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十一章 相殘之後

  自從夏宛從昏迷中醒來,明強就不斷到病房來鬧。她嘴裏叨咕著“總也要死”之類的話,不斷拔掉輸血的針頭,筱磊左右周旋,終於精疲力竭。反複折騰過幾次,又是金亮等人接二連三來騷擾,筱磊兄妹不敢有絲毫鬆懈。後來,張警官帶著副手來接替他倆,那些人這才來得少了。

  夏宛始終背對門躺著,要是老警官再來勸說,就深埋了頭在被子裏。直到後來,陳菲摸進門來,告訴她江景晨已無大礙,她才捂著臉大哭了一場。

  “是他該死,你不過替上天做了該做的事情!”陳菲安慰了一番,提醒她說,“小宛,你得盡快離開這兒!”

  張浩天也上前來,說:“依現在的情形隻好先這樣。你那麽做也是為了救人,他們心裏有鬼,估計不會把事鬧大,你還是聽陳菲的吧。”

  夏宛失神地望著窗外,搖搖頭。

  “你要留下來等死嗎?”陳菲著急說道,“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等他好起來更不會放過你。你這一刀下去你們就是有再多的情分也不在了,你還要看他怎麽將你生吞活剝嗎?你為他自殺,這已經夠了,你沒有必要再繼續承受下去!”

  “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倒不如我去把張隊的女兒救出來,這樣他總少一些罪孽。”

  張浩天苦巴巴地說:“我們這麽多人,哪用得著你操心?你去無異於往火坑裏跳,看著你去送死,我心裏能痛快嗎?我已經丟了女兒,還要看你出事,我於心難安!夢瑤的失蹤局裏已經知道了,大家都在想辦法。”

  夏宛咽了咽苦楚,終於放棄了。

  那晚,大概到了十一點,同病房的老太太就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吵醒了。夏宛一個人走出去,一直來到特護病區,從一間病房的小窗口往裏看,看了好久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不一會兒,有人朝這邊來了。

  “這麽晚了,你找誰?”

  夏宛回頭看見一個陌生的麵孔,這人五十多歲,與江景晨有幾分神似。

  “他,不知他的情況怎麽樣?”她無比愧疚和擔心地問。

  “你是誰呀?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們不要再來了,讓他消停一會兒!你們這些人整天蠱惑他,到底要把他害成什麽樣?”江中明激烈言辭之後,才注意到她披一件外衣,左腕上包紮著厚厚的白紗布,麵容憔悴,意誌格外消沉。

  “是你捅了他?還跑到這裏來,是想再下手嗎?你敢殺人就不是什麽好人,那警察怎麽還叫你逍遙法外?你給我馬上走開,別在這兒晃悠,改天咱們在法庭上見!”

  “隻要他好好的,我願意用我的所有來換,願上天能像對待別人一樣保佑他!”她喃喃低語,一雙眼睛如遇冬寒,失去了神采。

  “再不走我就打電話給警察!”

  “您會因為他死了一回,就好好待他嗎?”她向裏麵望了最後一眼,尤為不舍地移開步子,“他是斷線的風箏,不知道還要飄多遠,也不知道會跌進哪裏的深穀,我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邊”。

  “不是為了錢嗎?你們到底有什麽仇?”

  “您不明白他在做什麽嗎?他現在連這個也不滿足了。我拜托您,就拉他一把吧!您不知道,他本該是個了不得的人,隻可惜要一直走到深淵裏去”傷懷已不能使她再言語。

  江中明不禁思考起這番話,等再抬頭時已不見了來人。

  第二天,他打聽到她的病房,去找她時那張床已換了別人。

  他前腳剛走,後腳章玉帶人趕來,他們發現夏宛跑了,就闖進護士辦公室大鬧,鬧得護士長頗為狼狽。恰逢此時,一個小護士悶頭悶腦地進來,也沒看清狀況,舉起手中的紙張問護士長:“夏宛的紙上有些情況,她人已經走了,這單子該怎麽處理?”

