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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情舊愛

  自從江景晨被仇家砍傷,住進第二人民醫院的高級病房,紫狐上下一波接一波地往醫院裏跑。對於此次他遭人暗算熊振新極為窩火,這是一次無法容忍的挑釁。李兆光也不得不表示表示,他一進門就和床上的病人不著邊際地調侃起來,也像往日綿延不絕地閑扯了一通。隻有江景晨自己手下的人,除明強之外他連一個也不見。金亮剛露了個麵就被轟走,餘婷被罵得狗血淋頭,伺候他的是賭場那個十七歲的孩子。這夥人十分著急,忙找明強問個究竟,在他這裏七嘴八舌,亂加猜測。明強也沒搞清楚個所以然,但卻發下毒誓,一定要敲了那人的腦瓜子,為老板報仇。大家急忙應和,都搶著要跟他幹,金亮到場不由對這一呼百應吃了一驚。總之,江景晨被砍在紫狐引起了不小的震蕩。

  一個月後,江景晨回到了紫狐。由於靜養他胖了一些,氣色不錯,看上去更英俊的樣子,也更沉穩了,要麽與人談笑風生,比以前更喜歡開一針見血的玩笑,要麽沉默不語,盯著魚缸半天不說話。

  聽到他回來,手下的一幫人耐不住性子,都紛紛跑來看他。屋子裏滿是人,他也不嫌煩,不鹹不淡地和他們說東道西,好像又沒計較什麽。

  就在金亮和李烙進來開口,氣氛就突然變了。他們自顧自地說著,不見江景晨一直沉著臉,一張嘴就帶著幾分慍色。

  “以後隻要大家想混就混,想走就走,不必把我這個老板放在心上!”

  誰都知道賭場管理嚴格,就怕泄露機密,這話怎麽著都有些嚴重。空氣卷入一片冷寂,大家你盯著我,我盯著你。金亮試圖在他被砍的事情上洗清自己,李烙也說他出去照例該帶幾個兄弟。

  “還非得要拿出來說,一個個跟我裝傻!”他霎時火了,“都是我身邊的人,想背地裏操控我的事!你們拿我當個什麽?是誰跑到夏宛宿舍去恐嚇她?誰呀?是不是我跟誰在一起還得通知你們,看看你們情不情願?你們還真行,說什麽不離開我就糟蹋她,是不是我們倆不完蛋你們還真能把這種事情做出來給我看?拿我當個白癡,以為我年輕就好糊弄,我告訴你們我不是白混到今天的!現在夏宛離開了我,我也叫人這麽砍了,你們是不是應該先找個地方去慶祝一下,然後我們再來做個了斷?”

  “哥,你不能聽她的”李烙狡辯道。

  “我不能聽她的?她跟我講嗎?她要是講我還用得著逼得她走投無路?你覺得她要是跟我講我還用得著到現在才說這些嗎?她是個什麽女人!”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不想再說下去,索性抬高嗓門,“說什麽跟我一條心,原來都是為自己考慮,背地裏打我的主意!我告訴你們,跟我耍心眼,趁早滾蛋!事兒要是真敢做出來,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金亮憋得臉黑紅黑紅的,琢磨著說:“要知道你對夏宛真上了心,兄弟們自然不敢。”

  “別再扯上夏宛,她現在和我沒關係,就是拿八抬大轎去抬她也不可能回到我身邊了,這個你們大可放心!你說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你們現在一個個都變成了餘婷的親信,她用什麽辦法籠絡你們,怎麽比我這麽些年對你們的照顧還管用?”他猛然話鋒一轉,“叫那幾個人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以後這裏沒他們混的地方,要是再叫我見著決不輕饒,這也算給你李烙把情麵都留了個足,你跟著他們一起走,我不想再看到你!還有”他盯著金亮,話到嘴邊卻撂下了,“好自為之吧!”

  “我發誓,都是看在哥的臉上,這才替她賣命。”

  李烙試圖挽回局麵,哪知他大發雷霆。

  “你倒是清楚在為她賣命,那你幹脆看我臉上,幫她騎到我頭上來!”

  “我就是蠢貨一個,還請老板隨意處置!隻是別趕我走,從今往後隻聽您一人的!”

