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醫院住院部樓下,歐陽勝寒在一樓等候電梯。
旁邊,一男一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的中等個子,古銅色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身穿藍色出租司機工作服,左邊下巴上有一塊明顯的暗紅胎記。
女的是一個20歲左右的姑娘,盡管穿著普通,卻長得清純秀氣,顯得朝氣蓬勃。
“你可是,老林?”歐陽勝寒意外地問男子。
“歐陽哥哥。”姑娘雙眸發亮,微笑著衝他脆生生地叫了一聲。
“你果真是老林?這是曉瑛妹妹吧?幾年不見,都長這麽大了!”歐陽勝寒微微一笑。
“歐陽少爺。”老林擠出一個笑容,卑微的目光隱藏著不安。
自歐陽勝寒懂事起,林慶澤與妻子周良秀就一直在歐陽家做事。老實勤懇的林慶澤一直是歐陽世恒的禦用司機,而周良秀則因樸實勤勞一直在家裏當保姆,將家裏收拾得一塵不染。周良秀十分賢惠,廚藝很好,她燒的菜一直是歐陽勝寒的最愛。
5年前,歐陽勝寒出車禍住院回家後,便不見了林慶澤與妻子周良秀的身影。當時的他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哪有心情管司機、保姆的去向。
這次回家後,歐陽勝寒才注意到父親的司機換了人,保姆也換成了一個姓劉的阿姨。盡管劉阿姨做的菜都是歐陽勝寒喜歡吃的,吃在口中卻總感覺少了點什麽。他曾問起過老林夫婦為何離開,母親卻說這對夫妻手腳不幹淨,多次偷盜家中財物被抓後退用了。
老林夫妻育有一個小歐陽勝寒8歲的女兒林曉瑛,哪知幾年不見,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
“有誰生病了嗎?”歐陽勝寒問。
“我媽在住院。”林曉瑛的臉色黯淡了下去。
“周嬸病了?”歐陽勝寒驚訝地問老林。
老林張了張嘴,卻沒開口。
電梯來了,裏麵的人出來後,三人一起進了電梯。
“曉瑛,周嬸生病多久了?”歐陽勝寒問。
“兩年前就查出了腎病,我媽為了……”
“曉瑛!”老林黑著臉衝著女兒吼了一聲,林曉瑛見狀,趕緊住了嘴。
叮咚一聲,電梯在5樓停下。
“歐陽哥哥,我們先去了,回頭見。”林曉瑛依依不舍地看了歐陽勝寒一眼。
歐陽勝寒微笑點頭,目送父女倆出了電梯,不由得微微皺眉。
印象中,周嬸身體一直不錯,沒想到會患腎病,不知嚴重不。
他上了8樓,來到慕容雪的病房。慕容雪像往常一樣,安靜地躺著,麵色平靜,不喜不悲。
“雪兒,告訴我,要我怎樣做,你才肯醒過來?”歐陽勝寒握著她的手,在她耳畔無奈地歎息。
這也是他每天在這裏不厭其煩說的一句話。
慕容雪的一隻眼睛的羽睫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可惜,沉浸在痛苦中的歐陽勝寒並沒注意到。
“你知道嗎?現在是春夏交替的季節,整個花城都顯得陽光燦爛、朝氣蓬勃,雪兒就不想陪我一起漫步在你最喜歡的濱江路上看美麗的夜景嗎?不想去電視塔的旋轉餐廳樓頂看星星嗎?”歐陽勝寒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呢喃。
慕容雪靜默地躺著,沒有任何反應。
“你才25歲,花樣年華,你就甘心躺在床上嗎?雪兒,睜開眼睛看看吧,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看看窗外的藍天白雲、陽光草地,你依然愛著這個世界,對嗎?”歐陽勝寒說。
慕容雪臉色平靜,置若罔聞。
“你在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懲罰我嗎?雪兒,告訴我,5年前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不惜退婚,然後狠心地給我一刀?我哪一點對不起你?你若不親自告訴我,我這輩子死不瞑目!你聽見了嗎,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說到動情處,歐陽勝寒忍不住站起來吼了起來。
