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人幾乎都知道
北京路立交橋上
常有火車經過
可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沒有人會覺得異常
不過每次我碰到穿城而過的火車
都會駐步觀看
那轟轟烈烈的火車
讓我不勝驚訝
這是一位南昌詩人的詩句,其背後隱藏的規律性的東西是十分明確的——即使是城市當中每日來來往往的人們都不能曉知全部的城中事,而如果樂於感知,最尋常的風景也會散發出新鮮的意味。
我在南昌僅待了幾日,來不及曉知和感知的事物不計其數,他日若有機會,定要再來慢慢看,細細品。
南昌的“三江”筆會已經結束近四個月了,南昌、武漢、長沙三地的作家進行了友好的交流,我們也遊覽了滕王閣、八大山人故居等著名景區,印象最深的還是鳥道與小道。
2013年11月23日下午,屬於自由活動期間,我們反複谘詢和商議,決定去天香園看鳥道。南昌市非常注重保護環境,特意在城市的上空,為候鳥經過留了一條鳥道。在我們的想象中,一定有許多鳥兒在藍天上成群飛舞,自由自在地生活。我們一行十人,在唐櫻主席的帶領下,打的士來到了位於城市中心區的天香園。我們信步走進天香園,路邊兩排綠樹成蔭,空氣清新。我們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到了一處盆景園,各式各樣的盆景排放兩旁,姿態各異。最吸引我們目光的還是在園內放養的孔雀,它們盡情展示美麗鮮豔的羽毛,在園裏自由踱步。它們不懼生人,我們可以隨意地拍照,但是距離太近時,它們還是會倏地飛上枝頭,向我們左顧右盼,惹人喜愛。接著我們來到一座假山前,有一片池塘,養著無數條錦鯉,在水裏跳躍、翻滾,不時蕩起陣陣漣漪。我們最感興趣的還是成群的候鳥,在經過一座石拱小橋時,奉榮梅主編最先看見,用手一指小河邊:“看呀,候鳥!”我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河邊的草叢裏,果然有成黑點狀的許多鳥兒在飛,由於隔得遠,是什麽鳥分辨不清。它們遠遠地啼叫著,撒落滿地清脆的鳥鳴。一路遊來,大家興致很高,紛紛合影留念。天上的鳥在飛,水裏的魚在遊,讓我們每個人身心都舒展開來。“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自由是最令人向往的,我們深受俗世的拖累,何時能如天上鳥一樣自由飛,水裏魚一樣自由遊?這讓我想起現代女詩人玲子的一句詩“一條魚總想上岸”。誰不渴望自由自在地生活?而絕對的自由,在現實生活裏是沒有的。正因為缺失,所以我們向往;正因為得不到,所以我們期待。平時大家都忙於為生活而奔波,而鳥道的存在,讓我們享受了一個自由自在的下午。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片藍天,有一條專屬於心靈之鳥飛翔的鳥道。我們的心,也可以飛翔,而愛賜予我們飛翔的翅膀。愛情、親情、友情,滋潤了我們的人生,賦予蒼白的生命以豐富的色彩。
我們在玉泉島酒店入住,午菲老師和我同居一房。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彼此一見如故,結下深厚友誼,回長沙後還保持聯係。有一天他還來我家小坐,帶來了自己親手製作的正宗鐵觀音。真摯的友情,彌足珍貴。三八節我給結婚兩年的妻子寫了一首情詩,其中一段是:“最美的情詩,寫在心裏/真愛無須表達,何須千言萬語。”她在我最艱苦的時候,頂住重重壓力,和我結婚生子,並向她母親保證白頭偕老,這令我很感動!還有一直關愛我的母親和姐姐,對我不求回報地支持。無論是忠貞的愛情、不棄的親情,還是真摯的友情,都是我生命裏的鳥道,當我心靈的飛鳥疲憊時,可以自由飛翔!
11月24日上午,我們到了鄧小平同誌工作過的江西新建縣拖拉機廠參觀,小平同誌在“文革”期間,被下放到這裏勞作了四年。他每天在居住的將軍樓旁的綠化地散步,來回走動、思考,久而久之,竟然把草皮踩出了一條光滑的小道。我對著這條小道凝視了很久。小平同誌的一生三落三起,為了民族大業,他忍辱負重,休養生息,默默集聚著力量,等待著時機。就是在這條普通的小道上,誕生了改革開放的戰略思想,扭轉了中華民族前進的方向,向著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進發!唐櫻主席在題詞本上寫的就是“小道通大道”。小平小道,是小平思想的起源地,是改革開放的起點,在曆史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筆!我對這位自稱為“中華民族的兒子”的老人懷著深深的敬意。望著這條小道,我仿佛看見了小平同誌倒背雙手,眉頭緊蹙,在思考著中國的未來和方向。人的一生,是坎坷波折的,每當我們迷惘時,都應該想想這條普通的小道。小平同誌雖然是偉人,同時也是血肉之軀的普通人,也同樣會麵對人生的壓力和煩惱。在麵對困難時,決不放棄,決不悲觀,決不退縮——這是小平小道賦予我們的現實意義和生活的啟迪!
鳥道代表自由與愛,小道昭示堅韌與頑強。有愛,人才有溫暖;有精神,人才有力量。這就是南昌之行最大的啟迪和收獲!