  “聽我的就別在這兒商量!馬上走!”

  就在這時,餘婷來了。她一進門,就揭起江景晨的衣服看傷口,還笑說又添了幾道文身,把他這些天的態度都丟在了腦後。

  江景晨怒氣衝衝,對她大罵:“能左右我的人,還真有些本事!你以為你是誰呀?我他媽說過我這輩子不結婚,你別把自己的身份搞錯了。從今天起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不準你再踏進我的房間半步,聽明白了嗎?”

  “我做錯什麽了?”

  他揪著衣領把她提過來:“這次被人暗施手腳,可真是托你的福!這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我念你是個女人,不跟你一般見識,但是我告訴你,你要再敢動她一根手指,我要了你的命!”

  當著底下的人他推推搡搡,非打即罵,這種時候沒有一個人去救她,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是做給誰看的。他以前脾氣壞的時候,也沒有動過這個女人,可今天就算裝裝樣子他也不能輕易饒過她。

  “大哥,消消氣。”方聖龍看不下去了。

  金亮不禁為自己的前景擔憂:“兄弟們真是犯了糊塗,你就原諒這一次,以後誰也不會自作主張,幹這種自討沒趣的事!”

  “我把這手給你剁下來!”李烙說著把手壓在餐桌上,抓起分量不輕的煙灰缸在上麵砸了幾回,砸得這手幾乎廢掉。

  江景晨緊緊地抿著嘴,好久不說話。

  一向率直的方聖龍說:“你和夏宛的事我來張羅,要她回到你身邊有什麽難的?”

  “以後別再跟我提這事兒了!”他嗬斥一聲,怒氣衝衝地回了臥室。

  方聖龍忙不迭去扶餘婷,她使氣推開他,瞪著每一個人,大有此仇不報非君子的架勢。如此一來,眾人都慌裏慌張地溜了。等他們走光,金亮進江景晨臥室談了很久才出來。至此,一切看似風平浪靜,隻是他從此對金亮不冷不熱,金亮的威信一掃而光。

  一段時間過後,路豪那裏傳來消息,他有負所托沒能請到叔父,但規劃局的蔣副局長答應見上一麵。熊振新來找江景晨一商量,認為雖暫時沒有請到副市長,先和規劃局的領導交個朋友也是大有必要的。

  這次飯局引起了足夠的重視,不但地點選在全市最豪華的牡丹宴,還有正經場麵上的朋友作陪,有紫狐總經理級別的職場人物,也有陳菲這樣善造氣氛的活潑辣妹。雖說江景晨的身體沒有完全恢複,但有他坐鎮熊振新才感到踏實,少不了拋頭露麵。

  沒過多久,路豪和蔣副局長家長裏短地交談著從外麵來了。熊振新連忙請他們到席上去,其他人紛紛起身迎接。蔣成梁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端起架子來。

  原本,他去拜訪路副市長,一方麵想匯報匯報工作,和主管領導套套關係;另一方麵,局長的位置目前是個空缺,希望得到副市長的提攜。在路常青家裏,他碰到了路豪,見這位哥兒垂頭喪氣,像是挨了訓。都知道路副市長沒孩子,過繼了哥哥的兒子,這位侄子雖不由他們撫養成人,這層關係卻是雷打不動,何況路豪考進華大,今後留在身邊照應也是極有可能。想到這一點,他不由得敬讓幾分。

  私底下,路豪請他幫忙出席飯局,隻說是為了在朋友麵前長個臉麵,他也不好再推辭,就滿口答應下來,本以為飯桌上無非多交朋友,多多協調工作,空撈個人情罷了,以後大概還要有求於他。

  坐下不久,蔣成梁斷定這些人是找他辦事的,謊稱要去朋友那邊一趟。

  江景晨給陳菲遞了個眼色,陳菲起初不領心意,但考慮到自己長遠的目標,還是抬P股去挽留貴客。

  “跟我們不做朋友啊?大家等了好久,您倒是這麽快就急著要走,我們多沒麵子。您一走這飯菜可就涼了,我們又得坐多久的冷板凳!還是待會兒再過去,到時候我陪您給朋友賠罪,這總行了吧?”她矯情起來真像隻貓,不一會兒連那急轉直下的說話聲也貓叫一般,卻聽不出任何蓄意。

  陳菲硬拽他坐下,弄得蔣副局長左右為難,表情肌不和諧了,頭上也冒出明溜溜的汗了,一邊是為官之道,另一邊是熱情似火的妹子,可他是正局的後備人選,最怕女人在關鍵時候給自己帶來麻煩。

  江景晨渾身不舒服,連忙起身勸道:“都是朋友一起坐坐,喝喝酒湊湊熱鬧,正以認識您為榮呢,又說這路大公子真不一樣,再沒有別的想法,您這個麵子也不給?”

