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不時有行人和車輛通過,可就是沒見著宣傳隊的影子。又過了很長時間,太陽已落西山,地麵上的一切漸漸塗上黑色。楊立善不耐煩了,嘟囔道:“他娘的,難道鬼子走了別的道?”
“不會,他們要想回去隻有這一條道。”楊德平說。
“那咋現在還沒來?”楊立善又說。他這一問誰也沒有作答,因為誰能知道鬼子去了哪裏。
過了一會兒,楊立善小聲說:“二虎,你看清楚了,鬼子是去了高窩洛?”
“去了,俺親眼看到的。”俺肯定地說。
“那就怪了,鬼子還能插上翅膀飛過去,還是裝成老百姓溜了?”楊立善自言自語道。
“再等等吧,他們出村隻能走這條道,我覺得現在沒來有兩種可能。”周隊長分析著,“要麽他們晚上住在村裏,要麽吃完飯再走,咱不急。這個地方離村隻有五六裏,他們開著車說到就到了。這樣吧,不管鬼子走不走這條道,咱們也得做好充分準備。”周隊長抬頭瞧了瞧腳下的路說,“他現在不來更好,等會兒德平帶人下去埋雷,多埋幾顆,再就是如果鬼子真從這邊過,咱最好不要開槍。因為鬼子的武器好,槍法也準,一旦開槍暴露了目標咱就危險了。”
“那咋辦,靠地雷能把鬼子都滅了?”楊立善說。
“有辦法。”周隊長說,“你想想,實際上咱用不著開槍,手榴彈這麽多,每人往下扔上幾顆,就夠他們喝上一壺的。”
聽到這裏,楊立善一拍大腿說:“哎,這個辦法好,小鬼子眼瞅著從天下往下掉手榴彈,可就是知不道誰扔的,想還擊也不知往哪個蔫兒打。”
天空徹底暗下來的時候,比鐮刀稍寬些的月亮升了起來,趕走了些許黑暗,地上的山和樹朦朧可辨。腳下的路散發著灰白的光,蜿蜒曲折地消失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
“怎麽還沒有來啊?”楊立善又開始嘟囔起來,看來他的耐心早已消耗殆盡了。
“寶貴、世平,你倆到高窩洛瞧瞧那些鬼子還在不在,路上一定當心點兒。”周隊長說。
“好。”楊寶貴應了一聲,倆人貓腰離開。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了,直到月亮挪了很長一段距離,還沒見楊寶貴他們回來,楊德平似乎也沒了耐心,小聲說:“隊長,看樣子鬼子不來了,咱還在這個蔫兒等?”
楊德平說完,周隊長半天沒有吱聲,似乎也難以定奪。正在這時,南麵很遠的地方閃動著忽上忽下的車燈。楊立善立刻興奮地說:“他娘的才來,讓這些矬子多活了一會兒。”
“終於來了,大家做好戰鬥準備。”周隊長輕輕地命令道,俺馬上將六枚手榴彈擰開後蓋放到身邊,看著緩緩駛來的車隊,俺尋思要打勝仗,先得練好耐心。
車隊越來越近,轟鳴的馬達聲也傳了過來,俺數了數共有三輛,兩輛大卡車中間夾著輛小轎車,在那晃來晃去的燈光中,可以看到膏藥旗和一些亮閃閃的刺刀。
轟、轟、轟……
當車隊駛到腳下時,馬路上立刻閃起一連串火球,緊接著聽到猛烈的爆炸聲。俺拉開手榴彈的彈弦,使勁扔向山下的爆炸處。
轟轟轟……砰砰砰……噠噠噠……
山下的爆炸聲過後,立刻響起了槍聲,敵人開始還擊了,看著山下步槍和機槍一閃一閃的亮光,總感覺他們發出來的子彈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
“哪裏打槍就往哪裏扔。”周隊長輕聲說道。
山下又是一陣猛烈的爆炸聲,兩輛汽車也燃起了熊熊大火。爆炸聲過後,山下的槍聲越來越少,直至一聲不響,南麵的遠處又閃動起忽上忽下的車燈。
“撤。”周隊長說。
“嘖嘖嘖……怪可惜的,隊長,下麵的槍炮咱不要了?那可都是好東西啊。”楊立善十分心疼地說。
“不能要了,鬼子的援兵馬上到了。”周隊長堅定地說,“撤!”
“拿點吧,咱下去一會,很快就上來。”楊立善還有點不舍。
“不行!”周隊長似乎生氣了,“你知道下麵的鬼子全都死了?如果有一個沒死,你下去還能活著上來?”
周隊長這麽一說,楊立善不吭聲了。楊德平說:“寶貴和世平還沒回來,不等他們了,隊長?”
“不等了,這邊開了槍,他倆應該知道鬼子到了,咱先撤吧!”周隊長說。
大家從萬家嶺下來,然後沿原路返回七寶山。剛爬到半山腰上,就見山下到處閃著火把和車燈。俺的心怦怦直跳,心想,幸虧跑得及時,不然就被圍住了。
“隊長,你看鬼子在辛辛苦苦地找咱們哪,看著怪可憐的,要麽咱下去幾個讓他們抓抓?”楊立善嬉皮笑臉地說。
隊長沒有言語,張雲水卻說:“立善,數你心腸好,你先帶頭下去,俺們隨後就到。”
楊立善又樂著說:“俺的腦袋太大了,人家不稀罕,要抓也抓像你這樣身材勻稱的……”
楊立善和張雲水磨著嘴皮,楊德平卻想起了正事:“隊長,山下那麽多鬼子,寶貴和世平他們可就危險了,要麽咱下去接應接應?”
周隊長沉思片刻說:“不用,下去也無濟於事,再說山下那麽大,尤其這黑咕隆咚的,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對了,大家都聽好了,這幾天鬼子肯定查得非常嚴,咱得在山上多待幾日,也正好等著寶貴和世平。山上條件艱苦點兒,大家堅持幾天。”
俺們的落腳點是個山洞,這個山洞四通八達的,到底有多深誰也沒有試探過。在一塊空地上放了些幹草,盡管這樣,還是覺得十分陰冷潮濕。好在每天吃得倒不錯,有時是餃子包子,有時則是饅頭和炒菜,這些飯菜是田家村地下黨支部派人送上來的。這樣的好飯,大家有時卻難以下咽,因為還有一樁心病,那就是一直沒有楊寶貴和莊世平的音訊。期間周隊長派人下山找過,還是沒有任何線索,大家以為他倆被敵人抓走了,可內線傳回情報說,敵人當天隻抓了幾個農民,沒有楊莊二人,他倆似乎突然人間蒸發了。
大家又在山上待了很多天,到了十一月,山下的戒備漸漸鬆懈了,可能是由於天氣慢慢變冷,敵人也不願多出來活動了。這天夜裏周隊長宣布,明天要返回山裏了,可把大家高興壞了,都覺得終於可以離開這個洞牢了。俺也想離開,可這時出現了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