  不等護士長說話,化驗單就被章玉橫空搶了去。

  “哎呀,這真是喜事呐!”他仔細辨別著紙上的字跡,反而沒有絲毫高興的意思。之後,章玉便拿著它匆匆離去,留下一幫護士大眼瞪小眼。

  江景晨的傷倒還過得去,即便夏宛一心要他死,但畢竟未經世故,難免手上戰栗,沒有傷到髒腑。隻是,當她手裏的刀毫不遲疑地刺過來,他的心就全然死了,所有美好的畫麵就全部撕碎了。

  過了些日子,他就能下床了,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說不到兩句就罵人。自從父親來以後,把來看他的人都趕走了,他更惱火了。

  這天,明強還沒把帶來的東西放好,江中明又把他趕了出去。他歪在床上看什麽都不順眼,呼地拉開被子下床來:“到底要幹嗎,直說行不行?還是說你得了什麽病,現在的老婆嫌棄你了,就跑到我這裏來煩人?如果是那樣,我告訴你,我不是搞慈善的。”

  “你怎麽這麽咒我?”江中明氣得說不上話來,“我是你爸啊!你身上流著我的血!”

  “現在說這種話,晚了!”他咧著嘴,揚了揚手,“我沒有興趣討論這個問題。”

  “我辛辛苦苦在外麵賺錢還不是為了家嗎?我也沒想到感情說變就變,到頭來咱們這個家隻好散了!這些話我沒法對你說,那時候你還小”。

  “原來是要找花錢的機器啊,大可找女人給你生一大堆啊,你現在也不是沒有這個能力來養!再說,你老婆不是剛剛給你生了一個嗎?要是我也像別人一樣結婚生子,恐怕孩子都比那小的大了,你不要纏著我!”他的態度極為惡劣。

  江中明癱在椅子上,簡直要被氣得吐血。推門進來的助理見此情形,連忙退了回去。走的時候,江中明再盡了盡做父親的本分:“晨兒,幹違法的事兒遲早會出問題的,早點兒收手吧!隻要你回來,我的門隨時為你敞開,不管以前怎麽樣,也不管你怎麽不尊重我,我都終究是你的爸爸!”

  江景晨背對著他,望著窗子外麵,過了許久才無力地說:“行了!你趕緊走吧!不好聽的全當我沒說!”

  “晨兒,回家吧!”

  “那不是我的家,我沒有家!您權當沒有兒子!以後別再來管我了!”他抬起一隻手,好似向外揮了揮。

  江父前腳剛走,後腳熊振新就來了,他早受不了了。

  “張浩天這個老混蛋,還真敢派人到我眼皮底下偷東西,我叫他看看跟我作對是什麽下場!拿到了證據是吧?我就讓他拿著證據給我噎死!”

  “女兒在我們手上,我看他不敢輕舉妄動,眼下我們得跟老雷通氣,他們不是應該比我們更著急嗎?”江景晨精疲力竭地躺倒在病床上。

  “話是這麽說,要是他們借機拿走了東西,我們以後還用什麽跟他們說話?”熊振新調低了音量,“我們先在張浩天的女兒身上做文章,叫他慢慢感覺身上掉肉的滋味。我就不信這家夥果真瘋了!”

  江景晨的目光裏是和他一樣的邪惡,嘲笑裏一點點露出惡毒來:“我看一個女兒就夠他受的了,這世上隻有人能折騰死人的。這活兒還得我來,保管拿捏他那點兒心神,叫他透透地明白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他能碰的。到最後,讓我們看看一個精神病院的瘋子能玩出什麽把戲來!”

  熊振新嗬嗬奸笑起來:“是我的好兄弟!沒看走眼!”

  “等著瞧好吧!”江景晨躺著很不舒服,就強撐著坐起來。

  “那個小衛是個特種兵,現在居然在我們酒吧做調酒師,這不是明擺著嗎?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張浩天這條老狗,居然和他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情況對我們很有利。”

  江景晨漸漸回憶起來:“調酒師?那個人我有印象。”

  忙著整理東西的金亮插嘴說:“我早留意到這個人,我琢磨著要問問夏宛的,你一醒我就給忘了——現在倒好,夏宛卻跑了。”

  他猝然把頭扭到一邊,不想聽下去。

  “阿晨,不是我說你,你對個女人也太過了,怎麽樣,還叫她給捅了。”熊振新提起來滿肚子氣,“早先我就很不看好你們,叫我說對了吧?”