  “的確都是我朋友!”路豪連忙介紹,“這位是我熊大哥,經營一家公司,為人十分正直,在歹徒手裏救過我”他饒有興趣地講了他們離奇的相識,使蔣成梁不但坐穩了,還換上了敬仰的目光。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熊振新有擴大地盤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待拆的燕湖小區從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這次他要一手操辦,在那裏再築起一樁雄偉的大廈,增加他在江城的影響力,這可是人生中的大事。重重的障礙擺在麵前,先不說這個家屬區拆遷起來不容易,那塊地市裏已經規劃要建個文化廣場,改變這個決定幾乎沒有可能。但以他熊振新的性格,天底下就沒有幹不成的事兒,越是踩不碎的石頭他越要將它踩碎。在多方進攻無果的情況下,他秉承一貫的作風,走起了旁門左道,先鎖定了主管城市規劃的路副市長,調查他的社會關係,進而延伸到路豪,適時演繹了一出仗義救人的好戲。

  “義商啊,少見,少見。”

  “救他時可沒顧得上多想,誰曉得救了路副市長的公子,就這一點值得表揚,為我們江城做了一大貢獻!你想路副市長的事那還不是我們江城人民的事,父母官沒了兒子,怎麽安心為老百姓辦事。哈哈”。

  “熊老板真性情,豪爽,難得!”

  開飯不久,路豪突然要走,說夏宛還在樓下等他,熊振新聽後立馬嚇了一跳,這小祖宗把那活寶弄丟了可不是小事,就連忙讓人把她叫了上來。

  飯吃到中間,話題扯到江城的規劃,提起本行蔣副局豈有不談的道理?周總就燕湖小區拆遷重建的事開始旁敲側擊,對此他的口風很嚴,有意無意地回避著,他們索性直接提出想利用這塊地皮擴大公司規模的想法。

  “沒這個可能!”他漸漸很不爽快。

  “以我的性格這越是辦不成的事兒我還就要辦”熊董事長剛打個頭,蔣成梁的電話響了,他草草接完又急著要走。

  “我還沒和你好好喝酒呢,你要走我可不能答應”陳菲隻要往他身邊一站,就像給他施了定身術,加上路豪的麵子,他愣是沒走成。

  江景晨私下提醒熊振新,先把人盯住要緊,事可以以後再談。自從夏宛進來,他開始神思不定,等他再將不死不活的目光投過去,那剛才不大說話的夏宛此時在與路豪竊竊私語,至於在說什麽他就無從知曉了。

  “有人老在看我們!”路豪靠近些。

  “罵也罵了,該找的事兒也找了,他還想怎麽樣?”

  之前路豪知道夏宛最近又在讀書,有意和她聊起小說。夏宛即便有些拘謹,還是接了他的話題,《簡·愛》《未穿的紅嫁衣》《狼圖騰》凡是最近讀過的都攪在一起,發揮了想象,趁大家不注意說上兩句。她突發奇想,正要談一談開一家跟讀書有關的連鎖店,就被飯桌那頭的動靜吸引了。

  夏宛警惕地看看周圍,小聲說:“他們要幹嗎?你不會把人家拉下水吧?”

