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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診所

  街對麵五爺家的那盆火又已點著。先冒了一陣子煙,跟著便有小小的火苗出來,接下去,就彌漫成了紅紅的一團,於是,五爺那瘦骨嶙峋的手,就又伸到了那火上烤。

  診所裏這會兒沒了病人,岑子得了空閑,便坐在診桌前,隔了窗看五爺家,看那盆每日都要點著的火。

  杏兒進城了,她哥在後邊的藥庫裏算賬,兩間診所隻有一個靜坐在那兒的他。冷風爬過街筒的聲音聽得很清。一頭豬哼哼著從斜對門青葉嫂家走出,在空蕩的街上閑閑地踱步。從不遠處的泉記茶館裏,清楚地飄過來一個說書男人的聲音:“王老七,賣了米,下了狠心買頭驢,那驢牽到半道裏……”

  他的眼定定盯著那盆火,目光漸漸就有些直。

  看見了嗎,那團火?

  看見了。

  是敵人存燃料的地方,被我們炮兵敲著了。

  噢。

  金排長的遺體,可能就在那團火左側的高地上,你們的任務是把他找回來!

  明白!

  “岑子哥!”一聲甜甜喊叫猛地在門外響起,他身子一顫,扭過臉,看到圍了圍巾的杏兒背了一紙箱藥站在門外,等著他去接。他於是慌慌地站起,慌慌地出門,又慌慌地從杏兒背上接下藥箱:“這麽沉!下車時咋不回來喊我去背?”“俺背得動。”杏兒的臉被風吹得好紅,“是些抗菌素和葡萄糖水。”

  “回來了?”杏兒她哥那親切的聲音,在診所通藥庫的門口響起,“給藥材公司孫經理的那幾瓶酒送去了吧?”

  “送去了。”杏兒把看著岑子的眼睛慌慌地移開。

  “哦,那就——”

  “快呀,岑子,給我包包手,剛才劈柴時弄破了!”西街的禿子高喊著跑進門,把一個帶血的大拇指伸到了岑子麵前。岑子看一眼,便麻利地拿過盛小手術器械的鋁盤。

  診所裏又靜了下來,在輕微的刀剪響聲中,那邊茶館的說書聲又飄了進來:“王老七心裏可真急,揚了鞭子去打驢,可那驢,噅喲噅喲叫幾聲,依舊站著不動蹄……”

  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來,風聲聽去像是又有些加大,對麵五爺家的那盆火還在紅著。癱了的五爺,他女婿拉來的那兩車木柴,大約夠他烤一冬天的火。

  “吃飯,岑子哥。”杏兒柔柔地叫。他剛在小飯桌前坐下,杏兒便把一碗浮著香油花兒的芝麻葉麵條遞到了他的手上。他喝了一口,一股熱立時就流進了肚。他看了一眼圍桌而坐的杏兒和她哥嫂,一種溫暖的家庭氣氛便又像往日那樣弄得他有些醉,於是,眼角處,分明地又浮出了一縷感激。

  這感激早就存在岑子的心裏。那日他背包提箱回到這分別四年的小鎮,在兩間空蕩的老屋前停住腳步,立時就覺到一股涼氣在心裏旋,涼得他很想立刻就抱住胳膊圪蹴下去。也就在那個時候,杏兒她哥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岑子,一個人太孤單,去我的診所吧,你不是在部隊上當過衛生員?”

  他於是就來了,於是就嚐到了這種家庭的溫暖,於是就知道了這種甜甜的醉的滋味。盡管他對杏兒她哥在診所前掛的那個木牌,對木牌上寫的那些字“能使戰傷傷員死而複生的戰地衛生員岑子,應聘來我所擔任醫師,歡迎前來就診”感到有點難受,但他還是在心裏貯滿了感激。

  哐啷一聲,診所的門被撞開,一陣娃兒的哭聲伴著一個焦急的聲音猛地響進來:“岑子,小三燙著了。飯剛剛擺上桌,他就上去抓……”岑子放下飯碗,奔過去,查看、找藥,塗藥、包紮。娃兒的哭聲漸漸減弱。“麻煩了,岑子,多少錢?”“三塊八!”杏兒她哥突然在岑子的身後說。岑子的身體極輕地一抖,把到了喉嚨的“七毛”兩字又咽了回去。娃兒的哭聲遠了,室內又恢複了靜寂。“記住,這種時候可以多要錢,他們心疼兒子,不心疼錢,他們願意掏!”杏兒她哥向岑子傾過魁梧的身子,臉上帶著親切。岑子的身體又輕輕一哆嗦。

  誰的電報?

