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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玩釵疑歎

  “金瓏璁”(生上)鶯語記丁寧,訴春心空回雁影。人去眼、未分明。錢落手還僥幸,正睹物懷人對景,到此若為情[1]?

  [鷓鴣天]薄命情知怨負深,個中消息費沉吟。能存鏡裏纖纖玉,那得釵頭豔豔金[2]。思往昔,辨來今,上頭時候鏡初臨。分明認得還疑錯,袖向青衫淚滿衿[3]。咱李十郎,為因盧家勢壓,霍府情疏,不知小玉姐存亡。忽見賣釵情事,使人氣傷咽倒。今日閑坐無聊,秋鴻開箱,取那燕釵端詳一回也。(鴻持釵上)衣箱正合金魚袋,鈿合斜分玉燕釵。稟老爺,釵在此。

  “江頭金桂”(生)提起燕釵相並,向紫玉啼痕柱欲冰。更碧蔥纖指[4],紅絲纏定,怕分飛要孤另。早知他要孤另,怎教前生相承相應。偏他兩條紅潤,一片清冷,雙清妙手製作精。向晚妝時候,(又),朝雲初映。畫眉輕。看他立定釵猶顫,妝成鏡越清。

  (鴻)釵有甚好處?這般看承他。

  “前腔”(生)這釵好助情添興,壓半朵棠梨風嫋擎。係玉牌花勝,翠點絲縈,步玲瓏插端正。俺和他日暖吹笙,人間對鏡。和他看花笑笑,踏草停停,柔情一種畫不成。向晚妝時候,(又),暮雲低映。鳳燈凝。笑摘下釵頭燕,待嬌回枕上鶯。

  (鴻)不想下得賣了這釵也[5]!

  “前腔”(生)難道紅顏薄命?你正好樓心看月明。為問玉人何處,雲鬟偷並,好姻緣看忒輕。虧你別弄簫聲,再填河影[6]。是誰做了領頭鳳史,接腳的牛星[7]?你全然忘卻那會情。想他賣釵時候,(又),翠殘香剩。恣胡行。雖然背後成千裏,也在你跟前住一程。

  (鴻)爺看甚釵?就了盧府親罷。

  “前腔”(生)難道俺多才薄幸?俺這裏無情還有情。料他兩層招嫁,一時乘興,冷思量閑記省。他所事精靈,自心盟證。怎肯因而奚落[8],遂爾飄零?想來莫是他魂夢境,記墜釵時候,(又),十分僥幸。美前程。縱然他水性言難定,俺則怕風聞事欠明。

  (鴻)這事不的猶可,當真時節,連俺那浣紗也跟了人去也!

  “大迓鼓”(生)他千金肯自輕,玉樓無恙[9],伴侶飛瓊[10]。若不是誥命夫人正[11],怎惜得添香侍女清。(合)持取釵頭,再作證盟。

  秋鴻,想家門寒落難堪也。

  “前腔”便桑田似海傾[12],要嫦娥斟酌,耐冷娉婷。妻,你敢疑我招了盧府也?你那知俺客舍閑風景,常則怕幽閨欠老成。(合前)

  (老酒保送請書上)來邀帥府風流客,去看空門富貴花[13]。小子是酒肆人家,明日為崔韋二秀才置酒崇敬寺,請李參軍爺賞牡丹,來下請書,怕他門下有人堤防,隻說老和尚請他便了。(把門軍校上)唗[14],誰人行走?(保)崇敬寺無相長老,請參軍爺隨喜片時[15]。(校)敢邀那裏去?(保)老禪師有何處去?(校通報介,生取書看介)知道了。禪師與我有舊,明日就來。(校)太尉爺分付,參軍爺所在行動,著軍校十數人白梃護從。(生)這也使得。

  侯門春色苦相禁[16],暫話塵緣一散心。

  從此山頭似人石[17],丈夫形狀淚痕深。

  注釋:

  [1]若為情:怎麽為情,即不堪為情。若,怎麽。唐白居易《送人貶信州判官》詩:“若於此郡為卑吏?刺史廳前又折腰。”

  [2]“能存鏡裏”二句:意思是小玉如果還像以前一樣(未改嫁),我哪能得到這燕釵呢?纖纖玉,指小玉。釵頭豔豔金,代指燕釵。

  [3]袖向青衫淚滿衿:意思是把玉揣到衫袖中,眼淚滴到衣襟上。青衫,唐製,文官八品九品服以青。唐白居易《琵琶行》:“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這時白居易雖為江州司馬,卻是最低的文散官將仕郎,從九品,所以著青色官服。後來,青衫也用來指官職卑微。這時李益官至秘書省秘書郎,從六品,已不著青衫,這裏泛指衣服。衿,應作“襟”。

