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隊長單獨把俺叫到一邊說:“二虎,有個任務準備派你去執行。”
“好。”俺說。
“膠東軍區一支部隊在執行一項重要任務,走到咱這,有個戰士得了重病,不能繼續走了,你去頂替他。”隊長說,“具體啥任務來接的人會告訴你的。”
“不知是啥任務?”俺猶豫著說,“要是寫字啥的俺可不會。”
“啥任務俺也不清楚,他們隻說找個絕對可靠的,再就是身體條件要好,我想你最適合就推薦了,你看中嗎?”
“中,出力的活難不住俺,知不道俺怎麽過去?”
“有人過來接了,他叫焦玉,是個副指導員,就在洞外。”周隊長說,“你把槍先留下,他們會給你再發一支的。”
說著,俺跟隊長出了山洞。山洞外,隻見瑟瑟的寒風中站著個人,在月光的照射下,那人的影子斜斜地映到了地上,並在寒風吹拂下來回晃動著。走近一瞧,是位農民打扮的年輕人,不過從氣質上看,應該是喝過很多墨水的“農民”。
周隊長上前對那個農民說:“焦指導員,這是傅二虎同誌,我把人可就交給你了。”
聽隊長這麽一說,俺知道麵前這個農民就是焦玉。
“太感謝你了,周隊長,真是幫了俺們的大忙。”焦玉笑著說,聽他的口音像煙台那邊的。
“沒得說,都是一家人還這麽客氣。”隊長說,隨後焦玉與周隊長打了個招呼就帶著俺離開了。
俺倆沿著七寶山的羊腸小道一路北去。路上焦玉像查戶口似的問俺家住哪裏,家裏還有什麽人,當遊擊隊員幾年了等等,俺都一一作答。這些問題問過後,焦玉輕聲說道:“咱執行的這個任務就是往山東分局送點東西,沿途還有八路軍的主力部隊護送,這個任務說簡單很簡單,說難也很難。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一定要記住兩點:服從領導,注意保密。這兩點一定要牢記在心,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至於運送啥東西一會兒告訴你,記住了,絕對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沿途的護送部隊……”
焦玉邊走邊說,俺突然感到這個任務特別神秘,竟連護送的人都不知道,到底運送的是啥哪?根據地現在最缺的東西就是藥品和鹽了,難道是這些?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通。後來覺得,想這些有啥用,不管運啥,反正幹的都是自己的老本行。
在灰蒙蒙的夜色中,俺倆走了十多裏,然後來到一個村子,三拐兩拐進一個院子。這個院子有三間屋,盡管屋裏都沒有點燈,可俺知道裏麵住著很多人,因為剛進院子,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就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二虎,你先等會兒,俺進去點燈。”焦玉說著,輕手輕腳推門進去了,片刻,屋裏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焦玉喊俺進去,隻見地上和炕上躺著很多人,自己就高抬腿輕落足挪到焦玉跟前。焦玉從炕下取出一條帶子遞到俺麵前,小聲說:“二虎同誌,咱運送的就是這個東西,你把它綁在腰上,不管吃飯還是睡覺,不到目的地都不能把它解下來。”
看到這個帶子,俺突然有點失落,原以為是像推煤一樣的重活,沒想到就送這麽個帶子,似乎有點大材小用的感覺。
俺答應一聲伸手接過帶子,卻感到一沉,帶子差點掉到地上,想不到一條布帶子竟會如此沉重。俺不解地瞅著焦玉,隻見他微笑著說:“這裏麵縫了十根大黃魚。”
大黃魚?俺想了起來,夏先生以前說過,人們管金條叫黃魚,有大小之分,十兩的叫“大黃魚”,一兩的叫“小黃魚”。
“這批大黃魚是從膠東金礦運過來的,以後還要運到延安,這可是黨中央現在最需要的東西,你要保證它的絕對安全。”焦玉略顯莊重地說道。
