恩紫牡丹[41]。（韋）待小弟湊成。別有玉盤承露冷[42]，無人起就月中看。（生作歎息介，崔）君虞為甚沉吟？再向回廊外散心也。（行介。豪士黃衫帶翦發胡奴捧劍上，豪笑介）好不盛的牡丹也！羯鼓催敲一撚痕[43]，豔高堪領百花尊。紅羅一尺春風髻，翠袖三生日暮魂[44]。自家埋名豪客便是，聽得負心漢李參軍在此賞花，沒些時酒闌何處也？

　　“新水令”俺則為這牡丹風吹起鬢邊絲，抵多少會賓堂酒牌金字[45]。須不是宴慈恩塔上題，又不是和靈隱月中詞[46]。兩三個細酸俫在茲[47]，消受些吃一看二拿三說四[48]。

　　猛想起來，咱要誅了這無義漢何難？隻是惜樹怕拿修月斧[49]，愛花須築避風台[50]。且跟那些聽說甚來。

　　“南步步嬌”（崔）提起可憐人是鄭家子，（生低問）近日如何？（韋）他鎮日裏啼紅漬。流光去幾時，子母孤貧，靠你成何事？（生歎介）道他有個人了。（崔）他甘心為你守相思，怎生棄置他在空房死。

　　（校上）崔先兒，你說甚麽相思死？你管閑事，一個黃衫人來也。

　　“折桂令”（豪）暗端相典雅風姿，怪不的有了舊人，湊上新知。漢相如似此情詞，怎尋覓卓文君瑕疵。早則是有情人教他悶死，惜花人心事憐慈。聽他刎頸交切切偲偲[51]，惹的俺斷腸人急急孜孜[52]。

　　再聽他一會也。

　　“江兒水”（生）接葉心如刺[53]，看花淚欲滋。（韋）風光甚麗，草木榮華，傷哉鄭君，銜冤空室。恨嬌香他隻為多情死，（生泣介）二君定不知我，因盧太尉恩禮，宛轉支吾，那曾就親盧府。誓盟香那得無終始，傍權門取次看行止。（崔）君虞，乘興一見鄭君何如？（生歎介）怎敢造次便去也！（韋）那人早晚待君永訣，足下終能棄置，實是忍人[54]。（韋崔合）好為思之，丈夫不宜如此。

　　（校上）韋先兒管閑事，黃衫人又來也。（豪士上）俺聽說了多時也。列公請了。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東，姻連外戚，雖乏文藻[55]，心嚐樂賢[56]，仰公聲華[57]，常思覯止[58]，今日幸會，得睹清揚[59]。某之敝居，去此不遠，亦有聲樂，足以娛情，妖姬八九人，駿馬十數匹，惟公所要[60]，但願一過。（韋、崔）有這繁華所在，且往領盛意。美酒笙歌，放懷為妙。（豪）在下有馬數匹，揀一匹駿氣的背上李郎，二君緩來。（崔、韋）請了。且逐金丸去[61]，高嘶寶馬來。（下。豪）胡奴，快取兩匹追風駿馬來。（胡奴二人做馬嘶上）

　　“雁兒落”（豪）有幾匹駿雕鞍是俺家雪花獅[62]，有幾個俊蒼頭是俺家花鳥使[63]。馬嗬消得你一鞭兒，奴嗬做得你三分事。馬嗬三花乍翦絡青絲[64]，奴嗬雙眉如畫粉紅姿。咱嗬甚意兒把良馬思君子，將紅粉贈男兒家貲？咱那裏金穀園難似此[65]。你辭也麽辭，看咱點鞭頭雲外指。

　　（校惱介）又一個管閑事的人也！你不聽得俺盧府威風麽？參軍爺待做俺府裏東床，引他那裏去？看我手中白棍兒麽！

　　“僥僥令”摩娑起手底棍兒打這廝，棍兒上有盧字。（豪笑介）有字怎的？（校）明寫著你肉眼迷廝，逞扌芻查強死[66]。參軍嗬，他坦腹乘龍衣金紫，好不受用也！你有銅鬥兒家貲你自家使[67]。

　　“收江南”（豪）呀，禁持的李學士沒參差[68]，盧太尉甚娘兒！比似俺將你老東床去了也那廝，和你家小姐對情詞。（做拔劍介）看劍兒雄雌，不甫你一個來一個兒死[69]！

