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土

第七十章 山裏淪陷

　　至民國三十三年（1944年）二月下旬，在鐵橛山武工隊、南海武工隊和其他十幾支敵占區抗日武裝的配合下，濱海第二支隊圓滿完成了“把刺刀上在槍上”的戰略任務。之前，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十一月，還建立了諸（城）膠（縣）高（密）邊區抗日遊擊根據地，同時，中共諸膠高邊工委成立，賈若瑜參謀長被任命為工委書記，郭有鄰和楊淩波被任命為副書記，工委駐地也從楊家山裏移到了西麵的障日山區，膠縣特區委和膠南工委同時撤銷。

　　諸膠高邊區抗日遊擊根據地建立後，位於泊裏的偽軍李永平如驚弓之鳥，加強了對根據地的防禦。為了解決泊裏頑固的敵人，民國三十三年（1944年）五月，膠東和濱海軍區派重兵形成南、西、北三麵夾擊之勢。在泊裏西南、西和西北麵，濱海軍區十三團、新一一一師在日照以北、諸城東南部地區連克陳家溝、小河西、石坡子、店子、六汪等偽、頑據點；在泊裏南麵，濱海六團、軍區教導團、炮兵連、特務連等組成右路縱隊，由濱海六團團長賀東生、政委吳岱指揮，利用夜間由朱樓、石場、砥房一線進入兩城以北地區，戰役打響後由此向東挺進；在泊裏北麵，濱海十三團（欠三營）、軍區騎兵連組成左路縱隊，由濱海第一軍分區司令員梁興初、政委劉西元指揮，利用夜間從洪凝子出發，進入王台以南、市美以北地區隱蔽集結。在準備向泊裏之敵進攻之前，在“敵人心髒”工作的鐵橛山等武工隊為參戰部隊提供了大量重要的軍事情報。正當武工隊感覺前途一片光明之際，卻聽到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楊家山裏被敵人攻占了。

　　這個消息像個驚雷似的在鐵橛山武工隊裏炸開了鍋，全隊上下都不敢相信固若金湯的楊家山裏會被敵人攻占。後來得知，攻占楊家山裏的不是日偽軍，而是曾經號稱“七路半”的薑黎川部。

　　“大意了，薑大牙（薑黎川的綽號）本來就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怎麽不防著點哪。”楊立善邊抹眼淚邊晃著大腦袋說，“去年他就瘋狂殘殺共產黨員，是被膠東軍區趕出膠北地區的，後來在大村落了腳，咱咋不防著他點兒哪？”

　　“唉，還是薑大牙太狡猾了，他流竄到大村後曾到山東軍區道過歉，說是前段時間與膠東軍區發生了‘誤會’，山東軍區首長也諒解了他，誰知又幹出這種事！”楊德平搖著頭說。

　　“他本來就是棵牆頭草，哪邊風大就往哪邊倒。”楊立善憤憤地說，“大家不是知不道，你看看他從拉起隊伍到現在換了多少名號，山東民眾抗日救國軍遊擊隊、國民黨山東省保安第十四旅、山東保安第七旅、膠東軍區‘特別旅’、蘇魯戰區獨立挺進第二縱隊……共產黨勢力強了就跟共產黨好，國民黨勢力大了又跟了國民黨。再說，你看看他收留的都是些什麽人？二區區長高柏廉、四區區長相銘忱、五區區長韓祥齋、六區區長劉德泉、七區區長劉質齋……這裏麵很多人後來都成了漢奸！”

　　“這樣的人不該留，早把他除掉就好了，現在又惹出這麽大的事兒。”楊德平哽咽著說，“山裏的老少爺們知不道現在咋樣了。”

　　“從小鬼子過來到現在，七年多時間沒向日偽包括國民黨頑固派交一分錢、一粒糧，唉，沒想到現在讓薑大牙給攻占了。隊長，咱打回去吧？”楊立善這麽一說，大家都激動起來，紛紛表示要打回去。

　　“不行，咱就這麽幾十條槍，薑黎川有好幾千人，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嗎？”周隊長說，“現在隻能分成兩撥，這邊留三十人，剩下的由楊德平帶隊去找諸膠邊工委，他們不能不管。”

