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風景，最美是你

第十一章 相見甚遠

　　Brainstorming作為一家開發頭腦、不斷出新點子的IT公司，平時的工作氣氛既緊張又開放。公司在領軍人物梁縉領導下發展到現在其他公司無可比擬的地步，實在是不容易。

　　但是，就在這樣的公司裏最近幾天的事情有點脫離了公司的內在本質，且略顯詭異。

　　“陸勵，你確定我們的梁少隻是去了一趟南京，而不是中了邪？”公司的員工手裏捧著《宮情》一書，無法理解地對公司的二把手陸勵吐苦水。

　　陸勵吸了口冷氣，也相當惆悵地望著手裏一模一樣的《宮情》似笑非笑。他抬眼透過二樓玻璃窗看了梁縉一眼，發現他躺在老總椅上手裏也還是捧著這本書，擰著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閱讀著。於是他搖搖頭對旁邊的同事說：“總之我就知道他無緣無故買了這樣的古代言情小說讓我們看，要麽就是瘋了，要麽就是又要出什麽新奇的點子了。”

　　同事無語地眨巴了下眼睛，翻開小說第一頁說：“以我的智商，我就看不出這小說裏能有什麽點子。我們都是寫程序的，我都快看不懂文字了，你明白我的痛麽？”

　　“我太明白了！”陸勵一下子同他產生了共鳴，拍著這本書同仇敵愾地說道，“你知道我小時候最差的一門學科是什麽嗎？就是語文，還是文言文！這本小說裏出現的古詩詞我基本上沒見過，你說我讀它來幹嗎？”

　　同事熱淚盈眶地伸出手握住了陸勵的，激動地說：“沒想到Brainstorming的二把手居然和我是一個水平線上的智商。”

　　陸勵悠悠地拉開與他的距離，簡單一句“走好，不送”，之後分道揚鑣。說實話，陸勵是真的不知道梁縉在想什麽。梁縉在回廣州的前一天，他就收到了快遞。滿心歡喜地打開快遞，看到實體書的一秒鍾後，他心如死灰。然後隔天回來的梁縉就宣布了一條駭人聽聞的消息——“全公司上下都要帶著一顆求知的心認真地品讀這本小說，並且讀完後告知讀後感。”

　　全公司嘩然。

　　陸勵拿著書直接上了二樓，推開了梁縉的辦公室，坐在了他辦公桌的對麵，看著他坐在轉椅上，邊看書邊轉圈，依舊眉頭緊鎖。於是陸勵冷冷地打斷他的閱讀，說道：“我的梁總，看不懂就不要硬撐了好嗎？”

　　轉椅停了下來，梁縉俊朗的臉上明確寫著幾個大字——“我還真的是看不懂”。

　　“我就知道。”陸勵鄙視地嘟囔了一句，接著相當敏感地問了句，“在南京是不是近女色了，這麽心神不寧的？”

　　此話一問出，梁縉瞪大了眼睛，臉上又驚現幾個大字——“這也被你看出來了”。但是，很快這個表情就被隱到了一本正經的神色之後。他放下書，解釋道：“我覺得我們公司需要不斷創新。最近不是有很多遊戲改編成了電視劇麽，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市場。”

　　“所以你的意圖是想把這本小說改成網絡遊戲？”聽到梁縉這麽回答，陸勵倒是有點欣喜。果然，梁縉這個人腦子裏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梁縉抿了下嘴，眼神飄向了電腦桌麵，淡然地說：“那倒沒有。”

　　“那你抽風了是嗎？”陸勵幹脆起身就要走，再談下去肯定又要吵個你死我活了。不過，就陸勵的嘴皮子怎麽都鬥不過梁縉的機智。

　　梁縉的手指在書的扉頁上有節奏地敲打著，悠悠地補充道：“我就是想知道怎麽樣才能和看這種書的人做朋友。”

　　走在門口已經準備憤憤摔門而去的陸勵頓時停住了，回頭用一個帶滿八卦的笑容重新回到了梁縉的對麵，挑挑眉，伸長脖子陰陽怪氣地問：“不隻是想做朋友吧？”

　　梁縉單手伸直撐在了陸勵的臉上，以一種生人勿進的姿態說道：“別這樣。我和你的膚淺猥瑣還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

　　“別以為你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就連膚淺猥瑣都會變成褒義詞。”陸勵對於梁縉的話相當的不滿意。“人家新華字典還得為了你專門改詞性啊，別做夢了。”

