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搞不懂我太爺爺洪老三為什麽到60歲時才結婚?我爺爺是24時結婚生我父親的;我父親19歲時娶我娘,第二年有了我。而我是23歲結的婚,24歲生的兒子。
今年,我兒子已經虛歲28,正當結婚的年齡。女朋友已經談了兩年,也該結婚成家了。於是,一家人商定先在舟山辦個主場,再回江西老家去辦個分場,這樣就兼顧了老家的許多親戚,也省得我租用大巴把他們請到舟山來,要知道那些親戚中,祖宗級的老人家不少,不能讓他們舟車勞頓。
我為兒子的婚禮選的時間是陽曆5月17日,這個日子是舟山解放的日子,讓全市百萬軍民和我家一起慶祝。但沒進門的兒媳婦和她娘查了黃曆,說這個日子犯了屬相上的衝,建議改為5月18日,“518”,“我要發”,雖然俗氣,但聽起來不錯,有彩頭,那就5月18日,禮拜天。日子是春節前定下的。過完年,兩家人就按照這個時間,分頭張羅起來。
我管典禮上的大事,其他事就由女人來做。我擬好婚禮慶典的議程後,就尋思著司儀和證婚人的人選。婚慶公司的司儀太俗氣,花裏胡哨地瞎折騰,還漫天要價,這錢我得省。電視台的主持人,我倒認識幾個,台裏領導關係也不錯,但不能請,我們平頭百姓不做那個排場。我兒子的婚禮既要莊重大方,更要簡樸節儉,我自認為是讀書人家,兒子從事藝術行業,自然還得有點文化和藝術的氛圍。婚慶的禮堂布置就按這個理念去策劃設計了。
這司儀的最佳人選,當推程繼紅,浙江海洋學院人文學科教授,既有學術學養又儒雅風趣,更因為他是我大學同窗好友,是看著豆豆長大的人。繼紅屬虎,豆豆自小喊他老虎伯伯。我把這個提議告訴了繼紅,他推辭了幾句,也就答應下來。
而證婚人,則非歐陽曉明莫屬。歐陽是我到舟山20多年的同事、鄰居、朋友,我們一起當記者,一起到宣傳部工作,風風雨雨一路走來,堪稱兄弟。兒子管他叫歐陽叔叔。
繼紅仁兄擔綱司儀,歐陽賢弟出場證婚,兒子的婚慶就有了眉目。其他就都是女人家的活。
婚禮一日一日臨近,我去上海,把父母親接了過來。他們隻是坐鎮,等著升級做老爺爺老奶奶了。
五一節後的某一天,繼紅突然病了,因為心髒問題住進了醫院。他告訴我不能做司儀了。臨陣換將,本是大忌,無奈之下,隻能另謀人選。
婚禮的前兩天,大學同學二哥元海、二姐燕子從上海專程趕來賀喜;晚上協會的老馬開車,我們去寧波機場,半夜裏把廣州飛來的老米和愛國夫妻接回舟山。
“老米,繼紅病了,這司儀的事就拜托你了!”
生性快樂、幽默的老米,還真是接替繼紅的人選。雖說有些勉強倉促,但我相信老米的江湖本事,客串個司儀應當不在話下。老米爽快,當即應下。
第二天陰雨,老婆帶著幾個小姐妹熱鬧地忙著,我陪著二哥、二姐、老米、愛國去普陀山、朱家尖島轉悠。老米一路上找燕子出謀劃策,想著怎麽把司儀做好。不知是誰腦子裏靈光一閃,幹脆讓老米和燕子一起上,男女主持,共擔司儀之職。
“好,實在是太好了!這事就拜托二位老同學了!”
燕子是我們班上的百靈鳥,歌唱得賽過李穀一;老米,乃中80的笑星,眼睛雖小,一笑就帶著大家開心。二哥忍不住地說道:
“絕配,絕配!”
隻是害得老米和燕子那天一整晚在寫台詞,被折騰得兩眼發黑,沒有好好休息。
兒子的婚禮如期舉行。當迎接新娘子的車隊從岑港娘家回來,同在華僑飯店舉辦婚禮的另一家一時慌亂,提前把鞭炮給放了,於是兩家準備的鞭炮把婚禮現場熱鬧得喜氣洋洋。
老米和燕子組合開場了,一個滿臉笑容、憨態可掬,一個談吐高雅、儀態端莊,司儀新風,讓在場賀喜的親朋好友為之一怔,哪來的司儀,這般儒雅?
“現在有請歐陽曉明先生,為新人證婚!”