從南昌回來,發現自己像夾著筆記本上了一堂課,一堂教書先生再多才也無法講得如此生動、如此精彩的課。教我的先生是一座城市,一座古意盎然又新意勃發的城市。我喜歡它名字中的無限寄寓,比如,“南方昌盛”、“昌大南疆”,聽著就讓我這個南方人心花怒放。
這座城市太年長了,在曆史的驛道上,經曆了許多不同的朝代。所以,像我們有學名、小名,有昵稱、諢名一樣,它也有過好多不同的名字:漢代的人叫它為豫章,唐人稱之為洪州,宋人則喊它為隆興,到明清時期,才定南昌之名,沿用至今。
曆史上,也就是公元前202年,漢高祖劉邦大敗西楚霸王後,派部將灌嬰率軍在此築城據守,建立豫章郡,留下了灌嬰築城的故事。所以,南昌也曾叫灌城。這是我在南昌逗留幾日,了解到的一點皮毛。
我比較偏愛“豫章”這個名字,感覺它有一種闊不見邊際的悠遠感,會讓我想到中原,比如河南一帶,是帶了遠意與風霜的。我這人有個積習,每到一地,必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一下城市,如若千城一麵,那就是布衣人家的前門,沒有什麽看頭;相反,則是大戶人家的堂閣,乃蔚然大觀處。
“豫章”兩字,在我心裏盤桓,厚實而有氣質。
看了豫章的山林鳥道、繞城湖泊,再訪八大山人的舊宅與字畫,似乎懂得一點他在此地托跡的原因了。雖然,我的體會、猜測,做不得箋注,但此一城好空氣、好湖光,多少也是他隱居此地的一個緣由吧?
滕王閣與八大山人,簡直是這個城市的骨骼,遠遠地在曆史的長洲前聳立、撐起,正如這個城市的文化屋脊。而王勃的文字與範仲淹的文字,又使得湘贛兩地,有了文化的魂魄。
我是出生在嶽陽樓下,喝洞庭湖水長大的湘北女子,如今卻在滕王閣的最高一層,沐浴豫章的文化光輝,欣賞秋陽西沉的一江壯麗。再讀《滕王閣序》中“衡陽之浦”和“屈賈誼於長沙”的字句,心裏有了地域上的貼近感。我是東來的湘人,來觸摸王勃文字裏深藏的32個曆史典故;來膜拜這座文化古城的每一首詩、每一首詞、每一副楹聯,與每一個文化先驅的襟懷。
在南昌的街頭流連,不經意就走到了陽明路;搭車再逛一下,又看見了疊山路、孺子路、永叔路、子固路、船山路、象山路……我注意到這個城市的許多街道,是以曆史文化名人的名字命名的,有著厚實的文化氣息。老城區的主幹道,大部分都是如此。永叔,歐陽修也;疊山,乃南宋民族英雄謝枋得;子固,是北宋散文家曾鞏;船山,為明末清初文學家王夫之……
發現這個細節,我像突然尋找到了豫章的特質,那就是一種對曆史、文化的敬意。這種敬意,又通過一道一街、一地一名,傳播給走過路過的人,無論達官貴人,無論販夫走卒,亦無論長幼尊卑。
懷著對曆史古城的景仰心、歡喜心與虔誠心,雖然知道前人對於豫章之偉美與文化地位早有定論,但還是忍不住想在筆下言語幾句。
我隻想表達,我對這座城市的氣質的仰視與尊敬!
青雲譜裏好靜。陽光斑駁,古柏森森。我挪著步子,很慢很輕。摻著初冬的寒意,殘荷迎風。雪個,我不能悟對通神。我不知道你畫的是哪一片荷葉,我不知道是哪塊石頭讓我心裏頭重腳輕。抬頭,候鳥飛過,我伸長了脖頸,我沒看出誰在“白眼向人”。
雪個,多少年來,我反複描摹著你的墨跡,追尋你大孤獨、大悲寂的靈魂。觸摸著你的蒼涼和傲岸,生命的靈光滌蕩著我在紅塵中混跡的心。
雪個,這時,我比年少時更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麵對熙熙攘攘,我也想和你一樣將一個巨大的“啞”字貼上大門,我也想閉上嘴巴,不作聲。清夜捫心,我會看見你站在隔壁,時而僧衣時而道袍,就著一豆青燈,你陪我看月聽雨吟風。你哭著笑著,旁若無人。我卻躲在被窩裏,淚流滿麵,聽到敲門,我就擦幹淚水,笑眯眯地迎接客人……麵對40歲後的寂寞人生,沒有你偎依,我會進退維穀,我會喊冷。
而今,我在南昌城,在你的殘山剩水裏,我低頭潛行。總有一腳踩在你的腳印上,我吸進的氣息總有一口是你三百年前的瘋癲和激憤。你說我應該也有自己的明朝,不能呢呢喃喃,討別人歡心,我們都是“金枝玉葉”,都是“老遺民”。
雪個,我沒有長長的耳朵,我是一個福薄的人。但我和你一樣,長臉上有一雙在黑夜裏閃光的眼睛。
“舊遊南日地,城廓倍荒涼。夢裏驚風鶴,天涯度夕陽。山川照故國,烽火憶他鄉。何時酬歸計,飄然一葦航。”雪個,請原諒,念著你的句子,我卻想起了葉子,半月前出家的葉子。在他鄉,她在祁連山的雪峰上修行。
半年前某天,她放下酒杯,點燃一支煙,笑盈盈地說:“你幹嗎苦苦揣測八大山人的曆程呢?僧也罷,道也罷,王孫也罷,世間種種都沒必要去判斷、演繹、推理和證明。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靈是虛無的,對於八大來說,靈就是他本身。”
葉子,來時的路上,我們三人說說笑笑,曆曆分明。三木是你的丈夫,昨天,他流著淚給你快遞了趕縫的僧衣。
三木寫道:“僧袍做好了,每次開鎖進門的兩滴淚,釘在斜襟的紐扣裏,從肩流經心髒,斜向祁連山的雪……”