  “我請他來就是應付一下,以後的情況咱們可管不了。”

  “哦!”她始終有種被關注而渾身不舒服的感覺。

  陳菲時而抑揚頓挫時而熱情洋溢的聲音成了桌上婉轉的變奏,她幾番話說得蔣成梁心花怒放,這時又張羅玩報數罰酒的遊戲。遊戲玩了沒一陣就笑翻了場,蔣成梁果然反應遲鈍,這一撥兒的罰酒剛喝完,那一撥兒打個頭就又錯了。見他還是不醉,陳菲暗中布置,讓人人都把矛頭對準他。幾圈下來,行令的速度越來越快,他沒法招架,連連弄錯。又有陳菲把關,蔣成梁就好比騎上牆頭,接二連三地往肚子裏灌酒。

  玩得一興奮,就有人把本性暴露出來。彌興一張嘴,什麽黑話也出來了:“采花大盜那才叫過癮晚上得給蔣局長上這個節目。”

  蔣成梁暈乎乎的,舌頭發直,就問路豪:“這是哪裏的朋友?”

  “是紫狐餐飲娛樂公司的朋友。”

  他聽著就往桌子底下滑,費了很大的勁兒被撈起來,又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說要去上衛生間。熊振新指使彌興跟過去,叫他扛也要把他扛回來。果不然,這彌興臉皮厚,沒多久架著人進來,把事兒搞得妥妥帖帖。經過一頓狂灌,蔣成梁終於招架不住,被直接帶回了紫狐。

  出門的時候,江景晨留心走到夏宛的身邊,路豪正折回去幫她拿外衣去了。

  “我們都是誤會,聽我說”。

  “路豪已經是我男朋友了!”她不失時機地宣布,然後抓著路豪伸過來的手快步走了。

  事不湊巧,一前一後出來的三個人被電梯擋在門外,沒有誰不尷尬。很快路豪跟隨夏宛到窗戶邊去看街景。

  城市的夜色星光璀璨,仿佛落進人間的浩渺星河,摩天大樓挺立的背影有幾點神秘和夢幻,馬路猶如火龍縱橫交錯,街道上芝麻粒似的車輛密密麻麻,來往穿梭。路豪把一幢幢有特點的建築指給夏宛看,講著他知之不多的了解。

  不久,陳菲也來到電梯前,沒事找事地問江景晨:“今天沒有我你覺得行嗎?”

  “絕了!”他打起精神來,“熊哥一定獎你個大個兒的。”

  “你覺得我是貪圖這個嗎?”她的嗓音慵懶又曖昧,不正經地勾住他的脖子,執意要和他發生身體上的接觸,“既然我們配合這麽默契,不如做一對地下情人,我在熊董的身邊更好地幫襯你。”

  江景晨不得不收回了注意力:“你要幹什麽?想讓熊哥看見嗎?”

  “你不是最能跟他搶女人了嗎?夏宛就是這麽回事!這次又賴上我!你還需要怕他?你該接受我的好意還是不接受呢?”她無所顧忌,那驕傲的樣子隻怕有人過來,寧可倒大黴也要說被勾引了。

  “把手拿開!拿不拿開?”他低吼,介意地望向窗邊,“我們默契的前提是什麽?你是熊哥的情人,我是熊哥的兄弟,這就決定了我們不可能再有瓜葛。”

  看情形有些嚴重,周總等人繞道而行,瞄了幾眼便躲之不及。陳菲停止糾纏,陰陽怪氣地開始反擊:“她身邊有別人了,永遠也不會回頭,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還不知道吧,鄭波是我介紹她認識的。因為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我要把她給毀了來報複你,我還把搖頭丸親手喂進了她的嘴裏!”

  他盯著她,恨不能將她撕成碎片。良久,他轉過臉,那雙棱角分明的眼睛盯著夏宛的背影,漸漸熄滅怒火,不再如往日般冷傲跋扈。

  “她本來都不理我了,居然又忍不住來管我。原來我們都是這麽無可救藥,沒了你這個障礙,我們又是朋友,從此以後大家再不會姐妹相殘。你懂不懂,什麽叫真正的友情?我們一起玩,一起換工作,一起說心事,手總是要挽在一起的。”

  又是一場生死的輪回,雖不再見血肉,卻是一番淹死的窒息。從前都是他眼睛裏看不見這女人,如今被她教訓得服服帖帖,從頭到尾都不再吭一聲。他不得不第一次意識到,她是她的朋友,而他又何曾真正在意過這個。

  說話間,熊振新從衛生間回來,過去和路豪說話。陳菲摁了電梯的按鈕,喊他快點過來,又說:“哪天我高興撲到你懷裏喊‘非禮’,你說會是什麽效果。”

  江景晨再次回過神來,發現這女人變得尤為可怕,她忽然改變方向,主動向老大投懷送抱,本以為在情理之中,現在看來不是那麽簡單。“我跟熊哥混的時候你還是個毛丫頭,我們的兄弟情分可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想破壞就能破壞的!”