　　（校收棍做怕介）和你耍哩，提刀怎的？難道殺人不償命？看你家金穀園去，管俺們一個醉。（豪）叫胡奴挾李十郎上馬。（並馬行介，生）前路相似勝業坊。（又行問介）前麵望見曲頭。（又行介）將次是霍王府哩。（豪）問他怎麽？（生私雲）怎認得這所在也？

　　“園林好”似曾相識這花驄和小廝。（奴）參軍爺好眼哩！（生）轉前坊舊家兒在茲。承相招，可有別路到潭府[70]？（豪）徑須從此。（生）迤邐驀然來至，過他們甚意兒？（又）

　　（豪）這不妨，坊門多有似也。

　　“沽美酒”穩著你個鎖鞍鞓花外嘶，（又）夾著你黑昆侖海山使[71]。這些時那一個不醉染紅香弄晚颸[72]。是誰家美人獨自？是誰家門巷偏似？我嗬心知肚知，萍水契相知幾時？煙花擔嗟谘怎辭[73]？呀，比似你逞精神，長則在醉紅鄉逗人閑事。

　　（生）天晚，小生薄有事故[74]，改日奉拜。（作鞭馬欲回，豪控生袖介）敝居咫尺，忍相棄乎？

　　“尾聲”問你個賞花人有甚麽窮薄事？則待拗雙飛撇馬多回次。可也要會人情把似你秀才家性兒使[75]。（下）

　　注釋：

　　[1]外：戲曲角色名。元雜劇中已有外末、外旦、外淨等稱謂，指末、旦、淨等家門的次要角色。明清以來，外演化為專演男性角色的行當。這裏的“外”是“老外”的省稱，通常扮演老成持重的老年長者。

　　[2]色到空門也著花：意思是普通人的欲望也影響到佛寺，使寺院裏栽種花草供人觀賞。色，佛教把精神領域以外的五根（眼、耳、鼻、舌、身）、五境（色、聲、香、味、觸）等足以引起質礙、變壞的諸事物稱為色。唐陳子昂《感遇詩》之八：“空色皆寂滅，緣業亦何名。”空門，見本書第五十出注[13]。

　　[3]佛桑：即扶桑，植物名，指佛桑樹或它的花。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支植上》：“閩中多佛桑樹。樹枝葉如桑，唯條上勾。花房如桐，花含長一寸餘，似重台狀。花亦有淺紅者。”

　　[4]坐禪出定：坐禪，僧尼佛教徒修行的功課，每天在一定的時間靜坐，排除一切雜念，使心神恬靜自在。出定，佛教徒把從入定（僧人靜坐斂心，不起雜念，使心定於一處）狀態恢複到常態稱為出定。

　　[5]支對：應酬接待。

　　[6]鼻觀偷香色塵映：意思是聞到了花香，感受到了“色”。鼻觀，佛家有觀想法，觀鼻端白叫鼻觀。宋蘇軾《和黃魯直燒香》之一：“不是聞思所及，且令鼻觀先參。”也指鼻聞。宋黃庭堅《題海首座壁》：“香寒明鼻觀，日永稱頭陀。”這裏應是後一種意思。

　　[7]問訊：僧尼行禮的方式，先打一恭，將手舉至眉心，再放下。《水滸傳》第五回：“魯智深到莊前，倚了禪杖，與莊客打個問訊。”