  “不說行嗎?”他閉上了眼睛。

  過了不多日子,他嫌躺在醫院裏無聊,就回到紫狐調養。他回來的那天,幾個兄弟過來看望,就見葉子桐推門進來。葉子桐一P股坐下來,挨了半晌咂嘴說:“局裏在動用一切力量找張夢瑤,今晚大概要襲擊賭場。林局長力度很大,是不是先把人放了?”

  “放人?要是放我他媽就不抓了。不可能!”熊振新貓起腰,指手畫腳地嚷道,“你現在就去跟老楊說,叫他給我擋著。”

  “你去局裏看看那陣勢,我可是從來都沒見過,就連老楊也不好出麵。我看把大家惹急了不好!”

  “張浩天,這可是你逼的!”熊振新有了陰毒的主意,“他敢來我就他媽撕票,讓他看看老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破警察,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

  江景晨忽然問:“找張夢瑤,襲擊賭場,這是什麽意思?他們都知道些什麽?”

  “江哥,別怪我多嘴!”金亮在他腳邊坐下來,“夏宛進賭場可不是一兩回了。”

  江景晨憤怒地沉默了,誰都能從他陰鬱的臉上看到什麽。

  “來,來!”江景晨忽然喊葉子桐過去,勾肩把他拉近些,“今兒晚上我連上麵的生意都不停,明擺著給你們搜,你們隻管把人抓進去。我看他們能找到些什麽,倒是姓張的該睡不著覺了,他該收到好東西了!叫老楊跟他們說,這麽大陣勢會嚇著綁匪的,橫豎也是個死,搭上一個更劃算!你大概聽說過王包公的故事吧?晚上他回家,不知道自家門前的樹上掛著些什麽鬼東西,他站到樹下居然研究了半天,還拿竿子去挑,結果”。

  “還是別——”葉子桐直打怵,“我是討厭張浩天,可他是長壞了腦子,倒不如直接結果了他。”

  “那對於他來說多沒意思!”江景晨仰頭壞笑,“他追求的可不是做個英雄嗎?做英雄就得有犧牲,到時候你們局裏出了一個英雄,那就是英雄大隊,你們多光榮啊,我不得陪襯著把這事兒幹漂亮點兒,那時坐享其成的還不是你們?我很想陪他玩兒到底呢!”

  熊振新哈哈大笑,這笑聲夾雜著血腥的亢奮,在葉子桐聽來分明有些可怕。

  當晚,警察全局出動,果然突襲了賭場。蜂擁而入的民警個個舉著槍,那高壓的氣氛著實讓早有準備的李烙也吃了一驚,按照江景晨的安排,他叫人把警察誘進了另一間娛樂室,那裏照舊有一個暗門,裏麵照樣隔出幾間房子做“賭室”。警察的闖入驚動了為數不少的“賭徒”,他們和“經營者”被一並帶上了警車。幾名刑警在那裏偵查了半天,始終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不對呀,紫狐的賭場出了名的,根據來過的人形容,不該是這麽簡單。”

  “有內鬼,他們早通了氣,我們是找不到瑤瑤的。”張浩天精神不濟,好像一下子被壓垮了。

  這時明經理進來,解釋說:“這個樓層除了我們康樂部用,還租給了一家投資公司,這幾間確實是租給他們的,沒想到是暗地裏做這種生意。我們一定協助把問題查清楚!”

  他又帶他們到別處去看,無非都是高中檔的娛樂室,進行著正常的經營。他們查看無果這才走了。

  “走了,沒事兒!”明強的聲音不大,卻打破了屋裏死一般的安靜。

  江景晨猛地睜開眼,翻身喊道:“攔著她!”

  “誰?”明強緊張了一下。

  “沒什麽”他清醒過來。是的,夢中夏宛為警察推開了那扇門,那扇通往賭場的門,她的笑容始終是那麽純淨、自然。剛才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後來想起什麽,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可別再擺出來給他們查了,躲是躲了過去,我看挺懸的。”明強說。

  “不知李烙幾時能從公安局回來。”方聖龍憂慮重重。

  金亮歎服:“這步險棋妙!這回他們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江景晨躺回沙發,隱沒在那片陰影裏,靜得就像深夜的湖。他忽而翻了個身:“把人放了!就說不小心讓她跑了!”

  “怎麽?”