  “必要的時候我這個水性楊花的會那麽做的!”她最後氣憤地說完,迎著走過來的熊振新撒嬌使性。熊振新又親又抱,好不爽快!

  當晚,夏宛沒有回到住所,至於在什麽地方過的夜就沒有別人知道了,別人也不在意這個問題。但有一個人在意,非常在意,於是他一晚上也沒有睡著,甚至好幾次想出去找她,想把她從別人的懷裏搶回來,然而他也清楚這麽做無濟於事,隻能讓他們的恨愈演愈烈,早從一開始她就做好打算,不留挽回的餘地。

  半夜裏下起了雨,而且一下就沒有個停的日子。江南的陰雨天連綿不絕,最引人傷感。

  天一日日冷起來,偶爾飄幾片雪花,撩撥一下人們心中的情愫。

  江景晨還是老樣子,整日經營他的“事業”,喝酒,玩樂,與人應酬,日子似乎過得去。隻是自那日之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夏宛了,可能有天氣的因素,他除了悶悶不樂還是悶悶不樂。下雨天大家都不願意到外麵去,白天睡醒了,閑著沒事幹,就湊到一起打打牌,搞點娛樂。這天,他洗漱完畢,就到李兆光那邊去轉轉。李兆光正和幾個小哥玩牌,他上去插手硬是被客客氣氣地請到一邊,都知道他幹這個懂些門道,又聰明過人,沒人甘心輸錢。

  “老鴇頭,我什麽時候坑過人?居然防我!你讓不讓我玩?不讓我掀了你的牌桌!”他不再計較,索性半躺在沙發上跟李兆光抬杠。

  “要不我們換個地方?江老板那可是說到就做到。”蘇淳一說,大家都止不住發笑。

  “我說你小子也學會鬥嘴了,你老師傅除了搞女人連這個都口授親傳啊!”

  李兆光接口道:“怎麽的,想拜我學幾手?瞧瞧這有氣無力的,平常的精氣神哪裏去了?噢,是沒搞得了女人倒被女人搞了吧?”

  江景晨翻身起來:“哎,我說你,事事不忘老本行,你那麽有經驗幹脆寫本書出了得了。這話挑逗小青年還行,對於我就像淡而無味的白開水”。

  正貧嘴著,推門進來個小巧玲瓏的姑娘,這姑娘小臉蛋、齊肩短發,除了個頭不見高挑之外,腰細臀圓,極有比例。她一麵告訴蘇淳他女朋友有急事找;一麵用風情的眸子把屋裏的人瞅了一遍。

  “她說有很急很急的事兒!”

  蘇淳不肯去,她也不著急,有意無意朝沙發望過來,若有若無地對江景晨笑了笑。

  “這我表妹,你看人怎麽樣?她剛剛高職畢業,好點兒的工作找不到,差點兒的又不想幹,來咱這兒是想發展發展,不如你帶帶她!”李兆光挑逗一番,當即示意表妹去陪陪無聊的人,她就在江老二身邊坐下來跟他說話。

  “我叫阮露,這次來找表哥是想找個工作幹的。”

  “你表哥不是一般人,手頭的好活兒一大把,隻要不把你賣到窮山溝去就好。”江景晨戲言道。

  “我媽是他親小姑,我們可是最親的表兄妹。”阮露不急不舒,平順得有些與眾不同。

  “最好如此。”江景晨又像是厭煩了,懶洋洋地不想言語。

  門開了一道縫兒,這次芳芳使勁地向蘇淳招手,可蘇淳心思集中竟沒有發現,急得她抓耳撓腮。倒是江景晨很快看到,讓阮露再幫忙去叫。蘇淳無奈,隻得出去,沒過一分鍾又埋怨著回來了。

  “就是女人見識,大小的事都能嚇死人。”他正要張嘴罵人,突然覺得不對勁,回頭正經講道,“她說夏宛病了,好像很嚴重,叫我給送醫院。”

  江景晨一轉眼站在地上,神色也不對了:“怎麽搞的?”

