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浮作家作品選（2014）

第十一章 懷念故鄉那輪月（散文）

　　又近中秋，街上早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月餅，琳琅滿目的月餅勾起了我對故鄉的回憶。

　　我的故鄉在大山深處，那是一個隻有一百多人口的小村莊，早年的村裏人都在家鄉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生活。盡管那時的人們物質貧乏，但對於過中秋節，全村的人都會非常重視，中秋節前，家家戶戶都會到鎮上買回一筒筒的月餅（以前的月餅是用紙包裝成一筒的，不像現在那樣講究用盒子包裝），走村過戶地給親戚送去，我們那裏管送月餅叫送節。親戚們也會買回月餅回贈，禮尚往來的，人情味非常濃。

　　中秋節那天晚上，家家都會搞個賀月亮的儀式，在門口擺一張小桌子，桌子上麵放些月餅、青桔子和兩隻帶葉子的柚子，然後點上一炷香插在柚子上。

　　我奶奶還會拿出傳家之寶——一隻用純銅打造的盆子，銅盆裝滿了用柚子葉和香茅草浸過的清水，最後放進一隻銅鏡子。每逢中秋節，我們一邊幫忙擺好賀月亮的東西，一邊心急等著月亮出來，因為沒有賀過月亮是不能吃月餅的。賀過月亮之後，大人們把月餅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小孩子飛快抓起一塊月餅放進嘴裏便咬，眼睛又盯著另一塊了。就算遇到沒有月亮的中秋節，也要等大人完成了賀月亮的儀式才可吃月餅。

　　那時候，我們眼巴巴地往天上望去，一邊大聲叫：“月光姑姑，你快出來吧，別怕羞啦！”

　　奶奶說，月亮是個女孩子，她害羞，喜歡用白紗遮著自己的臉，隻要我們小孩子大聲叫她，她才肯出來。

　　我們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響亮，許久，月亮才慢慢從雲層露出她的臉，我們歡呼著、跳躍著。

　　我們頭挨著頭地往銅盆裏觀看月亮，隻見月亮比平常更大更亮，奶奶說隻要用心去看，還可以看見月亮裏麵的丹桂樹，和樹下的玉兔。我怎樣看也無法看到丹桂樹和兔子，堂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真的有丹桂樹和玉兔，兔子雪白雪白，還有一條尾巴呢！”

　　我大聲說：“奶奶，你幫幫我，我要看小白兔！我隻看到一個圓圓的球，其他什麽也看不到！”

　　孩子們哄笑起來。奶奶聽了，慈祥地笑了。奶奶摸摸我的頭，說：“你再細心地看啊！”我把頭幾乎伸到盆子裏的水中去看，也沒有看到小白兔，我失望地搖頭。奶奶就偷偷多給我一小塊月餅，後來，奶奶才告訴我，她也從沒有看過月亮裏的丹桂樹和玉兔，她隻是從老一輩人口中聽說的，也這樣傳給我們聽。

　　奶奶對我們說城裏的月亮很大很圓，因為沒有那麽多山阻隔，到處都是亮堂堂的。我問奶奶：“城裏的月亮真的很大很圓嗎？”

　　奶奶點點頭，奶奶曾到城裏帶堂哥堂妹，直到他們上小學她才回鄉下帶其他的孫輩。奶奶說：“你們都要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了，做個城市人，在城裏過中秋節！看奶奶說的話是真是假！到時，奶奶也跟著到城裏過中秋節，看看城裏的中秋月亮。”

　　可是，等到我們相繼在城市裏紮根後，奶奶卻因年事已高不願往城裏去了，我們再三邀請，她也沒有答應，我們有時會回鄉下過中秋節，但僅僅是匆忙吃頓飯，便趕回小城裏的家。長大後的我們不再圍在奶奶身邊，看她擺弄柚子賀月亮，聽她講月亮的故事，也不再有小時候那種吃月餅的期盼。

　　我們都不再喜歡吃月餅了，可是奶奶卻還像過去那樣留一些月餅等我們回去吃。奶奶去世那年的中秋節，奶奶的二十個孫子孫女中，外出工作的隻有我一人回家吃了頓飯，因為我工作的地方離故鄉最近，而奶奶又是和我家同吃住。奶奶於是便把月餅藏在米缸裏，說是等到其他孫子孫女回家才吃。奶奶的許多孫子孫女已經多年沒有回鄉下了，奶奶難得見上他們一麵。中秋節過後一個多月，奶奶便安然去世了。奶奶去世那天，剛好是我母親的生日，整個家族的親人都回來了，奶奶高興地拉拉那個的手，摸摸那個小孩子的頭，像個開心果。我們都說奶奶那樣的精神，活到一百歲也可能。可是等到親友們告辭時，奶奶卻倒地不起，當天深夜奶奶便駕鶴西去。

　　後來，母親取米煮飯時，發現在米缸最底層有幾盒子月餅。愛吃月餅的奶奶竟然舍不得吃，要留給她的孫子孫女吃呢！月餅因過期變質最後喂了豬，我們卻能從月餅中感受到奶奶對孫輩的愛。

　　離開故鄉多年，我始終不會忘記故鄉的月亮，更不會忘記奶奶。如今，又到月餅飄香時，我又想起奶奶，和故鄉那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