三木在房子裏貼滿了神像,說:“把所有的神像給你,隻求你真樂……”
三木喃喃著:“對親人們謹慎地說,你對於大家隻是換了一個飯碗吃飯,你開心快樂直接坦率純淨地換了一個飯碗吃飯而已。”
你去,山空,藥物留給病人。青雲譜裏的水,漫上我漸涼的手臂。
雪個,我知道,從來不缺乏奔月盜火,用生命填海移山的人。我自天然,一意孤行,處廟堂之高、在江湖之遠,他們聆聽自己的內心。他們的感人不是因為他們的特立獨行、他們的抗爭和最後的成功,而是因為他們絕望努力的本身成為瞬間的永恒光明。
雪個,你的人生那麽多的搖搖欲墜,你的一輩子卻以倒三角形的方式在畫中亙古矗立。
葉子,祁連山的雪已經封山了,山頂的茅草屋四麵透風。山裏沒有電,你的手機也不通。當年,雪個36歲,在青雲譜裏“覓一個自在場頭”;現在,葉子,你36歲的嬌弱身體打坐在渺無人煙的山頂,那裏離地很遠,離天很近。
而我,隻能在現實中選擇奔走,在思想上選擇離開,在雪個和“生不拜君”的朱道明墳前頷首沉吟。
葉子說的沒錯,靈就是雪個本身。靈是無為的,自由的。區區一個清朝怎麽縛得住雪個的長毫禿鋒?靈選擇了雪個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幸在藝術不幸在他顛沛流離的一生。
青雲譜裏,沒有佛沒有法沒有祖師沒有英雄美人,但他們又從來沒把我們遺棄。以後大事小事都得靠我們自己了。
雪個,我想做一枝荷花,流著紅淚開在你的清露裏。
大凡是愛好文學的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王勃的《滕王閣序》,我更是喜歡其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高遠意蘊。江西南昌是一座曆史悠久傳統厚重的文化城市,自漢高祖以“昌大南疆”之意命名後,南昌便成了長江流域最重要的中心城市之一,“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構成了南昌絢麗燦爛的人文基因。
也許是因為出生於革命軍人家庭,成長在軍區大院,更是因為有了父親的直接熏陶,所以我對“八一”軍旗有種格外的崇拜感,於是“南昌”這個英雄的名字早已深深印在自己的腦海中,心則是無比向往之。在今年秋高氣爽的日子裏,我有幸參加了由南昌市文聯倡導的“三江”筆會活動,長江流域中部城市南昌、武漢和長沙的部分作家歡聚在贛江之濱召開筆會,就新時代的城市文學發展問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雖然我過去曾多次到過南昌,但基本上是蜻蜓點水浮光掠影地瞄上幾眼,隻是稍微表達了下對這個城市的敬意而已,確實還沒有真正深入了解過這座城市的精髓和風韻。
中國是文明古國,也是文學大國,擁有人類曆史上最輝煌的文明。秦朝以前,江西、湖北、湖南同是楚國的屬地,不過在孔子所編纂的《詩經》“十五國風”中,都是以記錄長江以北諸國的詩歌為主,並無“楚風”之名,似乎是他老人家心存某種偏見而故意為之。而與《詩經》形成日月同輝景象的是《楚辭》的出現。《楚辭》的風格與《詩經》迥然不同,以屈原、宋玉為代表的楚國詩人已經具有了獨立的人格、鮮明的個性,其後便開創了中國文學史上唯一以地區劃分的文學時代。長江之水如同甘甜的乳汁,以豐富的文學營養滋潤著三楚大地的人文風物,特別是江西素有“文章節義之邦”的盛譽,古往今來,無數名人雅士成就了南昌薪火相傳的千古華章。今天在我的記憶中,隻要隨便閃爍一下,一大串響亮的名字便會噴湧而出,如晏殊、歐陽修、曾鞏、黃庭堅、八大山人等,他們雖不是南昌的全部,但都是中國文學藝術史上耀眼的星辰,其作品至今還讓人常讀常新,掩卷而思,有如飲瓊漿,有大快朵頤之美感。
這次活動的主辦方南昌市文聯,對整個行程的安排可以說是頗費了一番心思。我們首先參觀了改革開放的總舵手小平同誌在特殊年代裏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為了表達對共和國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深切懷念,現在的小平小道就是因他老人家而得名的。此外我們還瞻仰了新四軍軍部舊址(原舊軍閥張勳公館),在烽火連天的抗日戰爭年代,許多新四軍將士居然倒在了國民黨反動派的槍口之下,所以周恩來同誌當時就發出了“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憤怒感慨。但英勇的新四軍並沒有因為這樣的手足相殘而偃旗息鼓,依然以民族大義為重,繼續和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作殊死搏鬥,他們的犧牲是中華兒女抵抗外侮最為悲壯的英雄史詩,每當想起他們不屈的身姿和崇高的氣節,怎不令人肅然起敬?