可是,當他看見慕容雪無辜地躺在病床上,雕塑般地一動不動時,又頹然坐下,雙手捧著混亂的腦袋,發出一陣痛苦的喟歎。
2
“你的意思是說,周良秀已經到了尿毒症後期?倘若不及時做腎髒移植,隻剩下幾個月的時間?”歐陽勝寒不敢置信地問周嬸的主治醫師李誌奇。
“沒錯,除了腎髒移植,別無他法。不過,從患者現在的治療情況來看,患者家屬似乎無力負擔腎髒移植的巨額費用。應家屬的要求,目前主要采取緩解病人痛苦的保守治療。”李醫生說。
“若是腎髒移植費用到位,大概什麽時候能做手術?”歐陽勝寒問。
“第一,需要盡快尋找匹配的腎源。第二,患者的體質必須達到適合手術的標準。第三,腎髒移植後還得經過排異觀察期,若是安全度過排異期,才算手術成功。”李醫生麵色凝重。
“既然如此,麻煩李醫生為患者尋找合適的腎源,手術費由我支付。不過,此事不能透露任何消息,若是患者家屬問起,你隻說好心人捐贈讚助即可。”歐陽勝寒果斷地說。
“多謝歐陽先生慷慨解囊,我們會盡快尋找腎源的。”李醫生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離開醫生辦公室,歐陽勝寒直接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些腎病患者能夠食用的食品,來到了周良秀的病房。
看見出現在病房裏的歐陽勝寒,老林一家三口都十分意外,尤其是林曉瑛,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欲言又止。
因為病痛的折磨,昔日健康紅潤的周良秀顯得十分消瘦,麵色蠟黃,頭發稀疏,目光也十分黯淡,整個人沒了5年前的精氣神。
“周嬸,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歐陽勝寒微笑地說。
“我們小老百姓賤命一條,哪能受得起金貴的歐陽少爺的慰問?”周良秀淡淡的語氣顯得十分尖銳,目光也十分冷淡。
“周嬸與老林當年在歐陽家任勞任怨十幾年,你如今病了,我來看看也是應該的。”歐陽勝寒微微一笑,“我至今還惦記你燒的菜,想得都流口水了。”
“這麽說,我還真是該燒高香了。”周嬸依然是不鹹不淡的。
“歐陽少爺,內人患病難受,說話不中聽,你還得多擔待。”老林也不冷不熱地說。
“沒事的,周嬸在這裏安心養病,我改日再來看你吧。”歐陽勝寒看出自己不受歡迎,趕緊放下東西閃人。
“我去送送歐陽哥哥。”林曉瑛見狀說。
“曉瑛。”周嬸不安地喊。
“讓她去吧。”老林語氣平淡。
“歐陽哥哥,方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醫院走廊,林曉瑛看著前麵身高腿長的男人說。
“沒事,我能理解。”歐陽勝寒微微一笑,看著麵前清新秀美的女孩問,“還沒吃晚飯吧?要不,一起吃?”
“歐陽哥哥這算是邀請嗎?”林曉瑛的樣子十分可愛。
“算是吧,曉瑛妹妹可否賞臉?”歐陽勝寒問。
“可是,我爸媽……”林曉瑛有些猶豫。
“回來時給他們打包吧!”歐陽勝寒考慮得倒是很周到。
“嗯,就聽歐陽哥哥的!”林曉瑛微微一笑。
醫院附近一家雅致餐廳,歐陽勝寒和林曉瑛坐在靠窗的位置。
“喜歡吃什麽盡管點,不要跟歐陽哥哥客氣。”歐陽勝寒將菜譜遞給對麵的林曉瑛。
林曉瑛翻看一番,點了一份西芹百合、香酥裏脊。
歐陽勝寒知道她節儉慣了,便點了周嬸拿手的山藥排骨湯、清蒸鱖魚、紅燒獅子頭、素炒茭白。
“會不會太多了?”林曉瑛說。
“你忘了,還有你父母嗎?”歐陽勝寒笑問。
林曉瑛的臉微微一紅,衝歐陽勝寒可愛地吐了吐舌頭。
兩人讓服務員拿來環保飯盒,將老林夫婦的飯菜打包後,這才開始吃起來。
“唔,沒有你媽做的好吃。”歐陽勝寒微微皺眉。
“歐陽哥哥好挑剔。我媽自從生病後,已經很少下廚了。我爸成日跑出租,吃什麽總是在外麵湊合。我呢,大多時間在學校吃。”林曉瑛平靜地說。
