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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一上山,老曹就急著要給劉春雲做手術。這時,劉春雲卻死活不同意。他搖搖頭,擺擺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手、手術不急,你、你快去把所有的頭頭叫、叫來吧,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事情要、要說!”

  老曹挨著床邊站著,緊盯著劉春雲,急急地問:“是把所有的頭頭都叫來嗎?那中隊長呢,小隊長呢,要不要也都叫來呀?”

  劉春雲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喘著粗氣說:“中、中隊長要叫,特、特別是餘長水,但小、小隊長就算了!”

  “好吧,我這就去叫他們來!劉政委,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我馬上就會回來的!”老曹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全隊的主要幹部都來了。餘長水、田默一頭一尾,坐在劉春雲的病榻上。何誌文胳膊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腦袋上、脖子上、肩膀上帶著幾大塊還留著血漬的傷口,強打精神歪坐在牆角的椅子上。魏理海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斜靠在門框上。

  劉春雲無力地睜開眼睛,眼神在屋裏來回掃了好幾圈,長歎一聲說:“唉,可憐啊,可惜啊,那麽多的好幹部都走了,最後就隻剩下這麽幾個人了!我劉春雲有罪喲!對不起遊擊隊的全體同誌喲!”

  劉春雲越說越傷心,不覺失聲痛哭起來了。老餘忙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麵前,一邊撫摸著他手背,一邊安慰說:“劉政委,不要悲傷嘛!俗話不是說得好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呀!當務之急是要養好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嘿嘿,這句俗話倒是說得不錯,隻可惜我這青山留不住了喲!以後的事情要靠你們了,”劉春雲的腦門上滾動著豆粒大的汗珠。看得出來,他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長水同誌呀,我的時間不多了,有幾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你,你要聽清楚喲!”

  “好,我聽著呐,你說吧!”老餘緊緊地握住劉春雲的手。

  “也、也就是四件事吧!不過,這四件事可都是頭、頭等重要的大事喲,”劉春雲使勁地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老餘,“第一、從現在起,咱們臥蠶山遊擊大隊的一切事情,我就全都托付給你了,由你來擔任大隊長兼政委,全權負責大隊的工作;第二、田默同誌任大隊副政委,何誌文同誌任大隊副隊長。他們兩個人協助你工作;第三、各中隊的隊長要重新選拔,重新任命。至於具體人選,我不提名,請你和田默、何誌文同誌認真商量、仔細考察,從小隊長中選派。人選要看準、挑好、選對。在未選派前,各中隊的隊長暫由你們三人兼任,切不可另派他人;第四、此次戰敗,我有很大的責任,這我承認。我的主要問題是用人不當,沒有重用你,卻輕信了某些人,以致上了當,辦了錯事。另外,我還有輕敵自大、獨斷專行等問題。我的問題很嚴重,現在檢討也來不及了,請你上報縱隊黨委嚴肅處分吧。我甘心接受黨的審查和處分。但除我的問題之外,戰敗的原因還有很多。請你們對此次作戰進行深入細致的分析,找出失敗的原因,吸取深刻的教訓,總結經驗,並對相關的人和事進行嚴肅處理。長水同誌呀,我總覺得這次打敗仗很、很蹊蹺,其中隻怕另、另有原因啊,不、不能排除咱、咱們的隊、隊伍裏,特、特別是領、領導層內,有內、內——”

  講到這裏,劉春雲眼睛一翻,突然昏過去了。老餘見他情況不妙,急忙打開屋門,把老曹喊了進來。

  老曹一進屋,就采取急救措施。趁這功夫,老餘把老田與何誌文叫到了屋外。一出屋,何誌文就神神秘秘地問老田:“喂,劉政委怎麽把魏理海撤了呀?而且吧,不光是撤職,劉政委那話也說得夠神乎的,什麽中隊長暫由你們三人兼任啦,切不可另派他人啦,這不明顯是要我們防備魏理海篡權奪位嗎?魏理海究竟怎麽啦?犯什麽大錯誤啦?”

  老田嘿嘿一笑:“劉政委不糊塗!他那話能是空穴來風嗎?我看呀,人做事,天在看。凡是好人呀,一個也冤枉不了;凡是壞人呢,一個也跑不了!”