  金排長的。

  報上說些什麽?

  大喜妻今晨生一男重八斤。

  弟兄們……咱們湊點錢,以排長的名義給嫂子寄回去,讓她補補身子。

  俺這有七塊。

  十二塊……

  “岑子哥,快吃吧,麵條都快煮爛了。”杏兒把滿滿一碗麵條又遞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抖了一下才接住。

  他慢慢地嚼著麵條,目光漸漸地停在牆角,外邊的風似乎在變大,風聲中,隱約地傳來幾聲狗叫……

  五爺的那盆火又已點著,紅紅的火苗上頭,照例平伸著五爺那雙瘦骨嶙峋的手。

  岑子把目光收回,移向了麵前病人的身體,仔細地摸著病人的肝區:“沒大事兒,你別擔心,膽囊炎影響到肝的病例並不很多,你注意少吃點油膩的——”

  “哎,岑子在忙哪,杏兒她哥在吧?”街北頭桑家診所的桑大夫進了屋,極謙恭地招呼。

  “嗬,是老桑,稀客!快坐!”杏兒她哥從藥房裏出來,臉上帶了笑,魁梧的身子彎下,恭敬地把一個木椅遞過去。“不坐了,找你有件急事相求。我那裏進的抗菌素注射藥全沒了,前幾天就讓大孩子去城裏藥材公司買,結果到這會兒還沒買回來,今兒一開門,就有幾個需要打針的病人進來,我急得沒法,隻好跑你這兒借了。”已給病人開完處方的岑子聞言轉過身,剛要插嘴說出“當然可以”幾個字,卻不料杏兒她哥已極快地開了口:“嗨呀,巧了,抗菌素注射藥我也就隻剩一點點了,今頭晌怕都不夠用,也就說讓杏兒去外邊買啊!”岑子的雙眸吃驚地跳了一下:昨天,杏兒不是剛從城裏背回來那麽多注射藥麽?“噢,那就算了。打攪了,打攪了。”桑大夫客氣地退出診所。岑子目送著他的背影,身子久久地不動。“記住,岑子,這種時候正是我們吸引病人的時機。”杏兒她哥聲極低地說。岑子無言地擺弄著手中的聽診器,依舊把散漫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街,一個賣糖人的老漢挑擔從街上顫顫走過,四五個孩子臉帶饞色緊緊跟在後邊,他的眼緩緩跟著那些小孩,但目光卻慢慢失了焦點。

  金排長,我可能回不去了,敵人的炮火太猛,你們別來救了!別來了……

  排長,你們怎麽來了?你看,你看,敵人的炮多猛!大劉他們兩個呢?在後邊?

  被子母彈炸了。

  啊?我說過不讓來,不讓來!可你們偏來!你是排長,你用兩條命換一條命,你算的什麽賬?媽的,算的什麽賬?……

  弟兄們說,你家裏隻剩兩個小妹——

  我不回去!不回去!大劉——

  “岑子哥。”一聲輕柔的招呼響在耳畔,他緩緩轉過臉,看到杏兒那亮亮的眼。“四嫂子說她心口窩有些疼,吃下的飯總擱在那裏,我給了她點酵母片和顛茄片,行吧?”“行,我晚點兒再去看看。”他輕輕地點點頭,把目光又移向了窗外。

  近處擺貨攤的老青叔,又在大聲推銷他那黴了的煙:“白河橋香煙,減價一半啦——”老青叔的喊聲一停,從泉記茶館裏,便又飄過來了說書人的聲音:“趙鳳蘭怎受這個氣,掀翻桌,踢倒椅,掄起劍,殺出去……”