“這幾年,你爸一直跑出租?”歐陽勝寒問。
“是啊,不跑出租喝西北風呀?”意識到自己說話語氣不太友好,林曉瑛趕緊住嘴。
“那你媽呢,也在外麵做事嗎?”歐陽勝寒又問。
“剛離開歐陽哥哥家那會兒,我媽給幾家人做鍾點工,成日忙得直不起腰。可是有什麽辦法?我上學要錢,家裏八方要錢,我奶奶年歲又高,經常進醫院。唉,不說這些了,免得影響你的食欲。”林曉瑛埋頭扒著飯。
“當年,他們是怎麽離開我家的?”歐陽勝寒忍不住問。
“你不知道嗎?我媽他們聽見歐陽先生與歐陽夫人商量你與慕容小姐的婚事,據說還聽見……”林曉瑛的目光忽然看見窗外的一個人影,頓時臉色一變,“歐陽哥哥我什麽都不知道,別問我。”
“你怎麽了?”歐陽勝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一無所獲。
“沒什麽,我餓了。”林曉瑛隻顧吃飯,一直到吃完飯,都沒再多說什麽。
“這是我的名片,你有什麽事情盡管給我打電話。”到了醫院樓下,歐陽勝寒將名片遞給林曉瑛。
“謝謝歐陽哥哥,我知道了。”林曉瑛接過名片微微一笑。
3
名城苑,歐陽家別墅。
今晚的歐陽勝寒破天荒地回去得比較早。
父親正在樓下客廳看軍事新聞,母親在一旁吃水果。
“我回來了。”玄關處,歐陽勝寒換上了拖鞋,意外發現岑美媛不在家。
“小寒,過來坐坐,我們爺兒倆也該好好談談了。”歐陽世恒說。
歐陽勝寒順從地來到父親身旁坐下。
“聽說你這幾天老往醫院跑,慕容雪還沒醒來嗎?”歐陽世恒關切地問。
“沒有,深度昏迷中。”歐陽勝寒說,對於父親的關心有些意外。
“今天美媛專門找我聊了這事,美媛建議請美國專家來花城會診,你意下如何?”歐陽世恒又問。
“我認為沒這個必要。”歐陽勝寒略帶抵觸地說。
“美媛也是關心慕容姑娘嘛!再說了,你們就要結婚了,她和你一起照顧慕容姑娘不是很好嗎?”歐陽世恒不動聲色地探兒子口風。
“結婚?我怎麽不知道?”歐陽勝寒意外地說。
“你媽與岑夫人已經看好了日子,6月18號是良辰吉日,適合婚嫁。你與美媛在一起4年多了,訂婚也有一年了,兩人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紀,你總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吧?”歐陽世恒微笑說。
“我們剛從國外回來,我又剛接手公司,一切工作尚未走上正軌,如此忙著結婚,是不是有點考慮不周?爸,我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還是再等等吧。”歐陽勝寒不留痕跡地推脫。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日子已經訂好了,連酒店都預訂了,豈能更改?”歐陽世恒又說。
“爸,這是我的婚姻,你們在預訂酒店前是不是應該與我商量一下?再說了,我早就過了一切由父母做主的年紀,你們也應該尊重一下我的意願。”歐陽勝寒忍不住說。
“你的婚姻沒錯,可我們是你的父母。看看隔壁老劉家的兒子,人家比你小兩歲,孩子都兩個了。”歐陽世恒語重心長地說,“如今的你已經能夠獨當一麵,公司事務處理得遊刃有餘,也該成家了。這事就這麽定了,6月18號,你與美媛結婚!”歐陽世恒一錘定音。
“若我不肯呢?”歐陽勝寒不滿塞問。
“那可由不得你。”歐陽世恒語氣寒沉。
“實在抱歉,我現在沒心情結婚。”歐陽勝寒固執己見。
“除非你不姓歐陽,不是我歐陽世恒的兒子!”歐陽世恒徹底發怒了。
他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死腦筋,尤其在感情的問題上轉不過彎來。
“爸,請您不要逼我。”歐陽勝寒痛苦地說。
“我就是逼你了,怎麽了?我就不信,你還翻了天了?”歐陽世恒氣呼呼地一拍麵前的紅木茶幾。
“哎呀,老爺子,幹嗎對兒子發這麽大的火氣?有什麽事情好好商量嘛。小寒,給你爸認個錯。”張秋霞見狀,趕緊當和事佬。
“哼!”
“哼!”
