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王、柳兩朋友來舍下小坐,講見聞六則,頗覺有趣,現錄於後,供諸君一笑。版權仍歸他們二人所有,餘隻賺幾文錢以貼補家用。
褲頭
村人大栓,睡覺養成了不穿褲頭、背心的習慣,且常向人誇耀赤身睡覺的好處:入睡快,解乏舒坦。一日,進城為村人辦事,住招待所。房間裏有五個床位,隻他一人入住,心中竊喜:掏一個床位的錢卻住一個單間,運氣不孬!遂脫光衣服上床睡下,很快入夢。
半夜,酣睡中的他被尿憋醒,匆匆下床拉開門赤身向廁所裏跑。尿完回到房門口時,方發現大事不好:房門竟已被夜風刮得關上了,而且門上的暗鎖已從裏邊將門鎖死。他大吃一驚,不由暗暗叫苦——昨晚入住時掏押金租來的房門鑰匙也在褲子兜裏,這如何進得去?走廊上夜風挺涼,他托臂站了一刹,就打起哆嗦來。不行,得去找服務員開門。他向女服務員住的值班室剛走幾步,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光著身子。不行,這樣去叫門,女服務員開門後必然會驚得大叫,以為自己想耍流氓或圖謀不軌。他隻得又停下腳步,在走廊裏打著哆嗦。但夜風實在太冷了,如此等到天亮,恐要凍僵,必須另想辦法。他借著廊燈看見服務台上放有墨汁,毛筆,心中一動,眉頭舒展:有了!遂見他走到服務台前,拿過毛筆,蘸了墨汁,在腰上畫了一圈,在兩條大腿根上也各畫了一圈,這樣,一個褲頭的輪廓便顯了出來,爾後,理直氣壯地上前敲服務員住的房門。女服務員打著哈欠拉開門,他急忙說了門被風吹得關上,請她開門的話。女服務員看了一眼他的裝束。大約眼睛近視,沒說別的,便隨他走到房間門口為他開門。門開了之後,女服務員說:你的褲頭彈力挺好,是在哪兒買的?大栓忍住害怕,答了一句“東方公司”,便急忙閃進屋去……
輪胎
一公司老板在同外國人進行一宗商務談判期間,外出小解,回來時褲子的拉鏈忘了拉上,依舊大模大樣地往沙發上一坐,繼續發言。他的這一不雅舉止被女秘書小燁發現了。事關禮貌,甚替他著急,但又不好公開提醒,那反倒會引起談判對手的注意,給老板帶來尷尬。後來小燁靈機一動,提上暖瓶過去給老板的茶杯裏續水,借這機會說道:老板,你車庫的門忘了鎖!不想老板不解這話意,竟答道:我早上出門檢查過,車庫鎖了。小燁著急中隻好用目光示意,老板這才發現問題所在,臉一紅,起身借吩咐一個工作人員出去辦事的機會把拉鏈拉上。
商務談判順利結束,老板心情很好,便想同早就暗中喜歡的女秘書調T情開開玩笑,說:小燁,你剛才發現我車庫沒鎖,你看見車了嗎?小燁最煩這種性騷擾,便正色道:車沒看見,隻看見一對舊輪胎!老板窘住,臉紅到了耳根……
明代玉如意
朋友扁眾,做玉器生意,成績平平,僅顧住一家老小吃喝而已。見別人暴富,常憤憤。一日,忽然宣布:出售明代玉器如意。買玉器的人們一驚,便都圍上來看,果見扁眾擺在櫃台上的一對玉如意有些古色。但玉器販子們都有些不信:你扁眾乃小家小戶出身,何來明代玉如意出售?一定是假的!於是有人就請來市文物科的人鑒定,那文物專家反複驗看之後,竟說:有點像,但最好再用儀器測定一下。眾玉器販子一怔:難道是真的不成?有人就請專家再用儀器測定檢驗。專家用儀器測過之後點頭:是真的!於是立刻有玉器販子出高價買走,為的是再到南方高價出手賺錢。
這一對明代玉如意賣出不久,扁眾的櫃台上又擺出一對明代玉如意,眾人更是驚奇:這家夥還有這寶物?人們於是又圍上來觀看,又請專家鑒定,鑒定結果依然是真的,便又被人高價買走。
如此反複十餘次。
滿城人皆驚住:扁眾哪裏弄來這麽多的珍貴東西?有人千方百計打聽這些寶物的出處,但扁眾一直秘而不宣。不久,城裏就有傳聞說:扁眾的祖上在明代有人當過皇宮的玉器總管。
一日,我去探望扁眾,在扁眾那氣派豪華的別墅裏剛坐定,扁眾即命保姆炒菜熱酒。老友相見,自當開懷暢飲。在喝得頰紅耳熱時,我提出了那個一直梗在我心裏的疑問:你究竟是從哪裏弄到的那些明代玉如意?他笑笑,說: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我就不說假話了。這些玉如意都是我做的!我眼瞪大:做的?他道:我從一些千年老房的瓦上刮下一些陳土,從一些幾百年的古墓裏弄來一些舊土,澆上水放在鍋裏,而後把新做的玉如意埋進土裏,燒起文火蒸煮五六個小時,玉在一定溫度下是可以吸收外界東西的,經這樣一蒸一煮,那些古代土裏的成分、氣息,就會滲進玉如意,而且其色澤也會古化。一般的鑒定者和鑒定儀器絕難識別出來。
我呆住。
扁眾最後得意地說:你不動腦筋,就想蒙住人?