  “那倒是!”何誌文忙點頭。

  不遠處的樹底下站著幾個人,裏麵有張麻子,還有幾個小戰士。老餘見了,急急忙忙地走了過去,朝他們說了幾句話,然後又急急忙忙地走回來了。他朝老田看一眼,又朝何誌文點點頭,說:“眼下,我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轉移部隊。轉移部隊的工作中,最要緊的就是要有秩序,要做到有條不紊,忙而不亂,謹防自己忙中出錯,謹防敵人趁亂打劫。為了做到有條不紊,忙而不亂,我們三個人要做點分工。等下咱們轉移時,我走頭,我的任務是先下山去安排部隊。老何,你走中,你的任務就是負責劉政委的安全。老田,你走後;不,你斷後!斷後的意義,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那哪能不明白呢,斷後不就是最後一個走嘛!你放心,我肯定會等到山頂上看不見一個人了才走的!”老田說。

  “不,斷後的意義可不僅僅是最後一個走!斷後,斷後,這個詞中,關鍵是一個‘斷’字。這個‘斷’字可是意義非常啊,”老餘的臉色異乎尋常地嚴肅,“老田,我相信你能明白這個‘斷’字的特殊意義。不過,斷後的工作意義重大,責任重大,而且危險性也很大,你得注意安全嘍!瘋狗逼急了,會咬人的!”

  何誌文偏轉頭,悄聲問:“老田,瘋狗是誰呀,有具體所指嗎?”

  “具體所指?嘿嘿,現在還說不清誰是瘋狗,該是誰就是誰唄,”老田笑笑,“嗨,也難怪你問,好多事都是在原來我們東山隊發生的,那時你在西山隊,根本就不曉得嘛!別著急,過一陣子,你就會一切都明白的!”

  三個人低聲商量了一陣,老餘就帶著幾個人先走了。見老餘走了,何誌文忙也帶著人,抬起劉春雲的擔架緊趕慢趕地跟上。

  山上的人一撥接一撥地跟著走了,隻有老田沒走。他東走走,西逛逛,眼睛不住地四處張望。張望了好一陣,直到看不見一個人了,他才邁開步子,迅速地朝著位於山頂的密道入口處走去。

  還沒走到懸崖跟前,老田就看見了魏理海和王宇。王宇站在密道口的外頭,一隻手扶在密道旁邊的石壁上。魏理海站在密道的進口處,一隻腳踏在裏頭,一隻腳踏在外頭,正彎著腰,低著頭,鬼鬼祟祟地朝密道裏麵張望。

  老田緊趕幾步,走近魏理海,笑嘻嘻地說:“喲謔,老魏,天都這時候了,你還沒進密道呀?怎麽啦?不敢進去嗎?裏邊是有老蟲呢,還是有豹子呀?”

  魏理海顯然沒有想到老田這時候會來。他眉頭一皺,愣了一下,旋即一縮身子,把已經伸進密道裏的那隻腳收了回來。緊接著,他又急忙扭轉身子,直起腰,抬起頭,正麵對著老田不住地看,樣子怪怪的。

  老田沒理睬魏理海那陰不陰陽不陽的眼神。他朝密道裏望了一眼,依舊帶著笑意說:“放心吧,老魏,裏邊不會有老蟲、豹子的!”

  魏理海的嘴巴張了張,幹笑了一聲,說:“裏頭沒老蟲、豹子,但是有天大的秘密啊!老田啊,我是大隊長,主管全隊的所有作戰行動,怎麽從來沒聽說過這地方還有一條密道啊?你說吧,這密道是怎麽來的?密道下頭的楊陳澗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你們在那裏究竟還有多少我所不曉得的秘密呀?”

  “謔謔,這些事我也不曉得呀,”老田雙手一擺,“就說這密道吧,那還是昨天晚上老餘帶人巡山時才發現的呢!”

  魏理海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揉揉鼻子,陰沉著臉說:“這個密道是昨天晚上才發現的?哼,你這話鬼都不信!你天生就不是說謊的料,臉上就寫著秘密兩個字呢!我勸你呀,就別裝聾作啞了,那是裝不像的!幹脆竹筒倒豆子,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吧,你和餘長水究竟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

  “真的沒什麽秘密瞞著你,”老田一邊說,一邊拉住魏理海的手,“得了,得了,老魏,咱們還是先下去吧,鬼子沒準很快就要來了!有些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等下到澗裏後,安全了,我再慢慢跟你解釋,行嗎?”

  魏理海頭一扭,眼睛望著遠處,大聲吼道:“不行,你這時候就得給我說!我是全軍的最高軍事主管,有權知道全軍的一切軍事秘密!”

  老田的臉忽然變得異常嚴肅起來了。他掃了一眼魏理海,一字一頓地說:“沒錯,你是當過全軍的最高軍事主管,但那是昨天,不是今天!今天,臥蠶山抗日遊擊大隊的大隊長是餘長水,不是你魏理海!現在,你魏理海什麽都不是了!你不是大隊長,不是中隊長,就連個小隊長都沒有當上!這一點,你心裏總還是應該明白的吧?你說說吧,你什麽都不是了,還有什麽資格和權利要求我告訴你大隊的核心軍事機密呀?”

  魏理海的那張臉就像是一塊碩大的豬肝,紅中帶紫,紫中還現黑。他咬緊牙關,高聲吼叫道:“不對!你說的不對!這密道和楊陳澗都不是今天的秘密,而是昨天的秘密。昨天,我是全軍最高軍事長官,因此有權知道這一切秘密!”

