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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劫難

  江城街道兩旁的樹木層層聳立,就像一堵高高的綠牆,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沿著公路走上通江大橋,楊樹林戛然而止,一望無際的華江便盡收眼底。江麵開闊無際,遠望似乎悠然不動,那麽清澈,那麽明亮,就像注入了血肉的銀河,綿延悠長,流向遠方。放眼江邊,風格迥異的樓群依江而立,坐落在不同路段,鋪展著幾何圖案變化的美感,樓群之間的視野也無比寬廣。

  車子穿過通江大橋,再向正南行駛二百多米,眼前就出現了一幢巨大的建築物。這座大廈由幾幢各自獨立的樓體連接而成,其跨度大大超過樓體自身的高度,以其弧度的美妙曲線,如展開在大地上的立體卷軸,雄偉地屹立在公路一側,不失為一道搶眼的風景。隻要看看那一概包裹著暗紅色反光玻璃的樓身和樓頂上那四個過於浮誇的大字,你就可以知道它是名盛一方的紫狐公司。

  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車裏出來的兩個女孩兒仰視著這龐然大物,逐漸靠近了它。她們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才相視一笑,立刻歡喜雀躍。女孩中的一個紮著馬尾,普通的纖紗短袖,普通的藍色牛仔褲,卻絲毫掩蓋不了天生可人的氣質,那張潔淨的臉隻能讓人想到當空滿月。另一個則穿著紫色碎花的長裙,這件裙子把她包裹得恰似帶露的玫瑰,那有著長長睫毛的眼睛翹成彎彎的小船,船底水映霞光。

  不出一天的工夫,夏宛敵不過陳菲的軟磨硬泡,最終決定一起來了。慕天趁熱打鐵,告訴她們一切準備就緒,隻是上班的問題。她們幹脆扔掉了那邊的一切,連行李也帶過來了。

  慕天快步從門裏出來,拽著她們就往街邊走。

  “你放手!騙我們對不對?”

  陳菲甩開他,拉著夏宛又要往裏闖。他急忙攔在兩人麵前:“小姑奶奶,這事兒還有點小手續,這麽進去是要惹麻煩的!”

  “我們連那邊的房子都退了,讓我們睡大街上去呀?”陳菲細著嗓子隻管發火。

  “好,好,先去住的地方。”

  從一處偏門進去,向下走一段貌似廢棄的樓梯,再穿過狹長、黑暗的過道,就來到了地下宿舍。打開一道門,隻見裏麵靠牆擺著兩排架子床,花花綠綠的床鋪上放著顏色清爽的被子,還算潔白的牆壁上貼滿了卡通畫。床下塞滿大大小小的皮箱,床格子上拴著繩子,亂七八糟地掛著有色的和洗舊的毛巾。

  夏宛長出一口氣,順手把背包放在靠門的床上坐下來歇息,雖然比料想的差多了,但她心裏變得很踏實。

  “這條件還真夠好的啊!”陳菲說。

  “時間問題而已!以後隻要聽我的,好處自有你們的!你們可別忘了,自己是靠誰進來的!”慕天極嘚瑟,用食指頂起她的俏臉,不無滿意地欣賞了一番。

  陳菲不惱不火地移開來:“誰聽誰的,那還不一定呢。”

  “有性格,我喜歡!”他摸摸她的下巴,就邁步離開了地下室。

  事情總不像期待的那樣進行,進了紫狐公司麾下的酒吧,陳菲不但沒做成什麽領班,更是從沒見過她想見到的人,隻好與夏宛繼續服務生的枯燥生活。慕天常常說要帶她們去見大老板,卻總是顧慮重重,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夏宛倒是沒想過見什麽大老板,這種主意一聽就知道不著邊際,隻當他沒事喜歡吹噓哄人,用不著理會。這些天她惦記著酒吧開出的工資,盡職盡責地服務客人,盼望著早點拿到錢,去做些想做的事情。但很快,她又發現拿到這份工資絕非易事。