  “不知道,她隻說燒了好些天,現在昏迷不醒,還老說胡話。”

  江景晨邊套外衣邊往外走。

  “腦子燒得不輕啊!”李兆光拿眼睛斜他。

  走到半道上,江景晨遇到潘小海和芳芳正討論得激烈,潘小海的意思是沒法弄走她,那個順子就是個眼皮朝上翻的霸王,他跟慕天一個鼻孔出氣,經常欺負自己和夏宛,而找大夫到地下室那麽糟糕的地方更是難上加難。芳芳急得眼淚都下來了:“我再去找蘇淳這個該挨刀的,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死嗎?”

  江景晨大步走來,口氣中有些惱火:“路豪不是一直來嗎?他該來的!”

  “你救救她吧,江老板!”

  芳芳看他沒停留就往宿舍跑,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來。

  隨著那扇門打開,一股涼氣撲麵襲來。天氣轉冷,這個地方由於通風不好更為潮濕,甚至地麵常常濕漉漉的,牆角生了綠綠的黴子。

  敞開的帷幔裏,夏宛昏睡在床上,表情煎熬,好似孤單地行走在另一個可怕的世界。

  “還不快去找大夫!”江景晨一觸到她的臉,就在心裏罵天。

  “還是送醫院比較好!”潘小海提議說。

  他連忙撥打了急救電話,之後取來一塊毛巾,在盆子裏浸了清水,在她額頭上、脖子上不停地擦。他忙碌的手忽然停了停,因為夏宛恍惚睜了睜眼睛,手指也動了動:“路豪路豪”念叨中她又閉上了沉沉的睡眼。

  潘小海和芳芳一時緊張,怕江景晨一生氣由她自生自滅。但見他維持著彎腰的姿勢,就那麽望著她,以一種溫存的表情揉了揉她滾燙的臉,進而俯下身貼著她的頭,用自身的溫度去化解她所經受的折磨,盡管這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夏宛醒來時,病房裏隻有芳芳。

  “是你送我來的嗎?”

  “我最壞的打算是這樣,還好老天不忍心讓你把我壓趴下!”芳芳笑嘻嘻地削著蘋果。

  “路豪一定是上課去了。”她望著桌上的水果,苦澀中感到了開心。

  “有他什麽事兒?依我看男人沒幾個好的!”

  “那誰送我來的?”她不相信還有第二個人。

  潘小海從門外邁進來:“你怎麽就想不到我呢?今天又來接你,來來回回地跑,原來想也想不起來!”

  “回頭謝你們不行啊!從今往後我得多交朋友!”

  “然後把我們忘了?”芳芳說。

  “永遠不會!”她忍不住抱了抱芳芳,抱得她直發笑。

  “還有我呢!”潘小海張開懷抱。

  “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啊!”反正她迷糊中看到的,相信路豪來過。

  回去後,她被潘小海直接領到樓上的一間房子裏,房子跟原來的宿舍差不多大,隻是牆壁刷了塗層,貼了牆紙,又有窗戶,光線很不錯,裏麵還有個同樣大的套間。外麵兩張木床,裏麵兩張。

  潘小海指指放在櫃子前的大紙箱:“你的東西全在這裏了,包括晾在繩子上的毛巾、襪子,還有內衣,等等。所以你不用再回去了,那幫女孩子嫉妒的眼睛會吃了你!”

  她打開紙箱,翻找了半天,撈出兩條和襪子纏在一塊的毛巾,對他抖了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讓我搬到這裏?”

  “真是料不到,我潘小海就這麽時來運轉了,不敢想象!所以呢,我看你住的不是人住的地方,同情同情你嘍!你也真是,叫搬走就搬走,還問這麽多幹什麽?”

  “是嗎?”她難以相信,一麵撥開胡亂堆進去的物品,在箱子裏翻出十幾本書來,數過來數過去少了一本,就急急忙忙往外跑,“你弄丟我的書了。”

  “怎麽會?我拿去看看,你不會太吝嗇吧?”

  “那可是隨後要用的課本!”她鬆了口氣,抬眼看了看屋中,仍舊百思不得其解,“這到底怎麽了?你不會把我賣了吧?”