  老田緊盯著魏理海那張豬肝臉,冷笑一聲:“我勸你還是冷靜一些吧!先隨我進密道,有話下去再說!這樣做,對你有好處,沒壞處,明白嗎?”

  “哼、哼,你以為我不曉得你們的陰謀詭計呀,”魏理海撇著嘴,冷笑不止,“這密道裏埋伏著你們的人,是不是?我一進密道,你們就會把我抓起來殺掉,是不是?我魏理海好歹也是經過一番風浪的,能有那麽傻嗎?能隨隨便便地上你們的當嗎?會輕易被你們抓住嗎?做你娘的白日夢吧,老子才不上當呢!”

  老田似笑不笑,冷冷地說:“我勸你進密道,那是好意。但你如果硬是不聽我的勸,非要一意孤行,那我也就沒辦法了!”

  “‘沒辦法了’?田默,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呀?威脅,是嗎?要來硬的,是嗎?嘿嘿,田默呀田默,就憑你那兩下子,還敢跟老子我來硬的嗎?老子是誰呀?你曉得嗎?告訴你吧,你來什麽硬的,老子都不怕!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子不怕歸不怕,但今天沒工夫也沒心思跟你玩,老子這就得去縱隊總部告你們的狀去!”魏理海說完,身子一閃,上半身立刻移到了石台階的外側邊沿上。

  老田見魏理海身子往外移動,還以為他是要從外側搶路逃跑呢。於是,他也急忙挪動腳步,將身子迅疾地移到石台階外側來,擋住了魏理海的去路。但老田這樣做,卻是上當了。魏理海身子往外移動,乃是虛晃一招,目的在於造成假象,迷惑老田。見老田上當了,身子移到外側來了,魏理海人一晃,身形立馬又變了。忽然間,他身子一矮,臀部一扭,整個人一下子就轉到老田後頭了。緊接著,他又迅速蜷起右臂,將力道凝聚到胳膊肘上,然後將肘尖對準老田的後腰猛力一擊。

  密道外的石台階很窄,而且下麵就是萬丈深淵。平常時,一個人站在那上頭,都難免頭暈目眩,立腳不穩。老田本來就已站在石台階的外側了,再往旁邊一點點就是萬丈深淵,這時突然遭受到魏裏海的猛力撞擊,身子保不住平衡,不覺立馬便倒。刹那間,極其危急的情況出現了,老田整個人朝著萬丈深淵墜落下去,眼看著就有粉身碎骨之災。還好,石台階下方三四尺遠的地方有一塊巨石橫向突出於懸崖絕壁之上,正巧擋住了老田往下墜落的路。老田被那塊巨石阻擋了一下,大大減慢了墜落的速度,從而出現了緩衝的機會。趁著這機會,他猛地一伸手,夠著了巨石旁邊一棵小樹的樹幹。

  魏理海的這一下撞擊,用的力道很大。他滿以為老田逃不脫粉身碎骨的災難,連連陰笑著,沒命地往石壁頂上爬。

  老田抓住了那棵小樹的樹幹,把自己的整個身體臨空懸吊在半山腰上了。這情況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也危急萬分。明擺著,倘若他一時大意,或者是力氣用盡了,抓不住樹幹了,那就隨時都有掉下去摔死的可能。王宇、李克寬見情況緊急,便不顧一切地從石壁上頭往下爬,要去救他。

  老田自己卻絲毫不害怕。他對著王宇、李克寬笑了笑,大聲喊道:“別急,別急,馬克思那大胡子老頭剛才來看過了,他說我田默至少還有五十年陽壽,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你們別管我,快去追魏理海,千萬別讓他跑了!”

  魏理海已經爬到石壁頂上了,正沿著山頂氣喘噓噓地往前跑。王宇抬起頭,向魏理海逃跑的方向掃了一眼,對老田說:“不要緊的,你放心,魏理海那王八蛋肯定跑不了!薑鶴卿早就在那個要害路口等著他呢!”

  老蟲澗兩側都是嶙峋的怪石、光溜溜的絕壁,又高又陡又滑,還很少有可供行走的通道或缺口。澗南側還略略好一點,有兩三處低矮的地方能夠上上下下,勉強可以叫做通道,而澗北側就真的隻有中部一個地方可供出入了。那地方就是王宇說的“要害路口”,名叫老蟲口。