父子倆誰也不服誰。
“小寒,你不結婚,是不是還惦記慕容雪那丫頭呀?”張秋霞溫柔地問兒子。
提及慕容雪,歐陽勝寒的表情略微鬆弛,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媽知道,你一直舍不得她,如今她這個樣子,媽心裏也難受。可是她那樣不聲不響地躺著也不是辦法,你也不可能等她一輩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張秋霞做起了兒子的工作。
“媽,雪兒她……”歐陽勝寒不知該說什麽好。
“要不,接受美媛的建議,讓美國專家來花城會診?若是慕容雪福大命大能夠在專家的治療下醒過來,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她這輩子就隻能那樣了,你總不可能為她耗一輩子,對不對,兒子?”張秋霞說得頭頭是道。
“既然如此,就按媽說的去做吧。”歐陽勝寒歎了一聲。
歐陽勝寒也知道,繼續固執己見,到頭來受傷的不隻一個人。
“這就對了。你這幾天也累壞了,劉嫂煲了湯,你喝點再上樓。”
說著,張秋霞吩咐劉嫂端來煲好的湯,親眼看著兒子喝了整整兩碗才放他上樓。
“臭小子,就知道和老子較勁!”目送兒子上樓後,歐陽世恒咬牙說。
“我說老爺子,兒子脾氣倔,你何必與他置氣?以我當母親快30年的經驗看,咱兒子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你對他那樣吼來吼去,他自然和你抬杠囉。這說話還得講技巧!別看你是大集團CEO,管理公司是把好手,不過教育兒子這一方麵,你可真不合格!”張秋霞嗔了丈夫一眼。
“夫人言之有理。不過這小子天生跟我八字不合。”歐陽世恒不滿地嘀咕。
“伯母,您說的可是真的?勝寒答應讓美國專家來花城為慕容雪會診了?”岑家別墅二樓臥室,正在打電話的岑美媛臉上浮現出一個意外的笑容。
“是啊,美媛,伯母好不容易才說服小寒,希望專家會診不要讓我們失望。伯父、伯母做夢都想抱孫子了。”張秋霞殷切地說。
“請伯父、伯母放心,美媛絕不會讓二老失望的。”岑美媛說。
“美媛乖,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掛了電話,岑美媛臉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4
一個星期後。
由美國飛往花城的醫療專家組被一輛加長林肯轎車送到了醫院。
專家們先認真查看了慕容雪的病曆資料、影像掃描等,又由兩位專家來到病房,親自查看病情。
經過專家的初步會診,慕容雪屬於深度中毒,目前仍處於深度昏迷中,這期間的她除了靠營養液維係生命,基本上可以判斷已經處於植物人的狀態。
不過,這隻是初步會診,具體的結果,要在對患者的身體進行全麵徹底檢查後才能最後確定。
植物人!
這三個字,又一次刺激著歐陽勝寒已經脆弱的神經。
盡管有思想準備,他依然無法接受這三個字的無情與絕望。
他不相信慕容雪會成為植物人,他寧可相信她隻是一時賭氣想不開,給自己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而已。
一定是這樣的!
雪兒,你怎麽可能成為植物人呢?醫生一定在騙人。
“不會的,不會的。”歐陽勝寒頹喪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混亂的頭顱。
“勝寒,別難過,醫生也說了,這隻是初步會診,最後的結果要等到幾天後才能出來。”岑美媛在一旁溫柔地安慰。
“美媛,瞧瞧,這就是你請來的專家,一群廢物!”歐陽勝寒氣呼呼地說。
“勝寒,他們一個個全是美國頂級專家,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他們?再說了,慕容雪如今這個樣子,又不是他們的責任。他們風塵仆仆不遠萬裏來到花城,還不是為了治慕容雪的病?哪個國家的醫生不是本著一顆救死扶傷的良心站在工作崗位上的?”岑美媛忍不住替專家們叫屈。
歐陽勝寒聞言不語。
岑美媛說得不錯,可是,他們剛才那樣說慕容雪,歐陽勝寒心裏就不舒服,他才不相信慕容雪會絕情地離開這個世界。
“好了,別再折磨自己了,把一切交給醫生吧。你也該吃點東西了。”岑美媛一把拖起歐陽勝寒,挽著他的胳膊說。
“你自己去吃吧,我不餓。”歐陽勝寒哪有心情吃飯。