  三人都以為聽錯了。

  “把張夢瑤放了。”他再次說,“沒看見嗎,事情總會鬧大的,我們還是識趣點。”

  “他們不是已經走了嗎?我們還怕什麽呢?”金亮急了。

  他有力的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熊哥太自信了,有了鐵的關係就能萬無一失嗎?眼前的麻煩已經夠大,別再惹火燒身了。我們要的是錢,用它搞定一切問題,這才是硬道理。張浩天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惹毛了隻怕什麽也不顧,大概不好玩兒。”

  “說的沒錯,但現在放人隻會讓熊哥瞧不起我們,您昨天可不是今天這樣的打算。”金亮反駁道。

  “我不那麽說熊哥能相信人是自己跑的嗎?我現在就連一天也不想等了,馬上放了她!”他惡言惡語,情緒激動而近乎吵了起來,“隻要她在這裏一天,夏宛遲早都會來的,到時候你們是想看我再死一回,還是讓她在我麵前死掉?我和她恩斷義絕,可就算我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我他媽也不想再來一遍!”

  一時間,再沒有一個人說話。

  等他的傷口漸漸愈合,餘婷就過來看他。她變得聰明起來,不再找那些煩人的姑娘來,也不說幸災樂禍的話,隻管跑前跑後,盡心盡力地照顧。一來二去,他不再發脾氣,反而默認了她的存在。孫眉見縫插針,忙催促熊振新撮合兩人。

  熊振新倒是很體恤她們的心情,把人叫來後別的不說,就是為餘婷擺功勞。

  “燕湖小區已是我的囊中之物,路豪那小子想都別想逃出我的手心,我就不信他能拋下自己的前程。哥哥我高枕無憂,都是你這女人的功勞,你倒也是,從沒有替我好好犒勞她!我看呀,你就別再耗著了,我好好給你操辦操辦!”

  “操辦什麽呀?”他冷不丁說。

  關於餘婷怎樣逮到路豪,怎樣支使阮露將他騙上床熊振新早就說過,沒什麽好再渲染的。既然不考慮成家,他幹脆勸著留她在身邊。這次江景晨倒是沒說什麽。

  可是過了些天,熊振新盤算眼前的局麵,無意中拿出路豪的豔照要給大家瞧瞧。江景晨有心拿過來端詳端詳,他看到第一眼,就被刺痛了眼睛,繼而摸著額頭,眼裏十分淒慘。不知什麽原因,他望著頭頂的吊燈有些難過,隨後又低下頭,一張張翻看起來。他忽然抖著那些照片,冷嘲道:“我這女人真是行啊!”

  熊振新這才意識到不妥:“男人嘛,就要心胸開闊!這是真心為我賣命,都歸你的功勞,算得了什麽呀?”

  從那天起,江景晨不再正眼看餘婷,餘婷弄清了緣故,說什麽也要找他解釋。

  “阮露她說不幹就不幹了,我也是沒辦法!天地良心,我做這些都是為你打算,為了整個公司的未來考慮!”

  他陌生地盯著她的臉,隨後用一種憎恨的惡劣表情直截了當地說:“別說這種惡心我的話!你真可笑,可笑之極!我早該看出來!”

  餘婷急了,幹脆告訴他:“我們得拉路豪下水,就是為了這個夏宛捅了你,你不知道嗎,為了路豪她要你死!”

  “你不要提這個!這還會跟我有關係嗎?”他氣得在地上走來走去,最後抓著她清清楚楚地說,“我是覺得有些虧欠你,現在這些也不存在了,所以永遠不要指望我們還能挽回!我一個浪蕩男人,從來他媽的風流成性,需要什麽感情,需要什麽婚姻?你想跟我結婚,真他媽蠢到家了!”

  放跑了張夢瑤,索性他手裏繼續捏著筱家兄妹,除了嘩嘩地賺鈔票,陪他們玩把戲,日子倒是可以說滋潤了些。

  從醫院逃出來,夏宛去南江找夏末,並在那裏住了下來。她總是心神不定,狀態也無法好轉。得到張夢瑤被放回的消息,她心境開闊不少,又思前想後,決定回市裏一趟。

  那天是周末,筱小含也在家。夏宛到了筱家,閑聊了幾句,筱家兄妹就勸她想開些,再不為那樣的惡人做出傻事。

  夏宛一直沉默著,之後吞吞吐吐說道:“你們別怪我,我這次出來是想為他贖罪,我請你們在此次的事情上寬恕他,不要再追究他的罪責!”

