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筱家正房的一間房門上貼了法院的封條,紫狐也被告知由法院變賣筱家的房產賠償他們的損失,責令不得擅自騷擾。夏宛認為這樣也好,緩上些日子,等筱磊出來親自定奪,或許還可從親戚那裏想些辦法,事情也就有了改觀。然而,夏宛幫筱小含將家裏的東西安置妥當,正準備去車站,彌興手下的人就闖了進來,他們根本不把封條當一回事,當即住進了那間房子,還說房子已歸他們所有。
如此以來,夏宛不敢將筱小含一人丟在那裏,和她直奔張浩天家而來。
張浩天並未回來,小衛恰巧又在,而且一天天躲著哪裏也不能去。自從他將夏宛送去醫院,就被熊振新的人盯上了。一天晚上,他照往常一樣去上班,莫名挨了一頓打,打他的人不準他再來上班。沒過多日,熊振新帶著他的老婆去公安局,一口咬定來他家行竊的人就是小衛,要求立即抓捕他,未果又指使小舅子到處造聲勢,譴責張浩天縱容兒子偷盜。無法,張浩天隻能向局長報告了實情。為了消除此事產生的影響,局裏決定先讓他停職反省。與此同時,林海新局長頂著壓力,向市裏匯報情況,多方顧全小衛的安危。小衛隻能成天待在家裏,等候消息。
夏宛聽完,不由倒吸涼氣,感覺天更暗了。
“原來你竟是張隊的兒子,他怎麽就要你來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你到底是不是警察?”
“我是軍人,本是回來探親的,爸媽拿定主意要我轉業,從小老爸就希望我做一名警察,來繼續他的事業,可是人各有誌,我是不可能聽從他們的。可是,這件案子困擾了老爸多年,我也不忍心看他總為這個煩惱。好在忙到這裏,目標被鎖定,案情似乎越來越清晰了。”
這時,張隊從外麵回來。他眼窩深陷,頭發不整,精神看上去很差。
“小含姐姐的案子似乎有了些眉目?”夏宛迎上去問。
他愁眉不展:“這次連我省廳的同學也動用了,查來查去還是沒找到這麽個符合條件的人,唯一來過江城的是一個叫孫倩倩的,卻是個女孩子。這裏麵必定有什麽蹊蹺。”他大概有些上火,嗓子沙啞,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問題是小衛不按規矩辦事惹來一身麻煩,我們現在搞得很被動。”
“我一直對您有信心!”夏宛道。
筱小含也搶著說:“我也是!明天我哥哥就出來了。”
張浩天頓感安慰,清了清喉嚨說:“孩子們,聽我的,保全你們的安危,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是有句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得給我好好的,也給那些人看看,什麽也打不倒我們,名譽都可以沒有,但誌氣不能丟掉。一切都交給我來解決,拚了這把骨頭,大不了都由我扛著。小含得好好讀書,夏宛好好工作生活,你們都不要再插手這些事了。越是鬧騰狐狸的尾巴越會露出來,不見得都是壞事。”
大家從失落中解脫,仿佛覺得希望又在眼前,隻有張小衛不太開心。
後來,他們在張浩天家吃了飯,天晚時各自回了住處。
第二天張浩天打電話叫她們去接筱磊,她們還沒走到派出所門口,就見筱磊被一夥人扭進了麵包車,麵包車從她們身邊呼嘯而過。隨後,車子忽然放慢速度,車窗落下,露出金亮的腦袋來。幾秒的工夫,他們似乎在猶豫,但最終飛馳而去,把她們甩在了身後。
“他們會打死他的!”小含急得跺腳。
“報警吧!”夏宛說著就往派出所跑,跑了幾步又停下來,“現在是中午,他們一定不防備,不如我們先跟蹤過去。”
“這行嗎?”小含有些害怕。
“可是他們綁了人就不會輕易讓警察找到,等一切程序都走完了,該做的早叫他們做了。不如,我們先搞清狀況,再叫張隊他們過來,也不會撲了空。”她邊說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麵包車繞到紫狐大樓背後的一個角門,又折回開進了停車場,車上的人轉眼都不見了。兩人追進去,在一道廢棄的鐵閘門前失去方向,不見了那夥兒人的蹤影。趁著白天冷清很少有人走動,夏宛壯膽帶筱小含到各處去找,套房外未見動靜,又順著隱蔽的樓梯往頂樓的賭場去,路上未碰到什麽人。她們躲在暗處,不多時就見金亮從走廊裏出來,就斷定他們多半藏了人在裏麵。
“這可麻煩了。”夏宛念叨道。
“怎麽了?”