“不餓也得吃一點。你看你,才幾天時間,就瘦成這樣了,我才不想嫁給一個排骨呢!”岑美媛一隻手捏了捏歐陽勝寒塌陷的臉頰。
“嫌棄我了?美媛,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歐陽勝寒一臉無所謂。
“誰說我後悔了?我要一輩子黏著你!歐陽勝寒,你休想刺激我。”岑美媛笑嘻嘻地說。
“不勝榮幸!”歐陽勝寒無所謂地聳聳肩,被岑美媛高調地挽著手臂朝電梯口走去。
他不習慣這樣高調地曬幸福,況且,於他而言,這也不算幸福。
岑美媛卻不一樣,隻要與歐陽勝寒在一起,她就容光煥發、神采奕奕,整個人就像開屏的孔雀,美得讓人羨慕。
與那些醫生擦肩而過時,岑美媛的目光與一個戴著眼鏡的實習醫生相遇了。她的臉色微微一變,挽著歐陽勝寒的手也微微一滯。僅一瞬,岑美媛的表情恢複了自然,挽著歐陽勝寒款款而去。
“真無恥!那人渣的臉皮可厚得離譜。還有那毒婦,蛇蠍心腸裝好人,請來那些所謂的美國專家,不知道私底下拿了她多少好處費,他倆還真是狼狽為奸、臭味相投。”隔壁病房的顧明珠氣呼呼地說,她和餘子謙透過病房的小窗將外麵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明珠,你何不逆向思維,這事沒準對小雪是一件好事?”餘子謙若有所思地開口。
“好事?你沒聽說嗎,小雪被初步診斷為植物人,這哪是什麽好事呀?”顧明珠憂心忡忡。
“若是確診為植物人,歐陽勝寒肯定會放棄小雪,從而與岑美媛結婚。難道這對雪兒而言,不是好事嗎?至少她可以擺脫歐陽勝寒了。”餘子謙微笑說。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顧明珠拊掌說,“這樣一來,章啟佑與小雪也有了繼續發展的空間。對了,章啟佑不是說今天來醫院嗎,他人呢?”顧明珠連忙問。
“他不是在那裏嗎?”餘子謙指了指外麵。
“哪裏呀?除了一群穿白大褂的醫生,我根本沒看見章啟佑。”顧疑惑地說。
“你看那個戴眼鏡的醫生,左邊那個高個子。”餘子謙微笑說。
“老公,你是說,他居然,居然……”顧明珠實在太震驚太意外了。
章啟佑居然穿著白大褂,扮成了醫生與那幾個美國專家一起出入慕容雪的病房,這人還真是神通廣大呀!
“醫院院長是他的舅舅,假扮實習醫生對他而言,是件極其容易的事情。”餘子謙說。
“這麽說,我們還能拿到小雪病情的一手資料,真是意外的驚喜呀!”顧明珠一把拉著餘子謙的胳膊說。
“放心吧,小雪的身體,會一天天好起來的。”餘子謙一臉篤定。
5
“怎樣?情況如何?”身穿便裝的章啟佑一出現在顧明珠的病房,後者便急切地問。
“情況不容樂觀。慕容雪的確一直處於深度昏迷中,該使用的治療方法都用過了,至於她能否醒來,隻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章啟佑一臉凝重。
“你的意思是,小雪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顧明珠不敢置信地問。
“我與二舅深入探討過這個問題,的確如此。”章啟佑一臉無奈。
“你二舅,就是趙院長嗎?”餘子謙問。
“不是,是院長的堂弟,慕容雪的主治醫師。”章啟佑麵色凝重,“二舅說,慕容雪的身體對醫生采取的所有治療措施都十分排斥,這或許是她沒有醒來的主要原因。若是有人能喚起她的求生欲望,或許會有轉機。不過,黃金72小時早已過去了,以後再想喚醒她,恐怕十分困難。”
“都怪那個可惡的人渣多事,要不是他的再次出現,小雪豈會輕生?”顧明珠咬牙切齒道。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還是想辦法如何幫助小雪渡過難關吧。”餘子謙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三人對慕容雪的病情進行了分析,並商量如何采取彌補措施。大家相互安慰一陣後,章啟佑這才與餘子謙下樓用餐,顧明珠則一直待在病房,一邊關注慕容雪病房的情況。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頭。
章啟佑與餘子謙來到附近的湘菜館,兩人剛坐下,便發現歐陽勝寒與岑美媛也在用餐,兩人的位置正好在他們對麵。
看見章啟佑與餘子謙的那一刻,歐陽勝寒不禁揚眉,目光也格外複雜。他沒想到,這兩人居然能夠成為朋友。這也與慕容雪有關係嗎?
