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雪地的腳印裏

第一節 女兒，今年你已十八歲——致80後女兒（一）

　　萌萌：

　　這是爸爸第一次給你寫信。記得十一年前我在北京學習時，曾收到過你一封信。那時，你還是一個二年級的小學生。信中的那幾句話，也許是你媽媽教你寫的，但我讀來心裏樂滋滋的。如今十多年過去了，你已成為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了。時間過得是這樣的快，快得似乎連個招呼都來不及打。

　　從小學到大學，是你苦讀的艱難時期。我從不認為你和你這一代人很享福，相反，我內心充滿同情和愛憐。你們的童年，是在競爭中、壓力下度過的，失去了許多應有的歡樂。也許是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玩”得太多了，浪費的時間要從你們身上擠出來，荒廢的學業，要由你們來補償。特別是像你這樣的情況，雖然學習成績始終不差，但又不很拔尖，總給人以“有希望”的感覺。“有希望”是很誘人的。“有希望”才會去追求，追求就要吃苦受累。於是，我們在誘人的希望下給你壓力，你在希望線上苦苦拚搏。

　　說實話，我和你媽從骨子裏是不想逼你吃苦的。你和所有的孩子一樣，都有貪玩的天性。不知有多少次，你寫保證：“做玩（完）了作業就去完（玩）。”你總是把“玩”和“完”用混，做作業也是邊玩邊做，邊做邊玩，常常為此挨罵挨打。你也曾表示過“反抗”，指著我們：“放下你的棍子！”也曾懷著一種驚恐的心情告訴我和你媽：“報紙上登了，一個媽媽，打死了自己的兒子。”怕我們聽不懂，又加重口氣說：“親媽媽呀！”我和你媽聽後不禁發笑，但笑得很心酸。其實，那“笑”聲是在告訴你：孩子，你受苦了。你小，當然聽不出來。現在想起來，覺得似乎有點殘忍，應該讓你多玩一點。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社會競爭這麽激烈，大家都這樣。

　　今年五月，你已經十八周歲，跨入了人生的一個新階段。“大學生”、“十八歲”是人生的黃金時代。這樣的字眼，在促使你思考應該怎樣度過今後的人生之旅，也在提醒我，你已長大了，應該從這裏開始走向成熟。

　　但是，不瞞你說，我和你媽有時談到你時，都覺得你好像還沒長大，還是個孩子。按中國傳統的觀念，像你這個年齡，應該是幹事業、挑起家庭大梁的時候。你不是常說美國十八歲的人已開始獨立了嗎？可你，不僅是你，而是你們這一代人還有許多孩子氣。有人曾提出“減去十年”的說法，這話的原本意思是指現在的人生活條件、生活環境好了，不易出老。可對你們這一代來講，好像要推遲十年才能長大。我分析，“長不大”的原因有兩個方麵：一是孩子在家裏被捧為“小太陽”、“小皇帝”，總是在家裏撒嬌；二是父母的疼愛之心，什麽都替孩子做了，對孩子總是不放心。“長不大”的責任是雙方的，主要是家長的。