　　梁縉認真又無奈地表達了自己內心對於改詞性這事還是有野心的事實。“我就是讓專家們改，學校師生也不同意啊。改了之後，學校裏的那些學長仗著這幾個詞不就無法無天了？可愛又可憐的小學妹怎麽辦？”

　　“小學妹有我啊。”

　　“你去死。”

　　最後，惺惺相惜的兩個人不歡而散。陸勵氣鼓鼓地走出辦公室之後，梁縉雙手交疊在腦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已經被做成電腦桌麵的葉梵梵的照片，這照片還是偷拍的，想想就心酸。這麽甜美燦爛的笑容，這輩子可能也就隻能這麽看看了。

　　“為什麽相處了好多天的兩個人會沒有互換手機號碼呢？”梁縉都鬱悶極了，這程序步驟明顯就走得不對，才導致了這樣的後果。

　　心情不爽的時候，電話又響了起來。

　　“兒子，說好的回來就去相親，這次你可逃不掉了。中午一起吃飯，別跟我說什麽肚子疼胃疼牙疼的，我不信這套。”

　　“我蛋疼。”

　　“嘟嘟嘟……”

　　梁縉苦笑地放下手機，盯著電腦桌麵好一會兒才起身，不得不奉命去和陌生的女人吃飯。刷了卡走出寫字樓外，抬眼卻是驕陽似火，梁縉卻還規矩地穿著厚厚的西裝。於是焦躁地扯了扯領帶，轉頭去了停車場。不一會兒工夫，他就戴著黑色頭盔，威風凜凜卻和自己的西裝格格不入地騎著一輛黑色YAMAHA R6呼嘯到了公路上。

　　總是看到這一幕的公司女職員每次都心動不已，這個梁縉什麽都好，就是好像少了點人情味。在公司基本上不近女色，很少直接和女下屬交流，工作都全權委托給陸勵。當然了，喜歡陸勵的女職員也不少，都是明著喜歡，明著拋媚眼。

　　曾經有個女職員不信這個邪，明著朝梁縉拋了個媚眼，隔天就被梁縉開了。陸勵倒是還蠻喜歡那個女職員的，說話聲音又好聽，長得又美。於是質問梁縉原因，梁縉沒有片刻的猶豫就給了個解釋，他說：“她眼睛有問題，看人總是會眨眼。這是病，得治。我開了她是為了讓她安心養病。”從那以後，凡是心動的女職員一律隻能心動，否則後果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在梁縉走出辦公室關上門的瞬間，就剛好看到有人發來了信息。

　　來者留言道——“想我姐沒？”

　　“當然不想啊。”

　　與此同時，葉梵梵放下抹布，解下圍裙，一百個不願意地回應著又要維持著異國戀的真相。對此，樊落也是一臉的無奈。

　　上海的十月份，氣候熱得令人難以忍受，稱為“秋老虎”的玩意兒來得是這樣的凶猛不近人情。因為隔天就是國慶假期結束的日子，葉梵梵本想在家給樊落做頓好吃的，拴拴他的胃。但是，樊落卻告訴她，他今天下午就要坐飛機回法國。

　　“你這次回法國，我都不知道我們見上麵的次數有沒有法定節假日來得多了。”葉梵梵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單手撥弄著手鏈。“然後，幾點飛機，還能吃上午飯不？”

　　樊落看了看時間，遺憾的表情再明顯不過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葉梵梵就默不作聲地起身回到房間換上了衣服，順便也將他的行李拎了出來。

　　“你這……”樊落看著葉梵梵的舉動有點無言，也隻能說出這兩個字。接過行李之後，想了想又對葉梵梵說，“你知道的，設計師一直是我的夢想。失去這次機會，我可能就得再多奮鬥幾年。誰都沒辦法預料，機會什麽時候會來，但是誰都知道機會會怎樣失去。”

　　在葉梵梵買的這套房裏，兩個人站在客廳中央僵持著。而客廳裏的電視還開著，正放著電影頻道的一個關於設計師的選拔的節目。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隻好把你的行李拎了出來。”葉梵梵搓了搓手臂，看著樊落說，“如果我阻止你去法國，想來你全家都不會放過我吧。”

　　“嗬嗬，你啊。”樊落彎起嘴角，揉了揉她的頭發。

　　葉梵梵拿下樊落摸她頭的手，握在手心說：“所以我放你走，不是因為我大度的理解，而是怕你爸媽會追殺我。”

　　樊落鬆了口氣，攬梵梵入懷，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謝謝理解。”