想到此,歐陽勝寒心裏十分犯堵。
“勝寒,怎麽了?”岑美媛見他臉色不對,不禁問道。
“沒什麽。”歐陽勝寒埋頭吃飯。
岑美媛朝背後看去,也意外地看見附近的章啟佑與餘子謙。兩個男人正有說有笑地點菜,看樣子關係不錯。
岑美媛不禁冷笑,餘子謙與慕容雪從小青梅竹馬,當初若不是歐陽勝寒橫插一腿,餘子謙與慕容雪恐怕早就成了一對,結婚、生子,過著幸福的生活。
至於章啟佑,當年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後來被她給蹬了,又去撿了歐陽勝寒拋棄的慕容雪,想必對歐陽勝寒也是心懷芥蒂。這兩人居然能夠為了慕容雪走到一起聯袂對付歐陽勝寒,實在令人大開眼界。如今的慕容雪不就是一個半死不活的睡美人,他們這樣做,至於嗎?
岑美媛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歐陽勝寒,心中的妒忌之火噌噌上躥!她又看了看附近兩個男人,計上心來。
“勝寒,你瞧,那不是與慕容雪青梅竹馬的餘子謙嗎?果真是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呀!咦,他旁邊的人不是章啟佑嗎?聽說他曾與慕容雪交往過一段時間,兩人還差點訂婚呢。奇怪,他們怎會在一起,莫非是因為慕容雪?”岑美媛故作驚訝地說。
岑美媛這種煽風點火的本領可真不小,若是普通人,肯定被這幾句話刺激得妒火中燒了。
“是嗎,當年美媛與章啟佑不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嗎,他以前不是你的男友嗎?美媛的忘性不會這麽快吧?”歐陽勝寒語不驚人死不休。
岑美媛聞言臉色一變,她一直以為自己與章啟佑那段往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卻不知自己的底細早就被歐陽勝寒摸清楚了。想到此,岑美媛的脊背掠過一絲涼意。
“勝寒,我與章啟佑其實隻是朋友關係,我們以前的確像兄妹一樣親熱。”岑美媛忍不住解釋,她十分懊惱剛才的話引起歐陽勝寒的反感。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美媛,你不必解釋什麽,我也不在乎你們過去發生過什麽。”歐陽勝寒的話對岑美媛而言,無異於一瓢冷水,這話明擺著歐陽勝寒並不在乎自己。
“勝寒,我不是這個意思。”岑美媛委屈地咬著嘴唇。
“那你是什麽意思?提醒我不要忘記過去,還是盡快適應現在?”歐陽勝寒語氣略帶譏諷。
“好啦勝寒,是我的錯,不該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見歐陽勝寒徹底怒了,岑美媛連忙給自己台階下,又給歐陽勝寒盛了湯,“來,喝湯,這是你喜歡的蟲草燉雞。”
“喲,這不是寒少嗎?咦,美媛也回來了。”一個邪魅的聲音傳來。隨即,身穿白色休閑服的章啟佑端著高腳酒杯出現在兩人麵前,俊美的臉上帶著魅惑的笑容。
歐陽勝寒冷冷地看著囂張的章啟佑,岑美媛也是一臉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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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兩位看見我不高興了?”章啟佑無奈地聳聳肩,“今天才知道我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嗬嗬。”章啟佑喝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緩緩說。
“算你有自知之明。”歐陽勝寒終於開口,語氣不甚友好。他至今無法忘懷章啟佑把慕容雪形容成一件衣服的事。
章啟佑聞言,微微一笑,幹脆在岑美媛旁邊坐下,此舉弄得岑美媛俏臉一變,更加坐立難安。
“寒少,看在慕容雪的分兒上,過去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不過我今天當著美媛的麵提醒你,慕容雪的事我管定了。你呢,好好與美媛過你們的日子吧。”章啟佑雖然說得雲淡風輕,語氣卻不容置疑。
“你有什麽資格安排我的生活?”歐陽勝寒冷冷地問,“你以為你是誰?”