  老蟲口其實是由兩塊巨大的石頭構成的。那兩塊巨石都有七八丈高,上大下小,相擁而立。它們的上部相吻相接,互相擠到了一起,而下部卻相離相避,各自向兩側躲開。這樣一來,在它們的中間,就形成了一道南北相通的洞窟。別看那洞窟不起眼,隻有兩三丈長、二三尺寬,但卻是盤山與北部諸山的交通咽喉。洞窟的南頭與老蟲澗相通,而北頭則連著一個巨大的山坡。那山坡的名字就叫老蟲坡。那山坡極其陡峭,除了中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外,滿坡都被千奇百怪的石頭、高聳入雲的樹木、刺人皮肉的荊棘、絆人手腳的藤條等遮蓋得幾乎一點泥土地都看不到,簡直無處可以下腳。坡中間那條曲曲彎彎的羊腸小道是通往坡下的。坡下有一條東西向的土路。那土路就是橫貫照壁山的交通要道。它東至粵漢鐵路,西通湘長官道。

  正是由於連著坡下的這條橫貫照壁山的交通要道,所以老蟲坡以及坡上的老蟲口就顯得異常重要。它成了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老餘早就注意到這個戰略要地的特殊重要性了,在這裏布下了最重要的棋子。魏理海也早就察覺到這個戰略要地的特殊之處了,在這裏想盡了點子,做足了文章。實際上,他早就把老蟲坡當成自己的窩了。他的主要人馬和設施就全都埋伏在這個坡裏。

  薑鶴卿早就在老蟲口等著魏理海了。北側的那塊巨石,中部有一道尺把寬的裂縫。他就藏身在那道裂縫的最高處。站在那道裂縫的最高處朝南一望,老蟲澗裏的一切盡收眼底。遠遠地看見魏理海下了老蟲澗,不顧一切地狂奔而來,薑鶴卿忙從裂縫的最高處跳了下來,再一閃身,站到了老蟲口的正當中。

  魏理海正低頭狂奔,突然看見麵前出現了一個人,不覺吃了一驚。他摸摸胸口,喘著粗氣說:“唉喲,薑鶴卿,你這家夥可把嚇了我一大跳!”

  “嚇了你一大跳,是嘛?我怎麽沒看見你跳呀!你站在這裏不是好好的嘛,一動都沒動,哪跳了呀?”薑鶴卿眨眨眼,笑了笑。

  “打仗期間,人人都忙得要死,你一個人躲在這裏幹什麽呀?”魏理海眉毛一豎,對著薑鶴卿打起官腔來了。

  薑鶴卿收起臉上的笑意,斜眼掃了掃魏理海,撇撇嘴說:“‘躲在這裏’?謔謔,魏大隊長,你這個‘躲’字可是用得很不妥啊!我薑鶴卿一不偷人家東西,二不搶人家財物,三不強奸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婦,四不出賣國家民族的利益當漢奸,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哪用得著躲呀!再說嘍,打仗忙不假,可那是你們軍人的事情,與我平頭百姓有什麽相幹呀?我一個人待在這裏,享享清閑,難道不行嗎?你管得著嗎?”

  魏理海不耐煩了,伸手一指薑鶴卿的鼻子,喝道:“得了,得了,誰有那麽多閑工夫跟你磨嘴皮子呀?走開吧,別擋我的路!”

  魏理海根本沒把薑鶴卿放在眼裏,看都沒看薑鶴卿,就頭一抬,胸膛一挺,腳步一邁,直直地走過來了。見魏理海直接往裏闖,薑鶴卿好像並不在意。他微微笑了一下,隻略略一抬腿,稍稍一轉身,人就擋在了魏理海的身前。魏理海走不過去了。他瞟了一眼薑鶴卿,右腳迅疾朝前伸出,身子猛地一轉,整個人轉到了薑鶴卿的側邊。薑鶴卿見了,又微微笑了一笑。突然間,他身子一側,左腿忽然斜向插了過來。魏理海還沒反應過來呢,薑鶴卿已經站在他前麵嘿嘿直笑了。

  硬闖兩次都沒能闖過去,魏理海心裏琢磨開了:人都說薑鶴卿人聰明,武功好,身子靈活,此言不虛呀!要是這麽著跟他硬纏下去,我隻怕占不到半點便宜。事情太緊急了,時間不等人,看來我不能跟他來硬的了,得換個方式,趕緊擺脫他的糾纏。想到這裏,魏理海不往前硬闖了。他擺擺手,轉身往後退一步,又回頭看了一眼薑鶴卿,這才輕聲說:“嗨,薑鶴卿呀薑鶴卿,我和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你怎麽就非得跟我過不去呢?跟我過不去,對你有什麽好處呀?”

  “言重了,言重了,”薑鶴卿眯眯眼,笑了笑,“我小民一個,沒吃熊心豹子膽,哪敢跟你魏大隊長過不去呀!”

  魏理海頭微微偏著,眼睛眯成一條縫,略帶點笑意說:“不是跟我過不去,那你為什麽擋我的路,不讓我走呀?”

