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大概將夫子廟秦淮風光給領略了一遍,這個過程沒有得到很濃的文化熏陶,但是對於葉梵梵而言,小時候看的《論語》加上高中的時候又重修了一遍,絕對是自身就帶著高素質及高修養的文化內涵而來。
不過,至少還是接了下地氣的。
百無聊賴之下,葉梵梵一P股癱坐在了一家店門前花壇上,正好有樹蔭,便拿著手機開始了旅行中的大忌——玩手機。
刷了很久的微博後,葉梵梵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她環顧四周:人來人往的遊客,大樹根下一隻孤傲舔爪的貓咪,還有乘涼的自己,孤身一人的自己。
好像沒什麽不對的。
然後又刷了幾條微博,看見了一條狀態:“人在旅途中,不期而遇才最美。”
浪漫過後,大驚。
“梁縉!”
葉梵梵猛然意識到,耳邊那個嘮叨令人煩厭的聲音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明明不久前還聽見他說要去超市買點東西的,這會兒買東西買到哪裏去了啊!她萬分驚恐,起身慌亂地找了很久,但除了陌生還是陌生。葉梵梵心底那種樊落給予自己的落寞和空虛再次湧了上來。她不明白兩者之間有什麽聯係,但是她現在的感覺就像是丟了魂一樣。
“仔細一想,好像什麽聯係方式都沒有。”葉梵梵望著手機通訊錄,兩眼更加空洞了。“本來就是一個人來的,現在倒好,真的一個人了。”
這麽想的時候,葉梵梵覺得和梁縉走散或許就是命中注定。沒有一言一語的相遇以及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的消失。這個世上,果然沒有那麽美妙的巧合,也永遠不會有人在你難過失落的關鍵時刻出現,給予你懷抱和溫暖。
更何況,梁縉不過就是個無意間擦肩而過卻留下餘溫的人。
葉梵梵苦笑地歎了口氣,垂頭望著花壇旁那隻幹淨的花貓,它脖子上還係著紅繩。她這才發現,這隻貓是拴著的。葉梵梵一直認為貓是有著自由靈魂的動物,它高傲不受拘束,如若受了委屈就不會再屈身於此。
但現實就是,這隻貓咪對外麵的世界斷了念想,心甘情願地被拴著,沒有任何不適。就像是葉梵梵對樊落的感情,她心甘情願地拴在樊落身上,於是沒有辦法前進,也沒有辦法後退。而樊落的進取或許就是沒有將自己拴在她的身上,於是能進能退。
感情世界裏,收放自如的人往往都是擁有自由靈魂、自我感覺強烈的人。
“貓咪啊貓咪,我可不想變成你這樣。”葉梵梵小心翼翼地摸摸貓咪的頭,店裏的老板娘也警惕地盯著她看。
葉梵梵扯扯包,有氣無力地邁開腳步朝著外麵的公路走去。如果,身邊沒有其他人陪伴著,那麽其實回酒店待著就足夠了。
“對啊!回酒店問前台不就知道梁縉的號碼了嗎?”葉梵梵一陣欣喜,撒歡地走了幾步之後又躊躇不前了。她一下子又覺得自己的行為相當不可理喻,“和梁縉什麽關係啊?我,幹嗎為了找他費這麽大勁?當初不就是嫌他煩麽,現在走了不正好?”