“走在裏麵就跟走迷宮,連我也分不清方向,又怎麽搞清具體在哪個位置?上次大概張夢瑤也被關在這樣的地方。更難的是我們根本就別想進去!”
“還是找張隊長商量辦法吧。”她想金亮去了哪裏呢,去休息了,還是回頭找自己,那麽他斷斷不會想到自己就在眼皮底下。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匆匆,離開了康樂部。
轉過樓梯拐角時,夏宛大腦裏的畫麵飛快流轉,有逼迫、有毒打,以及警察的到來一麵應承著筱小含的種種問題。她突然聽到了迎麵而來散漫的腳步聲,抬頭的一刹那,就覺滾雷從天而降,一時地動山搖,人在高處搖搖欲墜。
那迎麵上來的不是別人,卻是江景晨。他完全看到了她,而且一雙眼睛像釘子一樣釘在了她的臉上,尤有重量的腳步邁上台階,一步步向她移了過來。她拉著筱小含回身逃跑,不久被堵在了走廊上。
相撞的感覺無以言傳,她能切身體會到他身上刻骨的恨,隻是她滿懷沉重的罪惡感,又是如此熟悉地留戀起他身上的氣息,那裏有對於她最珍貴的東西——包容和偏愛,除了曾經的母親,就再也沒有人給過了。如今,她又如此惶恐地看到他近在眼前。隻有當痛失,你才知道那可愛的已經銷聲匿跡,或者以冰冷的麵孔告訴你殘酷的開始。
“你竟然還敢來這裏,是找死來了嗎?”他咬牙切齒地說著,臉上已有些變形。他的確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還站著,卻已被四分五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
“那不是我的本意!”
“你我沒必要再多說一句廢話!別以為我被你捅了,還會像過去那樣任你欺騙。我告訴你,妄想!”他拽了她就往賭場裏去,“既然送上門,咱們就好好說說!”
筱小含驚恐地跟在後麵,不知該做些什麽。
門一層層被踢開了,夏宛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摔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幾分鍾的工夫,筱磊也被帶了進來。
“說!是不是張小衛偷了我們的東西?”
筱磊被他嚇呆了,站在那裏不言語。
“不說是吧?好,不說!我倒是想知道你們的情意有多少!”他抓起夏宛向筱磊做最後的要挾,“我再問你,張小衛究竟做了什麽?”
筱磊不知道他要幹嗎,隻睜圓了眼睛支支吾吾:“他怎麽會做那種事情?”
他把夏宛扔進裏麵的屋子,開始解衣扣,那時除了筱小含,還有隨後來的金亮也在場。是的,他一麵解開衣服,一麵走進去摔上了門,他惡狠狠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那就你來說!今天不說可由不得你們!”
清晰的跌跌撞撞的響聲,以及撕開布料的脆響,那時筱磊的臉扭曲得沒了模樣,筱小含捂住了耳朵,誰都意識到他想幹什麽。
“我說,我來說!”筱磊再次投降了。
立刻,門打開了,他歪著頭站在門裏:“一字不漏地給我說!”
“你不能說!”裏麵的夏宛淒聲喊道,“我毫無怨言,毫無怨言!”