地處南昌新建縣大塘坪鄉的汪山崗,它依著山傍著水,四周是蜿蜒起伏的青山。在這僻靜之處,現在還完整地保存著一座清道光年間的官僚豪門府第汪山土庫。汪山土庫,神秘、靜謐、幽雅,像一塊養在深山裏的美玉,讓我們好一陣驚歎。它是由當時“一門三督府”的程家三兄弟所建,是一座占地108畝具有典型贛派建築風格的雄偉建築群。遠遠望去能感覺到這裏的風景格外的秀麗宜人。進去裏麵則是青磚黛瓦,畫棟雕梁,其形製富麗堂皇,氣勢宏偉,據說其中光天井就有五百多處,曾經盛極一時,也是名不虛傳的“江南小朝廷”。站在空曠寂寥的前廳,晚秋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從天井折射下來,散發著迷人的光暈。我用雙手觸摸著斑駁的牆壁,思緒任憑那久遠的氣息隨著塵封的曆史風雲在眼前緩緩飄去,好似回到了那個年代,仿佛看著裏麵匆匆而過忙碌的人影,想象著這座深宅大院當年的浮華繁榮的後麵該是有多少辛酸和幸福的故事。歲月走了,一些事情也就跟著改變延伸,實際上從這個家族的興衰,我們也能看到中國文化嬗變的曆程,看出家風國運的關聯脈絡。在兵燹和動蕩中幾經改朝換代後,汪山土庫竟然還完整保持著過去的風貌,雖然物是人非,但古代中國人生活的文明智慧在此可以集中地表現出來,同時還向我們展示了這個大家族主人“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胸襟抱負,至今依然能讓人回味無窮。林則徐就曾書聯:“湖山意氣歸詞苑,兄弟文章入選樓。”由此可見,汪山土庫學風淳樸、人才輩出。
因為來的都是三市的作家,我們還特地去了青雲譜道院,參觀了明末清初著名畫家、書法家八大山人朱耷的故居。
青雲譜曆史悠久,藏品頗多。曆經了周、西漢、東晉、唐、宋、元、明、清數朝,是中國道教的祖庭之一。院內的殿宇堂閣,丹桂碧池,涼亭月樓,無不透著歲月的滄桑,使人在流連中感受著兩千多年神秘道教文化深蘊的內涵,所以自古以來就是遊客矚目的勝地。現在這裏還設立了八大山人紀念館,我們有幸目睹了珍藏在這裏的八大山人朱耷的真跡,這些鎮館之寶,一般是不對外展出的。八大山人朱耷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人畫家,與其說人們崇尚他的為人,還不如說是崇尚他堅持自我不畏權貴的風骨,而這也正是中國知識分子曆來所器重所追捧的一種精神。像朱耷這樣生長於特殊時代的特殊人物,在古往今來的諸多文人故事中,也自然是鳳毛麟角寥若晨星的偶像了。
流連在南昌湖光水色人文勝跡之間,追尋著先賢聖哲遺存的華彩,感受著中國革命紅色的氣息,並與三市的文朋詩友敞開心扉地坦誠交流,使我感慨頗深,獲益匪淺。在我看來南昌遍地都是文學的種子,時而讓人豪情滿懷,時而讓人遐思無限。長江不僅是我們城市的母親河,更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她那千秋萬代奔騰的浪花,催生著炎黃子孫的堅強骨氣和包容智慧,催生著中國文化的雍容大度和百花齊放。這次筆會,終於讓我對南昌的曆史對中國的文學有了全新的認識,也更多了幾分繾綣,幾分思考。
秋水長天,漁舟唱晚,這望不盡的萬千氣象怎不令人心旌搖蕩,感慨良多?我們這些與新時代一起成長的作家,應該有著繼往開來的神聖曆史使命感和莊嚴的社會責任感,將長江之氣勢、長江之偉岸融於筆端,用文學重塑我們的民族品格和民族精神。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時序初冬,出行南昌,從綠意天成的天香園觀園林看候鳥出來,一行十個文人上了一趟空曠的公車旅遊專線,在百湖之城迂回穿行,滿眼是湖泊、綠蔭、溪河。南昌作家介紹說,當地曆代都敬重文人,很多街道都是以本地及外省文人雅號命名的,有“八大文賢路”:永叔路(歐陽修)、象山路(理學家陸九淵)、淵明路(陶淵明)、子固路(曾鞏)、孺子路(漢代名士徐稚)、船山路(湖南王夫之)、陽明路(浙江人王守仁)、疊山路(南宋弋陽愛國詩人謝枋得)。
自古江西出才子,在南昌街道隨處可遇翰墨之香。我則希望在車窗外能捕捉到宋元之際的大儒吳澄的相關信息,但無一絲蹤跡。元代中期最有聲望的學者吳澄,就是南昌南邊百餘公裏外的撫州崇仁人,宋淳祐九年(1249)出生於儒學世家,中年後他曾數次在當時稱隆興的南昌郡學講學,與郝文、元明善、董士選這些元朝官員交往論學,使得他在當時聲名遠播,並被多次舉薦出仕,晚年也斷斷續續隨兒子寓居南昌。
在離開南昌前的那個上午,我終於打探到文教路上有十幾家舊書店,便起意去搜尋幾本南昌古代文脈的書籍。尋覓而去,大有斬獲,其中就有江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的《吳澄教育思想研究》一書,甚合心意。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那些才子文人的名字,隻有隨他們的不朽文字能千古留名。“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比如王勃,雖隻享有27歲的生命,但就憑一篇千古絕唱《滕王閣序》,他的名字和文字千百年來鐫刻在巍聳於贛江邊的滕王閣上,任後人世代憑吊稱頌。幸好,在鄰省湖南的嶽麓書院裏,留存了江西人吳澄的文字,七百多年來在古老的庭院裏流芳。我曾在嶽麓書院史書《曆代著名訪院學者》一欄中找到他的名字。