　　坦率地說，我對你還是滿意的，覺得你很可愛。這不僅僅是因為血緣關係，更因為你身上具有許多美好的東西。你心地善良，活潑熱情；不甘落後，進取心強。這兩點是我最為欣賞的。你的童心是一片潔白的淨土，無染的綠洲，世界在你眼裏是一個美好的人間。你護著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哪怕讓你踩一隻螞蟻，你也決不會幹，你說人家也是一條生命。家裏殺雞宰鴨，你看也不敢看，因為怕看見流血，血是生命之本。因此，你見到什麽東西流血都十分同情和關切。剛上學的時候，你聽老師講，青蛙是益蟲，應該受到保護，你看見家裏做菜燒了青蛙，堅決不吃，而且還不讓我們吃，說吃了青蛙對農民種莊稼不利。你的童心純淨無私，媽媽帶你上街，一上公共汽車，你就高聲叫喊：“媽媽買票。”記得有一次，我們全家出去玩，因為下雨，我提出“打的”去，你說：“打的可以，但車票以後不能報銷，要不你就一個人走路去。”我聽後笑了。這一回笑得很慰藉。這使我想起了我小時候的一件事。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還在上小學，一天放學了，你奶奶要我去田裏撿遺散的稻穗。好半天撿到一大把，回家的路上，究竟是帶回家，還是還給生產隊，我思想上鬥爭了好半天，最後還是把稻穗丟到生產隊的打穀場上去了。滄海桑田，世事變遷。生長環境完全不同的兩代人，在“我們是新中國的兒童”和“學習雷鋒好榜樣”的歌聲中長大的我和在“讓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的喧囂聲中長大的你卻有著同樣的思想。在你身上，我尋找到了當年的自己。我為你驕傲。可是，不瞞你說，現在我不如你。我曾經用公家的車來為自己辦事。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還是覺得像你那樣才更為高尚。我更感到，在這一點上，大人不如小孩子，孩子是家長的老師。

　　在你的身上，還有一種倔強的性格。這種性格，在你很小的時候，是很氣人的。小時候，你非常任性，什麽都要按自己的想法辦，不依就不行。一次，你在宿舍樓下摔了跤，你哭著指定要媽媽抱起來。結果是一位阿姨將你抱上樓來的，你怎麽也不肯，堅持要跑到樓下原來摔倒的地方重新摔倒，讓媽媽來抱。當時，在場的鄰居都在笑，而我和你媽卻為你的任性又氣又擔憂。但，你畢竟是個好孩子，成長的方向很正，雖然後來性格還是那麽倔強，但轉到學習上來了。你立誓要考重點中學，要上大學，曾在房間的大門上寫下誓言：“向××中學進軍！”用了三個感歎號來表示你的決心。為了考試名次能夠前移，你常常苦讀到深夜。你聽說有的同學複習到淩晨兩點才睡覺，你也要堅持到淩晨兩點。其實，你未能堅持住，常在十二點左右就伏在桌子上睡著了，你是在用行動證明你自己所說的：“熬不住，等也要等到淩晨兩點。”我是不讚成你這種做法的，那樣，勞命傷神，事倍功半，大可不必。但我讚賞你這種說到做到、堅忍不拔的精神。去年的高考，你的成績雖不是很理想，但我和你媽還是滿意的，因為你盡了努力。高考是“一錘子買賣”，其結果不能說明一切問題，盡了努力就不會有遺憾。

　　過去的一切你做得很好，可以說向父母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雖然答卷充滿稚氣。過了十八歲，還有若幹個十八歲在前方等待。奮鬥過，還要繼續奮鬥。一位大師說過：“人生不是享樂，人生是一樁十分沉重的工作。”幹大事，成大器的人從來都是熱戀奮鬥的。現在，你正處在人生旺季，未來的人生圖畫已擺在你麵前。圖畫該如何描繪，路該怎樣走，與過去的十八年相比，今後就全靠你自己了。我別無所求，隻希望你：

　　一、要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能上大學，是你和你們這一代人的幸運，我很羨慕你。在我的人生旅途中，種過田，當過工人，當過兵，可以說，工、農、兵都幹過。但是我有一大遺憾，就是在年輕的時候未能有上大學的機會。這是“文革”造成的。我們這代人，坎坎坷坷，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酸、甜、苦、辣都曾有過。與我們相比，你們是幸運的。有了這個機會，一定要珍惜。你年輕，精力旺盛，記憶力強，一定要抓緊時間好好學習。人與人之間本來沒多大差別，後來之所以能拉開較大的距離，就是因為有的人年輕時抓住了機會。我常聽有人說當初沒有好好學習，現在感到後悔了。