他頓時一腳踢開門,把她拖下床來,試圖拖到眾目睽睽之下,當眾羞辱她。
“不要!不!”夏宛痛苦地搖著頭,跪倒在地上,抓著他苦苦求饒。
這個舉動再次激怒了他,他毫不客氣地拽她出去。
夏宛抓著內室的門賴著不走,她的臉上不隻恐懼,還有死亡般僵硬的痛楚。但江景晨絕不答應,他堵死她的逃路,再撬開她的手指,鐵定要給她好看。就在你來我往的過程中,夏宛的頭撞在門把手的棱角上,鮮血不久滲了出來。
狼狽之餘,夏宛感到陣痛不止的身子被提起來,拖過地麵丟回床上。她頭上的血順著頭發滴在床單上,心髒的疼痛就像身上正在剝離的衣服,赤裸裸地被剔放在盤子裏。
屋外,筱小含的哭喊撕裂了空氣:“先說了吧,哥!他真會把她折磨死的。”
筱磊的一舉一動更像個機械的木頭人,此時的抉擇似乎比選擇生死更難。
“那小衛怎麽辦?小宛姐在為她想。”他叨咕著,忽然破口大罵,“姓江的,你不是人,你會被天打雷劈的!我們不會讓她為難,讓她夾在我們和你的中間,像你這樣的人跟姓熊的那個畜生有什麽區別?”
“不要管我這個快要死的人,你們快走啊,快走!”夏宛冰涼地躺在那裏,漸漸發不出聲音。
筱小含抱頭痛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再讓她攪進來!”
此時,江景晨把那些破碎的衣服甩在地上,一麵剝開自己的衣領,一麵邁過去立在門口,臉上扭出一抹不屑:“很榮幸,你們能看到我怎樣一刀一刀都還回來,在這個薄情的女人身上所付出的一切。現在,你們才是她最親的人,唯一的救星,她的命全握在你手裏,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可笑。這是我能給你們最後的機會。”
夏宛躺在那裏,癟著嘴,卻不能哭出來。
“我來幫你數數!一——二——三——”他煞有介事地,不無誇張地顯露著他的惡劣,“好好想想吧,明天的劇情將更精彩!給我滾!”
他甩上門,向夏宛走過去:“沒有人救你,你還在堅守些什麽呢?為了這些沒良心的人來捅我,壞了心的女人,這是你喜歡的世界所能教給你的嗎?這真可笑,我他媽還說這麽多廢話!”
他爬上床來,用手指抹了她發縫裏的血來嚐,夏宛不寒而栗。
他的直截了當把夏宛帶進了痛苦。她掉入了噩夢,渾身豎起了刺,睜也睜不開眼睛,她更不想睜開眼睛,她怕看到他,那樣就等於在她的心上撕開一條口子,再撒上一把鹽,她就知道一個人的心是怎麽被窒息了。愛上不該愛的人,不免付出太大的代價,可即便再也不能痊愈,她依然沒有半點怨悔。
看她痛苦得像刺蝟滾成了球,就像上輩子做錯了事,這輩子被貶成這等低劣的形態。不知不覺間,他的怒火漸漸變成了不知名的狂瀾,就像頭頂揮散著徹骨的寒涼,要把全部的錯愛一一索要回來。他不斷抹掉她頭發上的血跡,僵冷的臉不禁浮現一絲生氣,就開始了狂熱的親吻,以至於又好似回到了從前的溫存。不知怎麽的,一場血腥的摧殘漸漸變了味道。直到她睜開眼睛,輕啟雙唇,似有似無地喚了句什麽,他才意識到自己在賠償殘忍。可是,她留給他的殘忍呢?誰來賠償?誰又能賠償得了呢?盡管夏宛還是流了少許的血,這未嚐不會引發他償還的邪念再一次地飆升。好戲不是在慢慢上演嗎?這僅僅是一個不太讓人喜歡的開始!