吳澄青年時所處元代,書院的發展空前,達千所,超過了宋代,新增的書院幾百所。江西自古教育發達,人才輩出,元代新增書院達95所,超過同時代書院也很發達的湖南(21所)、浙江(49所)、福建(11所)之總和。吳澄自幼穎悟好學,曾師從教育家程若庸,是朱熹的四傳弟子,博覽群書,著作宏富,入元官至翰林學士,與北方理學巨擘許衡並稱為“北許南吳”。吳澄20歲鄉試中舉後卻屢試不中,便厭棄科舉,躲進山中築廬授徒,自題門聯“抱膝梁父吟,浩歌出師表”,衣食困頓。直至38歲被同門程矩夫舉薦,他的境遇才得以改善,先後四次被舉薦入京,但他不求出仕,上任輒辭,每次任官都很短暫,最長的不超過三年,前後做過儒學副提舉、國子監丞、國子司業、奉議大夫等小官,且均為與教育相關的職位,乃謂“官止於師儒,職止於文學”。吳澄享高齡,至元統元年(1333)病逝時,年屆八十有五歲,此時才官至正二品,被追封為臨川郡公,諡文正。至明朝宣德年間從祀孔廟,被尊為“先儒吳氏”。其實,他晚年屢受元廷征召,直至花甲之年元英宗即位,至治三年(1323),吳澄被授予翰林學士、同修國史,從三品,次年,實行經筵製度,他被選為給皇帝講經的講官,獲得了一個儒家學者的至高榮譽,與宋代的程頤、朱熹擁有同等殊榮。我想,早就洞穿世事的耄耋高人,深獲《周易》要義的吳澄,將這些最後的炫麗光環,隻當做過眼雲煙了吧。
吳澄一生大半時間僻居鄉野草廬授徒,從事教育六十餘載,弟子出其門下者數千百計,他還被邀請到處講學,交遊甚廣,講學遍及南昌、福建、揚州、京師等,對書院教育有許多精辟的見解,先後撰寫書院記文等有關書院的文稿十餘篇。吳澄與嶽麓書院結緣,是因為元延祐元年(1314)修葺嶽麓書院之後,66歲的吳澄應好友長沙郡別駕劉安仁之請,到書院講學,並撰寫《嶽麓書院重修記》和《百泉軒記》。這兩篇記文具體細致描述了書院的概況,包括書院唐開寶之肇始,乾道重興與元至元增飾,是嶽麓書院元代辦學的重要史料。
別駕劉安仁對嶽麓書院修葺後的辦學方針,在《嶽麓書院重修記》中,有很詳細的記載。從記中可見,當時書院的山長依然以朱熹、張栻製定的“成就人才以傳道濟斯民”為教育方針:“至元之複建也,豈不以先正經始之功不可以廢而莫之舉也乎?豈不以真儒過化之音不可絕而莫之繼也?”“欲成就人才以傳道濟斯民也,而其要曰仁……蓋仁體之大如天之無窮,而其用之見於事,無處不在,邇之事親事長,微而一言一行皆是也。”吳澄在回顧嶽麓書院辦學曆史與總結辦學的優良傳統上,提出了書院的辦學宗旨,就是要將已經廢絕的“先正”、“真儒”的講道傳統繼承下來,發揚光大,培養生徒的“仁”心,從灑掃應對、事親事長等點滴小事開始,使之成為人才以傳道濟民。
百泉軒位於嶽麓書院講壇右側,灰牆青瓦,紅柱花窗,單簷硬山,四間前後廊建築,南臨清池,一片園林勝景,為曆代山長之寓所,也是先賢安放靈魂的佳境。書院後依嶽麓山青風峽,穀口溪泉匯聚,宋初時山長在書院右側臨泉築軒,便以泉命名。後遭兵毀,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學政劉必大重建。延祐元年(1314)郡別駕劉安仁再整治一新,包括禮殿齋舍,講堂賢祠,門廡庖館,以及四圍宮牆,無不“洗臉搽粉,穿衣戴帽”。
久居長沙,我有幸數次流連於古拙、清雅又敞朗的百泉軒邊,眼波在那些水墨畫般精巧纖麗、花飾簡約的格扇檻窗流連,體驗書院先賢的吟風弄月與淡泊情趣。時光倒流八百多年,宋乾道初,朱熹來院時,和張栻居住於此,“盡而燕坐,夜而棲宿”,相對論學三晝夜而不停歇;他們也曾聽流泉清瀉、蕉窗夜雨,吟詩唱和。百泉軒舊有朱熹親書的匾額早已遺失,今人集朱熹墨跡重製,在廊柱上刻有《嶽麓詩鈔》舊聯:“教同化雨綿綿遠,泉似文瀾汩汩來。”軒內屏壁上,嵌有吳澄所撰《百泉軒記》:“……書院之有泉不一,如雪如冰,如練如鶴,自西而來,趨而北,折而東,還繞而南,渚為清池,四時澄澄無發滓,萬古涓涓無須臾,息屋於其間,名百泉軒,又為書院絕佳之境。朱子元晦,張子敬失,聚處同遊嶽麓也,晝而燕坐,夜而棲宿,必於是也。二先生之酷愛是泉也,蓋非止於玩物適情而已。‘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惟知道者能言之,嗚呼!豈凡儒俗士之所得聞哉……”可以想見,吳澄也曾釋卷出軒,他與生徒或羅坐花間,侍立月下,或繞曲澗鳴泉,觀錦鱗翔躍清波轉,或穿行於煙柳風荷、桃紅竹翠間談經論道。花影娟娟,一池碧色,兩袖清芬,冰壺濯魂,書聲與流泉鳥語和鳴的玄妙,穿越數百年時空,在池沼林泉間躲著迷藏。軒內屏壁兩側還懸有一副對聯,“學憶朱張綿聖脈,書傳虞夏刻螭虯”,也是對朱張正宗儒學和嶽麓山禹碑虞夏文明的追憶與傳承。