  “宛姐,你中了魔咒嗎?”筱磊生起氣來,“他差點要了小含的命!”

  她扭頭難過了幾許:“筱磊,我清醒得很,我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都是不能原諒的,你就把他的過錯都算在我頭上吧!”

  “這怎麽算在你頭上?”他轉向一邊,別扭在那裏。

  “小宛姐,本來你救了我,我是沒話說的。”筱小含把濕衣服晾在繩子上,滿眼無奈的淚水,“我倒是想聽你的,可他們根本就沒完沒了。這些天我們學校的惡霸老來找事,不是在校園裏攔住我,就是到教室來羞辱我,他們說要是我哥再瞎鬧,就對我怎樣怎樣,可難聽了!別說是學習,我根本沒臉在學校待了!”

  夏宛站起來又坐下,在許久的緘默之後,還是說:“我已經懲罰了他,讓他付出了代價。對不起,我知道我有多麽自私,我寧可是我欠著你們,讓這一切罪過都由我得到報應!”

  她咽下痛楚,抬腳往院外走。兄妹倆相視無語,隻有難言的滋味。

  “小宛姐,就這一事我們可以答應你!”筱磊說。

  “我欠著你們!”

  來到張家,夏宛的心頭又壓了塊石頭。

  張浩天和妻子把她迎進屋裏,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甩著辮子拉她坐下,這便是張夢瑤了。看她並無大礙,夏宛吐了一口氣。

  母女倆去洗水果以後,張浩天欣慰地告訴她:“這次你和小衛真做了件大事!不瞞你,經過對提取物的DNA化驗分析,熊振新保險櫃裏的那塊手表正是凶手在案發地點留下的。瑤瑤剛回來,再安穩一些,我們就申請重新立案。”

  哪知,夏宛不僅沒有高興,反倒害怕極了。

  “張隊長,不管怎麽說人好好回來了,就原諒他們這一次,不要去追究吧!”她一時低了頭,“如果他的路越走越遠,那就再也不會有救了。原諒他,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不盡的!”

  張浩天把一杯水放在她麵前,沒有接話:“聽小衛說那種情況你還求他們放人?”

  “我並不知道是誰做的。”她目光躲閃,“我是來替他贖罪的,不管這之中他的責任是多大,我都求你們最後寬恕他這一次!”

  端著水果出來的張妻開始抱不平:“他們砸我們孩子,孩子回來傷得不像話,耳朵也聽不清了!現在我這心還吊在嗓子眼上,誰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再打她的主意,那我怎麽受得了?可老張一心一意要翻案,不考慮這些,下次他們再來可怎麽好?”

  “姐姐,我可不怕!”小姑娘說。

  “她蒙著頭,什麽也看不見,就被他們東一耳光西一耳光地扇,耳膜破裂,聽力出了問題。”張浩天用粗糙的手擦著眼睛,話語間已萬分憤怒。

  夏宛把手放在額上,痛苦地搖著頭,不斷地給他們賠罪:“對不起,對不起!他該死,他該下地獄,我應該再用力些!”

  “別再做傻事了,要是這樣我們何苦等到現在?我們要依靠法律的武器呀!”張浩天懇切地勸告道:“他在做什麽買賣,禍害了多少人,你都能替他一一磨滅嗎?孩子,別傻了!你根本左右不了這些,一個人犯了錯就必須自己來承擔。路豪很優秀,你跟他在一起,大家就不會再為你擔心了。忘了他吧,好好為自己生活!”

  她抹著淚,隻是搖頭苦笑。

  不知怎麽的,小衛也在屋裏。他聽見哭聲,從裏麵走出來:“江景晨,他是何德何能啊!那樣一個無可救藥的人,不值得你付出感情!”

  她似乎什麽也沒聽進去,癡癡傻傻地走到門口,就像被抽空了靈魂。

  張浩天來到她身後,再次用一個父親的口吻說:“他早就執迷不悟,現在你為了小含給了他一刀,他必定對你恨之入骨,把我們當成共同的仇敵,做出更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這個時候你讓我們原諒他的過錯又有什麽意義?”