“沒有問題。”俺堅定地說,“就是豁出俺這條小命也要保證大黃魚的絕對安全”。
“二虎同誌,不能這樣想,你連命都保不住了咋能保住大黃魚?”焦玉笑著說,“大黃魚重要,你的生命同樣重要。”
知道焦玉說得對,可這時俺就為難了,因為不怕死是自己的一貫作風,如果執行任務時領導命令你不能死,這個可辦不到。
“指導員,把人領來了?”炕上一張年輕的臉抬起來問。
“啊,快睡吧,你這個夜貓子。”焦玉輕聲說道,“對了,二虎,他是二班長王世友,你現在就歸他管了,有啥事跟王班長說就行了。炕上還有個空你上去擠擠,趕緊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哪。”
焦玉向王世友簡單介紹了俺的情況後就出去了。俺把帶子綁到腰上,然後和衣而臥。盡管困得厲害,可腰上硬邦邦的大黃魚硌得俺實在睡不著。俺尋思這可是一百兩黃金哪,是打鬼子的經費,可不能有絲毫閃失。從膠縣到魯中南要走千山萬水,沿途要經過多少敵占區,即使有八路軍的主力部隊護送,安全運到目的地也非常不易。
次日起來,見大家都穿著八路軍的棉軍裝,就俺一個穿著便服,王班長似乎覺得不協調,就將他的軍帽送給俺,又拿來一塊毛巾和一根牙刷。俺隻接過毛巾說:“俺用這個就行了,牙刷就不用了。”
“刷刷吧,以後就習慣了。”王世友說,“這裏還有牙粉和香皂。”
王班長說著,從身上取出一個上麵印著紅花和大蝴蝶的小圓盒子,他說這是無敵牌牙粉,又拿過一個用紙包著的長方形的東西,說這是香皂。這些東西俺都是第一次見到。
見大夥兒有說有笑不緊不慢地忙活著,俺突然感覺這不是在執行什麽重要任務,而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實際上,從後來的行軍過程中看,執行這項任務也不怎麽神秘,每天走多遠、在哪裏住宿、吃什麽都有人提前安排好了,俺們這百八十人的運送部隊做的隻是帶著腰間的那條帶子走、吃和睡。有時白天走,有時晚上走,身上帶的物件也不多,除了一百兩“大黃魚”外,還有八九斤重的中正式步槍,外帶二十發子彈,四枚手榴彈,其他是水壺、毛巾等日用品,這比推四百多斤煤輕快多了,沿途有吃有喝還能欣賞風景,周圍還有大批八路軍主力部隊保護,俺有時感覺這真是個非常愜意的“艱巨任務”啊,可有時覺得,執行這樣的任務應該不會那麽順風順水的。
這天夜裏,運送部隊宿營在諸城的一個村莊,由於走了一天,大家都非常疲憊,吃完飯就睡下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屋外響起猛烈的槍炮聲,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睜眼一瞧屋外很亮,不像白天的亮,而是種紅彤彤的亮,戰友們已拎著槍站到了地上。
“二虎,快起來!”
正當俺詫異之際,聽到王世友的喊聲,俺知道有情況,馬上從炕上跳到地上,穿好鞋子拿起步槍跟著戰友出了屋。俺不知院子為啥這麽亮,仰頭一瞧,看到天空中有兩顆紅白色的大火球,那火球還拖著長長的尾巴。借著這個紅彤彤的光,見到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
“班長,那是個啥東西呀,那麽亮?”俺指著空中的火球小聲問王世友。
“鬼子的照明彈。”王世友說,“這兩顆很快就滅了。”
果然,天空中的大火球漸漸暗了下來,不過空中很快又升起兩個更亮的火球。
“咱們已被鬼子包圍了,現在按照三號預案行動,全連統一突圍,出發!”團長呂子福簡單地部署後,官兵們馬上有秩序地離開院子。
槍聲還很猛烈,俺心中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運送部隊被鬼子包圍在一個小小的山村裏,難道能一個不落地全部突圍?雖然俺們的命不值錢,但是現在的每個人都死不起,麵對鬼子的重圍,大家都能活著衝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