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江在進入我老家弋陽之前,先在鉛山縣做了過客,並將南麵武夷山下來的幾條清清的小溪揉進了懷抱,在河口鎮一帶纏綿不肯離去。河口鎮是江西古代四大名鎮,與景德鎮齊名。
記得小時候大人們常說,河口街比弋陽街要熱鬧。說河口的燙粉又白又軟,吃起來滑溜溜的;說河口的甘蔗、荸薺甜口水分足,咬起來清脆;說河口的女子不用挑,像燙粉一樣白,像甘蔗、荸薺一樣甜嫩、清脆。常有弋陽人開玩笑:“要找老婆就找河口的。”
“你找回來當花瓶看啊?”
“就當花瓶看,哪像你啊,瞎了眼找了個地瓜幹!”
“你才瞎了狗眼睛,地瓜幹怎麽了?比你家的花瓶強,花好看難伺候。”
“自己沒有錢,買不起花,醋缸翻倒在肚裏。”
“我才不做傻瓜蛋,花了錢買花瓶,還不曉得那朵花是哪家的種?”
“你這皮魚,家窮還嘴巴臭,打死你。”於是圍觀的一群人起哄著散去。
河口自古出美女,是真的;信江流域的江西男人,乃至武夷山一帶的福建人,自古以來都喜歡河口女子,也是真的。鉛山縣比弋陽晚了好幾百年才設縣治,據考,南唐時因此地的永平產鉛,故名鉛山,縣治在河口鎮。但我以為,河口出美女與產鉛並無關係。河口女子白如粉,與水有關,正是門前的信江和武夷山下來的溪流在此衝積出肥沃的土地滋養著生靈,也正是這信江和溪流匯聚著南來北往的商旅,使這個四省通衢之河口集中了天南地北精良的商品與貨物,同時也必定引來無數的文人、仕宦、墨客、強人,雜糅、交融了這些人群的優良基因。
河口曆史上有名有姓的美女,比如西施一樣的,我沒有去查考;但民間稱讚的美女卻是代代不絕,河口女子普遍秀美、柔美、甜美,在大街小巷,在鄉鎮村落,四處可見。河邊浣衣的女子,那輕輕揉動的水蛇腰,攪動著清澈的河水,引來雪白的鵝群在四周徘徊;田壟上戴著鬥笠的女子,腰挎竹籃笑盈盈走過來的女子,總是讓汗流浹背的農夫拄著鋤頭忘了農活;而河口鎮上迷宮似的街巷裏打著花傘的女子,總是散發著青石板與鵝卵石的幽光,撲朔迷離,令人難以捉摸;最是清純、靚麗而羞澀的河口女子是那些還在校園裏讀書的女孩。我不曾到河口校園門口去“打望”與“守侯”,但我卻多次與河口美麗的女孩擦肩而過。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從弋陽經過鉛山去上饒,在地區建設銀行的辦公樓和職工食堂裏,曾看見一位女學生,很有驚豔之感,不免回頭多看幾眼。在建行上班的未婚妻對於我的愛美之心,並不責怪,因為她知道我是學美術的,“好色”是難免的,甚至是必需的。她很是自豪地告訴我說:“那是我們陳行長家的千金。”
“是嗎?長得真好。”
“還在高中念書呢,估計是放假回來了。”
“你們行長是哪裏人?”
“河口人啊。”
“原來是河口人,難怪了!”
許多年過去了,中國的影界、歌壇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女明星,其中有一個是河口美女,她叫陳紅;另一個叫楊鈺瑩,但楊鈺瑩隻說自己是南昌人。陳紅就是陳行長的女兒,在她還沒有出道前,我見過多次。陳紅的美,看過她主演的影視劇後,自有評說,說她妖豔的有,說她嫵媚的有,說她甜美的也有。有的男人說討老婆要討陳紅、楊鈺瑩一樣的美女;有的男人則持異議,說把一個大美女討回家,那是自找罪受,累壞身體,掏空家底;有的女人很羨慕陳紅,羨慕楊鈺瑩,說她們有用不完的錢,可以穿名貴的時裝,坐高級的汽車、住豪華的別墅,風風光光的;有的女人則說,沒什麽好羨慕的,人長得太好看了,就不是自己了,還是普通點的好,待在家裏,雖然平淡,但日子過得舒心、實在,少很多的是非,人老了也不會失落。這吃不到葡萄的說葡萄酸,也有說不想吃的,而吃過葡萄的說不過如此,想著吃菠蘿、芒果或者別的什麽口味。這就是人的德性。
河口女子,生活在河邊溪畔,行走於山間地頭,出沒於街頭巷尾,或做著農活,或在沿海城市務工,或讀書於院校,更多是在守衛著家園,在守護著家庭,過著平常的生活,上班、下地、買菜、洗衣,伺奉老人、陪伴丈夫、養育子女。
河口的浮橋依舊連接著信江兩岸,雖然木船換成了鐵船;河口老街依舊連通著幽深的巷道,雖然房屋、石板路已經殘破不堪。河口女子依舊行走於這個古鎮的歲月中,盡管留守於此的大多是平常的和年老的女人。
2013年5月2日,於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