  “擋你的路,不讓你走?嘿嘿,嘿嘿,話恐怕不能這麽說吧,”薑鶴卿故意裝出一副傻呼呼的樣子,“我吧,一清早就在這裏待著了。可待了快一整天了,卻什麽玩意兒也沒撈著,你說窩囊不窩囊呀?一想起這窩囊事,我心裏頭就挺不痛快的。所以,見了人從這裏過,我就想鬧點別扭……”

  魏理海眉毛一揚,眼睛一瞪,扯著嗓門大聲嚷嚷道:“謔謔,鬧半天,你小子待在這裏,是為了當強盜,打劫東西?”

  “當強盜打劫?謔謔,那可不是,那可不是,”薑鶴卿連連搖手,“魏大隊長,你平白無故地誣人為盜,那可是不厚道啊!我薑鶴卿再沒出息,也還是曉得禮義廉恥,怎麽著也不會做那種下三濫的事呀,對不?”

  “我可沒誣你為盜啊,那是你自己說的,”魏理海連連冷笑,臉色不陰不陽的,“你剛才不是說‘什麽玩意兒也沒撈著’嘛,那不是打劫是什麽?”

  “謔謔,那就是你魏大隊長誤會了,天打五雷轟,我可真不是打劫,”薑鶴卿又是搖頭,又是搖手,“我說的‘什麽玩意兒也沒撈著’,也就不過是想要點小東小西罷了,比如說什麽小玩意兒……”

  “謔謔,要點小東西?那很容易呀!你說吧,想要什麽東西呀?法幣,你要嗎?光洋,你要嗎?金條,你要嗎?嘿嘿,你小子有福氣,碰到我這個小財主了,我身上還真是有點好東西呢!要不就給你幾塊光洋吧,行嗎?誰叫我倒黴,碰上了你這麽一個鬼難纏呢!”魏理海一邊說,一邊伸手在衣兜裏摸。很快,他就摸出來了兩塊銀元。他拿著那兩塊銀元掂了掂,看了看,一甩手扔了過來。

  銀元扔到地上了,就在薑鶴卿的腳跟前。薑鶴卿拿腳尖踢了踢,輕蔑地笑了笑,說:“謔謔,魏大隊長,打發叫花子呀?”

  “打發叫花子?謔謔,薑鶴卿,你的圓心(圓念nuan。圓心一詞在當地用得很普遍,有時是指心髒,有時是指欲望,有時是指野心。這裏是指欲望)不小啊,”魏理海冷笑不止,隨即又從兜裏掏出來一根金條,“得了,得了,算我倒黴,算我倒他娘的大血黴,行了吧?給你一根金條,拿去吧!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

  魏理海把金條拿在手裏掂了掂,看了看,然後遞了過來,滿臉都是那種看不起人的鄙夷神色。他以為薑鶴卿會很快高高興興地把金條接過去。但他想錯了,薑鶴卿不僅沒接金條,就連看都沒看一眼。

  薑鶴卿不接金條,魏理海愣住了。他眨巴一下眼睛,滿腹狐疑地看著薑鶴卿,問:“喲,怎麽啦,難道連金條都不要?”

  “不要,”薑鶴卿淡淡地一笑,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極幹脆利落,“這山裏沒地方買東西,我要那玩意幹什麽?”

  “銀元不要,金條也不要,那我就沒什麽東西可以給你了!”魏理海撇撇嘴,手一縮,把金條放回衣兜裏。

  薑鶴卿詭秘地一笑,故意壓低聲音說:“不,銀元不要,金條也不要,但你身上有一樣東西,我還是想要的呀!”

  “是嘛,我身上有一樣東西你想要?那是什麽呀?說吧!隻要是我身上有的,準給你,”魏理海眨巴一下眼睛,“噢,我曉得了,我聽人說過,你是特別愛玩槍的。你小子呀,多半是想要手槍,對不?”

  “嘿嘿,槍倒是挺想要的,但你不會給呀!”

  “那當然!槍是軍人的生命,我哪能給你呢!”

  “那就別說了,我不要槍了,要別的!”

  “要別的?我身上哪還有別的什麽東西呀?”

  “怎麽沒有呀?你脖子上現成不就有一個東西嘛!”

  “脖子上?我一沒帶項鏈,二沒帶懷表,三沒掛貔貅等玉器,脖子上空空的,哪有什麽東西可以送給你呀?”

  “嘿嘿,嘿嘿,”薑鶴卿又笑了,“你也真是的,有眼無珠,五斤六兩那麽大一個東西就在脖子上頂著居然看不見!”

  魏理海糊塗了,粗話脫口而出:“五斤六兩?什麽狗屁東西?”

  薑鶴卿彎腰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他才忍住笑,看著魏理海說:“魏大隊長,這可是你自己罵自己啊,與我無關!”

  魏理海一愣,瞪著眼,張著嘴,大聲道:“什麽?你說什麽?我自己罵自己?我罵自己什麽啦?我什麽也沒罵呀!”