　　[8]膽瓶：頸長腹大、形如懸膽的花瓶。

　　[9]醉楊妃、肉西施：都是牡丹品種名。醉楊妃，清鈕琇《亳州牡丹述》：“花之以人名者十有七……軟枝醉楊妃、楊妃一撚紅、韞秀妝。”肉西施亦然。

　　[10]觀音麵、佛頭青：都是牡丹品種名。佛頭青，相傳佛發為青色，故以“佛頭青”比喻青黛色的山巒。這裏是形容牡丹的花色。觀音麵亦然。

　　[11]“正是生香世界”四句：用宋蘇軾《遊太平寺淨土院，觀牡丹中有淡黃一朵，特奇，為作小詩》語：“醉中眼纈自斕斑，天雨曼陀照玉盤。一朵淡黃微拂掠，鞓紅魏紫不須看。”略有改動。雨（y剩掠輳飫鍤牆迪碌囊饉肌B櫻嘎勇蓿B勇尬笥鐧囊胍簦庖胛靡饣āT謨《缺皇遊袷サ鬧參錚卦耘嚶謁略褐洹N荒晟荼荊蹲踴ド研危ò谘ü諳窶齲彷艄礱娑啻獺H曖卸荊ā（14）丁（18）腫擁染扇胍鍬樽硇哉蚩日蟯匆S殖品縝訊！鬥ɑば蚱貳罰骸笆鞘碧煊曷勇槁！庇衽蹋岡鋁粒穩蕕頗檔び朐鋁兩幌嗷雜場l樅臁Ⅶ僮希際悄檔て分置l樅歟檔さ囊恢鄭蚧ㄉ坪祆樝拭K聞費糶蕖堵逖裟檔ぜ恰せㄊ兔罰骸辦樅煺擼ヒ渡詈旎ǎ鑾嘀藎嘣磺嘀鶯歟瀋嘌槪飾街樅臁！幣饉際塹頗檔ず芎每矗恍朐倏雌淥哪檔せ恕8萆銜囊饉跡飫鎪檔哪檔びκ腔ㄉ鞍拙壞摹薄？

　　[12]行腳僧：遊行四方求師問道的僧人。宋蘇軾《次韻子由所居六詠》：“蕭然行腳僧，一身寄天涯。”

　　[13]平頭：牡丹花品種有平頭西子紅、平頭白等名目。

　　[14]禁煙：宮禁中的煙。這裏泛指煙。

　　[15]金界瑞光（l髇gsng）：意思是寺院裏風和日麗，鮮花盛開，一派祥瑞景象。金界，佛地，佛寺。唐高適《和竇侍禦登涼州七級浮圖之作》：“鐵冠雄賞眺，金界寵招攜。”，雲氣蒸騰的樣子。《楚辭》淮南小山《招隱士》：“山氣兮石嵯峨。”

　　[16]未怕宿酲寒中（zh騨g）：不怕因宿醉未醒而著涼。酲，見本書第二十三出注[18]。寒中，中寒，即著涼。

　　[17]綺門禦陌：綺門，華麗的門。禦陌，即禦街，京城中皇帝巡行的街道，這裏指京城中的街道。

　　[18]“恁錦城”二句：這樣繁花似錦，花香陣陣，引得眾多蜂蝶飛來飛去。錦城，指城裏百花盛開，如錦似繡，非指成都。蜂浮蝶冗，形容蜂蝶眾多。

　　[19]宮袍荏苒花間意：意思是宮袍漸漸地染上花的氣息。宮袍，古代官員的禮服。唐殷藩《登鳳凰台》詩之一：“鳳凰台上望長安，五色宮袍照水寒。”荏苒，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過去，這裏是漸漸的意思。

　　[20]“倚新妝”三句：是說李白當年任翰林供奉，曾有詠牡丹花的詩。其詩即《清平調三首》，這裏把第二首和第三首中的詩句串合到一起。原句分別是：“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第二首）“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第三首）沉香亭，唐玄宗時宮中亭台名，玄宗命移植牡丹於沉香亭前，與楊貴妃共賞，並召李白作新詞。供奉，官名，在皇帝左右供職的人。唐宋清代都設有供奉的官。如唐有侍禦史供奉、翰林供奉等。李白當時任翰林供奉，所以以他的官職稱他。參見本書第十七出注[23]。

　　[21]燕歸巢後即離群：比喻李益與小玉成親不久即離開。

　　[22]見花羞：從“花見羞”化用而來。花見羞，《新五代史·唐淑妃王氏傳》：“淑妃王氏，邠州餅家子也，有美色，號‘花見羞’。”後遂為美女之代稱。見花羞，即見花羞避之意，這是打諢的話。

　　[23]“佛座竟聞”二句：意思是佛寺中竟然也種花，豪俠之士的交遊一定要靠酒來聯係。佛座，安置佛像的台，這裏借指佛寺。世界，佛家語，指宇宙。世指時間；界指空間。《楞嚴經》四：“何名為眾生世界？世為遷流，界為方位。”香世界，這裏指花。因緣，佛教語，梵語尼陀那。指產生結果的直接原因及促成這種結果的條件。《四十二章經》十三：“沙門問佛，以何因緣得知宿命。”這裏是聯係的意思。