　　隊長這麽一說，大家表示同意，隨後武工隊便按照這個決定執行，俺當然還跟著楊德平。吃過晚飯，楊德平帶著大家連夜向障日山趕去。

　　此次去障日山是搬救兵的，似乎跟這座山的名字非常吻合。

　　障日山，以前聽戰友們講過名字的由來。相傳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突然出現九個太陽，玉皇大帝命二郎神趕山去鎮壓多出來的八個太陽。有一天，二郎神用扁擔擔著兩座山，趕著一座山正往東海走，突然，趕著的那座用來障日的山趴下不走了。原來這座山正走著，忽然發現前麵一個水灣中有一條蛟龍正伸出頭來窺視。這座山認得這條常常在當地興風作浪、禍害百姓的蛟龍，於是緊走幾步，一下子趴在水灣上麵，把蛟龍死死壓住。二郎神不知原委，一看山不走了，以為它在耍懶，抬手就是一鞭，痛得那山頭一挺，身子往後一伸，但仍牢牢壓在蛟龍上麵。二郎神一看生氣了，“啪、啪”又是兩鞭，這兩鞭打得那山直擺尾，但它還是忍著痛一動不動，怕放走了蛟龍。二郎神也因用力過猛，肩上的扁擔失去了平衡，前邊的山擼了，後邊的那座山也豎了下來。二郎神展天目仔細一瞧，明白了是怎麽回事，自己也笑了，隨口讚了一句“好一座仗義山”，說完扛起扁擔揚長而去。這座挨了三鞭子的山，因為是二郎神用來障日的，因此人們就叫它障日山；又因為它忍辱仗義，又叫它仗義山。在障日山的東南方，有兩座小山，北邊的叫豎山，南邊的叫擼山，就是當初二郎神擔的那兩座山，不過現在叫成了“樹山”和“魯山”。諸膠高邊工委設在那裏，似乎還有一點寓意。

　　一路上俺都在尋思，楊家山裏易守難攻，堪稱銅牆鐵壁，薑黎川是怎麽攻進去的？當然，俺想是想不明白了，隻能找到被打散了的山裏的兄弟才能弄個清楚。

　　障日山離泊裏有七十多裏的路程，由於於家官莊以西很多地方是根據地，隊員們走得非常順利，走得也很快，感覺一路都在小跑著。沒用四個時辰，在次日淩晨時分趕到障日山區。由於夜深人靜，俺們敲開一戶人家，打聽到諸膠邊工委設在障日山南麵的麻姑館村，八路軍濱海軍區第一軍分區司令部也設在那裏。大夥兒都向麻姑館村趕去。

　　又走了半個時辰，來到麻姑館村口。隻見這個村背靠大山，村前有湖，進村隻有兩條道，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險要之地。在月光的照射下，湖麵像個鏡子似的閃閃發光，幾座山峰像巨人似的手拉手站在村後。大家在八路軍哨兵的帶領下，進村找到諸膠邊工委一個政工幹部，政工幹部又把俺們安排到幾個農戶家住下。

　　剛進農戶家，在昏暗的油燈下俺們見到個熟人——苗玉忠。猛一打眼沒認出來，隻見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紗布上印著一團黑色的血跡，左眼腫得像個饅頭。問他怎麽受傷的？苗玉忠說，薑黎川攻山時，他正和楊淩波副書記在楊家山裏執行任務，撤離時被彈片劃破頭皮。隨後他又講了薑黎川攻擊楊家山裏的前後經過。

　　農曆四月二十日下午，楊家山裏聯防大隊就聽到風聲，說是鐵橛山西麵駐大村、市美等地的薑黎川部準備攻打山裏，薑部聲稱打八路，實際上是想對聯防大隊和幾個村的團練進行分化瓦解，然後占據楊家山裏的有利地形，改善他們的生存環境。聯防大隊得知薑黎川要攻打山裏，也作了些準備，派武裝小組分區分組進行遊動偵察警戒，並隨時阻擊敵人。

　　當天夜裏，苗玉忠隨楊淩波在敵占區視察了幾個村的地下黨員發展情況，晚上住在東南崖村的楊淩波家中。正當睡得迷迷糊糊之際，他突然聽到有人在院子裏大喊著：“著火了，快起來，著火了，快起來……”

　　苗玉忠一骨碌爬起來，看到院外一閃一閃地冒著亮光，還能聽到砰砰砰的槍聲，他趕緊穿好衣服，拿著槍跑到院中，隻見楊淩波家的三間草屋屋頂火光衝天。苗玉忠見屋裏還有人，正準備衝進去營救，楊淩波和妻子、母親及父親楊煥林先後從屋裏衝出。

　　苗玉忠知道薑黎川部已經進村了，可弄不明白他們是怎麽攻進來的？聯防大隊和遊擊隊派出那麽多的武裝小組，怎麽都變成了聾子和瞎子。苗玉忠顧不得多想，趕緊爬上牆頭，隻見村裏很多房屋起了火，槍聲也逐漸多了起來，村裏三十多個聯防隊員和遊擊隊員拎著槍也趕到楊淩波家的院子裏。

　　“風池、金月，你倆各帶十人掩護群眾，最好在天亮之前突出包圍圈。”楊煥林命令道。楊風池、楊金月馬上各點了十名隊員衝出院子。隨後，楊煥林把家人藏到地窖裏，和楊淩波一起帶了十人一邊反擊一邊突圍。村內大火熊熊，槍炮聲大作，把山穀震得嗡嗡作響，沿路碰到很多無頭蒼蠅似的村民，楊煥林就帶著他們一起突圍。在村外遇到幾夥敵人，就避強擊弱，到天大亮了才脫離危險。楊淩波安排隊員和群眾先躲避到山外的親戚家中，苗玉忠和楊金月等人先後趕到麻姑館村搬救兵。

　　苗玉忠聲淚俱下地講述著，直聽得俺心如刀絞，真想把薑大牙這個無恥小人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