於是,歐陽一身西裝登台,一開嘴,竟然把新郎官說成了洪自然小姐,引得滿堂歡笑。是幽默還是過於緊張?這兄弟,關鍵時刻竟然掉了鏈子。這幽默也實在是搞笑。好在接下去的證婚詞,寫的是讓人敬佩。酒就不罰他了。
輪到我代表長輩致辭了。我還是如往常一樣穿著唐裝,隻是換了一件新的,暗紅,是妻子從淘寶網上買的,很便宜;而妻子的旗袍是花大價錢請老裁縫做的,她還特意在胸前搭了條紅色的紗巾,像出風頭似的。我牽著妻子的手,緩步走向前台。禮堂頓時安靜下來,話筒、音箱也很給力地配合著。我把那天的致辭摘抄如下:
今天是我兒子洪自然、兒媳董小沫的成婚典禮,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同學、同事近200人,可謂少長鹹集、高朋滿座,使我和家人倍感榮幸、親切和幸福。我代表全家人,衷心地、深深地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的長期的關愛、無私的幫助、真誠的親情和友情。
此時此刻,我感到十分輕鬆,因為我終於完成了一位父親的責任,這個責任由我的父親傳承給我,我像我的父母親一樣,和妻子一起把孩子養育成人,把洪自然從一個小豆豆培育成一個壯實的大豆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子漢,一個可以獨立地服務於社會、肩負起家庭責任的成人。我們倆父子完成了一次家的傳承和接力,實現了中國人的夢想。
其實我們每一個中國家庭的夢想都是樸實的,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快樂,長大後能自強自立,對父母、親人奉獻一份孝心,對國家奉獻一份事業,對朋友能有所幫助。平安、淡泊、包容、親情、友愛、有為。我和妻子很高興,雖然他們已經成家,但小兩口願意和老兩口生活在一起,樓上樓下的很熱鬧,有家的溫暖和味道。其實也很實惠,不需要支付兩份物業、不去做房奴為開發商、銀行打工。買一籃子菜,可以飽一家人的口福。大家一起勞動創造生活,一起分享生活的快樂。將來有了孩子,也許一個也許兩個,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不亦樂乎!
“今天,我們全家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幸福和快樂,盡情地暢飲美酒,品嚐佳肴,暢敘親情、友情。”
兒子的婚禮,因為有這麽多人給予的厚愛,是幸福的,是成功、圓滿的。
令我愧疚的是,同學老米和燕子本來是來輕輕鬆鬆喝喜酒的,卻臨時救了場子,擔當起司儀的重任,禮畢的當天下午即離去;而愛國夫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有好好招待。
幾天之後,我帶著妻子,新郎官帶著新娘子和丈母娘,兵分兩路先後回到江西弋陽老家。因為老家的親友們正急切地等待著一對新人的到來。
弋陽的婚禮沒有儀式,隻有美酒和佳肴,隻想讓親友們因為團聚而高興,隻想讓大家在熱熱鬧鬧中盡情地享受著大家庭的溫暖。最愛豆豆的老奶奶雖然沒有等到五世同堂的這一天,但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倍感欣慰,因為她傳承下的洪家子孫和血脈,又有了新的火種和土地。我在弋陽小時候讀書的好同學南瓜、武林、維周等,大學時的彭民堅、劉浩等分別從上饒、南昌趕過來賀喜。
弋陽辦過喜酒的第二天,母親帶著我和妻子,我帶著兒子和剛進門的兒媳,特地去了葛溪和灣裏兩鄉。在葛溪許家村後的鬆樹林裏,祭祀祖宗——我的爺爺、兒子的太爺爺,雖然這個爺爺英年早逝,不僅我沒有見過,連我父親也記不得他的英容笑貌,因為1942年日本鬼子轟炸弋陽城,炸飛了街上的房子,燒光了我奶奶的嫁妝,爺爺一病不起,在悲憤中離開人世,留下繈褓中的我父親。70多年間,這座墳塚一直有後人的照看,清明時節有親人的祭掃,有草皮的堆積。
我把兒子、兒媳叫到墓碑前,讓這對洪家的新人,向老祖宗敬禮、致意,祈求祖宗的祝福和保佑。鞭炮響起,寂靜的山野仿佛在瞬間有了靈性。
離開許家村,車過五裏崗,進入灣裏鄉湖橋大隊,在湖橋小學不遠處,有個依小山傍小河的秀美村子,那就是塔橋洪家。我太爺爺洪老三,在上上世紀,就是從這裏穿著布鞋、推著獨輪車走進縣城的。我們一進村,鄉親們紛紛地走攏來,集聚在村頭的古石橋邊,熱情地招呼著我們。兒子和兒媳把準備好的喜糖、喜煙分給那些長輩們,讓大家分享。不久前,村裏修族譜,我已經把兒媳的名字添加到我們的名下,這就標誌著香火的傳承。
臨別時,鄉親們紛紛拿出了剛從雞窩裏掏出的雞蛋,忠旺家10個、米旺家8個,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鄉親你家幾個他家幾個,匯攏來一竹籃也裝不下。我讓兒子和兒媳婦收下,這是鄉親們的一片最溫暖的親情,和一份最美好的祝福。
我從車窗裏望著那幾株據說是我太爺爺的爺爺們種下的老樟樹和楓樹,仿佛像夢見著老祖宗的身影,夢見他們在向我們微笑和招手。
2014年6月17日,於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