吳澄有不少評述湖南、河洛、泉州不同地區地域環境的文章。其中《送傅民善赴衡州路儒學學正序》一文有關於湖南文化的獨特性的解釋。“夫天地之氣鍾聚而聳起者為山,山之高大者,嶽也。衡嶽,南方之巨鎮,郡跨其趾。靈異、怪物、奇寶不足以當,則生偉人。循嶽西南,舂陵昔有周子(周敦頤)實紹聖道不傳之統,而文定胡先生(胡安國)父子兄弟皆於衡而講道,二百年間,流風未泯。”吳澄這一說,有些牽強,但是他發現了湖南民風士氣與人才的特征,偉人輩出,學風熾盛。他的這種獨到的總結,當然是從數次進京為官、長期各地講學交遊的親身體悟而來。
吳澄崇尚程朱理學,最尊重、談得最多的是周敦頤、程頤、程顥、邵雍、朱熹和陸九淵。他對湖南人周敦頤格外尊崇,因為周子既是理學開山鼻祖,又長期在江西為官講學。吳澄曾寓居江州(九江)濂溪書院調養身體數月,遍翻濂溪遺蹤。延祐二年十一月(1315),吳澄率南北學生百餘人,在江州舉行祭祀周敦頤的盛大典禮,頗為壯觀。他還拜祭濂溪墓,撰寫《祭周元公濂溪先生墓文》:“嗚呼!悟道有初,適道有途,先生之圖,先生之書,昭示厥初,維精匪粗……唯一故宜,唯一故專,道響絕弦,千數百年,學要一言,洙泗真傳……”(見《吳澄思想研究》第111頁)這篇祭文,是對濂溪先生一生學術思想的回顧,也彰顯了吳澄對周子的仰止之意,對其道統地位極其尊崇。吳澄的學術思想深受周敦頤的《太極圖說》和《通書》的影響,他的教育思想也與周敦頤一脈相承。
吳澄究竟幾次入湘,在關於他的文字裏無確切記載。在《吳澄年譜》中說,元明善累官至禮部尚書、翰林侍讀,與吳澄交誼甚厚,曾為其文集作序。元貞元年(1295),吳澄遊隆興(即豫章,南昌舊稱),登西山,時任江西行省椽的元明善向吳澄問學,質諸經疑難與論性禮,對其大加畏服,後執弟子禮終身。元明善曾出為湖廣參政。次年,吳澄又到龍興,江西行省左丞董士選延請他於家中,親執饋食,請教經義、治道,第二年,董左丞入京向朝廷舉薦吳澄。他的學生虞槃,也曾任湖廣行省龍陽州儒學正、全州清湘書院山長、辰州路儒學教授……他應該有很多的機會到鄰省湖南交遊,就像應長沙郡別駕劉安仁之請去嶽麓講學、作記文一樣。
吳澄遺存的文章裏有這樣的記載,他曾經有計劃去南嶽養病。那是元大德九年(1305),累次拒官的吳澄已是57歲,他於頭年又被朝廷授予本省官職儒學副提舉,秩從七品,他依舊沒準時到任,於冬天給提舉寫信解釋,稱自己因病將延期赴官,並說明自己次年將遊南嶽以療疾。第二年春,吳澄本擬出遊衡山,卻因冰雪與水淹而延緩至夏天,一路炎熱似火,舟車交替,六月才到袁州,卻收到儒學副提舉鄭陶孫遣使致書,追請他赴任……他一直想去他心中為“天地之氣鍾聚而聳”的衡嶽,親睹“生偉人”之地的風水。隻是,從這記載中,他與南嶽終是擦肩錯過了。
身曆宋元兩朝的吳澄,他的八十五載風雨,不僅使他曆練成一個思想家、教育家,那些鄉野林泉還使得他成為一個詩人與文學家,顧嗣立《元詩選》初集就選入他的詩歌五十餘首。其詩清婉輕揚,清新平實,又開闊恢宏。他可謂著述等身,有《吳文正公》《草廬精語》等傳世。
吳澄筆下的百泉軒,與他筆下的嶽麓書院一樣,嗣後的七百多年間,在執拗的湖湘士子的堅持下,屢毀屢建。桑樹槐樹、樸樹香樟、女貞楓香、桂花銀杏……那些先賢的身影一個個在林木的縫隙間飄逝,並越走越遠,就連那些蓊鬱的古樹中的長老,朱熹手植的“朱子樟”也不知何時不見了,那株守護庭院千年的桂花樹也難逃生死的輪回,在某個夜裏轟然倒斃。而那薈萃了百泉的溪流,隻要嶽麓山常綠,泉源不涸,這潺潺的流泉就吟唱千年,挾濂溪、朱張、草廬先生的文脈,天籟之音穿越萬古。文人的風雅,文化的靈魂,以及曆史的氣韻,在千年庭院裏風水流轉……
早就聽說南昌城內有一條鳥道,隻是一直沒逮著機會去看看。
這次遇上了在南昌召開“三江”筆會的機會,我們長沙市作協一行人,終於看到了這條鳥道。
初冬的南昌城,暖意依然。一抹斜照的夕陽,從一片玫瑰色的雲霞穿透出來,略隱略現映照在城東天香園的上空。我們是從園林東側繞到西側,一路走來,並沒有看到我們渴望見到的那條夢中的鳥道。然而就在大家有些倦意襲來想在一處歇憩亭稍作停留時,從一片起起伏伏的丘陵沼澤地,和雜樹野棘與低矮灌木混生的叢林上空,霍地一聲驚叫,一群猶如颶風般的鳥在我們頭頂騰空而起。我們循聲而望,在我們眼前是黑壓壓密密麻麻的一群鳥——那由數千羽讓人辨不清是鷗是雁是鷺鷥,還是鷺是鵑是鵲的群鳥,在半空像一麵飄舞的旗幡擺開,形成它們飛翔的曲線的方陣,由近及遠拋向高空,拋向西天。繼之,在夕陽和天際間做了幾個非常優美的盤旋飛行,又由遠及近飛飄旋回,然後呈一陣起伏的波浪形降落到它們剛才起飛的叢林。
麵對如此“驚鴻一刻”的奇異景觀,誰都會禁不住發出一聲聲驚歎和讚美。就在大家對著降落的鳥群驚異不止時,叢林另一頭又有一群數千羽的鳥群騰飛而起,也許是剛飛回降落的鳥聲驚擾了它們?也許是它們不甘被同類拔去頭籌而要與之在天空比試高低?它們亦以一種群鳥飛翔的姿態在天空組合成一個新的方陣,把它們那數不清的星星點點撒向玫瑰色的夕陽與雲天,在天空或盤旋或歡舞或翱翔,然後再躉飛到我們近前的叢林。麵對這些高天飛翔的精靈,我們再次發出抑製不住的驚呼……
說句實話,由於居於鬧市經年,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這麽密集的群鳥在空中飛翔了。即使偶得空閑去山村鄉野,也難得一見這種群鳥騰飛的景象了。雖然有時偶爾也會在腦中閃現,但那隻是個野趣浪漫少兒記憶中的溫馨夢鄉了!
