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分局休息了一天,次日俺便扮作走親戚的,走了四天,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回到楊家山裏。看著眼前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山山水水,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俺找到周隊長,向他簡單匯報了一下情況,具體情況他沒有多問,如果問的話,都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時俺想起楊寶貴和莊世平的事,隊長說:“都回來了,不光他倆全頭全腦地回來了,還帶回一個班的兵力哪,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隨後隊長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楊寶貴和莊世平離開萬家嶺後,很快來到高窩洛村,正準備打聽村裏的情況,突然聽到萬家嶺方向響起猛烈的爆炸聲,就知道敵人過去了。他倆趕緊往回返,走到一半的時候,碰到敵人的大量援兵在進行地毯式搜索。他倆隻能躲,躲來躲去躲到了王台西北麵的孤山上。在山上待了兩天,也幾乎是餓了兩天,後來被孤山村的一個老漢發現,老漢得知他倆是遊擊隊戰士,就偷偷送飯送水。在山上又待了將近一個月,山下的鬼子警戒日漸鬆懈的時候就回來了。臨下山前,老漢帶來十一個青年,說是也要參加遊擊隊打鬼子,因為孤山村的老百姓被小鬼子欺負苦了。
講到這裏,周隊長感慨著說:“還是毛主席有遠見,打鬼子要進行人民戰爭,人民才是軍隊的堅強後盾啊。”隊長沉默了一會兒,又給俺講了些山裏的變化,然後微笑著說:“二虎,現在咱遊擊隊壯大了將近一倍,已經有七八十號人了,人員也作了相應的調整,任命了幾個班排長。大體分成兩個排,一排長是張雲水,二排長楊德平。你還跟著德平幹,當二排三班班長。”
周隊長說完認真地看著俺,似乎想從俺的臉上看到驚喜或是抑製後的欣喜表情。
按常理講,當班長應該是個讓人高興的事兒,可俺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因為自己有多大能耐自己心裏最清楚。當了班長不僅要參加各種會議,匯報工作,會後還要向戰士們傳達會議精神,自己不會說又不會寫,你說這官咋當?
周隊長沒從俺的臉上看到半點兒欣喜,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二虎,咋了,當班長了還不高興?”
“隊長,還是甭讓俺當了,俺鬥大的字不識半籮筐,當不了。”俺直言不諱地說。
“哎喲喂,我的乖乖,還有不想當官的?”周隊長似乎吃了一驚,“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讓你當官都不樂意,難道嫌官小了?”
“不小,不小,俺還嫌大了呢。”
“嫌大,班長這個芝麻大點兒的官還嫌大?”隊長認真地看著俺說,“不會吧,沒讓你當排長是不是有情緒?”
“沒有,隊長,俺說的是實話。”俺鄭重地說,“當個戰士挺好的,班長真當不了。”
周隊長覺察到俺說的是實話,就耐心地做思想工作,可俺還是沒有同意,最後隊長火了:“這個班長你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這是命令。”
見隊長急了俺隻好答應,不過在答應之前提了一個條件:“隊長,俺隻當副班長,過幾天恁再派個正的過來。”
周隊長想也沒想,幹脆地說:“好好好,先任命你為三班第一副班長。”隊長又搖著頭說,“班裏設第一副班長,這在遊擊隊可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啊。”不過他很快就笑了,從笑容裏俺似乎看出點“貓膩”來,可想不出他會打哪門子主意。
隊長是怎麽想的猜不到,不過俺有自己的盤算:不管是副班長還是第一副班長,反正都是副的,等班裏來了正的,責任就小多了。可在正班長到來之前,班裏的重擔就落到了俺的頭上。好在三班人不多,加俺隻有六個,其他五個都是新來的,多數十八九歲,多數也是鐵山鄉的。有個叫傅清啟的跟俺一個村,苗玉忠是李家園子村的,東平嶺的劉德有,趙家鋪的趙林傑,朱洪昌是六汪鄉的。這五個人當中,隻有苗玉忠念過幾年書,其他人跟俺一樣也是“睜眼瞎”。
山裏給新來的戰士蓋了十多間茅草屋,三班也分到一間。
當了第一副班長的第二天,隊裏就通知班長以上人員開會,三班沒有正班長,隻能讓俺這個副的代替了。俺尋思去就去唄,反正正的很快就來了。可等了將近一個月,連正班長的毛都沒看到。期間,俺找周隊長問過好幾次,他每次都說,快了,再等等吧,反正就是不給個準信。這樣三班的事務隻能由俺打理,其他的事情好說,最頭疼的事就是開會,因為嘴笨不會發言,手笨不會寫字,傳達會議精神也經常是丟三落四的。幸好開會的次數不多,多數時候是帶領戰士們執行任務。
遊擊隊執行的是麻雀戰術,還編了一個口號:今天打不著敵人明天打;正麵打不著敵人側麵打;白天打不著敵人夜裏打。有時伏擊鬼子的車隊,有時去割電線、埋設地雷,這打打那打打,就跟麻雀似的,時間長了,當地的老百姓就給俺們起了個響當當的綽號——麻雀兵。不知誰還寫了個民謠:麻雀兵,更神氣,飛到東,飛到西,飛到日寇的心窩裏。
俺這個麻雀兵整天飛來飛去的,突然有一天想飛回家了。聽傅清啟說,俺娘想俺了,讓回去一趟,自己也覺得好久沒回家了,應該看看她了。去請假時,楊德平說:“現在隊裏有個重要任務,等完成這個任務後再回家吧。”
“又有啥重要任務?”俺問。
“崔戈莊據點的二鬼子這幾日太紮煞了,他們把周圍村莊搶了個遍,楊淩波書記發話了,一定把它拔了。”
“好,他娘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哪,二鬼子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俺生氣地說。
“聽說這個據點可不好對付,隊長說,今後晌要開個會研究一下對策。”楊德平說。
俺的親娘,又要開會。俺的心裏不禁又打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