之後,他把她扔到自己的套房,鎖在裏麵,一天都不來問津。
第二天過了十二點他才回來,仍舊冷麵孔,拉過餓在沙發上的夏宛又是一通發泄。發泄過後,自顧甩上臥室的門去睡,將她丟在客廳裏,連個被子也沒有。方聖龍送來飯菜,他坐在桌前隻顧自己吃,哪裏管她眼巴巴地瞧著。見他剩了飯,她主動去收拾,隻因已經餓得難受,加上近來看著飯極香,就抓起剩飯來吃,沒吞下一口,卻被他搶來扔進垃圾桶裏。她沒趣地坐在地板上,心裏很委屈,又低頭想到自己實在活該。晚上,她終於找機會偷偷吃到一點東西,喝了一些剩湯,實在有些吃不消。他看電視的時候,把她趕到了角落,看累了索性躺倒在沙發上,也不讓她過來,她隻得趁他熟睡的時候在沙發邊上對付一晚上。到第三天早上,江景晨酒足飯飽,又對她發泄了一回,她才能躺上一會兒,不久便昏昏入睡。
她迷迷糊糊醒過來時,見門裏站著很多人,他們個個怒氣衝衝,正在與江景晨對峙。
“虧她頭腦還算清醒,沒有受你的蠱惑,我倒是覺得她當時做得對極了,怎麽就沒有刺死你?”
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坐起來,頭暈沉沉的,終於看清了張小衛,筱小含也站在門裏搶著要把話說完。
“她是為了救我才傷了你,然後她毫不猶豫地割了手腕,她一定很難做出選擇,隻能和你一起去死。你看,就是被救過來她還是要去死,直到知道你被救活了;她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張警官那裏、跑到我家來求我們寬恕你所犯的罪行。”
“我沒空和你們說廢話!”江景晨仍舊愛理不理的樣子,“既然我想知道的你們都滿足了我,那就馬上帶著她滾!你們大概不愛外送這樣的便宜給我這樣的好色之徒!張小衛,我沒工夫理你,就好好等著你的老爹開著警車來抓你吧!張大警官這是抽的什麽風,忙來忙去卻把自己的兒子送進去!你跟他帶個話,要是想讓我們放過你也不是不行,把東西乖乖地給我送回來,馬上放棄追查!我可以給你們兩天的時間來考慮,兩天後還不見你們的人影,就別怪我不客氣!”
“筱磊把什麽都說了?”夏宛昏昏沉沉地問。
“夏宛,我們走!”筱磊岔開了話。
她睜了睜疲憊的眼睛,看看江景晨那冷漠的臉。
“快點兒滾!”
“小衛還在這裏做什麽?你們又都在這裏做什麽?”
“我們帶你走啊!他已經答應放你走,還猶豫什麽?別等他變卦。”張小衛突然驚道,“你看起來不大對頭,怎麽了?”
她強顏笑了笑,捂著肚子搖頭。
江景晨把她從沙發上提過來,扔給了他們。
“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她苦苦地望著他走回去,躲開了筱磊的手,“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她說什麽也不走,和他們幾個僵持起來,江景晨冷冷地觀望著,一切都與他無關。
“你沒叫他折磨夠嗎?他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即使他對你有感情現在也已經不同往日了,你不要再抱著幻想了!”
“我不要!”那似乎才是她發自肺腑的聲音。
小衛鬆了手,無言以對,他看著江景晨,不禁充滿了擔憂。然而,他最終尊重了夏宛的決定。
他們前腳出去,江景晨木呆夠了,就擰開門,把她推了出去。他再出來的時候,她蹲在地上迷糊了過去,他沒有理會,隻管去忙自己的事。
熊振新前腳回來,見夏宛抱腿蹲在牆根兒上,繞著她東看西看,看準了抓起她推推搡搡,還抬腳踹她的肚子。夏宛體力不支倒下去,這才幸免受傷,他還要動手,江景晨回來了。
“連張小衛都承認了,是他自己來偷的東西。既然這樣,張浩天還有什麽可怕?我們又有了一張王牌!”江景晨自負地講著,順手拉起了夏宛,“她捅了我,還是由我親手來處理的好!”