  “還不明白呀?嗬嗬,”薑鶴卿又笑了,“你說你自己的五斤六兩是狗屁東西,那還不是自己罵自己嗎?”

  “你小子越說越糊塗了,”魏理海滿臉疑惑,“五斤六兩?五斤六兩這玩意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呀?”

  “五斤六兩就是腦袋呀,平常時大家不都是這麽說的嘛!嘿嘿,五斤六兩就是腦袋,這種事都不曉得,虧你還當了個大隊長呐!”薑鶴卿撇撇嘴。

  魏理海依舊還在發愣。他就像不認識薑鶴卿似地,愣愣地看著他問:“你小子八成是跟我開玩笑吧?”

  “開玩笑?你見我什麽時候開過玩笑呀?”薑鶴卿一臉正經。

  魏理海凝神注目,盯著薑鶴卿:“你真的想要我腦袋?”

  薑鶴卿點點頭:“那當然嘍!不要你腦袋,我特意起了個早床,在這鬼不下蛋的地方待著幹什麽呀?”

  “噢,我明白了!你小子是餘長水、田默的人,替他們賣命!要我腦袋,好哇,我的腦袋就在這裏呢!隻要你小子有那個本事、膽量,那就來拿吧!”魏理海冷笑不止,突然衝了上來,照準薑鶴卿的胸部揮拳就打。

  兩個人交上手了。魏理海急於脫身,所以每一拳每一腳都凝聚全身力道,招招陰狠毒辣,全都對準了薑鶴卿的要害處,恨不得一招便致他於死地。薑鶴卿卻沒有急於求勝的心思。老餘明確交待過他,對魏理海,不能太急,而要用磨功,隻有軟磨硬泡,他的真實麵目和險惡用心才能充分暴露出來;而他的真實麵目和險惡用心充分暴露出來了,我們才能對他繩之以法。老餘還對他說過,魏理海有槍,把他逼急了,他就會開槍,因此對魏理海不能太硬,而要采取磨和拖的辦法,磨他的時間,耗他的精力,把他拖住纏住,讓他脫不得身;隻要拖住魏理海,不讓他下老蟲坡,不讓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接上頭,拖到我們接應的人過來了,事情就算成功了。由於老餘明確交代過這番話,所以薑鶴卿對魏理海並沒有用全力,多數情況下是采取守勢。隻有在魏理海使招過於陰狠毒辣時,他才會偶爾使出幾招進攻的招式,並在那些進攻招式上添加五六分力道。而且,即便是采用這些進攻招式,他也很少是揮拳猛打、抬腿猛踢那種凶猛樣子,一般情況下都隻不過是用肩膀推一推,用臀部撞一撞,用胳膊肘、膝蓋等凸出部位頂一頂罷了。

  然而,肩膀推一推,臀部撞一撞,胳膊肘頂一頂,薑鶴卿所用的這些招式看著不起眼,卻是楊林拳的精華所在,極具隱秘性和殺傷力。在這些招式麵前,就連許多經驗老到、功夫卓絕的武術大家有時都難免要吃虧的,更何況魏理海還從來沒見過這些招式呢!他吃夠苦頭了,心知肚明,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難纏的對頭。於是,對打了一陣後,他突然一個箭步跳出圈外,氣喘籲籲地大喊起來:“慢,薑鶴卿,你他娘的這是什麽功夫呀?”

  “什麽功夫?你問得好奇怪,當然是中國功夫嘍!”薑鶴卿雙手交叉地抱在胸前,腰不彎,氣不喘,就跟剛才沒跟人對打過一樣。

  “中國功夫?我怎麽沒見過?這叫什麽拳呀?”

  “楊林拳!”

  “楊林拳?楊林拳是什麽拳?你他娘的跟誰學的?”

  “我當然是跟我師傅學的嘍,那還用問?”

  “你師傅是誰?”

  “我師傅?我師父是楊金根呀,你又不是沒見過!”

  “哦,鬧半天你師父就是那個瘦得跟螳螂似的楊金根啊!那、那楊金根是跟誰學的呢?”

  “我師傅的師傅唄!”

  “他是成名的武師嗎?”

  “那當然是武林高手嘍!”

  “還武林高手啦!我看這拳別叫楊林拳了,改名吧,改名叫肩膀拳、P股拳、胳膊肘拳吧,全他娘的是用肩膀、P股、胳膊肘給人撓癢癢,沒一點正行!”

  “沒正行?楊林拳沒正行,你那拳就有正行啦?楊林拳再沒正行,可也是中國功夫,比你耍的那一套強一萬倍!你耍的那一套玩意兒才真他娘的沒正行呢!你那是什麽功夫呀?你那不是中國功夫,是他娘的日本功夫,地地道道的日本功夫!你以為我不曉得你那是日本功夫呀?實話告訴你吧,老子去年在長沙米行裏幹活時,就和日本人比試過,早就見過你耍的那種狗屁日本功夫了!”