這麽對自己說的話好像也沒起到什麽關鍵作用,連葉梵梵她自己似乎都沒有被自己的話給說服。結果,還是隻能歎口氣,一個人往回走,隨便到處逛逛。
走進一家賣著特色飾品店的時候,葉梵梵一眼就掃到了櫥窗上擺著的一頂帽子,然後瞬間腦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嗯,梁縉戴著應該比樊落好看。”這個想法一出現,葉梵梵咬牙狠狠地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之後,她硬生生地繞過帽子區,輾轉在了各種馬克杯的貨架邊。葉梵梵其實不需要那麽多的杯子,隻是就是有種看見喜歡的就想買,不管有沒有用。以至於她家裏還有辦公桌上都至少放了三隻以上的杯子。當然,她不僅喜歡杯子,更喜歡造型奇特的設計品。
說到設計品,她就又聯想到了樊落,敢情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愛上樊落的吧。在大學戀愛的時候,樊落經常設計東西,總是說,等到有能力了,就將這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全部變成真的送給葉梵梵。
事到如今,他有能力了,可是怎麽覺得實現的承諾變得更加遙遠了?葉梵梵一邊想著,一邊研究著手裏紅色的馬克杯。這個時候,葉梵梵餘光一瞄,看見了店裏反光玻璃上有個穿著藍色短袖的男人好像把手伸進了穿白色雪紡裙女生的包包裏。
“喂喂,光天化日之下也可以這樣嗎?”葉梵梵雖然嘴裏嘀咕著,但是想著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下馬克杯有點心虛地準備朝外麵走去。
有些時候,命裏該有的劫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逃不過的。就像葉梵梵,本著“打不過還躲不過”的思想觀念不惹是生非,可這“非”卻死命地往她身上蹭。
那小賊得手之後,若無其事地走出店門,卻在階梯那裏與葉梵梵撞了個正著。這麽說吧,葉梵梵走出門後心底裏覺得自己剛才不正義的想法實在是太猥瑣,於是決定找回麵子,放手一搏!當機立斷一個掉頭,正好與那賊人對視上。那小偷見葉梵梵麵色凝重地瞪著自己,出於一種職業的本能,他覺得該是時候撒開腿跑了。
“喂——小偷不要跑!抓賊啦,有小偷啦!”情急之下,葉梵梵也顧不得了,紅著臉大喊,腳步卻不羞澀地邁開來,追了上去。
人群突然之間變得更加騷動了,全憑葉梵梵一嗓子。
“呀,我的錢包!”那位美女聽到騷動才意識到,於是又一嗓子。
“快,快報警!”店裏的老板娘趕緊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警察應該遍地都是的,趕過來也應該是分分鍾的事情。
這邊想著出警是分分鍾的事情,那邊葉梵梵追著小偷感覺都快追了一個世紀了。想當年讀大學的時候,八百米那才是分分鍾的事情,雖然一鼓作氣地跑下來害得葉梵梵腰酸背痛P股抽筋了三天,但是比起現在,那點痛根本不算什麽!
因為現在滿大街的人都在看著她,超丟臉,超想停下來喘口氣,可是自尊心不讓啊!
前麵的小偷搏命一般地推開人群又再次往夫子廟那裏跑去。葉梵梵追著追著,忽然就覺得視線有點模糊了,耳朵還出現了嗡嗡聲。
怎麽的呢,這是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的節奏嗎?速度一點點慢了下來,前麵圍著的人也越來越多,她看不清最後是誰抓了那個小偷,她隻看到了有人大步地跑向她,抱住她說了一句:“你來例假還做什麽劇烈運動啊!”然後她就兩眼徹底一黑暈倒了。
大樹底下,一警察手裏拿著本子,對著梁縉說:“等你女朋友醒來,做個筆錄唄。”
梁縉捋了捋躺在自己腿上休息的葉梵梵的劉海,問:“她就一見義勇為沒得逞的,這也要做筆錄啊,警察叔叔?”
“就問下她,當時什麽個情況。得當著她的麵感謝下她為市民做出的貢獻,現在的女孩子這麽勇敢的可少了。”警察倒是顯得蠻佩服的。
“那確實的。”梁縉對此嗤之以鼻,“賊沒追上,自己倒先掛了。就她這樣的統稱為‘有勇無謀’、‘以卵擊石’、‘自不量力’、‘蚍蜉撼大樹’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類。”
“嗬嗬,小夥看起來挺著急你女朋友的嘛。”
“我在罵她,你聽不出來?”
“聽出來了,滿滿的都是你對她的愛啊。”
望著警察那曖昧的背影,梁縉也想兩眼一黑,死過去算了。但是看著虛弱,臉色稍微不那麽蒼白的葉梵梵,心裏又沒了氣。真是的,不過就三分鍾的時間。他進店裏給她買紅棗不過就三分鍾的時間,出來一看,葉梵梵就不見了。
當時他還以為她在開玩笑,來回找了一下後才驚覺,這家夥是真的不見了。
“我還以為你嫌我煩,偷偷跑掉了。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找,想著你這麽大個人應該不會丟的,可是眼睛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盯著那些和你差不多身高、差不多身材的女孩子看。差點讓人以為我是采花大盜……不過采花大盜要是長成我這樣,估計姑娘們也就心甘情願被采了,是不是?”梁縉自言自語地說著,還偷偷樂嗬。不知道他是真的開心,還是真的挺開心的。
一會兒後,葉梵梵難受地睜開了眼睛。
“哦,怎麽樣了?我這裏有店裏老板娘給的開水,要不要喝?”