“對這種女人別手軟!”熊振新教唆著,展開手臂說道,“那就打出我們的牌!我叫他好好地查!”
“這是自然!”
江景晨把夏宛拖進去,將手裏的飯菜往桌上一扔,就開始脫衣服,一邊拿腳撥再次跌倒的她:“不走那就脫吧!”
被提起來的一刹那,她忽生驚慌,沒頭沒腦地撲進衛生間。虛驚一場,她發現自己又流了血,因而無動於衷。她困極了,走了兩步,就跌倒在地上。
夏宛終於躺進了被窩,不久大夫來看過,掛了吊瓶。等她一覺醒來,已是午夜,頓覺發過些虛汗,神清氣爽許多。
周圍隱沒在寂靜裏,窗帷裏灑進街上的燈光。江景晨就躺在旁邊,背對著她,熟睡了。
她望著他的背影,靜靜地依偎過去,將臉貼在他的背上,聽著他的心跳。後來,又輕輕將手臂放在他的腰間,一點點摟起來。她在暗夜裏,一直睜著明亮的眼睛,好像怕他隨時醒來,粗暴地拒絕,又好像盼望這夜能夠長一點。
天亮時,當江景晨走到客廳,房間已經收拾一新,夏宛正跪在地上擦地板,聽見他走出來,便回頭來看。他依舊出了門,卻沒有再上門鎖,早飯午飯不曾回來,直到晚上進門看見她,詫異於人還在。他冷著臉走進來,叫了外賣,推了一份兒到旁邊。
她見狀,可憐兮兮地盯著他的臉,嚐試打開了飯菜盒,見他並沒有發作,才一口口喂到嘴裏,邊吃邊不斷地看他。
江景晨很快吃完,歪在旁邊從眼縫裏瞧著她膽怯的眼神,瞧著她狼吞虎咽怕突然吃不到了,以及許久不見後微微發胖又俏又憨的模樣,緊繃的臉有了放鬆。他忽然翻身握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嘴角使勁抹了抹,就吻了上去,如此消遣了一陣,又累了一般放開她。頓時,夏宛丟下飯食,臉貼著他的臉,輕輕蹭著他的唇腮,他又無動於衷。漸漸,她不知所措,猶豫了猶豫,終是去解他的衣服,有些難為情,笨手又笨腳。
“走開!”他猛然罵道,一張臉變得極為難看。
夏宛感到了委屈和羞辱,但想到自己不可饒恕的錯誤,隻有無言以對。僵持了片刻,她是那麽矛盾,不知何以做人。之後,她還是跳下沙發,向衛生間走去。忽而,他喊她的名字,她乖乖地返回來,就被攬進懷裏,與他忘乎所以。
一天,夏宛決定回趟華江,就在桌上留了張便條。
回到那裏,她辭了工作,退了房子,安頓好夏末,拿了隨身的物品回來。
她悄悄上樓來,沒走兩步,就見路豪從熊振新房間出來,很快到了自己麵前。
出事當天,路豪脫身出來,就感到大禍臨頭,才找叔父將原委道個幹淨,想尋得個主意。叔父痛斥他不說,還將他趕出家門,叫他從此不要再來了。
為了穩住事態,他隻得厚著臉皮,先後幾次去見熊振新,騙他拖些時日,好等叔父消了氣再做打算。但熊振新並不吃這一套,他找人在研究所散布他與酒吧女鬼混的消息,眼見下一步要把豔照發出去。無奈他隻好請了假,整天待在租的房子裏。昨日悶得慌,在街上亂轉,忽然接到熊振新的電話,說想把東西還給他,叫他馬上來取。他也知道沒有這樣的好事兒,但不來又怕錯過了機會。一到了這兒,熊振新就當著幾個手下,劈頭蓋臉地辱罵他。
“你他媽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睡老子的,擺著公子哥的架子,也不看自己是什麽東西,要擺譜也拿出點能耐來。到現在鬼事不幹半件,就會給老子玩消失。什麽‘吃人家的嘴短’,在你這裏算個屁!你倒是說這事怎麽辦,我他媽就是鬼,跑到天涯海角都纏死你,不想辦都得給老子辦了”罵著罵著就將他推來搡去,踢翻在地上,還不斷拿腳來踩。
“不是我不辦,實在是二叔不肯,連我也不認了。”
聽他說了實話,熊振新挖空心思,拋給他一個主意。
“多少工程得從他那兒過關,他就沒受過什麽賄賂?”熊振新弓下腰,俯身湊近,“明天我就找個人去送禮,我的意思你務必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到時候說服他收下,如果他實在不收,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幫他做了。這麽一來,我們跟他談什麽就方便了,批塊地又算得了什麽?”