　　[24]青猊：牡丹花的一個品種。

　　[25]繡轂晴雷：指車聲。繡轂，帷幕有彩繡的車。晴雷，形容車聲。唐李商隱《無題二首》之二：“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

　　[26]飛斷六街塵鞚（k騨g）：意思是車聲被街上馬的奔馳聲打斷了。鞚，帶嚼子的馬籠頭。這裏指騎馬。

　　[27]“齊解逞”三句：意思是欣賞牡丹花可以解酒。逞，疑為“酲”字之誤。千層、一撚、殿住、春紅，都是牡丹花名。一撚，也叫一撚紅。宋陳景沂《全芳備俎》載：唐玄宗時，有獻牡丹花者，玄宗詔命栽於仙春殿。當時楊貴妃在化妝，口脂在手，印於花上。來年花開，瓣上有指甲痕，玄宗將其命名為“一撚紅”。勒迸，不詳，疑為綻放之意。

　　[28]“鶴頂移鞓”數句：鶴頂、檀心、渲紫、袍帶、壽安、絳羅、映日，都是牡丹花名。壽安牡丹產於壽安縣錦屏山中，故址在今河南宜陽縣東南。宋歐陽修《洛陽牡丹記·花釋名》：“細葉粗葉壽安者，皆千葉肉紅花，出壽安縣錦屏山中，細葉者尤佳。”螮（d靌騨g），虹的別名。

　　[29]“駝褐”三句：駝褐、鵝黃、翠苞，都是牡丹花名。

　　[30]花王：指牡丹花。宋歐陽修等《牡丹譜》：“錢思公（錢惟演）曰：‘謂牡丹為花王，今姚黃真為王，魏紫後爾。’”

　　[31]清供：清雅的供品。這裏指賞花。

　　[32]“赤玉盤”二句：赤玉盤、錦絲球，都是牡丹花名。

　　[33]飛滃（wng）：形容雲氣湧起。

　　[34]指痕上粉香彈動：指牡丹“一撚紅”。

　　[35]近紅藥天階：意思是仿佛接近宮殿的芍藥花。牡丹，又名木芍藥，所以這樣說。

　　[36]洛陽舊種：指牡丹。唐宋時，洛陽牡丹最盛。宋歐陽修《洛陽牡丹記·花品序》：“牡丹……出洛陽者，今為天下第一。”

　　[37]名花傾國：指名花與美人。唐李白《清平調三首》之三：“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因說到士女賞花，所以此曲花和人兼詠。

　　[38]“素色”二句：素鸞嬌、青鳳尾，都是牡丹花名。

　　[39]悵瑤台月下初歸：唐李白《清平調詞三首》之一：“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40]雲想衣裳：唐李白《清平調詞三首》之一：“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41]慈恩：指慈恩寺，唐時長安佛寺。在長安東南曲江北。是高宗為太子時為其母長孫氏所建，故名。唐玄奘取經回來，倡議在寺旁建雁塔。中宗神龍以來，進士登科，賜宴曲江，將此寺題名雁塔，新科進士多到此題名賞花，他年有將相者，則將其題名描成紅色。見《唐摭言》。此寺宋時已毀，僅存雁塔。

　　[42]玉盤承露：改用銅仙人持盤承露之事。詳見本書第三十一出注[28]。

　　[43]羯鼓催敲一撚痕：意思是牡丹花盛開，仿佛被羯鼓催開的一樣。羯鼓，古羯族樂器，音聲急促高烈。

　　[44]“紅羅”二句：這兩句是描寫牡丹的姿態、神韻。三生，佛教指前生、今生和來生，即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

　　[45]抵多少會賓堂酒牌金字：好比會賓堂酒牌金字（那樣氣派）。抵多少，好比是。

　　[46]和靈隱月中詞：唐宋之問事。唐孟棨《本事詩》載：宋之問遊靈隱寺，月夜吟詩，得“鷲嶺鬱苕蕘，龍宮隱寂寥”兩句，第二聯想要搜尋奇句，卻怎麽也不滿意。這時有老僧說：“何不雲‘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宋之問愕然，訝其遒麗。寺僧有認識老僧的，說這就是駱賓王。