  魏理海眼一瞪,大言不慚地說:“日本功夫怎麽啦?日本功夫就不行嗎?嘿嘿,老子要是認真跟你打,你就曉得日本功夫的厲害了!”

  薑鶴卿鄙夷地掃了一眼魏理海,冷笑一聲:“謔謔,真他娘的恬不知恥,居然還誇起日本功夫來了!喂、喂、喂,你他娘的究竟是什麽人呀?是中國人嗎?我看不像!是日本人嗎?我看也不完全像!噢,我明白了,你他娘的多半是中國人和日本人雜交後生下來的東西,也就是雜種!對,沒錯,你一定是雜種,要不為什麽不倫不類呢!”

  一番舌戰,薑鶴卿句句如同投槍匕首,魏理海鼻子都氣歪了。他說不出話來了,臉陰沉著,牙關緊咬,雙手使勁一攥拳頭,全身的骨節都“嘎嘎”直響。

  見魏理海不說話,薑鶴卿也不說話了。他兩手相交,抄在胸前,神情自然放鬆,似笑不笑地站在一旁,眼睛微微眯著,好奇而又專注地打量著魏理海。那樣子頗有點像小孩子看螞蟻打架,充滿了戲耍的意味。

  薑鶴卿那樣子,明顯是瞧不起人。看著那樣子,魏理海恨得牙根直癢。但魏理海畢竟經驗老到,雖然又恨又急,卻還能沉得住氣。他下意識地放鬆了一下繃得過緊的神經,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神定氣閑的樣子,臉上擠出一點點極不自然的笑意,看著薑鶴卿說:“薑鶴卿,不打不罵不成交。今天咱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幹脆就交個朋友吧,好嗎?我看你是條好漢,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不瞞你說,我如今在這世道上也混得像個樣子了,說話有人聽的。你和我交朋友不吃虧,會有很多很多好處的,明白嗎?”

  薑鶴卿笑笑:“謔謔,和你交朋友,有很多好處,是嘛?那你跟我說說吧,都有什麽好處呀?”

  “好處可多了,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想當官就給個官做,”魏理海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頭,“就看你想要什麽了。你說吧,想要什麽?如果你想留洋,去日本看看,那也容易得很。我跟皇軍說一聲,你立馬就可以到日本去。”

  “謔謔,魏理海,這回你不打自招了吧,”薑鶴卿冷笑不止,“你他娘的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日本走狗!”

  “嗨,話幹嘛說得那麽難聽呢,什麽‘走狗’不‘走狗’呀?俗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哪條路好走就走那條路唄,對不對?人呀,到這世上來一趟不容易喲,最多也到不了一百年,為什麽不給自己選一條好一點的路走走呢——”

  魏理海嬉皮笑臉,一邊說,一邊暗自打著主意。突然,他身形一矮,兩腿一蹬,就如同蛤蟆往前跳似的,刹那間便蹦到了薑鶴卿的腳跟前,一下子抱住了薑鶴卿兩條腿的下部。然後,他猛一用力,朝上一掀,一下就把薑鶴卿掀翻在地了。緊跟著,他將兩條腿一縮,猛地使勁一抬,跪到了薑鶴卿身上,死死地把薑鶴卿壓在自己的身子底下了。到這個地步,魏理海就明顯占優勢了,似乎已經把薑鶴卿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了。但魏理海的動作還沒有結束。他的目的不隻是要把薑鶴卿控製住,而是要置薑鶴卿於死地。因此,在把薑鶴卿壓在自己身下後,他便迅速地騰出兩隻手,緊緊地握成鷹爪狀,猛地往前伸出,狠狠地向薑鶴卿的要害部位——咽喉抓來。