“這成嗎?”路豪驚恐地從地上爬起來。
“有什麽不成的?我們上麵有人,幫他提拔都沒問題,隻要大家成了一家人,你的事又算個屁,管保你吃香喝辣,要什麽有什麽。”
“可是他已經不認我了,他不會再讓我進家門的。”他咽了口唾沫。
“還是你態度不到位,以情動人,口口聲聲認錯,懂嗎?”
路豪發直的眼睛開始滿含憎惡,憎惡到要將這些惡念全部捏成碎片。
“這怎麽可能呢?陷害叔父,還要演戲來騙他,我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呢?”他的感情突然不能控製,一陣要大哭一場,一陣又發起怒來,“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不能做這種事的。我把花你的錢都還給你,要不然你就把照片公之於眾吧,就當我的學都白上了”。
對此,熊振新再不像先前那麽賣力:“我就是想要塊地,如此而已嘛,真是大驚小怪。其實你這也是為他好,隻要他肯幫我們,我們可以幫他仕途通達!”
“那也不行!跟你們沾上邊有什麽好結果?”路豪一麵反對一麵推門就走。李兆光要追,被熊振新喊住了:“叫他再好好想想!”
路豪的心情可想而知,思前想後,又幾乎頹廢。
就在這種狀態下,他碰到了失蹤好久的夏宛,她正提著一包東西上樓來,那腳步輕盈,微笑淺淺,並不似想象中的淒慘。他不由想起前幾次來,從別人的言語中聽到些弦外之音,如今見她好端端的不由滿腹抱怨。
“這些天在哪裏?也不給個音信,不知現在這是幹嗎去。你是怎樣的打算呢?”他沒法不生起氣來,實在不能感到自己還算她什麽人。
夏宛把那包往身後一藏,像做了虧心事似的:“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好多好多事都變了。”
他渾身難受起來,叱問她:“你為什麽要自殺?”
“我還會殺人,想不到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要把我蒙在鼓裏,都說明白行不行?我實在想不清楚,我想不清楚!”
她不忍這種時候再當頭一棒,便把提包扔在地上,從裏麵翻出錢夾,抽出幾張鈔票遞給他:“報名買書的錢應該我自己來的,你還是收著吧。”
“你覺得我們之間是錢可以算清的?”
明強和幾個人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說話間直把她從樓梯上逼下去:“沒害死江老板,還不肯善罷甘休,你這個可怕的女人!”
路豪被堵到一旁,不禁吵道:“你們幹什麽?”
李烙說:“你可真舍得!犧牲自己的女人,你倒學會自作聰明了!”
“你少胡說!”他惱羞成怒。
“喲,這麽說你還不知道,你要是聽見就都信了,這個女人,還不是我大哥想怎樣就怎樣。”
路豪衝到樓梯旁,抓著扶手,想要一頭栽下去。
“該死的是我,我不值得你留戀!”夏宛連聲阻止,再度被他們逼到轉彎處,“我想我總可以不再影響任何人,安靜地為自己活著,可我就是不能!我想回來,想一直在這裏待下去!”
江景晨出現在樓梯上方,惱怒地朝下麵瞧了瞧。
“什麽女人,還敢在我們眼皮下跟人幽會!”隨後的金亮說。
李烙連忙補充道:“這還看不透,還想在這裏討便宜,小心她狗急跳牆,再捅大哥一次又有什麽不可能?”