　　[47]細酸俫：年輕的讀書人。細，小。

　　[48]吃一看二拿三說四：民間流行的俗語，意思是得了這樣又想得那樣。

　　[49]惜樹怕拿修月斧：意思是憐惜樹木不敢拿斧頭去砍。修月，古代民間故事稱，月由七寶合成，人間常有八萬二千戶給它修治。見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前集一《天咫》。宋蘇軾《正月一日雪中過淮謁客回作》之一：“從來修月手，合在廣寒宮。”又，《酉陽雜俎》前集一《天咫》：漢西河人吳剛，因學仙有過，罰斫月中桂樹。桂樹高五百尺，斧子砍下去，斧痕隨砍隨合，吳剛隻好無休止地砍下去。這裏把修月的故事和吳剛砍樹的故事合在一起了。

　　[50]愛花須築避風台：愛花要為花修築避風台。避風台，相傳漢趙飛燕身輕不勝風，成帝為築七寶避風台。見漢伶玄《趙飛燕外傳》。唐賈至《贈薛瑤英》詩：“方知漢成帝，虛築避風台。”

　　[51]聽他刎頸交切切偲（s）偲：意思是聽他們說著勸勉的話。刎頸交，即生死之交。《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卒相與歡，為刎頸之交。”切切偲偲，出自《論語·子路》：“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偲偲，互相勸勉督責。

　　[52]孜孜：形容詞詞尾，如喜孜孜，急孜孜。元白仁甫《東牆記》雜劇第五折“川撥棹”：“隻見他喜孜孜俏臉兒笑撚（nin）。”

　　[53]接葉心如刺：看到花的枝葉茂密，心痛如刺。接葉，樹的枝葉互相交接重疊，形容樹葉茂密。唐杜甫《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卑枝低結子，接葉暗巢鶯。”

　　[54]忍人：殘忍的人，硬心腸的人。《左傳·文公元年》：“且是人也，蠭（fng）目而豺聲，忍人也，不可立也。”忍，殘酷，忍心。

　　[55]文藻：詞彩，文彩。《三國誌·魏誌·文帝紀》：“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

　　[56]樂（y鄌）賢：喜歡賢才。樂，喜好。《論語·雍也》：“知者樂水，仁者樂山。”

　　[57]聲華：聲譽，美好的名聲。唐白居易《晏坐閑吟》詩：“昔為京洛聲華客，今作江湖潦倒翁。”

　　[58]覯（g騯）止：遇見。覯，遇見。止，句末語氣詞。《詩·召南·草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59]清揚：指眉目之間。清，指目。揚，指眉。《詩·鄭風·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後來引申為對人容顏的稱頌，相當於說豐采。《霍小玉傳》亦有此語。

　　[60]惟公所要（yo）：隻要是您想要的（都可以）。要，求。

　　[61]且逐金丸去：意思是且隨著豪客而去。金丸，金製的彈丸。舊題漢劉歆《西京雜記》卷四：“韓嫣好彈，常以金為丸，所失者日有十餘。長安為之語曰：‘苦饑寒，逐金丸。’京師兒童每聞嫣出彈，輒隨之，望丸之所落，輒拾焉。”唐駱賓王《疇昔篇》：“且知無玉饌，誰肯逐金丸？”

　　[62]雪花獅：馬名。

　　[63]花鳥使：唐玄宗自開元十年每年派使者到民間選取美女入宮，使者稱花鳥使。這裏指陪伴賞花的仆人。

　　[64]三花乍翦絡青絲：意思是馬鬃剛修剪過，仿佛絡著青絲。三花，指三花馬。唐代邊地所進良馬，由尚乘局在馬身上印上三花、飛鳳等字。又把馬鬃修剪編成三辮，稱三花馬。編成五辮的，稱五花馬。唐白居易《和春深詩》之六：“鳳書裁五色，馬鬣剪三花。”

　　[65]咱那裏金穀園難（n鄋）似此：意思是我那裏的花園跟這個不分高下。金穀園，見本書第三十六出注[31]。這裏指豪華的園館。難，匹敵。

　　[66]扌芻查：也作扌芻搜、扌芻紮、扌芻吒。這裏的固執、凶狠的意思。元喬吉《兩世姻緣》雜劇第三折“拙魯速”：“你賣弄你那扌芻紮，你若指一指，該萬剮。”

