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老家的村子經常會有一些上級機關下來的人員,他們或來進行農村思想教育,或組織興修水利,或檢查農業生產,或幫助“雙搶”秋收。雖然他們在機關裏有的當書記,有的任處長,有的是主任、科長,但村裏老百姓不稱官職,一律統稱他們為“工作同誌”。
看得出,“工作同誌”很樂意這樣的稱呼。有時候有的社員群眾分不清他們的姓名,喊一聲“工作同誌”,幾個“工作同誌”會同時回望,而後相互對視,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工作同誌”進村通常都住在大隊部,有時候也被安排住在社員家裏,吃飯是吃“派飯”,社員群眾挨家挨戶輪流。那個時候,生活拮據,輪到哪家基本都是以蔬菜為主,外加一個炒雞蛋或雞蛋湯,有的家庭還會想法到河塘抓一些小魚小蝦,如碰到家境好一點的家庭,也許會到街上買點豬肉,這已是當時最奢侈的招待了,也算是“工作同誌”有“口福”了。盡管接待“工作同誌”對一般社員家庭可能是一個小小的“負擔”,但大家都十分樂於為“工作同誌”“辦餐”,輪到哪家,那家就像有什麽喜事似的,早就在盤算弄點啥好吃的給“工作同誌”;如果碰到幾家同時有點“好菜”,還會爭著給“工作同誌”供餐。每家招待過後,“工作同誌”就會及時按當時規定的夥食標準如數結賬,你若是想表示表示“意思”,免了,那可是不行的!
“工作同誌”下來是來工作的。他們平易近人,不拉架子,不打官腔,沒有居高臨下的姿態,也沒有氣宇軒昂的氣度,和社員同吃、同住、同學習、同勞動,插耕季節他們和社員一樣,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田埂地頭、開山擴地、挑挖塘泥、水利工地,處處可見“工作同誌”的身影;他們走村串戶,和社員群眾拉家常,談生產,問生活,聊天談心,宣傳政策,噓寒問暖,了解社員群眾思想情緒,幫助群眾解開思想疙瘩,化解鄰裏之間糾紛。雖然每一批“工作同誌”在村裏待的時間不長,有的一兩個月,有的一二十天,但和群眾結下了深厚感情,群眾對“工作同誌”也非常信任,有什麽心事,家庭有什麽糾紛都願意找“工作同誌”傾訴。甚至有的村民間發生矛盾和糾紛,一時解決不了的,會說:等下回“工作同誌”來了,我們找“工作同誌”說去!
因為父親是大隊支書的緣故,我家是“工作同誌”進村的第一站。父親和“工作同誌”不管是以前熟悉的,還是初次見麵的,都很親切,他們談工作,談各村情況是那麽認真,神情是那麽和諧。那時小小年紀的我很喜歡父親和“工作同誌”的這種工作氛圍,也常“旁聽”他們談些工作上的事情,因此,我很盼望常有“工作同誌”來家吃飯或“工作”。一些常來家的“工作同誌”漸漸對我也熟悉了,有的“工作同誌”後來一直和我保持著聯係。
時光的流逝,時代的變遷,風化了許多的事物,連稱呼也風化了。現時不管在城市還是鄉村,不絕於耳的是“領導”、“老板”、“老總”、“先生”或是科長、處長、局長、部長之類的名堂繁多的稱呼,而且無論是什麽長,在稱呼中也不帶“副”的,再也難以聽到“工作同誌”這樣的稱呼了。
我喜歡“工作同誌”,因為這個稱呼高尚而動聽!
我喜歡“工作同誌”,因為它是那個時代社會風氣的真實寫照!
我喜歡“工作同誌”,因為我企盼著良好的黨群關係、幹群關係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