麥田
千縣來了兩位日本遊客。
兩位遊客都是男性,很上了些年紀。
旅遊部門的向導忙向二位介紹千縣的風景名勝:千葉山霧罩群峰,報曉寺暮鼓晨鍾,雙駝鎮練武大廳……
兩位遊客聽罷搖頭,說:我們想去看看千坪。
旅遊向導一怔:千坪?那兒不過是一片起伏不大的丘陵,上邊種滿莊稼,既無古跡又無勝景,有何看頭?
兩位旅客堅持要去。
導遊隻好尊重遊客意願,陪他們去了千坪。
千坪如今是大片的麥田,青青的麥苗如綠毯鋪向遠處的天邊。
兩位遊客在田壟間久久地走著,既像在欣賞美麗的田間春色,又像是在核對尋找著什麽。導遊因無解說內容,便坐在車上吸煙,隻有司機跟在兩位遊客後邊,他想在適當的時候問兩位遊客能不能給他換點美元。
司機不懂日語,聽不明白兩位日本人的對話。
兩位遊客最後在一個山丘上站定,先是四下裏巡看一遍,說了一陣子日語,爾後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那樣突兀和開懷,令隨行的司機一愣。
司機覺得他們笑得古怪,而且兩人的目光裏有一種說不清的類似得意的東西令他覺得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使他沒有張口再提換美元的事。
兩個遊客跺了跺腳後開始下山丘向汽車走去。
兩人對導遊各說了一句日語,就示意回城歇息。
把兩位遊客送回賓館後司機問導遊:他兩個看完千坪上車時給你說的啥話?
導遊想了想,答:一個說,很好!另一個說,我們還會來的!
司機不明所以。但他心裏總覺著日本遊客在山丘上笑得怪,於是逢人便說這段見聞。一天,他向他做生意的一個內弟又提起這段見聞,那位內弟聽罷精神一振,說:莫不是那山丘的土質十分特別?再不就是有什麽咱們還沒發現的值錢的礦產?
司機的內弟是位好奇心特重且說幹就幹的角色,當下就開車去千坪那個山丘上取了土回來找人化驗,但化驗後發現那土和別處並無不同。他於是又帶了兩個人去挖,他堅信日本人來這個光禿禿的千坪一定有緣故!他們挖下去兩丈多深時看到有一層堅硬的水泥板,揭開水泥板後他們驚叫了一聲:他們發現的是一個巨大的地下軍需倉庫。縣上武裝部聞訊趕來,組織人力徹底掘開了庫頂,原來這倉庫裏裝的全是各種型號的日本軍靴,共五萬隻,可惜的是這些完好的軍靴全是左腳穿的。
千坪周圍的老人們這才憶起:日本兵當年投降前夕,曾把這塊地方列為禁區,戒嚴了很長時間。
人們說,有放左腳軍靴的倉庫,就一定有放右腳上穿的軍靴的倉庫,於是四處挖找,但至今未找到。
需要
二十四歲的方冬那天去醫院原本是要檢查胃,卻不想在鋇餐透視時醫生竟盯住他的肺說:我要給你拍個胸片。方冬沒在意,方冬以為這年頭到處都在創收,這醫生肯定想多讓他花點錢。方冬隨口應道:拍就拍吧,反正我是公費!
片子出來後那醫生的神情有些古怪。方冬問他發現什麽病沒,醫生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卻又歎了口氣。方冬究竟是機靈人,他從醫生的神態中看出了點異樣,於是就笑問:莫不是查出了癌?要真是癌了你也不必瞞我,我是個樂天派,再說,你也瞞不了我,要手術要化驗,這些東西一看就懂!