  落雪了。雪粒子掉在街麵上,輕輕地彈一下,便與先來的擠在一處,使路麵漸漸地有些白了。斜對門的青葉嫂,在慌慌地向屋裏抱柴;擺攤的老青叔,在很響地叫他的兒子:“三更——日你娘,還不快來幫我收攤?”隻有對門的五爺,依舊不慌不忙地把手伸到那火盆上烤。

  岑子看一眼窗外的天,就又去讀手上的那本《醫學基礎》,但他這會兒卻總也看不下去,他覺得心裏有些沉,壓得他什麽也不想幹,隻想就這麽靜靜地坐這裏。

  “岑子,穿上試試。”杏兒她哥從門外進來,把一個挺大的塑料袋放到他的麵前。岑子聞聲扭過臉,才發現是一套咖啡色的中山裝。“這——”他覺到了意外。

  “托去南陽城進貨的老韓給你捎的。杏兒,你來,幫你岑子哥把衣服穿上試試。”

  “哎。”在藥庫碾藥的杏兒聞喚急急地跑出來,歡喜地看一眼那衣服,又慌慌地去廚房裏洗手,這才又跑回來去塑料袋裏掏衣服:“來,岑子哥,試試。”他還沒有來得及站起,杏兒已把衣服抻開,把一隻袖子套上了他的胳膊。他於是隻好站起,配合著杏兒的動作。“上身長短正好。”杏兒一隻手從背後提著新衣領,一隻手扯著後衣襟,他的脖子立刻感受到她那小手的綿軟。“領口不緊也不鬆,怪合適。”她又轉到了他的前麵,一縷淡淡的甘草香氣頓時沁入了他的肺裏,他禁不住瞥了一眼杏兒那離得很近的紅潤的唇,卻又慌慌地把目光移開。他覺得心裏那團沉沉的東西在變輕。

  “岑子,好好幹,”杏兒她哥方方的臉上溢滿了笑,“咱們晚點再買幾間房,添點東西,設幾張病床,也辦它個家庭醫院。到時你是主治大夫,靠你支撐這個門麵,賺的錢我隻要一半,剩下是你和杏兒的……”

  岑子默默地站在那裏聽,恍然間記起幾天前的那個下午,西街的禿子拉住他極羨慕地說:“娘的,岑子,當了幾年兵回來,福氣大呀!叫杏兒她哥看中啦,又是二老板又是妹夫,杏兒那姑娘,摸一下都能把人美死,可是歸你了……”

  他又一次感到心中那團沉沉的東西在消融。

  屋外的雪仍在下,幾個行人縮了頸,在街路上踩出幾道黑黑的印……

  街上的雪被掃成了堆。青葉嫂的二小子捏著雞雞跑出來,把尿往街邊的雪上澆。

  五爺一邊把手伸在火盆上烤,一邊咧開沒牙的嘴向二小子笑。

  岑子看一眼五爺的笑,便開始去縫一個男子胳膊上的刀口。幾個背籮筐拎兜的老頭、婦女,此時走進診所,響響地問:“收藥的在什麽地方?”岑子立時明白,這是看了診所那張收買中藥材的告示後來的賣藥人。三四天前,雪剛停,杏兒她哥拿一張紅紙遞給他:“咱所裏的半夏、蘆根、牽牛豆和鱉甲四種藥快沒了,寫個買藥的告示貼出去,鄉下人手中有這東西。”他於是就寫一張告示貼出去,果然,今天就來了這幾個賣藥的。

  給岑子當助手的杏兒,讓那幾個賣藥人在候診椅上坐了,便轉身喊正在裏間給病人號脈的哥。

  杏兒她哥笑笑地踱出來,笑笑地與賣藥人打招呼,笑笑地查看他們拿來的藥,跟著就又笑笑地說:“哎呀,實在對不起,你們來晚了。我們告示貼出的第二天,就已經買夠了,小診所,一次不敢買得太多。你們是不是去北街的桑家診所裏問問,看他們買不買。”

  幾個正在擦汗的賣藥人,胳膊立時就停下來,怔怔地叫:“我的天!”岑子和杏兒也一愣:告示貼出後今天是第一次來人賣藥,怎麽會已經收夠了?幾個賣藥人一臉沮喪地出門,杏兒她哥卻又在身後響響地交代:“他們診所要是實在不買,你們就回來,我也不忍心讓你們白跑一趟!”“咋了,咱們不要?”杏兒的那對星眸裏全是疑惑。“當然要!”杏兒她哥臉上浮著暖人的笑,“我知道桑家診所這幾味藥不缺,肯定不會收那些藥,他們馬上就又會回來,隻要他們拐回來,咱們就可以殺他的價!”