　　人才是在打時間差中產生的。世界再發展，科學再先進，也永遠發明不了“後悔藥”。你說有的人上了大學就要歇口氣，學習放得很鬆，這要不得，最終會耽誤自己。為了給將來打下一個好基礎，必須抓住現在。不要期望未來，未來是用現在換取的；不要拖到明天，明天複明天，明天何其多，凡事等明天，萬事成蹉跎。耽誤了現在，也就耽誤了將來。要切記：事業的成功在於今天，無限希望也在於抓住今天。

　　二、要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定目標就是立誌。目標促發著人們的動力，引導人們朝著既定方向前進。目標的高低遠近是因個人情況、個人誌氣、才氣而定的。雄鷹希冀廣闊的天空，母雞滿足於二兩穀糠。你的目標定在什麽位置要量力而行。我感到目標定位可高些，規劃可遠些，但更為重要的是要切實可行。要把遠大目標化近、化小。對你現在來說，就是要訂個計劃，要做什麽，怎麽去做，到什麽時間達到一個什麽目的，自己要有一本賬，這也就是通常人們所說的“明白人”。那種“過一天算一天，吃一節掰一節”的態度是不可取的。你說，大學畢業後，想考研究生，我非常讚成。但大學裏優秀生眾多，人才濟濟，考研也絕非易事。為了達到這一目標，首先你在學習上要有個計劃——每次考試成績要達到什麽標準，哪些是你的強項，如何進一步發揮，哪些是薄弱環節，怎樣迎頭趕上。計劃製訂了，目標確定了，就要克服一切困難，努力實現。

　　三、要有堅強的意誌和毅力。在馬拉鬆賽中，起跑時衝在前頭，並非難事，但隻有在到達終點時仍然名列前茅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馬拉鬆賽是比意誌和毅力。毅力就是堅持的精神。大凡事業有成者，都是具有不避艱險、百折不撓、堅持不懈的精神的。我看到一則資料，說的是英國科學家道爾頓，為了研究氣象，從年輕時起，每天晚上九點鍾記錄當天的天氣情況，夜夜如此，從不間斷，堅持了五十七年。在他病逝的前幾個小時，還進行了最後一次觀測，用顫抖的手記下：“今晚微雨。”

　　你還記得不？那年，我和你媽帶你去省體育館觀看國家乒乓球隊鄧亞萍等一批世界名將的表演賽。講解員講到乒乓球隊有一句經驗之談：“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對手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他介紹說，隊員們走向世界冠軍的領獎台要出六道汗水，到第六道就是血汗了。如果沒有毅力和頑強的意誌，能創造奇跡嗎？你所崇敬的居裏夫人也曾說過：“人無毅力，一事無成。”在科學家的眼裏，毅力甚至比智力還要寶貴。有一位科學家在挑選助手時，提出這樣的條件：智力，中等以上即可，但必須刻苦、有毅力。我有許多戰友和同事，原本也無多高天賦，有的開始一紙文憑也沒有，但他們憑著頑強的意誌和毅力，刻苦鑽研，在實踐中磨煉、摔打，得到了生活的饋贈，多方麵的素質都得到了提高。他們有的成為高級領導幹部，有的成為著名作家。

　　我感到你有許多方麵往往是決心有餘，毅力不足。比如你現在的體育課成績不好，做俯臥撐不及格，跑步也達不到要求，練了幾天就堅持不下去，而且有放棄的念頭，這就是缺乏堅持精神。孩子，一定要堅持下去，越是困難越要堅持。越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刻，越要堅持住。隻有堅持才能成功。

　　四、要有堅強的信念和自信心。信心是常勝將軍。隻有滿懷自信的人才能實現自己的意誌。生活中許多人都有這樣的體驗：有信心，事就辦成了一半。拿破侖說他的字典裏找不到“不可能”三個字。你知道，居裏夫人是個自信心很強的人。她在巴黎求學時期，過著艱苦的生活，她不僅自己不氣餒，還寫信鼓勵哥哥說：“我們應當有恒心，尤其要有自信心；我們必須相信，我們的天賦是要用來做某種事情的，無論代價多麽大，這種事必須做到。”