驚歎之餘,我才仔細地觀看那群鳥降落的地方,原來是一條綠色的河流!一條由叢林組成的、綠潮湧動的由南向北不斷向前延伸開去的綠色河流!我在這裏把它稱為綠色的河流應該是準確的。因為這條綠河處於城區又低於城區,城區兩邊都不高的建築樓群宛若兩道天然河堤護佑著它們堤下的這條綠河。從地理方位來說,這條綠河是穿過了整個南昌東城區,然後流經城郊流向不遠處的贛江江口,再流入我國最大的淡水湖泊——鄱陽湖。
而眼前這條綠河及其上空,就是傳說中南昌人在城內為候鳥遷徙留下的鳥道!據南昌市作協主席陳安安先生介紹,這是由一條原叫艾溪河的河中濕地改造而成的。這片河中濕地方圓有4.6平方公裏。當年南昌人搞城市新區開發建設時,為了給通向鄱陽湖那南來北往的候鳥留下鳥道,南昌市政府放棄了數十億元的地產收益,硬是在依托艾溪河濕地的地理優勢中修建成這片可供鳥類棲息的林野綠地。據說建成後每天有數萬羽鳥兒飛來這裏過夜,林裏棲息有野生候鳥三十多種,築有鳥巢兩萬多個,成了名副其實的候鳥的天堂。一些候鳥因有感於南昌人的厚道和善意而不願離去,留下來成為“留鳥”,也成為一處我們剛才所看到的群鳥飛翔的壯麗奇觀。
現在人們常用一句昵語:“鳥是人類的朋友。”在遠古時期,當我們人類的先祖還光著身子像一條條美人魚告別海洋,爬上海岸走向陸地遁入森林時,鳥類早已是大陸的主人。據最新有關研究資料表明,鳥類是與恐龍同一時代在我們這個星球出現、衍生的。據此鳥類要比我們人類的先祖——古猿,早最少3500萬年來到大陸。當我們人類的先祖古猿開始在大陸生活時,這裏早已是綠樹成海、花團錦簇、鳥語花香的世界了。正是這些大陸的先行者,這些藍天的精靈以它們日行千裏的飛速(巨型鳥類的日飛行速度是600公裏)從海洋,從沙漠,從島嶼,從湖泊,從荒野,從山川,從森林,從草原,從東南西北,從地球各個有生命的角落或銜來或吞食或撒下了各種植物的種子。年複一年的綠化盎然了我們這個綠色世界,為我們這個地球營造出植物種群的多樣性,使我們的古猿人(包括豺、狼、獅、虎、豹等原始獸類)一到這個世界,遁入森林就有了“豐衣足食”的食物。又經過數百萬年的進化,我們人類從古猿到猿人到直立人到現代人的今天,有哪樣食物的食源能離開植物?我們有句民諺:“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可以說最早發現五穀能果腹的不是我們人類,而是鳥類!而發現五穀種子的也是鳥類。是鳥類以它獨特的生物鍾,以它無與倫比的靈性和獨具慧眼的辨識能力及超凡的記憶力,從藍天高空俯瞰我們地球的每一個角落,是它們發現了哪個地方有賴以它們充饑和生存的植物的成熟果實,然後以或銜來或吞食或用撤下糞便的方式把這些果實的種子傳播到世界各地,最後把最適宜動物食用的五穀種子帶給了我們人類。我們人類始祖就是在鳥類發現了五穀和各種蔬菜瓜果種子可以食用的基礎上才開始了我們人類的農耕時代。一直到今天,當我們人類在歡慶“五穀豐登”的時候,更應該記住鳥類這個比我們先期到達大陸三千多萬年的“先民”發現五穀可以食用的這筆功勞。如果說,“五穀豐登”是鳥類對我們人類發展隻是間接性貢獻的話,那麽“六畜興旺”,則是鳥類對我們人類發展的直接性影響。所謂“六畜”是馬牛羊雞鴨鵝。雞鴨鵝在六畜中占據了半壁江山。而雞鴨鵝是屬鳥科動物,是我們人類對鳥科動物馴化的結果。千百年來,這些經過馴化的雞鴨鵝的鳥科動物為我們人類提供了無窮無盡的肉食,提供給我們豐富的營養和高蛋白質。我們人類能有今天這麽強健的軀體在這個地球上繁衍生息,都離不開鳥類。
記得小時候我父母常對我們子女說一句話:“不捉銜食鳥,不捕咬草魚。”銜食的鳥是在喂養撫育幼鳥,你捉了銜食鳥,幼鳥就會在巢裏餓死;魚咬草是正在為孵化魚卵做前期準備工作,你捕了咬草魚,就等於毀了一窩的魚。因此捉銜食鳥和捕咬草魚,都應算是傷天害理的事。而我父母這句非常樸素和簡單的話裏,卻隱含著一個十分深刻的道理:我們要懂得保護大自然的生物鏈和生物圈。試想,一個斷裂了生物鏈的世界,我們人類將何以可續持發展?而一個失去循環往複的、健康的生物圈,我們的世界將是如何可怕和難於想象。一個沒有鳥飛魚躍、鶯歌燕舞的世界,我們人類又如何生存下去?
