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有
曉明是我的同學,我們同在江西大學中文係80級學習四年,他是我們班上的“另類”,是個藝術的“頑童”。
他屬於年齡比較小的那一群,似乎很貪玩,不像我們一些感到年齡大了,時光不等人,拚命學專業的人。玩,班上也有玩得起勁的年輕人,曉明玩得卻跟別人不一樣。我們學中文的,除了上課學專業,就是多看專業書,背古文、詩詞,讀小說、劇本,看評論。而他,課後找不著人影,背著個畫板去寫生,去看美展,整個就是一不務中文專業的學生。我是學習委員,在班上是“老大”,年齡大他十二歲,有時會和他聊聊,想知道他將來的打算:你到底是學中文還是學美術?他總是笑笑地對我說:“謝謝老大哥的關心,我喜歡學畫。”後來他又喜歡上了攝影。
熱情、真誠、善良、執著是他個性的寫照,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看到他不圖名不爭利,不趨時不附勢,他心中裝著的是他的藝術追求和對同學朋友的眷戀,還有對家鄉深深的愛。1984年仲夏畢業時,他不僅拿到了畢業證、學位證,而且比我們多兩門特長——繪畫和攝影。我祝願他在自己的藝術追求上取得成就。因為人的生命價值就是在自己執著追求的道路上實現對社會的貢獻。他很自信地回答我:大哥,您放心!
沒過幾年,他“下海”了,從江西去了浙江的舟山,真正的下海。他對我說,在那片海裏,有他的藝術夢想,他要用藝術去認知海洋,探索人與海之間的奧秘。20多年的耕海漁獵,他擁有了自己的收獲,《海鄉沉醉》攝影集就是他與海的故事。
但曉明對家鄉始終懷著一股濃烈、執著的戀情,20多年在外,他從未間斷過對家鄉的思念,這種思念比在家鄉時更深、更切。讀了這本《鑼鼓鏗鏘》,你會感到家鄉之戀是他的天性,天性的熱情,天性的真誠,天性的善良,還有天性的執著;你會發現他執著中的沉著,熱情中的冷靜,真誠中的細致,善良中的智慧。
他思念家鄉的山水,他寫汩汩而流的信江,寫漁歌唱晚的鄱陽湖,寫充滿道教仙氣的葛仙山,寫水映丹霞的龜峰,他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融化在這山山水水裏,越攪越濃。
他思念家鄉的親人,不僅寫了含辛茹苦拉扯自己長大的母親,還寫了街坊四鄰、父老鄉親、幼時夥伴,他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沉浸在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針頭線腦中,越扯越緊。
他熱愛家鄉古老的弋陽腔,寫村裏人如何盼戲、如何看戲,寫古戲台開戲時熱鬧的場景,寫演員的表演與唱腔,一招一式,分寸不亂。他甚至把這本書的書名也與戲連在了一起。可以肯定,這已經有六七百年曆史的民間藝術給了他頑強而深厚的藝術滋養。
他在書中說他經常外出寫生、攝影,但是走到哪兒都想老家,總是覺得還是家鄉美。小城裏的故事、水塘中的荷花、竹灣裏的翠竹、朱家山的花屋祠堂,他總是拿家鄉的這些自然與人文的美來衡量、審視、評價城市的發展與社會的變遷。他對城市化造就的水泥森林有著天性般的陌生與恐懼。
所以,當他看到家鄉千年古樟樹因為城鎮建設而被砍去,當他得知寧靜的竹灣現在已經消失,他憤怒了,這是一位熱愛家鄉的赤子的真情流露,長久的漂泊、刻骨的思念加深了他對家鄉一草一木的關心。
曉明對故土、鄉情、親情的執著,最終讓他領著新婚的兒子和兒媳回老家來與鄉親們見麵,向老祖宗叩頭,他讓中國人的傳統思想在家的延續中傳承。這位藝術的“頑童”骨子裏依然還執著傳統的禮儀、祖宗的遺訓。
曉明大學時的“另類”似乎在回歸,因為他在進行攝影與繪畫創作的同時,並沒有忘記文學,我經常在手機裏收到他行吟的詩句,他的散文也開始有了收獲;前些天他在同學們的QQ群裏,談了一部長篇小說的構思,他將向我們講述上世紀40年代戰火紛飛的歲月裏,弋陽腔梨園子弟的國恨家仇以及情感的糾結。
當年讀大學時,班上有一些文學青年,他們熱切地追求著文學的夢想;幾十年過去了,人在,那些夢想是否還在?
是為序。
2014年8月8日於南昌西無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