　　前幾天，我在一本書中看到，有一個叫班廷的科學家，以發現胰島素在糖尿病治療中的價值而獲諾貝爾獎。他先在狗身上試驗，從十條狗開始，增加到九十一條狗，試驗均以失敗告終。當試驗進行到第九十二條狗時，奇跡出現了。這條被切除胰髒的狗，即將死亡之時，被注射了一針“島嶼狀暗點的提取物”後，過了幾個小時，慢慢爬起，搖著尾巴“汪汪”叫起來。前九十一次的失敗，是成功的前奏。他那成功的金字塔是建立在失敗基石之上的。美籍華人李政道和楊振寧是從西南聯大的草屋裏走到了美國第一流大學，走到了瑞典諾貝爾獎的授獎大廳。他們讀書時，比你現在的條件艱苦多了，十幾個人一間草房，每兩星期要用水煮床鋪滅一次臭蟲。李政道說，成功“除了付出極大的努力，要刻苦勤奮之外，必須要有堅強的決心和信心。物質條件是次要的”。

　　這裏，我舉這些例子，並不是要你成為居裏夫人和李政道式的人物，這樣的傑出人才，畢竟世所罕見。但是要學習他們的這種精神。有了這種精神，才會讓你更接近自己的目標。你有許多優點，理解力、反應力也很好，重要的是要在自身特定的學習、生活環境中培養自信心。

　　現在有些年輕人，尤其是女孩子，自信心不足，對一些什麽歌星、影星崇拜得五體投地。你也有這種現象，隻是不到那種程度。照我看，青年人心中應有崇拜的偶像，如政治家、軍事家、科學家等一切為推動社會進步和曆史發展作出貢獻的人物。普通的工人、農民、解放軍戰士，他們具有高貴的品質、美好的心靈和偉大的精神，都是可以學習、崇尚的對象。從這些普通人的身上，你可以獲得力量的源泉，但不要去盲目迷信那些什麽歌星、影星，什麽天王、天後的。那些人裏麵，除少數人有真才實學，藝術生命長久之外，他們中的大多數，也未必有你們這些孩子看到的那般值得崇拜。羨慕這些人，實在沒有多少必要。我以為包括你在內的許許多多青年人，都要注意克服這種傾向，把準自己追尋的方向。

　　五、要正確對待挫折。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帶著功勳章出生的。漫漫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必定會遇到許多煩惱、挫折，甚至失敗。不稱心的日子誰都會有。喀麥隆有這樣一句諺語：“雨不會下到同一個屋頂上。”還以居裏夫人為例。居裏夫人在丈夫皮埃爾·居裏去世後，曾經絕望過，想到過尋死。但她最後終於站起來，挺起胸膛，繼續前進。在丈夫去世的第六年，她又一次獲得了諾貝爾獎。令人崇敬的偉大的文學家高爾基，因忍受不了生活的庸俗和殘酷，在1887年曾企圖自殺。當然，高爾基後來感到這是一種愚蠢的行為，感到“是一種奇恥並藐視自己”。偉人們也會經曆凡人的坎坷，也有凡人的喜怒哀樂。正是這種坎坷和挫折，才造就了天才。英國文學家拜倫說：悟出生活真諦的是經曆的心酸。世界上最美的刺繡是以明麗的花朵映襯於暗淡的背景，而決不是以暗淡的花朵去襯托明麗的背景。

　　我寫下這樣一段話，無非是讓你對今後將要遇到的挫折有點思想準備。有了這種認識，有了這種敢於直麵人生的態度，我想你今後走向社會、參加工作，遇到不順心、煩惱、挫折甚至失敗的時候，就會平靜、鎮定得多。根據我的體驗，對挫折，一方麵要辯證地認識和看待；同時，更要研究、分析其原因：指導思想是否對頭，思維方法是否正確，條件是否成熟，周圍環境是否允許等等。怨天尤人是沒有用的，不斷總結才會不斷前進。