而有遠見卓識的南昌人能不惜犧牲巨大的代價,在城區不砍樹、不填湖,給鳥類留下一條綠色的鳥道,讓城市融入大自然,讓人們能看到群鳥飛翔的自然奇觀,其情其景利在當代。更重要的是,此舉保護了鄱陽湖生物鏈和我國長江水資源生物圈的平衡,留下一個可持續發展的未來!
2013年11月22日至26日,我參加了在江西南昌舉行的由長沙、武漢、南昌三市作家組成的“三江”筆會。“三江”者,長沙的湘江、武漢的漢江、南昌的贛江是也。筆會期間,精彩紛呈,與會同仁早已筆下生花,我也就趁機藏拙。對我而言,此次筆會最難忘的,便是26日上午與奉榮梅、方雪梅一道至有名的文教路淘書。
每到一個城市,我最想去的地方便是舊書店,這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是一條書蟲呢?奉榮梅說,她早已打聽好了,南昌有一條舊書店很集中的街叫文教路,位於江西師大的後門。而且,她有一位南昌的朋友,可為我們當向導。那天上午的八點多,我便與“二梅”一道早早地趕到了文教路,奉大編輯的那位朋友早早地便在那裏候著了。果然,長長的一條街,兩邊都是舊書店,一家挨著一家。哪個店叫什麽名,我也沒有去記。反正模樣長得都差不多。在其中的一家,我見到了一套1979年版、1980年第二次印刷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唐弢主編。這套書現在看起來,實在是左得出奇,慘不忍睹。仿佛整個中國的現代文學,除了魯郭茅巴老曹之外,其他的都乏善可陳了。但這套書又確實勾起了我一段頗有些酸楚的回憶。
我是1978年考入湖南師範學院零陵分院中文專業的。說句大實話,我們這代人,因為曆史的原因,在文化上,大多是先天不足後天又失調的。我進入大學時的水平,估計比現在的小學生都要差很多。從小學到中學,學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好端端青春年少的歲月,都被一雙雙看不見的無情黑手所揉碎。除了中國古代的幾大名著和一些通俗小說之外,什麽外國文學和中國現代文學,幾乎可以說是空白。記得當時我們中文係的主任是唐朝闊老師,他見我對書有一種難得的饑渴感,便在第一個學期的放假前夕,借給了我一套三卷本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唐弢主編。那時,我連這個“弢”字都翻了半天的字典。不得不承認,這套書在當時是讓我大開了眼界的。後來,我對現代文學這一個領域情有獨鍾,這套書所起的作用也是不可低估的。當然,真正讓我受益的,讓我對中國的現代文學有了清晰認識的,是1985年,我在長沙的蔡鍔路古舊書店買到了一套司馬長風著香港昭明出版社版的三卷本《中國新文學史》。好了,說了這麽多,無非是想說,如果從內容而言,唐弢主編的這套《中國現代文學史》我是看不上眼的,我買它,純粹是為了大學時的一段記憶。
在一個小店,又買了一套上下冊的《侍衛官雜記》。買這兩本書和買上麵提到的那套書的心理差不多,也是為了懷舊,因為小時候曾經聽人講過。一家一家地逛著。有一家,賣書的是一位老太太,滿頭的白發。她讓我想起了讀大學時學校圖書館的一位老太太,也是滿頭白發,極有氣質的那種。她店裏的美術書特別多。比如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中國著名書畫大師係列”,我看中了其中的《八大山人繪畫集》《張大千繪畫集》和《啟功書法集》三大冊。老太太見我對美術書感興趣,便向我推薦《怒吼的黃河——抗日戰爭中的中國美術》《中國京劇臉譜大全》《馬特麗特》《山花野草裝飾圖典》以及《北京畫壇》國畫卷和油畫卷等。好,我都喜歡,照單全收。特別是《北京畫壇》,厚厚兩巨冊,搬都搬不動。算了算,折後共四百多元。加上前麵幾家買的一百多元,差不多七百元了。老太太要我把前麵買的書都放在一起,幫我打了兩個大包。她說旁邊就有一個申通快遞,那就快遞吧。一算,好家夥,快遞費一百六十多元。
同行的“二梅”也買了不少好書。其中奉榮梅淘到了一本吳官正簽名並題詞的《江西學》,方雪梅則在我的推薦下買了一本超厚的《曆史上的今天》圖文書。她們兩人的快遞費加起來也是一百多元。
11月29日,在南昌買的書快遞已到。在小區物業,自提。因太重,直搬得我氣喘籲籲。不到一百米的路程,途中歇息了兩三次。數了數,共28冊。我累,但快樂著。我把這28冊書折騰來折騰去,其喜悅難與人說。感謝南昌,感謝文教路,感謝同行的“二梅”及那位向導,更感謝那位白發老太太……
現在和將來都不會有終點,
恰如太陽信使自古至今的奔忙。
——阿赫瑪托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