  這裏裝修豪華,人事的複雜也不消說,顧客們都很有脾氣,不僅很難伺候,還總會無端地騷擾她,她已經不止一次得罪他們,挨主管的訓斥了。讓人驚訝的是那些不堪入目的鏡頭,天仿佛被捅開了一個窟窿,裏麵是活生生肮髒的內容,這叫她有了對人生的重新思考。她不時想要離開,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她安安靜靜地在人群中穿梭,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但即便如此,麻煩還是要找上門來。

  不到兩周的工夫,她就被一個貌似有錢的主顧盯上了,這男人有四十來歲,脖子上掛著很粗的金鏈子,手上戴著比指頭粗的綠寶石。這人每次來,都不忘過來糾纏。這天晚上,他不知真喝醉了還是假裝的,踉踉蹌蹌地撲上來,抓著她就不放開:“陪陪哥哥,哥哥給你好多好多錢!”

  夏宛躲開來,忍了又忍,沒有把手裏的盤子砸下去。

  “哪兒那麽忙啊!不如我包了你。”

  “請在那邊坐,我會馬上過來。”

  她放回盤子就往大廳另一邊走。那男人盯得很緊,很快追了過來。眼看他越追越急,夏宛奔出大廳,逃上樓去。大約爬了幾層,她沒有繼續上樓,而是經過一個個緊鎖的紅木套門,努力尋找著甩掉他的辦法。

  男人上樓的聲音越來越近。

  那些門太多,從而擾亂了她的視線。她一直逃到走廊的盡頭,發現那裏有個拐角,拐角後竟隱藏著一扇令人難以發現的大房門,更幸運的是那門開著一道縫兒,裏麵傳出鬧哄哄的聲音。

  “跑慢點兒,小寶貝。”男人向這邊追來。

  情況危急,她未作思考,就推門闖進去,並及時上好門鎖。抬頭的瞬間,她呆成了木偶,門裏站著兩個穿黑西裝的男子,偌大的房間裏七八個人也大都是男人。

  這是一間裝修得不留任何餘地的會客間,壁上看不到純粹的白色,完全被裹進一層棕色花紋木板的殼裏,牆麵攀援著形形色色的裝飾,半裸的少女圖、聖母的畫像,看上去都格外刺眼。屋頂探出的巨大方盤上綴滿了水晶珠花,這盞華美無比的吊燈下,三麵沙發環繞著規整又錯落的歐式茶幾,茶幾橫臥在柔軟光澤的長毛地毯上。

  沙發上的人喊喊叫叫,正在說服中間的男人喝酒,這男人雖樂嗬嗬地吵著,但那笑中有著咄咄逼人的氣息,更像透露著狂妄自大。他懷裏摟著個女人,女人從容而風流,好似仙人球頂上燦爛的花朵,她是酒吧的孫經理。裏側的沙發上,一個女人把玩著手裏的酒杯,她的耳墜很長,穿著一身性感裸露的黑色吊帶裙子,那雙不肥不瘦的大腿上枕著個昏昏欲睡的年輕男人,男人麵容英俊,身姿挺拔,條紋襯衫的一角從褲腰裏散落出來。夏宛覺得他好麵熟,卻沒有時間細想。

  除此之外,從那倒酒遞水的人也可見一斑。

  她必須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好等那個胖子離開,一身服務員的裝束並沒有引起過多的懷疑。但是,好幾雙眼睛已經在盯著她了。

  孫經理看到她很生氣:“誰叫你進來的?滾!以後沒叫你不許隨便進來!”