  “瞧你這人!我也是好不容易跟明經理搭上話,在他那裏混了沒幾天,無意聽到這房子的消息,看你病成那副德行,求朋友求了半天才讓你住進來,你這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他不光要聽江老板的不跟她說實話,還把他問過的問題再問一遍,“你學經濟學幹嗎?”

  “以後我要開一家大店,到那時再報答你啊!”她很受觸動地凝視著,笑意漸漸暗淡,心情有些複雜:路豪確實沒有來過,那個影子不過是她的好同學罷了。

  她開始整理東西,用一塊舊頭巾鋪了壁櫃,把一件件衣服和生活用品放進不同的位置,又重新收拾了床鋪,將那些書依牆擺好,腦中卻絲毫沒有閑暇。

  那晚結束了飯局,在電梯外與江景晨尷尬相遇之後,路豪果斷向熊振新打了招呼,就帶著夏宛沿街溜達,他們溜達累了,就去旅店開了房間,因為實在沒有第二個地方可去。她想也沒想在一起能有什麽別的內容,還是會繼續麵對麵地坐著,繼續問那些讓她樂此不疲的問題,然後在困了的時候隨便躺一會兒。她對他的為人不會產生任何懷疑,她對他們之間的關係很放心,從來不會想太多深入的問題。他們的交往就像陽光照耀小草,自然而然地存在著。

  一切都是這樣進行著,他們坐在那小陽台的搖椅上,品著白開水的味道,嗅著淡淡的花香,不知疲倦地交談著。小圓桌的玻璃台上,擺放著一個陶瓷花瓶,瓶裏插著鮮紅的杜鵑。

  夏宛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述著自己的暢想,此時的她輕鬆快活,使你不相信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麽。

  “新區那一帶的足療館、健身房生意都相當好,但是我發現人們的精神滿足卻是個盲區,這裏潛藏著很大的商機。我的‘暖耳連鎖’重在通過聽覺衝擊填補這個空白,如果建立一個科學的模式,廣泛吸收會員,它的發展前景將是廣闊的哦。”

  路豪滿臉陽光,笑得格外開心:“當天使脫胎為理性的神靈,人們應該惋惜還是歡唱?花枝堪折,是一道易碎的風景!居高臨下的女強人,氣勢又太逼人!不過請問,你的這個連鎖店到底是什麽?不會是尖叫和呐喊的孟浪吧?”

  她癟癟嘴,把他從椅子上推下來:“唱也罷歎也罷不都是受您老人家的唆使?說什麽要淨化汙染的靈魂,反過來倒笑話我!你聽清了,我的連鎖店就是要讓每一位到來的顧客受到靈魂的洗滌。你想象一下,他閉著雙眼躺在斜榻上,舒緩的音樂從他腳底緩緩流過,拉格洛夫的優美文字依托少女輕柔的聲音把他帶到瑞典美麗的田園,在那裏主人公的喜怒哀樂深深打動著他,使他的靈魂受到真善美的洗禮。我們也可以通過另一種方式,從心理學意義上科學地交談,用我們的執著和愛心,把他心靈的汙垢挖出來,使那包裹在聲色犬馬中的心靈享受物質財富換不來的人性裏最基本最充實最寶貴的——幸福感”她沉浸在遐想裏,還要往下說,被他迫切地打斷了。

  “是不是有點誇張呢?”他仰起頭又低下去,認定這不誇張。

  “憧憬你應該明白,心裏有了夢,有了這種追求,人就會意氣風發,向著自己神聖的目標前進!”她恬然地笑著說。

  “雖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必須要做下去!”

  “一個人要完成偉大的目標就得從眼前做起,實質上我的短期目標是開一家小店,像很多創業者那樣把小店變成大店,再把大店變成無處不在的連鎖店。”她的手指擰動著發梢,漸漸興奮的臉上漾起紅暈,“瞧我的計劃多完美!要是有一家自己的店,哪怕是賣鮮花,我也會認認真真把它做好的。”

  “我想親你。”他呆呆地盯著,突然很直接地說。

  潺潺的溪流嘩然凝凍出厚厚的冰麵,她愣了,沒有說話。是默認的表示嗎?