　　葉梵梵垂頭，輕歎了口氣。她在陪樊落去機場離開房門之前，還環顧了房子一周，想當初設計這房子的就是樊落，這麽溫馨的一個家，可是他卻住了沒幾次。陡然間，有個一念頭浮現在了葉梵梵的腦海裏。

　　“他該不是把這當作旅館吧？”這種齷齪的想法一出現，便有點揮之不去。葉梵梵都對自己心生厭惡，怎麽能這麽看自家的男朋友。

　　然後，門一關，葉梵梵也就隨它去了。

　　兩個人在小區門口攔了出租車一起去機場，路上樊落有點好奇地問她：“聽你的弟弟說，你國慶去了南京？”

　　“啊，嗯。”這該死的葉暢暢，嘴巴大得能塞得下五個臭皮蛋了！葉梵梵堂皇地回答，去南京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主要是想起在南京遇到的人讓她覺得不安。

　　樊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略有點自嘲地笑道：“你弟弟好像一直都不怎麽喜歡我。那天突然告訴我說你去南京了，還讓我不要擔心。我還有點驚訝呢。”

　　葉梵梵冷笑了聲說：“不要介意，葉暢暢對所有比他優秀的雄性都有攻擊性。”

　　“可是就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並不優秀，我不過一個本科文憑，而你弟弟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雙料博士了，他沒有理由把我當成假想敵。”

　　忽然覺得樊落有點較真，葉梵梵心裏咯噔了一下，感覺樊落想說的不光是這樣的一件事情。而實際上，樊落好像也沒有問她在南京做了什麽。

　　“你弟弟讓我放心，我想是你很好地受到照顧了吧？”樊落輕描淡寫地說著，臉上看不出明顯的表情。“或者隻是在氣我沒能好好照顧你而說的氣話。”

　　葉梵梵自然沒有去想樊落嘴裏的那個“被照顧”具體指什麽，就算葉暢暢嘴巴再大也不至於把她和梁縉之間的瓜葛都一並說給樊落聽。更何況，樊落說得沒有錯，葉暢暢不喜歡他，所以真的從不主動找他說話。

　　出租車繼續在路上奔馳著，明媚的天氣忽然就陰沉了下來。一開始的燥熱煩悶就是為了之後的雷陣雨做的鋪墊。

　　葉梵梵搖下車窗，任憑肆虐的風吹亂了自己的頭發。她沒有回應樊落的話，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和樊落在一起的日子裏，她鮮少令他感到擔心，總是很好地將自己的事情做好，並且照顧好自己。兩個人聚少離多，本以為隻要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可是葉梵梵沒有想到，她和樊落之間居然沒有什麽可以聊的話題了。

　　在一起時，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早上想吃什麽？”、“中午去哪吃？”、“晚飯想吃麽？”之類的就像純粹的打個招呼一般。

　　“其實我在你們姐弟兩個麵前總是缺少自信。”見葉梵梵沒有說話，樊落苦笑地又說了句。

　　葉梵梵轉過頭，長發遮住了臉，看起來像個討債的鬼。但是，樊落並沒有看她。

　　“你們姐弟兩個都是那麽的優秀，你弟弟不喜歡我也是情有可原。而你會喜歡我，卻使我始料不及地驚喜。”樊落的表情同窗外暗沉的天氣一樣，說的話就像掠過的風，夾雜著風雨的氣息，隱約地令人不安。

　　葉梵梵就這麽望著他，感覺他再開口下一句說的就會是“我們分手吧”這樣的話。於是葉梵梵動了動唇說：“我不希望你拿這個當作無法喜歡我的借口。”

　　樊落這才回過頭看著葉梵梵，抬手整理了下她的頭發，淺淺的笑容裏帶著無法言說的疲憊。他輕歎息地說道：“你總是這麽的聰明，讓我無所遁形。”

　　這話之後，葉梵梵好像聽到了心碎的聲音。不是她的，而是樊落的。那個刹那，她以為可能是她的“聰明”毀了這段維持已久的關係。

　　二十分鍾後，兩個人像是沒發生什麽事一樣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了上海虹橋機場。候機室裏，葉梵梵把屬於樊落的外套交還到他的手上，對他說：“加油。好好照顧自己。”

　　樊落將外套掛在手臂上，望著葉梵梵欲言又止。沉默良久，直到LED顯示屏上提醒到了登機的時間，他才緩緩地說：“你也是。”

　　梵梵抬手想和他說再見，可是手剛抬到一半，樊落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看起來沒有一點留戀，葉梵梵這才隱隱覺得有些難過。

　　而此時，外麵已經天昏地暗，雷聲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