“我以慕容雪朋友的資格,可以嗎?那麽請問寒少現在以什麽資格幹涉慕容雪的事情,前未婚夫嗎?”章啟佑笑著反問。
“你!”歐陽勝寒臉色驟變,章啟佑口中那句“前未婚夫”令他惱羞成怒。
章啟佑不僅在指責當年的他對不起慕容雪,更指責如今的他對不起麵前的岑美媛。
“好了啟佑,麻煩你讓我和勝寒安靜地用完餐,可以嗎?”岑美媛不耐煩地蹙眉。
作為一個高傲自信的美麗女人,看見新歡舊愛一起為了自己的情敵弄得劍拔弩張,岑美媛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況且,那個情敵現在不過是一個半死不活的睡美人。
“可以,當然可以,兩位請繼續你們的情侶午餐,祝你們用餐愉快!”章啟佑優雅地起身,衝著歐陽勝寒微微一笑,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歐陽勝寒的目光頓時深入枯井,表情也十分寒沉。
“勝寒,別跟他一般見識。”岑美媛見狀說。
“我懶得與小人一般見識!”歐陽勝寒冷冷言畢,起身去服務台埋單。
岑美媛的俏臉頓時比人用鞋底抽過還難看。
“我要回公司開會,沒什麽事情你也早點回家吧。”走出餐廳,歐陽勝寒對岑美媛說。
“勝寒,我們什麽時候去拍婚紗照?”岑美媛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不是還有一個月嗎?等有空再說吧。”歐陽勝寒心裏十分犯堵。
“勝寒,我看中了一套婚紗、幾套禮服,得馬上請法國設計師趕製。你的禮服也該準備了,需要我幫你參考嗎?”岑美媛又說。
“婚紗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的禮服挑選合適的成衣即可。”歐陽勝寒自顧自朝醫院停車場走去。
岑美媛看著他的背影,又愛又恨又無可奈何。
半個小時後。
醫院停車場,章啟佑與餘子謙告辭後,朝自己的座駕行去。
正要上車,卻見一襲明亮的身影朝自己行來,章啟佑見狀,不禁微微駐足。
“啟佑,我們可以談談嗎?”岑美媛語氣委婉地說。
“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章啟佑笑得玩世不恭,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疏離。
“不管怎樣,希望你放下成見與我好好談談。”岑美媛又說。
“好啊,上車吧。”章啟佑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
岑美媛遲疑著,似乎有些顧慮。
“怎麽,怕我吃了你不成?”章啟佑玩味地問,“既然你要和我談談,就得有點誠意是不是?”
“不好意思,走吧。”岑美媛終於上了車。
汽車行駛在寬闊的大街上,然後拐進一條幽徑的巷道。
“你要帶我去哪裏?”岑美媛問,心裏掠過一絲不安。
“想不到你這麽快就忘了這個地方。”章啟佑唇角緊抿,眸光中掠過一絲寒冷。
看見巷道裏那個熟悉的咖啡廳,岑美媛不再作聲。
章啟佑停好車,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那家名叫“夕顏”的咖啡廳。
這家“夕顏”環境優美,從開業的那一天起,就是岑美媛與章啟佑約會的老地方。這裏曾經見證了他們之間的喜怒哀樂。
那一刻,岑美媛的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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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當年的位子上坐下,章啟佑像多年前一樣,要了一杯藍山咖啡。原本他要給岑美媛叫一杯她喜歡的卡布奇諾,哪知岑美媛卻叫了一杯摩卡。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熟悉的音樂彌漫在咖啡廳,章啟佑身體舒展地靠在椅子上,平靜地注視著一臉戒備的岑美媛,唇角勾起一絲魅惑的淺笑。
“記得當年你走的那天下著雨,我在這裏枯坐了一整天。那一天,我以為從今往後,我的整個世界會一直下雨。”章啟佑喝了一口咖啡,自嘲地開口。
“啟佑。”岑美媛心裏掠過一絲傷感。是的,當年為了追隨歐陽勝寒的腳步,她傷害了這個一直深深愛著自己的男人,她的初戀。
“我承認,當時的我在心裏怨過你、恨過你。可是,也就在那天以後,我對你既沒了愛,也沒了恨。”章啟佑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也由雨轉晴。
“為什麽?”岑美媛驚訝極了,對於章啟佑為何會在短短一天內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實在好奇得很。
“因為,我遇見了生命中真正的公主。”章啟佑俊美的臉上閃過一個幸福的笑容,那個笑容令窗外的陽光都黯然。
岑美媛不禁為他那個笑容感到驚訝,同時對他口中的那個真正公主產生了莫名的妒意。
“你知道一個人在心灰意冷時看見希望的火焰時的情景嗎?你明白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時的感覺嗎?你體會過一個饑渴的旅者在沙漠中遇見生命的綠洲時的欣喜嗎?”章啟佑問。
岑美媛愣愣地搖頭。
“我以為,我會在這裏枯坐一輩子。可是,上天安排我在這裏遇見了她。”章啟佑眼中蓄滿溫柔,“那一刻,我在心裏發誓,要用自己的餘生,為她的天空撐起一把擋風遮雨的大傘。”
“她到底是誰?”岑美媛再也忍不住問。
“當時的她在夕顏做侍者,盡管穿著普通,渾身卻散發出一種純潔高貴的氣質。自從看見她的第一眼,我就再也無法移開目光。美媛,如果說你是那種美得可以讓人為你去死的人,她卻是那種可以讓人為了她好好活下去的人。”章啟佑語氣溫柔。
岑美媛愈加震驚!4年前的她絕情離去後,的確聽弟弟岑子昂說章啟佑曾為她頹廢過,卻沒想到他能在短短的一天中就重新站起來。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有如此大的魔力讓章啟佑重新燃起對生活的熱情?