　　六、要有寬廣的胸懷。草原大，比草原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而比天空還大的是人的心靈。在我看來，你比起一般的女孩子來，還算是開朗的，心胸也開闊。但還要豁達些、灑脫些，既要拿得起，又要放得下。細枝末節的小事不要斤斤計較，計較這些會徒生煩惱，那是拿瞌睡和枕頭賭氣。聽到別人的批評不要鑽進去想，想多了，到頭來還是自己嚇唬自己。同學之間，由於性格差異，愛好興趣不同，可能會有些磕磕碰碰的事，這是正常的，有點小摩擦也難免。過去了就過去了，不必想得太多。虛懷些，大度些，寬舒些。這個世界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什麽東西都是可以戰勝的。唯獨難以征服的就是自己。征服自己就是人生最大的勝利。

　　七、要有自己的思想，耐得住寂寞。一時強大在於力，千秋勝負在於理。思想的力量勝於利劍。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對一些事物也有自己的看法和認識，不人雲亦雲。這是很寶貴的。這裏我提個醒：生活中，人多嘴雜，對同一個人，對同一事物，有褒有貶，說什麽的都會有。對於你，“好話”、“壞話”都會灌於你的耳中，不聽也得聽。嘴巴長在別人的鼻子底下，腦袋可長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要被閑言碎語牽著鼻子走，要辨別各種不同的聲音。自己要掌握是非曲直的標準。

　　你活潑好動，愛說愛唱，這沒有什麽不好的。但我感到你還要增強對“孤獨”的忍耐力。生活中，既要有社交，也要學會靜處。像趙忠祥、馮鞏、倪萍、周濤他們這些人，能活躍於萬眾矚目的舞台上，一展自己的才華當然好，但也要看到，這隻是他們生活的一麵。如果一部小說，從頭到尾都激蕩人心，那肯定不是一部偉大的作品。舞台上的藝術家也有寂寞、孤獨的時候。沒有寂寞、孤獨，就沒有熱鬧、歡樂。再熱鬧的宴會也有散場的時刻。你思想活躍，在學校裏能積極參加各項活動，這是很好的，能使你得到鍛煉和提高。但到寂寞時也要耐得住。寂寞、孤獨也是好事，它使你堅強，促你深思，激你創新。寂寞中也有一個廣闊的新世界。

　　八、要誠實地為人處世。做人是世上最困難的職業。人過一百，形形色色。現今社會，五花八門，無奇不有。但不管如何，我想總該有個準則吧。有的人說：你希望別人怎樣對你，你就該怎樣對待別人。這話當然不錯，但我覺得過於簡單。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不會這麽簡單的。我是不太會“做人”的。但從道理上講，我認為：精明者為人處世不應是妥協，而是適應。

　　你為人熱情、坦率、耿直，看不慣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人，這說明你很有正義感。但大千世界，好人難當。有啥說啥、坦誠相見本無可厚非，可現實生活有時會讓這樣的人吃虧。我這幾十年，就因為這個性格徒增了不少麻煩。但我並不後悔，也無需後悔。作為你，我覺得該說的還是要說，該做的也不要放棄，正確的還是要堅持。但一定要注意方法、場合，要掌握好分寸，把握好度。

　　你的同學，有許多是來自農村的孩子，你生長在城市，不要有什麽優越感。我們也是平凡百姓。我和你媽都是帶著鄉間小路的泥土進城的。城市和農村，如春蘭和秋菊，各有一時之秀。城裏有城裏的優勢，農村有農村之長。黃泥沃土，不僅會長出茂盛的莊稼，更會產生叱吒風雲的人物；山川田野，不僅有秀麗的風光，更能孕育出深邃奇偉的思想。在那些來自農村的同學身上，潛藏著許多優秀的品質，要虛心向他們學習，汲取他們的長處。

　　為人處世，要有顆平常心、平凡心。“異想天開”是不可取的，平平淡淡才是真。不突出自己的人，在人們心目中自有突出的位置。不知道怎樣做名人的人，他的名字千古流芳。巴望偉大定然遠離偉大。這就是生活的辯證邏輯。

