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浮作家作品選（2014）

第八十四章 春雨如詩（散文）

　　年紀可以使人變得理性。我這個當日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棱角早已讓歲月磨得圓滑，不知不覺間變得非常戀家，成為網絡詞語中常說的“宅男”。看電影、品香茶、讀書報、寫文章，四項內容豐富著我那“宅”的內涵。前段時間，看見好幾個朋友在QQ簽名上留言說討厭下雨，我才恍然記起，春雨綿綿已經持續了數天。如果不是網友提及那惱人的雨，我還真沒用心去留意那四季寒暑晴雨的變化，盡管每天在上下班的時候都跟它們有著親密的接觸。

　　人都渴望陽光、渴望溫暖，春雨又濕又冷，綿綿雨絲，無聲無息間，紛紛揚揚，是有點讓人失望。不是有一個詞叫“春光明媚”嗎？春天的氣息在這陽光中低回、散播，多情地輕撫著樹梢草地，露出真誠的微笑，讓瑟縮在草叢在牆角在石塊底下的失落慢慢地彌散開去，讓堅守一冬的心靈，享受著春日陽光暖暖的包裹，讓軀幹在陽光裏徜徉，讓冬的寒冷冬的無情冬的蕭瑟在記憶中頃刻間逝去無蹤，暢想春的細語春的千嬌百媚，那才叫春天！春天下雨，潮濕著空氣潮濕著大地也潮濕著人的心。在QQ的簽名上看到如此多人討厭下雨，我就更加相信，春雨，隻是文人墨客筆下的美景，其實我們大多都鍾愛陽光。

　　或許，隻有“燕子”是例外。

　　“燕子”名叫於燕，她解釋說，因為她喜歡春雨，所以許多人又叫她雨燕。她還說，四季的魅力在於它的冷熱陰晴，也因此才會有“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的猛烈，才會有“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陰柔，烈日秋霜皆成景，詩情畫意在於心！但是四季的美好風景，她最喜歡如絲春雨，在雨中觀景，別有一番風味，最能讓她流連沉醉，欲罷不能。

　　記得那年春天我與燕子在雨中漫步，燕子在細雨中攤開雙手，甜甜地笑，仰望天空。那絲棉般輕柔的細雨，紛紛揚揚地飄落，在燕子的發梢，似夢裏落花，細細碎碎。燕子在雨中笑著，跳著，吐出銀鈴般的聲音。“我看著這些細雨，會覺得它在對著我微笑呢！你看，它充滿著柔情，靜靜地落到地上，讓遙遠的天與厚實的地，在朦朧中溫情牽手，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她凝視天空的雙眸，充滿著喜悅。

　　燕子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看雨？我理解不到，我沒有看見細雨的溫柔，也見不到燕子所說的牽手，我見到的隻是在雨中歡快飛翔的燕子。

　　想起燕子，我突然心潮起伏，盡管屋外又是春雨如絲，我還是走出書房走出宅子。我站在江邊，隔岸遠眺對麵的公園，隻見江心冒著霧氣，江邊文塔聳立，淡淡的霧籠罩著它的身影。這個城市的每個地方，我大都走過，這公園裏的一景一物，也頗為熟悉，我說不出它的不足，又看不出它有什麽特別美麗的地方。也許是放鬆了心情，也許是沒帶著對雨的偏見，又或者是因為燕子，駐足間，眺望間，我似乎真的發覺，現在看到的，還跟平時所見的不一樣。看那細雨紛紛揚揚飄下，像一縷歌聲在流淌。微風攜著春天的溫柔走過，我仿佛聽見那塔上的鈴鐺在響，像要告訴我，春天來了。不是嗎，那公園裏打傘行走的一對情侶，在時不時地抬頭向它張望，分明是聆聽春天的歌唱。我又突然想起，那紅紅的文道，是我曾經多次走過的地方，我是多麽不希望雨水覆蓋了我遺落在那裏的腳印。但是春雨過後，就會萬象更新，百花齊放，春雨覆蓋住的不單是腳印，而是整個冬天。這樣想想，也就再沒有遺憾了。