“我不會的!”她軟弱的解釋沒有人聽。
“放人!”江景晨冷冷一笑,指著外麵對她說,“馬上跟他走,走得徹徹底底,永遠別出現在我的麵前!”
她緊緊地抿著嘴唇,苦巴巴地從樓下盯著他。他走下兩步,撿起放在那兒的提包拋了下去,頃刻包裏的東西撒出來,掉滿了樓梯,不說洗用的東西、隨換的衣服,就是那些書最慘,摔作各種慘相,撕的撕,破的破,髒的髒,沒有了潔淨的麵孔。她上前,一本本地撿起來,揣在懷裏。
江景晨看著她撿完一股腦兒塞進包裏,抱著包等自己發落,雖沒有高興,語氣卻平靜許多:“走啊!”
夏宛衝開阻力上樓去,經過路豪身邊時,愧道:“我對不起你,對不住!”
一時反應不過來的路豪拉她往外走:“你不是一直都要離開這裏嗎?你要和我過自由的日子,你要讀書,你要開店,這些不久就要開始了!”
江景晨聽著便低下頭,轉身就走。其他人也跟著散了。
“我得留下來!”她掙脫他的手,“我想留下來!”
“為了筱磊?你做得已經夠多了,該為自己想想了。”
她既愧疚又苦惱,搖頭說:“你不是說過嗎,再壞的人也是活生生的,我不能拋下他,也不想再拋開他。”
他聽傻了:“你,你”。
“我辜負了你!”
“難道他可以使你放棄一切,甚至是放棄自己的追求嗎?你看他那副樣子怎麽可能善待一個人?這不值得,你會後悔的!”他怎麽也接受不了。
“我不是放棄,現在對於我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走到如今,即便前麵是刀山火海我也無怨無悔,不再有半點懷疑!路豪,別怪我,我配不上你!”她抱著包跑了,把他留在了那裏,也把深長的痛苦和挫敗留在了那裏。
門未鎖,夏宛推開進去,看見江景晨雙手撐著腦袋,俯身在茶幾上,麵前擺著那張留言條。她站在一邊,等待他的態度。
時間過了很久,他將那紙片隨手一丟,嘴角劃過一絲不屑的笑:“這是何必!太夠了,這幾天下來我已經厭惡了,原來我當初留戀你也和別人沒什麽不同,男人女人都這些事而已。接下來你隻會惹我心煩,或者看見太多不該看到的,它興許會讓你不自在,你知道我就是這種生活,並且又容易發脾氣,等我哪天心情不好,隻怕新賬舊賬一起算。好好想想吧!”
她的頭低得更低,臉上一陣灰一陣白。
“而且,我一點兒也不想養你,你在我這裏沒有白飯可吃。也許,我不是非常堅決地趕你走,是缺少一個出氣筒,一個可以發泄的工具,如此罷了。”他扭頭看了看她,嘲笑著。
靜默中,夏宛咽了咽痛楚,敗落地看著窗外,又振作說:“我會工作,不會吃白飯,但凡能彌補我的罪過,要我做什麽都好。因為不可饒恕的罪行,我沒有一刻感到過安寧。”
“好得很!”他鼓鼓掌,就站起來朝臥室走去。
一時,夏宛丟掉手裏的包,從背後抱住了他:“我混蛋,我該死,我不配有人好好對待。可我心裏就像被掏空了,比服了毒還難受,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又什麽都不能說。可我,我是真心愛你的!從此,我都一直留在你身邊,就算付諸一生,也是我的所願。”
江景晨毅然擺脫了幾次,終被她揪住衣襟割舍不開,就回轉身來罵:“說得天花亂墜都沒有用!”
她苦苦地抓著他,哀告道:“我的心原沒有辦法和你分開,就算你那樣死掉我哪裏還能活!”
他停了有幾秒,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忽而絕情地揪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