  “我知道了。”她還是站著不打算走。

  立在沙發背後的男孩子在向他的同伴講一件似乎很有趣的事,夏宛此時才注意到那再熟悉不過的一舉一動,心頭不禁一喜。

  “哐哐,哐哐哐”門被打鼓似的一陣亂敲。

  中間的男人推開孫眉,從沙發上跳下來,其他人見狀,也立刻冒起火來。

  門剛被打開一條縫,外麵的人就閃身到了門裏。他咧咧嘴,露出灰邊的門牙,皺褶頗多的眼眶裏閃動著捆住獵物的得意。

  裏麵這男人頃刻笑臉相迎:“這不是烏德公司的小豹子嗎?今天刮的是東風啊,把你刮來了!”

  “喲,熊董呀!要不是寶貝勾引我,真不知道您的門往哪兒開!”“小豹子”孟思才從眼縫裏掃了掃屋內,趁夏宛不防備,一把將她搶了過來。

  “多嫩的姑娘,怎麽就讓你趕上了!”熊振新留心看了她幾眼,“既然來了,那就把美女摟緊嘍,咱們喝酒去!”

  往裏走的當口,夏宛借機掙脫,哪知孟思才當著眾人把她抱了個滿懷。這突如其來的羞辱令夏宛吃驚,憤怒如洪水再難以克製,她發瘋一般反抗起來。見此情景,熊振新揪住夏宛的頭發,狠狠地甩了兩記耳光。

  沙發上躺著的年輕男人睜了睜惺忪的睡眼,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番來藍地催款的江景晨。

  “你最好識趣點兒,乖乖把孟先生伺候高興,好處自有你的。”熊振新眯起的眼睛中射出寒光,嘴上切木頭似的吐出這些話。

  “我不稀罕!熊老板,你大概搞錯了,我隻是個小小的服務員,不是三陪小姐!”

  “服務員不搞服務搞什麽?紫狐的規矩,是客人我隻要他高興,不管他需要什麽,懂嗎?”他獵狗一樣地逼過來。

  “早知道紫狐這麽肮髒,我是不會來的,我現在不想幹了。”她一身勇氣,打算甩手而去,但門邊的黑西裝攔住了她的去路。

  熊振新瞪著她,讓人去招呼孟思才。夏宛跟腳出去,卻被堵在屋中,她撕扯推打,不顧一切地往外衝:“讓我出去,你們這些壞蛋!我要去告你們!”

  “告我們?你在說笑話嗎?”熊振新滿臉的橫肉就像波濤中時隱時現的暗礁,他抓小雞一樣把她提過來丟在地上。

  “站起來!”他晃動著平舉的手,像在馴服一隻貓。

  夏宛掙紮著爬起來,眼裏充滿了憎惡。

  躺在沙發上的江景晨扭頭看了看,猛然翻身坐起。看到夏宛的一刻,他說不清心頭的萬般情緒,是意外,是憐惜,還是興奮藍地咖啡館順利到手,他卻再也沒有看到過她。他沉沉地閉上眼,摸摸前額,捋捋思緒,這不是真的!但是,那個女孩倔強的聲音一次次在他耳邊響起。

  “我不幹了,放我走!”

  “放你?也行啊!先脫了這身皮再說!”

  “孫經理,你放我走吧!”她哭著哀求。

  孫眉氣惱地瞥一眼,環起手臂,扭向一邊。

  “潘小海,你救救我!”又是淒然的呼喊。

  來勢洶洶的事態早把潘小海嚇蒙了,夏宛的出現已經夠意外的了。他聽到呼救,才清醒過來,連忙提著膽去求老板。

  “董事長,她小,不懂事,把您氣壞了,太不像話了。您放過她這次,我回去好好罵她,一定讓她聽話。”他微彎著腰站得規矩,從眼皮下偷看人家臉色。

  “關你屁事,滾一邊去!”

  “她是我同學。您就放過她吧!”他像個聽話的孩子央求著。

  “哪兒來這麽多廢話,你滾不滾?”

  “真是我同學。”

  “同學算個屁呀!”