　　九、要有正確的苦樂觀。想成為幸福的人首先要學會吃苦。艱苦中藏著歡樂的種子。我在和你說到現在的青年人吃苦精神普遍比較差時，你對此不服氣，你說你是能夠吃苦的，可沒有必要為了吃苦而吃苦，吃苦也是為了過好日子。我讚成你的觀點。我的認識是，過上了好日子，也是需要艱苦奮鬥的。但艱苦奮鬥在今天不是表現在吃粗茶淡飯和“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上，而主要是表現在為實現奮鬥目標不怕困難，頑強拚搏，堅定地朝著一個目標前進的堅韌精神上；表現在嚴格、嚴謹、一絲不苟、專心致誌的作風上；表現在刻苦鑽研科學文化知識，勇攀科學高峰的頑強毅力上。這是對艱苦奮鬥優良傳統的繼承和發展。

　　你現在正是求學讀書的時期，尤其需要發揚艱苦奮鬥的精神。但在生活上，特別是夥食上，就不要太節約了。你正處於長知識、長身體的時期，加上學習負擔較重，需要補充一定營養。吃的方麵該花的還是要花，學習用品該買的還是要買。我幾次同你上街逛書店，看到有的書你因價格高想買又舍不得買。我覺得有價值的書，就算貴一點也是要買的，平時可以少吃一點零食。咱家雖不富裕，可也不至於買不起幾本書。我讚成你多買書，多讀書。讀書，特別是讀到一本好書，會讓你一生受益。應該說，你看的書還不算多。書到用時方恨少。你常常提到的愛因斯坦，他上大學的時候，對數學比較馬虎草率，更不去認真研讀，有時做筆記都要同學代勞。到了他攻克廣義相對論的堡壘時，所缺的正是非歐幾裏得幾何那個武器。後來，他花了七年的時間學習數學，調整了知識結構，才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書讀多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派上用場了。我想你在學習好專業課的同時，也要多看些課外書籍，說不準你成才的方向還在你的專業之外呢！

　　十、要把握和處理好理想與現實的關係。理想是人生之舵，理想給人以方向，給人以力量。你和所有的青年人一樣，富有理想，充滿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也想將來當這個“師”，那個“家”的，想做出一番成就來。這些我都支持，並將盡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幫助。但是孩子，你要知道，理想，理想，“理”和“想”是分不開的。“理”製約著“想”。這個“理”就是“想”的實際可能性，這個“理”更包括排除實現“想”的各種障礙。

　　為了你理想的實現，這幾年要集中精力搞好學習。聽說現在大學裏很多學生談戀愛，有的一進大學就急著找朋友，在你的同學當中，也有這種情況。這種做法不可取。青年人單純幼稚，思想不成熟，在生活的這部書裏還有許多的“生字”，過早地找朋友、談戀愛，沉溺於男女感情的深潭裏，隻能是耽誤青春，浪費時間。不管別人怎樣，我希望你要排除幹擾和影響，站穩腳跟，專心致誌地學習。青年人富有激情，容易衝動。但激情容易使人狂熱，理智才能使人高尚。要用理智克製激情。這些道理你也懂得。以前你在這方麵的做法是對的，今後的態度還要堅定。你還年輕，才十八歲，找朋友還是幾年以後的事，你目前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掌握更多的知識本領，為將來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

　　再一點就是希望你要有腳踏實地的精神，把你遠大的目標同日常的學習聯係起來，同每一件小事聯係起來。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不積細流，無以成江海。不要因為想幹大事而不幹小事。現實生活中，有許多人大事做不來，小事不願做。“眼高手低”也是一些人，特別是青年人常犯的毛病。孩子，要記住，不管我們踩什麽高蹺，都要用自己的腳。靠別人是暫時的，靠自己才是終生的。相信你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出一條屬於你自己的生活的路。

　　祝：學習進步，身體健康！

　　父字

　　1998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