葉梵梵眼睛很澀,不停地揉。揉了幾下,頭頂上的人就不耐煩地抓住她的手腕,擔心地追問了一句:“到底身體現在怎麽樣,頭還暈不暈?”
“不暈了。”葉梵梵一張嘴的時候,本來想說的話是“梁縉你去哪裏了啊?怎麽又突然出現在這裏?是不是找我找了很久”,可是話一出口也就隻有三個字。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醞釀的那些話是不是對方想要聽到的,或者是應該說出來給對方聽到的。畢竟,她也說了,梁縉不過是給她拔涼的心暫時贈予溫暖的人。
“是你最後抓的小偷嗎?”葉梵梵起身,同梁縉並肩而坐。這裏,她又看見了係著紅繩的那隻花貓咪。
梁縉把開水遞給她,叮囑她說:“喝了。”見葉梵梵一滴不剩地喝下之後,他才漫不經心地解釋說,“那個時候我扶你都來不及,誰有空管小偷啊。”
葉梵梵聽到這話,心頭一暖。
“不過衝上來扶你的時候,我順帶給了小偷一拳。所以最後應該是圍觀的群眾給抓住的吧。那個時候,警察也差不多到了。”
就像現在這樣,葉梵梵沒辦法向梁縉說更多的話,因為她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很想哭。而那眼淚已經裝在眼眶裏,然後不斷地溢滿。
“哦,女朋友醒了啊。”在這樣的時刻,警察出現得還真是及時。他笑嗬嗬地對著葉梵梵說,“哦喲,小姑娘你可真是勇敢。昏過去的時候,你男朋友快被你嚇死了。”
葉梵梵這會怎麽也忍不住了,低聲說了句:“他不是我男朋友。”之後,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瞬間哭得梨花帶雨。
梁縉趕忙衝那警察擺擺手說:“大叔,你會不會說話?警察不學心理學的嗎?這個時候是提男朋友的時候嗎?你應該提,對於這種見義勇為的舉動,有什麽具體的看得見的獎勵!”
“哦哦哦,獎勵就是,那個,這個,哦!”警察恍然大悟,立馬從懷裏掏出兩張券子,“這是民國一條街裏的一家料理店的優惠券,超豪華,超值,加量不加價的五花肉,祝你們吃得愉快。”說完,券子一塞,笑臉一收,立馬撤退了。
實則,警察轉回身子的刹那淚流滿麵——“和老婆的結婚紀念日的優惠券就這樣成了浮雲,回頭還要花大票子。”
梁縉接過優惠券,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他不明白葉梵梵突然哭起來的原因,但是他覺得應該和“男朋友”三個字有關係。
“不要哭啊。男朋友沒有可以再找啊,我就不錯,是不是?”梁縉突然有點別扭地安慰起了情緒略失控的葉梵梵。“你看我不順眼的話,那隊裏有個警察就不錯,我可以幫你要他的號碼,犧牲色相我也在所不惜的。”
葉梵梵一個勁地哭,聽了這些話哭得更加洶湧了。她有太多沒辦法組織成完整的一句話的詞,她想說的太多,但是她想說的也不能夠再多了。
“哎,不哭不哭了。”梁縉沒轍,小心翼翼地伸手摟過葉梵梵,輕輕地拍拍她的背。嘴巴動了動,終究也沒有再說出其他的話來。
而葉梵梵靠在他的肩膀,眼淚流淌著,心也在顫抖著。這幾天所有的委屈,似乎在和梁縉從失散到滑稽重逢的“戲碼”中全部爆發。
她想說“謝謝”,可是一張嘴就是哭。
於是,依偎一個半熟陌生人,眼下還是無聲勝有聲來得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