  剛剛還和他亂侃的男人先撲了上來,他把夏宛推倒在大茶幾前的空地上,端茶遞水的男人也上來把她圍在中間。和熊振新猜拳的老男人叫李兆光,也是這紫狐老板之一,他此時也對遊戲發生了興趣。

  夏宛竭力站起來,並且努力維持這個姿勢,要麵對的是什麽她不敢想象。

  潘小海乞求不成上前阻攔,但這些男人顯然對這個遊戲很有興致,反嫌他多餘,就把他趕了出去。

  豺狼不急於咬斷野鹿的喉嚨,這更同於餐前的消遣——蹂躪無力反抗的獵物。她就像一隻球,被奪來搶去,脆弱、單薄的軀體跌跌撞撞,傳來“撲通撲通”的響動。哪怕躲一躲那些肆無忌憚的手,哪怕是找到一點重心,都是非分之想。肉中之痛,完全取決於他們掌中的力度,他們衝著她大笑、大叫。

  見江景晨醒了,餘婷從身後抱住他,他毫無知覺。幾分鍾內,他以一種令人難以猜透的神情望著不遠處的女孩和她的處境。克製,克製自己戲弄的衝動,還是克製自己為她擔心?他的目光似乎還在迷蒙之中,看不清方向,看不清眼前的女人,看不清愁緒裏生起的是否隻是欲念。

  領花被扯斷了,紐扣紛紛墜地,滾進角落。夏宛哭啊,喊啊,已沒了力氣。白襯衫撕破了,短裙失去形色,哪一處都顧不得,一時間她成了滑稽的笑料。

  好似麋鹿在野獸間奔逃,不停地變換方向,終究逃不開厄運。她看到逃脫的空隙,想要奮力一搏,卻再次被絆倒在地。吃力地撐起來,驚恐的目光注意到那張不陌生的臉,立刻認出了。近乎無望的一聲呼喊,舉起的手停在空中:“救救我!”

  幾個男人再次聚攏而來。她跪坐在地上,亂發垂耳,雙臂護緊胸口,卻藏不住地亭亭玉立——肩俏骨窄,飽滿圓潤,細長的脖頸,如玉的肌膚。

  獵手們停止追逐,一個個虎視眈眈。

  “喲,還真是個地地道道的美人胚子!”熊振新喜上眉梢。

  江景晨決然擺脫餘婷的糾纏。他終於走過去,沉穩的腳步中裝著點點心事。

  夏宛氣若遊絲,可憐地望著他,口中念念有詞,就像個美麗的瘋子:“救救我!”

  ——這求救似乎不帶任何希望。

  就要走近了,江景晨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耳邊的呼救在他心裏激起一種不知名的波瀾。

  驀然之間,誰也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女孩撲向茶幾將頭撞了上去。她決絕地撞在茶幾堅硬的棱角上,倒在腳底的地毯上,逃脫了痛苦。

  江景晨如墨的濃眉一擰,吃驚地立在一邊,竟不知要做些什麽。

  隻幾秒鍾,人人緘口而立,屋中鴉雀無聲。但是很快,他們聚攏來,掩飾不住搜腸刮肚的迫切。

  他俯下身,扳過女孩的臉,那額上的一片傷痕映入眼簾。頓時,他扭頭看別處,摸索著試試鼻息。

  “沒事,死哪有那麽容易?”他不屑地說,看似平靜地坐在茶幾上架起腿,“看這性子,醒過來還是要死。”

  “把她捆起來,讓她死不成。”李兆光馬上說。

  江景晨譏笑道:“捆著她就不死了嗎?別那麽幼稚。”

  “就沒有我對付不了的女人!隻要我想做就沒有做不成的。”

  “明顯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東西,等著收屍吧!鬧得滿城風雨,錢沒法好好賺著,更別談什麽開心”。

  “那我們就叫她給玩了?”李兆光誰也不看,盡衝自己發脾氣。

  熊振新聽著兩人爭辯,這時趾高氣揚地說:“誰敢把我怎麽樣?”