  [4]碧蔥纖指:像嫩蔥一樣纖細的手指。碧蔥,嫩蔥,這裏取其纖細之狀。參見本書第九出注[23]。

  [5]下得:相當於忍得。宋辛棄疾詞[粉蝶兒](昨日春如):“甚無情,便下得雨僝風愁,向園林鋪作地衣紅縐。”

  [6]“別弄簫聲”二句:意思是改嫁別人。簫聲,用蕭史、弄玉故事。河影,用牛郎織女故事。

  [7]接腳的牛星:意思是誰做了後夫。接腳,舊指婦女丈夫死後,在家再招之夫。牛星,牛郎。

  [8]奚落:這裏是冷落、怠慢的意思。

  [9]玉樓:傳說中天帝或仙人的居所。《十洲記·昆侖》:“天墉城,麵方千裏,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樓十二所。”前蜀杜光庭《莫庭乂青城本命醮詞》:“洞裏之玉樓金闕,塵俗難窺。”

  [10]伴侶飛瓊:以許飛瓊為伴侶。許飛瓊,參見本書第六出注[33]。

  [11]若不是誥命夫人正:如果不是作為正妻做誥命夫人。誥命,帝王的封贈命令。明清五品以上授誥命。誥命夫人,受帝王封贈的貴婦人。

  [12]桑田似海傾:相當於說滄海桑田。比喻世事變遷。晉葛洪《神仙傳·麻姑》:“麻姑自說雲:接侍以來,已見東海三為桑田。”

  [13]去看空門富貴花:去寺院看牡丹花。空門,佛教認為色相世界一切都是虛妄的,能破除偏執,由空而得涅槃,以空為入道之門,故稱“空門”。這裏指佛寺,即崇敬寺。宋周敦頤《愛蓮說》:“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

  [14]唗(du):歎詞,表示嗬斥或唾棄。

  [15]隨喜:佛家稱行善布施可生歡喜心,隨人為善稱為隨喜。後來遊覽佛寺也稱隨喜。《大智度論》:“一切和合隨喜功德。”唐杜甫《望兜率寺》:“時應清盥罷,隨喜給孤園。”

  [16]侯門春色苦相禁:意思是在顯貴之家行動非常不自由。侯門,泛指顯貴人家。相傳唐崔郊之姑有侍婢,與郊相戀。姑貧,將婢賣與連帥。郊思慕無已。其婢因寒食出,與郊相遇,郊贈之以詩曰:“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17]山頭似人石:指望夫山、望夫石。民間傳說謂婦人佇立望夫日久化而為石。各地多有。如:傳說過去有人服役未回,其妻登山而望,每次登山,必以藤箱盛土,使山日益高峻,因稱此山為望夫山(見《水經注·江水》三)。再如《初學記》卷五引南朝宋劉義慶《幽明錄》:“武昌北山有望夫石,狀若人立。古傳雲:昔有貞婦,其夫從役,遠赴國難,攜弱子餞送北山,立望夫而化為立石。”另,參見本書第一出注[18]“望夫台”。

  評析:

  這一出演被盧太尉軟禁的李益正持釵疑歎之時,接到所謂崇敬寺長老的邀請去寺院賞牡丹,這實際是崔、韋二人的計策。

  從第四十四出以來,這是李益又一次正麵出場。當他和小玉的情事發生波折後,本劇一直以小玉為敘寫的重點,著重刻畫她癡癡的相思、苦苦的尋覓和病體的羸弱。集中描寫小玉的痛苦情狀以及旁觀者對小玉的同情和對李益的憤慨,其實也是在側麵寫李益,寫他的軟弱和退縮。這一出則從正麵突出了他這一性格:他被長老邀請去賞牡丹,太尉府軍校說要“著軍校十數人白梃護從”,他竟毫無異議:“這也使得。”全無一點做人的氣節!由此聯係小玉為他所承受的煎熬,一個軟弱、缺乏責任心的書生形象呼之欲出。

  在接到邀請之前,李益“玩釵疑歎”,又表現出對小玉的深情:“提起燕釵相並,向紫玉啼痕柱欲冰”;對自己的軟弱也有一定的認識:“難道俺多才薄幸?俺這裏無情還有情”;對小玉改嫁的傳言並不完全相信:“俺則怕風聞事欠明”—這些都說明他那樣做是為勢所迫,有不得已的苦衷。更重要的是,在盧太尉權勢的籠罩之中,在種種誘惑、般般脅迫的高壓之下,李益都沒有動搖初衷,從根本上說,他並不是負心薄幸之輩,這一點還是很可貴的。也正是這一點核心的精神,構成了黃衫客和韋、崔二友助成他和小玉重圓的最重要的前提和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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