“你這麽聰明,一定猜出她是誰了,對嗎?”章啟佑笑問。
“你說的,可是,慕容雪?”盡管不喜歡這個人,不喜歡這個名字,可除了慕容雪,岑美媛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如此大的魅力。
“美媛果然是聰明人,一猜就中!沒錯,她就是慕容雪。上天安排我在最頹廢的時候遇上了同樣陷入人生低穀中的慕容雪,並讓我在看見她的1秒鍾內愛上了她,你說,這是不是人生一大奇跡?”章啟佑微笑著問。
“章啟佑,你混賬!”岑美媛徹底被激怒了。他怎麽如此不顧及她的感受,去讚美她的情敵?
“我怎麽混賬了?美媛,當初是你無情地離開我,我為什麽不可以在你離開的一天內愛上別人?盡管後來我知道她就是歐陽勝寒的前未婚妻,我還知道她曾為歐陽勝寒流過產,可這一切並不影響她在我心中的純潔與完美。我愛這個女人,不在乎她的過去,我要與她成家立業、結婚生子。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真實想法,明白嗎?”章啟佑說得十分真誠。
“你在說夢話吧啟佑?專家一致診斷,慕容雪已經成為植物人,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站起來了,你這個傻瓜!”岑美媛抬高聲音惱怒地說。
“專家的話不一定正確無誤,許多被專家診斷為植物人的人不都被愛喚醒了嗎?不到最後一刻,我是決不會放棄慕容雪的,明白嗎?”章啟佑一臉篤定。
“啟佑,慕容雪到底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讓你淪陷至此?”岑美媛不甘心地問。
“真的想知道?”章啟佑神秘一笑。
“當然。”岑美媛一臉期待,“是什麽?”
“清白做人,踏實做事!”章啟佑說。
“你?!”岑美媛臉色十分難看。
“別用這種眼光看著我。對了,你不是說要和我聊聊嗎,聊什麽?”章啟佑平淡地問。
“啟佑,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不過那事已經過去4年多了,希望你放下成見,不要與別人聯手對付勝寒,好嗎?”岑美媛語氣略帶緩和地說。
“我不明白你到底要說什麽。”章啟佑的語氣平淡而疏離,“況且,我與寒少之間根本不存在你說的那些芥蒂。美媛你別胡思亂想,女人心思太重容易老,老了就沒男人喜歡了。”
“啟佑,你變了。”岑美媛意外地看著他,“以前的你不會說這些傷害我的話。”
“與從前相比,我隻是變得更真實了,更加敢於麵對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而已。反倒是美媛你,變得陌生了。或許,從前的我一直不曾真正地了解你,現在這個陌生的你才是真實的美媛吧。”章啟佑的語氣依然疏離,臉上的表情也平淡得如同一個陌生人。
“啟佑,我承認,以前是我愧對於你,對不起!”岑美媛咬牙說。
麵前這個男人,曾經視她為生命,如今卻視她為陌路。這種落差感對於驕傲的岑美媛而言,實在難以接受!盡管她不愛他,可她卻不希望他去愛她的情敵。何況,那個情敵還是一個活死人。
“別跟我說對不起,因為我們沒關係。至於你說我與別人聯手對付歐陽勝寒,我想你是誤會了。我與寒少無冤無仇,更談不上什麽對付了。倒是美媛你,希望能放下成見,不要為難一個毫無招架之力的病人。”章啟佑話鋒一轉,目光凝重地看著她。
“慕容雪到底哪點好,值得你這樣不顧一切?她就是一個紅顏禍水,年紀輕輕就克死爹媽,你至於蹚這渾水嗎?”氣惱的岑美媛不甘心地問。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希望別人指手畫腳。”章啟佑語氣寒沉。
“啟佑,你會後悔的,我發誓!”岑美媛衝他吼起來。
“是嗎?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章啟佑的回答令岑美媛沮喪又崩潰。
“這些男人們,慕容雪有什麽好,不就是一個尚未咽氣的植物人嗎。哼!你們等著,等著為她收屍吧。”岑美媛在心裏憤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