  正在收拾手術剪的岑子,此刻手突然地一抖,剪子尖便在他的小拇指上無聲地劃一個口。

  一縷血絲滲出來。他呆呆地盯著那小傷口。

  片刻之後,幾個賣藥人果然就又轉了回來,杏兒她哥立時含了笑上前,含了笑問:“怎麽回來了?”

  你為什麽要命令我回來?為什麽?連長!那地方隻剩下了我和金排長,敵人又打得那麽緊,我一回來,金排長不隻剩下了一個死?

  金排長怎麽給你說的?

  說你在報話機裏給他下命令:要我一定回來!

  我已經有三個小時沒同他聯絡上,金排長的報話機早就壞了!

  壞了?

  “岑子,你看,這些藥!”杏兒她哥聲音溫和地在他身旁說,“成色多好!可價錢比平日低三四成。”

  他費力地“嗯”了一聲,又覺到一團沉沉的東西在心裏墜著。

  杏兒把藥拿進藥房了,診所裏又恢複了寂靜。那邊的茶館裏,說書聲又清楚地傳過來:“世上事,難說清,為什麽麻麵女能嫁個張俊明?為什麽漂亮小姐夢落空?為什麽想要的偏偏要不成?為什麽想扔的偏偏不能扔?……”

  五爺的那盆火還在紅著。

  岑子雙手機械地揉著棉球,眼怔怔地看著那火。

  “岑子,別忙了,洗洗手,來陪幾個大叔大哥喝幾盅酒。”杏兒她哥在廚房裏親切地喊。

  “岑子哥,來,幫我把桌擺擺。”杏兒甜甜地叫。

  他應了一聲,抬手拉滅了診所裏的燈,於是,夜空裏的星,便從玻璃窗上顯出來,一顆一顆地在那裏閃。五爺屋裏的那盆火,頓時就也變得愈加地紅。

  “坐吧,坐吧,隨便坐。岑子,來,坐這裏。杏兒,倒酒!”杏兒她哥含了笑喊。“來,來,咱喝了三盅酒再說話!寶山叔,喝呀,這是杜康酒,不拿頭,盅又不大。吃菜,菜不大好,杏兒和她嫂都不大會做,好在都是自己人,多包涵。吃,吃呀,二康哥,這牛肉還爛吧?”三盅酒下肚,杏兒她哥方方的臉就開始紅。“今兒請幾位來坐坐,一來是因為天冷,在一塊聚聚熱火熱火;二來哩,是有件小事想請眾位幫個忙。你們也看見了,這診所自打岑子來了後,來看病的人越來越多,可眼下這幾間屋確實窄憋,我想把西鄰景山家那兩間屋買過來,把診所擴擴,可景山有點不願,他把價錢一下子提得好高。眾位都是咱這半條街場麵上的人,想請你們去替我找景山說說。一個是再活活他賣房的心,一個是壓下他提的價。這事要是辦成了,診所自然會更紅火一點,診所紅火了,也決不會讓眾位吃著虧!日後我和岑子、杏兒和她嫂子的心裏,會記住你們!來,來,岑子,咱倆一塊給眾位敬酒!從寶山叔開始!”

  岑子緩緩地站起身,木木地端著杯。

  金排長,你喝一杯!

  咱們部隊要撤回去了,今兒個全排弟兄來你墓前給你敬杯酒!你平日不是總說想喝“懷鄉”酒麽?這酒就是!你喝吧!咱排還剩十四個人,一人敬你一杯,喝吧!