　　當年，我其實並不很想和燕子雨中漫步，我認為那是小女孩的孩子氣，那叫傻。我對燕子說，我沒覺得下雨有你說的那麽好，我也看不見你說的故事。她說，如果雙眼滿足不了心靈的需要，那你就用思想對它加以細細品嚐。而今，想著燕子的話，再用心看一看，想一想，還似乎真有一些感覺。於是我帶著剛剛找到的感覺，冒著細雨，繼續前行，走進那潮濕的南江文化主題公園，走進市政廣場，走過這個城市熟悉而又突然變得陌生的地方。與雨有關的想象，就這樣慢慢地蕩漾開去，雨景交融的景致，數不勝數，讓人確實可以感受到許多韻味詩意，卻又讓你費盡心思也想不出合適的一詞一句去形容，去表達。

　　我就這樣尋思著，漫步著，欣賞著。細雨綿綿，瀧江如畫，千年古邑，古韻悠長。古老瀧州的生氣與繁華，我曾寫過不少讚美文章，隻是，我從沒有在雨中欣賞她、審視她、品味她。此時忽然覺得，雨中的空氣倍加清新，雨中的城市更加嫵媚，雨中的燈光更加耀眼。我嗅著雨中春的氣息，望著迎春花市想象著關於花的盛大故事，回憶起燕子那一串銀鈴般的聲音。

　　當一切醒了過來，我忽然意識到，今年春來早，春雨更早。春雨帶來了春汛，帶來了養分，讓萬物蓄勢待發，春的絢麗，就從這一場春雨開始吧？毫無疑問，我已經喜歡上雨，也許是因為我愛著雨中的這座城市，也許是因為雨中真的有許多真情故事，也許都不是，而隻是因為燕子。我想，如果有機會再與燕子雨中漫步時，那一定會有我們許多共同的語言，許多共同用心思去編織的故事。

　　是夜，寫完了日記我卻不願把它合上，臨窗靜坐，多了一分體會，一分思考。一場春雨一場寒，有雨的春天少不了寒冷，但是，晴也罷，雨也罷，冬去春來，歲月更替，冬天已經從發梢從指尖中過去了，能夠留下的隻是心情。不管這一年你過得是否順景，是否快樂，生活始終有黃綠黑白紅，有小草、枯樹、陽光、鳥啼，當然，還有鄰家女孩天真的笑靨。曾經以為長得沒有盡頭的冬天，改變不了春天來臨的腳步。很多時候，人其實不能勝天，也不能選擇是晴是雨，但春天要來了，誰也阻擋不了。

　　許久沒有燕子的消息了，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燕子讀完大二就外出打工，一次意外讓她失去了雙眼。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曾霎時有一種窒息的心痛。喜雨的燕子再也見不到雨了，再也不能在雨中飛翔了，再也不能用她手中的筆、心中的詩去描寫雨中即景了。前兩天我就見到了她的姑姑，她告訴我，燕子學了盲人按摩，找到新的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了。還說，現在她學習盲文，她說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還是可以在盲文中再去體驗世界，用心去感受她鍾情的春……

　　聽到這個消息，我長長舒了一口氣。我想，春雨、春燕她們都是春的靈魂、春的血肉、春的女兒！人的情懷就是那麽奇怪，我發覺自己居然也跟春燕一樣，變成許多人當中的一個“例外”了。不同的隻是，我既鍾情春雨，又鍾愛燦爛的陽光，因為正是春雨和陽光，共同催生了大自然的一切輝煌與壯麗。

　　於是我收拾心情，重新翻看著燕子以前交給我的文章，刹那間，仿佛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又在我耳邊響起，特別是她的那句“詩情畫意在於心”。連綿的細雨仍在繼續，我決意隨著這雨絲，步入春天；步子寬大，神采奕奕，踩著雨灑過的路，踩出響亮清脆的聲響，迎接新一年的美麗。

　　春雨如詩！春燕如詩！

　　（原載《瀧江文藝》2014年第1、2期合刊）

　　談星培

　　談星培，原名譚亦農，男，鬱南縣農民，1941年2月生，1964年開始文藝創作，2000年出版創作長篇小說《鬱水橫流》，並在全國多家報刊發表詩詞散文，在全國性大賽中榮獲獎項。係雲浮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