  薑鶴卿倒在地上了,麵部朝上,四仰八叉,身上壓著魏理海那沉重的身軀,喉管那致命的要害處直接麵對著魏理海尖利無比的鷹爪,形勢極為不利,時刻都有生命危險。但直到這時,他仍然十分沉著,絲毫也沒有慌張。見魏理海的鷹爪向自己的喉嚨抓來,他一邊抬起左胳膊奮力擋住,一邊把右手握成半拳,將其中的中指和食指伸直變成利劍狀,猛地向魏理海的眼睛刺去。薑鶴卿這一招叫做“劍指穿山”,是楊林拳中相當厲害的招式。這一招來得太突然了,魏理海大驚失色,急忙把頭往上抬,向後仰,企圖迅疾躲開薑鶴卿那兩根利劍般的手指。但他的頭突然往後仰,身體也就不可避免地往後仰了。這樣一來,整個人的重心也就漸漸地開始後移了。魏理海重心後移,這就給薑鶴卿提供了借力打力的絕佳機會。薑鶴卿看到這一機會了,不禁大喜過望。他急忙把全身的力道都凝聚到頭部,然後上身突然躍起,頭部對準魏理海的胸膛猛一發力,使勁一撞。這一招叫做“羅漢撞鍾”,也是楊林拳的絕招之一,殺傷力極強。魏理海絲毫沒有防備,硬生生地接了薑鶴卿這一招,那本來就已開始後仰的上身便再也控製不住了,雪山崩塌般地疾速向後倒去。上身往後倒,下身還能維持住原來的態勢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很快,魏理海蹲在薑鶴卿身上的那兩條腿也不覺鬆弛下來了,不僅力道大為減輕,而且還露出了一些空隙。這無疑又給薑鶴卿帶來了進攻的良機。薑鶴卿急忙抽動兩條腿,把它們迅速收回來,並攏、蜷縮在一起,悄悄地凝聚力道,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一發力,將兩個膝蓋對準魏理海的小腹使勁一頂;同時,兩條小腿也一齊發力,朝著魏理海猛打猛踢。薑鶴卿這一招,同樣是楊林拳中的要命絕招,名字叫做“螳螂蹬腿”。頃刻之間,薑鶴卿連使劍指穿山、羅漢撞鍾、螳螂蹬腿三大絕招。這三招都是要命絕招,隻用一招就能致人於死地,如今他三招同使,相融相接,一氣嗬成,威力自然倍增,魏理海哪還能逃得過!陣陣劇痛襲來,就如同五髒六腑都被人用刀子割去了一般,魏理海終於再也頂不住了,不覺大叫一聲,往後便倒。

  魏理海吃大虧了。他仰麵倒在老蟲澗那硬梆梆的石頭地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被石頭硌得撕心裂肺般的生疼。更要命的還不是身上,而是腦袋上。他的腦袋整個磕在石頭上了,後腦勺上磕出了兩個比雞蛋還大得多的硬包,兩個硬包之間還裂開了一條三寸來長、半寸來寬的大口子,裏麵紅肉外翻,鮮血直冒。

  薑鶴卿早就站起來了。他沒有乘人之危,繼續痛下殺手,而是靜靜地站在魏理海的對麵,抄著雙手,眯著雙眼,看著他淡淡地笑著。魏理海強忍疼痛,斜眼掃了一眼薑鶴卿,忽然覺得他臉上那淡淡的的笑意比刀子還要鋒利、可怕得多。他再也忍受不住了,手一伸,掏出槍來,瞄準了薑鶴卿。

  魏理海要開槍了,手已經扣住了扳機。薑鶴卿離他不過咫尺之遙,近處又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顯然,魏理海如果開槍的話,薑鶴卿是肯定躲不過去的。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一個矯健的身影突然出現了。那身影猛地橫插過來,擋在了薑鶴卿的身前。

  那身影是王宇。魏理海的手摳動扳機了,隨著一聲槍響,王宇身子一晃,倒在了薑鶴卿的身上。王宇的身子軟綿綿的,上部左側胸口鮮血往外直冒,刹那間便流了一地。看著地上王宇流的那一大片黏糊糊、稠乎乎的鮮血,薑鶴卿又驚又怕又心疼。他抱住王宇,大聲哭喊道:“王宇哥,王宇哥,你怎麽那麽傻呀,給我擋那一槍幹什麽?”

  魏理海沒再開第二槍。他匆匆忙忙地爬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腦袋上的傷口,就慌慌張張地往老蟲口裏跑。

  王宇還沒有昏暈過去。見魏理海往老蟲口裏跑,他急了。他猛一使勁,推開薑鶴卿,顫抖著聲音嚷道:“快,快,快去追、追魏理海!”

  薑鶴卿愣住了,囁嚅道:“那、那你怎麽辦?”

  王宇跌坐在地上了,臉色慘白得可怕。他捂著傷口,強打起精神,連聲嚷道:“我、我不要緊,你、你快去吧!”

  薑鶴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他心裏很難受,步履異常沉重。走了幾步,一回頭瞥見老田飛奔而來,他心裏的那塊石頭總算勉強放下來了一些。他忙向老田打招呼,指了指地上的王宇,然後猛地加快速度,一個箭步衝進了老蟲(老虎)口。

  沒多久,老田就跑來了。剛才對薑鶴卿的那幾聲喊叫,王宇幾乎耗盡了全身所有的精力,他歪倒在石頭旁邊暈過去了。老田眼淚圍著眼珠轉,抱著他使勁地叫喊,他也沒有答應。老田不喊了,也不哭了。他迅疾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卷成一長條,往王宇的胸部一裹,三下兩下地包好了王宇的傷口。然後,他把王宇輕輕地抱起,放到一塊比較平整的地上躺好,柔聲說道:“王宇,我的好戰友、好同誌、好兄弟,實在對不起了,我必須趕緊去對付魏理海。你就在這裏待著吧,我一會兒就回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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