  她吃力地拉開了那扇結實的防盜門,沒有告別就默默走了。張浩天還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又收了回去。

  “給她點時間,她會想明白的。”小衛確信即便有多麽不肯,放棄這段感情都是她唯一的選擇。

  深夜的華江車站滿眼漆黑,清清冷冷的微光從裏麵穿透出來,遠遠看去更像一盞飄搖的桔燈。

  夏宛從車站走到街上,一麵還在猶豫要不要打車,迎麵跑過一個人,發出幾聲爽朗的笑聲。她定睛看時,卻是夏末。他下了晚自習,不見姐姐回來,就跑步到車站來等。

  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有街燈孤零零地亮著。夏末接過肩包套在自己胳膊上,就拉起姐姐奔跑起來。

  “快停下,我哪裏跟得上你!”

  “不停。飛起來,噢嗷——”

  這次回來,夏宛開始找份穩定的工作,打算長期在南江住下去。酒店倒是容易進去的,不過她如今厭倦了,就不再考慮。她最終選擇一家小咖啡館,想借機學點生意經,為將來開店積累些經驗。至此,她每日上班下班,晚上用功讀書,把過去的一切埋進了記憶。

  周末,弟弟帶她去買生活用品。回來的路上,他們買了好多吃的,還買了魚肉,興致勃勃地商量著怎樣做。快到出租房樓下的時候,他們看見幾個神色可疑的人,在向路人打聽什麽,就躲了回去。

  幾日以後,她在別處找到合適的住所,就從那裏搬了出去。自此重重的心事又冒上來,再不見了笑容,晚上睡不好,工作時又走神。她漸漸想得明白,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就讓一切由著命定的軌道自生自滅;至於路豪再也無力顧及,由他自嚐沉淪的苦果;至於某人,不能不由他走上末路,再不敢提起問津,就當都已死在前生。

  安靜的生活不覺過了兩個多月,她努力工作賺錢,把那些人那些事放在腦後。這段時間,她似乎連做夢也很少夢到,夢裏竟是好花好草,或是香甜可口的果實,這飯量竟也增加起來,閑暇時除了做飯與弟弟吃,就是翻不了幾頁書就倒在枕頭上,一睡就是幾個小時,連街道也懶得去逛。這一日日下來,竟開始發胖。

  一天,她學習累了,將書蒙了頭,倒在床上睡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江景晨滿身是血地躺在荒地上,他毫無呼吸,身體冰涼僵硬,已經完全死了。她趴在那裏哭啊,哭個沒完沒了,好多人都在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恍惚之間,周圍又是空蕩蕩的,許多老鼠在他身上竄來竄去,還肆無忌憚地將她撲倒。有一隻老鼠跳上來咬她的肚子,咬破了肚皮,露出血肉來。她害怕極了,慌忙將它打落在地,那家夥滾來滾去,吱吱地叫個不停。仔細看時竟是隻小小的白鼠,模樣分外可愛。她伸手去抓,卻被它咬住手指,怎麽甩都甩不開。

  她睜開眼睛時,夏末領了一個女生急匆匆地進來。

  “小宛姐,找到你們可真難啊!”

  她呼啦坐起來,卻見是筱小含。她來不及細想那個夢,就聽筱小含哭哭啼啼地講起來。

  “宛姐,我哥被拘留了,他們三天兩頭逼我騰房子,學校裏那些惡霸逼得我走投無路,書也沒法讀了,你說我可怎麽好?”

  “你哥怎麽就被拘留了?房子又是怎麽回事?我都聽糊塗了,慢慢說!”她下了床,拉她坐好。

  “還不是那隻瓶子,他們一口咬定那是文物,專家鑒定是明代的仿品,但也值十幾萬。他們把那麽貴的東西擺在那裏就是要勒索人嘛,法官也不講這個,還說告他們綁架沒有證據。你走後不久,熊振新就把我們告上了法庭,法院這次倒是很快就判下來,讓我們賠償他八萬,交不了錢就要強製執行。這期限還不到,紫狐公司的人就來看我家房子,還羞辱我們,我哥氣不過就動了手,就為這派出所把他拘留了。現在,家裏剩下我一個,他們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不光趕走了房客,連我家的東西也扔了滿院。他們鬧得更凶,我實在招架不了,又沒有別的人來幫忙。張隊長他們家也是麻煩一大堆,那些人盯上了小衛,一口咬定是他摸進熊振新家和他的公司偷盜的,為這事正鬧得不可收拾,根本顧不了我家。就剩下你這根救命稻草,姐,你可要幫我想想辦法,多少也幫我擋一擋,我實在吃不消啊。”筱小含被搞得焦頭爛額。

  “現在事情不明了,他們占著上風,咱們隻能靠法院。不至於要賠上整個院子,最壞也不會沒地方可住,把房子交給他們處理會穩妥些!”