醫生先是看了他一會兒,隨後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歎口氣說:是肺癌。
方冬的身子晃了晃,他的感覺是一塊磚頭砸到了自己的後腦勺上。
他立刻去另外的醫院複查驗證。
結論相同。
方冬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正午躺倒的,他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被癌抽走了,身子軟得再也下不了床了。
死吧,明天就死吧。
他無心喝水,不願吃飯,更不治療,隻想快死作罷。
方冬得了癌症的消息很快在單位傳開,人們都為他惋惜,有的甚至為他落了淚。大家勸他想開些,起來吃飯並配合治療。
他連眼都不想睜。
他開始想這些年他有負於誰:該在臨死前向人家道個歉。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範麗,那個一直熱戀著他卻又被他堅決推開的姑娘。當初,為了回絕她執著的追求,他曾當麵罵過她:滾開,你這個沒皮沒臉的東西!如今他躺在床上揣測:她知道我患了癌後會是一種什麽心情?
果然,這天他接到了範麗的電話,他本想對著話筒歉疚地說一句:範麗,我過去對不起你。不想線路那頭已有一個冷酷的聲音響起:方冬,這是你應得的下場!我相信你明天就會死!
方冬被氣呆也被驚呆了在那裏。
這個狗女人!方冬扔下話筒,發瘋似的吼了一聲,隨後又對著牆壁叫:老子明天決不死!不死!我不僅要活到明天,我還要活到明年!
方冬於是立即起床吃飯。
自然,他第二天沒有死。
從此,他賭著一口氣,恢複了過去的生活習慣,並開始晨起鍛煉,學做氣功,找中醫診治。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死!歹毒女人範麗,你不是想要我死嗎?爺們偏不死!
方冬這一活就是三年。
而且身體有越來越好的趨勢。
這天,電話裏又傳來範麗冷酷的話音:方冬,你還沒死?方冬冷笑著放下話筒,他決定去氣氣範麗,讓她看看自己的身體,於是向她家走去。
在範家的院門外,方冬聽到範麗媽的高聲抱怨:……你這樣跟方冬說話,不怕老天爺折你的壽限?接下來是範麗帶著抽泣的回答:媽,你不懂。我知道他需要一個敵人……
方冬驚呆在那裏……
新詩
常局長帶著秘書小梁坐轎車去各縣檢查工作,每到一處吃飯,一律是當地領導作陪,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公款招待。每當他們提出要交夥食費時,對方就笑著搖頭:這年頭,還來這個嗎?
常局長和梁秘書檢查完一遍工作打道回局的那天,車行至半路天已是傍晚。局長提出就在路邊的飯店吃一頓晚飯,司機於是停下車來。
三人要了一桌飯菜,吃罷結賬時,局長說:我們這次出來,一路都是吃的公款,今晚的飯錢理應由我們私人來付,你倆都別爭了,我工資最多,我來做一回東。秘書和司機哪好意思應允,都爭著掏出錢包來要付款,局長見爭執不下,便笑道:這樣吧,我們每人來做一首詩,這首詩中必須有“尖又尖”、“圓又圓”、“千千萬”、“萬萬千”、“有沒有”、“沒有”這些詞,誰作不出了,誰就付這頓飯錢,如何?秘書和司機聽了,一齊笑說:好!
司機低眉一想,開口道:這樣吧,我水平低,先作。我這首詩是:
我的車燈圓又圓,
我的車頭尖又尖,
我跑路跑了千千萬,
我送人送了萬萬千,
有一次事故沒有?
沒有!
局長聽了點頭:不錯,符合要求,這頓飯錢不用你來交了。
秘書隨後作道:
我的鋼筆圓又圓,
我的筆尖尖又尖,
我“匯報”寫了千千萬,
我“經驗”寫了萬萬千,
有一句不含水分的話沒有?
沒有!
局長聽罷頷首:嗯,也不錯,飯錢也不用你來交了。你們聽我的這首:
我的嘴巴圓又圓,
我的牙齒尖又尖,
我吃請吃了千千萬,
我請吃請了萬萬千,
自己掏一分錢沒有?
沒有!
秘書和司機聽罷一齊拍手:好詩!好詩!手拍完司機又笑叫:咱們三個都做了詩,而且都是好詩,那這頓飯錢誰交?
局長歎一口氣,說:也罷,既是這樣,隻有還用公款了,小梁,你去付款,記住開個發票,回去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