  喝吧,排長。你就安心在這裏,家裏的事別操心,有俺這十四個弟兄在,決不會叫嫂子和侄兒受苦,俺們商量好了,一人管一年,先從一班副開始……

  “敬呀,岑子,先給寶山叔敬!”杏兒她哥響響地喊。岑子於是就伸過杯去,“當”地碰一聲。酒順著食道緩緩地爬,他突然覺著心裏那團沉沉的東西在向上翻,不好,要吐!他放下杯,踉踉蹌蹌地向屋外跑,哇——

  “嗬嗬,這岑子,幾杯酒下肚就不行了。杏兒,快扶你岑子哥去床上躺躺。”

  他覺著杏兒那柔軟的小手在撫著他的額,就緩緩地把眼睜開。“岑子哥,好些了麽?”杏兒俯下身柔柔地問,一根黑發跟著從她的鬢邊垂下來,輕輕地搔著他的臉,他的鼻孔便也又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甘草香氣。“給我點水。”他說。杏兒聞言慌慌地去端一杯水,又小心地扶起他,在杏兒俯身喂他喝水時,他注意到了她胸前凸起的那兩個地方在顫顫地動。他頓時又感到了另一種暈。

  “杏兒,我……”他的聲音十分低微,他想把窩在肚裏的那句話說出嘴:我要走了,回那兩間老屋去。然而,話出口時卻是,“我……想睡……”

  “睡吧,岑子哥。”她柔柔地說,慢慢地放倒他的身子,輕輕地給他蓋被。

  他緩緩地闔上眼睛,覺到了眼角處有一滴水。

  遠處的街上,是誰學了說書藝人的聲音在叫:“王老七,賣了米,下了狠心買頭驢……”

  沉,這頭好沉。“救火呀——”依稀地,像有一個喊聲從耳邊滑過,門似乎是哐啷響了一下,但他到底又沉入了那不安靜的睡鄉裏。直到杏兒一聲帶了哭音的喊叫:“岑子哥——”在耳畔響起,才使他那沉沉的頭震動了一下,睜開了澀澀的眼睛。

  燈光下,滿身是水的杏兒站在他的床頭,臉煞白:“快,哥受傷了,五爺家失火,他去救,從房脊上掉了下去!”

  “啊?”他一骨碌爬起,鞋也沒穿就向外間跑。治療台上,躺著渾身是血和水的杏兒哥,旁邊站著杏兒嫂和兩個泥水一身的鄰人。對門五爺的房子前坡,已被燒得露了天,火已經撲滅,幾個人在從屋裏往外抱東西,東西上都沾著水。

  “岑子呀,你快救救杏兒她哥,救救他!”癱五爺被一個人攙著走進來,嗚咽著說,“多虧了他呀,要不是他撲到火裏抱我,我都已經被燒死了,燒死了!……”

  左臉頰燒傷,左臂掛破,左腳脖斷裂性骨折。疼痛已使杏兒哥沉入了昏迷。岑子急急地清創、塗藥、包紮、固定。他邊打著夾板邊問:“杏兒,為啥早不喊我?”

  “俺聽到救火的喊聲時,哥已經跑出去,我以為你也隨哥出去了。”杏兒的聲音在顫、在抖,身子在哆嗦,“哥能好麽!能——”

  “多虧了他呀,他呀!”五爺打斷了杏兒的話,“要不,我的老命是沒了,沒了……”說著,濁濁的淚,就順了那瘦極了的頰滾著、落著……

  天,一點一點地亮了。

  去柳鎮請接骨名手的人已經騎車上路,這會兒就剩耐心地等待了。岑子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站在治療台邊,兩眼定定地望著昏睡中的杏兒她哥,目光分明有些迷離。

  輸液瓶裏的液體,在不緊不慢地滴。

  一輛牛車吱吱地從街上滾過,鞭梢兒在空中響得挺脆。那邊的茶館裏,又挺清地飄過一陣說書聲:“人間事本來就是謎,為什麽漢武帝死時要吃梨?為什麽南都王平日怕鋪席?為什麽楊玉嬌的嫁妝不塗漆?……”

  暫搬到斜對門青葉嫂家住的五爺,大約受不了冷,又點起了他那盆火,火苗兒又是那樣不高不低,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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