　　[67]銅鬥兒家貲：也作“銅鬥兒家私”。比喻家財殷實。元張國賓《羅李郎大鬧相國寺》雜劇第二折“梁州第七”：“我合道處再不道，任憑他把銅鬥兒家私使盡了。”

　　[68]沒參差：不懂得好壞。參差，不齊，這裏是差異的意思，即好壞的差異。

　　[69]不甫：疑為“不服”之誤。

　　[70]潭府：對他人的居宅的尊稱。唐韓愈《符讀書城南》詩：“一為公與相，潭潭府中居。”潭潭，深邃貌。後因以“潭府”尊稱他人的居宅。

　　[71]“穩著你”二句：意思是穩穩地駕著馬，帶著替你傳遞消息的人。鞓，皮帶，這裏指將馬鞍係在馬身上的皮帶。花外嘶，不詳，疑良馬名。黑昆侖，古代泛指今中印半島南部以及南洋諸島之地或居民為昆侖，也叫黑昆侖。見本書第十二出注[9]。海山使，指唐裴鉶《傳奇·昆侖奴》中的昆侖奴磨勒。故事講崔生與某一品官家姬衣紅綃者有情，歸來語減神沮，其家昆侖奴磨勒夜負生入一品家與紅綃相會，又負生與紅綃歸。這裏指傳遞消息的人。

　　[72]颸（s）：涼風，涼爽。《樂府詩集·鼓吹曲辭一·有所思》：“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73]煙花擔：意即煙花債。指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

　　[74]薄有事故：意思是有點小事。

　　[75]把似：不如，何如。金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卷一：“先生本待觀景致，把似這裏閑行隨喜。”

　　評析：

　　這一出講李益被韋、崔兩位友人設計請到崇敬寺賞花飲酒，借機被勸去看望小玉。黃衫客早已計劃好，適時地出現，將李益挾至小玉家。

　　韋、崔二人巧妙地借賞牡丹進行諷喻，婉轉相勸，體現出讀書人的特點：語言文雅含蓄，事典信手拈來；同時又略顯軟弱—畏懼盧府勢力，不敢明言。黃衫客則爽快利落得多，稍事寒暄後，就不由分說，用預先準備好的馬和從人，直接把李益挾至所謂“敝居”；對盧府家校的威脅，根本不放在眼裏：“呀，禁持的李學士沒參差，盧太尉甚娘兒！比似俺將你老東床去了也那廝，和你家小姐對情詞。（做拔劍介）看劍兒雄雌，不甫你一個來一個兒死。”別說對幾個軍校，就是對盧太尉也敢大聲斥責，充分彰顯出一個俠客堅持正義、無畏無懼的胸襟氣概。如果說，李益被誘出盧府，是韋崔二人之力，那麽他終能與小玉相聚，使得事件取得實質性進展，則非黃衫客之力不成。

　　李益還是瑟縮不前，當被崔允明提醒“提起可憐人是鄭家子”時，隻能“低問：‘近日如何？’”唯恐被盧府軍校聽到。因性格軟弱，無論韋、崔二人如何交相勸說，他仍不肯去看望小玉，哪怕知道“那人早晚待君永訣”，仍不肯回心，無怪乎韋夏卿說他“實是忍人”！而且甚至頗有是非不辨的嫌疑：“二君定不知我，因盧太尉恩禮，宛轉支吾，那曾就親盧府。”不說盧太尉仗勢欺人，卻說是“恩禮”！當然，他對小玉並非真的無情，聽說小玉的處境，也是“接葉心如刺，看花淚欲滋……恨嬌香他隻為多情死”。之所以不肯去小玉家，除了畏懼權勢之外，還因心懷愧疚，說明他終究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這一出題目是“花前遇俠”，既點明節令和環境，也象征黃衫客所助是愛情之事。

　　戲中援引了許多與牡丹花有關的語句和事典，鋪排細致，特別是出現了許多牡丹花的名目，一般讀者如果不查閱相關資料，很難理解。因此，不要說聽演員演唱，就是案頭閱讀，也頗有難度。這樣的鋪排雖為敘事所需，但亦嫌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