  他湊上來,把溫柔的唇貼在她的唇上。這一切突如其來,讓她防不勝防,她的頭一炸,另一個人的樣子出現在腦海裏。兩相重疊,她厭惡透頂,對這一切厭惡透頂,就迅速縮了回去。

  “還沒忘了他,還是你不夠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他黯然傷感起來。

  “假如我不喜歡你,不會將心裏的一切都說給你聽的。”她麵無表情,甚至十分麻木,想逃避這些她想也不會想的問題。但是路豪很感動:“那你還在等什麽呢?我們是戀人,不是普通的朋友。”

  她認真想了想他的話,在戀人的位置上索取他的愛護和傾聽,索取他大量的時間,應該有戀人角色的付出,可是她以前都毫不在意。

  隨後,她閉上眼睛允了,盡管腦海裏還是那個可惡男人的影子,盡管心中抗拒,盡管很勉強,很短暫,她還是允了。

  路豪並沒有貪心這勉強的一吻,也許他的腦子被燒壞了,或者太想證明自己是個足夠正常的男人,他的終極目的不在於此。不知道還要證明什麽,他很直接,很粗魯,很放肆。她不知道那是為什麽,是實在很喜歡她,是對她的過去耿耿於懷,還是太急於嚐試?總之,他在發瘋,他似乎在刻意表現自己的強勢。

  或者他是怕錯過了這難得的機會。反正他想要,像他周圍很多引以為傲的男孩子一樣,可是他沒有多少經曆,又非要假裝很有經驗,仿佛這可以證明男人的一切尊嚴,仿佛這一點可以放在決定去留的至高位置。在人類的原始本性上,眼前的男孩跟別人沒有本質的區別,笑靨美眸會讓他的衝動把欲望和感情混為一談。

  他們滑落在地板上,她的無聲拒絕使這段回憶沒有溫馨的過程。無聲,是無聲,她不情願,但他說:“證明給我,你是不是忘了他!”

  偏偏又把那個男人扯出來,這種手法很拙劣,它隻能叫她的神經更加抗拒,她不是沒有忘記他,而是從前的事情引起了她對男女之情的反感。假如她真的沒忘了他,假如她真的和那個男人有過歡愉,她或許可以把對象假想成那個人,也許這隻能證明一個人開放還是保守。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她不能坦白自己的經曆,又沒有別的借口。時機並不成熟,她因為擔心誤解而在遷就!後來路豪急不擇言,說了一句更震動人心的話:“對他是怎樣就怎樣來對我。”

  他發現一切都行不通,一切又都存在著可能,他把它理解為一種考驗。頓時,他能變成一股颶風,把他們都卷進去。在他看來她是一個撿來的美人,叫人心潮澎湃的美人,於是理所當然地把屬於自己的愛人控製在地上,之後去褪她的裙子,這個時候夏宛的羞恥感阻斷了妥協,它不願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他的麵前。

  接下來所發生的她回避追憶,總是這樣,她就像美味,在任何一個愛與被愛的人麵前都是如此。有時她想著這些會對愛情徹底灰心。

  從旅館跑出來的時候,路上隻見車不見行人,天空下起霏霏細雨。她有些害怕,奔跑在雨中又累又冷,一路跑回來天色已微微發亮。換掉淋濕的衣裳,躺進潮冷的被窩,縮在一起,更冷了。然後她就感冒,越來越嚴重,下不來床,高燒不退。

  她又犯了一次致命的錯誤,再次輕信一個男人。她對自己懷疑了很久,是太幼稚天真,是這世上原本沒有真愛,還是太不了解異性。現在她從一次次的經曆中了解了,但她無法更深層次地認識到自己不夠正常。如果現實隻能是這樣,那麽她寧願遠遠地躲開他們,永遠做個非正常人,一個人過完一生。而她需要溫暖,在無數淒風冷雨的日子,不能忍受可怕的寂寞,都完全是因為她還不夠堅定。

  一定要憑借一個男人獲得快樂和意義嗎?

  這樣想著,她鬆開手中的衣物,驀然站在金色的陽光裏。窗台上,吊蘭長得茂盛翠綠,窗外,天空明麗,街頭傳來嘈雜的聲響,一切都充滿生的氣息。一股力量在無形中蔓延滋長,她確定那叫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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