  “都怪我!千錯萬錯都不該拿那瓶子做武器,當時的情況是他們欺負我,我順手就抓過來,可我要是不抵抗準被他們欺負。”小姑娘拉起她的袖子乞求道,“宛姐,你陪我一起去吧,我一個害怕!”

  夏宛想了想,說:“好吧!隻是”。

  夏末急忙阻止:“姐,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遇到他們你怎麽辦?”

  “辦妥了事我就回來,不會耽擱太久的,別擔心!”她安撫好弟弟,又腆著臉對筱小含說,“這裏麵的罪過未必是他一個人別忘了答應我的”。

  “小宛姐,我明白!我也是沒辦法才來找你!”

  說罷,她收拾收拾東西,和筱小含坐車回到江城,去了市人民法院。

  辦案的法官聽了情況非常煩惱,因為紫狐公司向來囂張,怕就怕他們來硬的,不按程序走回頭又交錢了結。他們的目的很明確,被誰得罪就找誰麻煩。法官依舊答應下來,按照筱家的意願,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

  從裏麵出來,筱小含還是一籌莫展。夏宛同她一路走著,猶豫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想必你姐姐的案子已有些進展,他們才這樣折騰。”

  “出了這些事情,張叔叔說不能著急立案,得先放一放。害死我姐姐的凶手可能是個官二代,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充分的把握就行動隻怕會前功盡棄。”

  “官二代”夏宛皺眉凝神,仿佛那裏有個死胡同。

  筱小含回憶說:“我現在想起來,樂玲走前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空穴來風,也許她會離開的確跟這件事有很大的關係。她一直都很熱心,想讓她爸爸來幫助我們,可後來她爸爸讓人失望了,連她仿佛也深受創傷,整個兒都變了。”

  “她一定是個熱心腸的姑娘了!”

  “是的,她以前一直都很任性,自從經過我姐姐的死我才確信她是你說的這樣。”她似乎鑽進了回憶的死角,分外憂愁了。

  末了,筱小含去同學家住,夏宛則去了陳菲的住處。

  本來與陳菲約好的,可直到六點多,夏宛才依稀在薄暮中看見一個行色匆匆的影子,還未來到麵前,就聽見那快活的笑聲:“好個夏宛,你倒落了個清靜,瞧瞧我這是什麽日子,這邊沒甩利索,又被那邊纏上,真是麻煩得不行。”

  “你倒是挺樂意嘛!”夏宛料想她定與慕天如膠似漆。

  “唉——”她又歎氣,拉著她進屋坐下,“你倒以為什麽?剛才要不是慕天在,我還真不能脫身回來見你。你一走彌興纏我就跟蒼蠅似的。那老東西吧,卻收斂起來,以前的事竟再不與慕天提,誰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難道是因為有孟思才做後台嗎?想不透,真想不透。”

  杯裏的水還冒著氣,推門進來一個人,“老婆”“老婆”地喊著。

  “喲,這怎麽是你呀?能做出那麽了不起的事,真是個女中豪傑呀!”慕天說著,走了過來,“彌興那狗東西真沉不住氣,哪是我的對手,就憑我三言兩語,嚇得他屁滾尿流。”

  陳菲用手指戳他的腦袋:“得了吧,你還是小心些,他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得,得,夏宛也在,吃一頓去,我請客,犒勞犒勞她。我跟江老二那是有你沒我,能捅他,那真是自己人!”

  陳菲直瞪他,無用之下又拿腳踩他。

  夏宛被戳了軟肋,早聽不慣他們“老婆”“老公”叫得發膩,再不肯一同前去。兩人不再管她,就近為她安頓了簡單的飯菜,才去共進大餐。晚上下班,慕天等在路旁,兩人直接去了酒店,把那出租房留給夏宛住。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