  江景晨繞到他身邊:“熊哥,這種女人是生柿子,你吃不得,隻能捂著,一點點捂軟,終究還是甜的。”

  他大惑不解,額上的皺紋擠在一處。

  “熊哥見過幾個女人像她這樣不顧死活?我估計是新來的,還有些天真勁兒,對什麽都瞧不慣,大哥不要心急,等日子久了,不怕她不聽話,也許比別的更會討好人也不一定。”江景晨留心著大哥臉上的神色。

  “你說的有道理,是得找個人好好培訓她。”

  江景晨眨眼笑笑:“對,哄著她,讓她自投羅網,身不由己!”

  “對極了!”熊振新拍拍他的肩膀樂不可支,“不過,光捂也不行。”

  不等老大發話,李兆光已經叫人弄來一盆水,從女孩的頭上灌了下去。女孩打了個激靈,在漫溢的流水中緩緩地抽搐、蠕動。

  “大哥,你看,活了。”李兆光的老臉上映出幾道深溝。

  “哈哈,你死呀,怎麽又活過來了!”熊振新道。

  其他人隨聲附和,情緒一片高漲。

  江景晨冷冷地等著、看著。在放浪的笑聲散盡後,他把熊振新拉到一旁,低聲說:“最近我的預感不太好,總覺著好像要發生什麽事,我們還是收斂一點。有人還抓著筱雨露的死因不放,別又節外生枝。現在是沒有人敢做我們的文章,也沒有人敢把我們怎麽樣。可是,我們就放著錢不掙,為應付這種事兒頭疼?”

  “哎呀,還提它幹什麽?”熊老大盯著水灘裏的尤物躊躇不決。夏宛撐起身子,艱難地扭過頭,沾在傷口上的頭發滴著水。疼痛讓人很快清醒,她急忙翻身起來,慌慌張張躲到牆角,蜷縮著。

  熊振新要追過去,被江景晨攔住了。

  “算了,別因為她壞了我們的事。”他抓過扶手上的毯子扔給夏宛,“還不快滾!”

  驚嚇中的夏宛急忙尋找自己的衣服,找到後並不敢去撿,也顧不得穿鞋,赤著腳,像隻嚇壞了的飛鳥衝開牲畜,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無趣的李兆光堵在門口,不想就此罷休。

  江老二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管迎著熊振新,問起另一件事情:“嫂子快生了吧?”

  “沒呢,我真他媽著急呀。”

  “老李呀,你看她為什麽跑不出這間房子?”江景晨挑逗說。

  李兆光遲疑不動,怒中帶笑:“因為有我在嘛!”

  “不對,因為她身上滿是晦氣,可別叫你沾上了,讓我們都跟著倒黴。”他壞笑道。

  “快叫她滾!”熊振新連連揮手,“兆光,你過來!”

  “笑麵虎”湊上去,兩人嘰裏咕嚕說了半天。

  從那間“鬼屋子”跑出來,夏宛逃到了地下通道的深處。黑暗淹沒了她,隻聽見赤腳踩踏地麵發出的聲響。她摸到門旁,抱著雙膝,坐倒在牆根潮濕的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死一般寂靜的空氣中傳來一陣腳步聲。

  “小宛,你不在裏麵吧?”陳菲停在樓梯口往裏喊。

  “我在!我在!”

  陳菲摸索著走過來:“你該找了鑰匙再回來呀。來很久了吧?害我到處找你!待在這裏躲清靜,比我有心眼多了!”

  開燈後,她驚呆在那裏——披頭散發的女人埋在灰乎乎的毛毯裏。

  “小宛,你在幹嗎?”

  夏宛抬起頭來,這才看清亂發中一張呆滯但仍舊美麗的臉。她的目光裏充滿了恐懼,冰凍般的雙唇時而僵硬,時而顫抖。她死死攥著陳菲的手,哭著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個大概。

  “怪不得那個老板派人在找你,他們還想做什麽!”她在惱怒中忽然充滿了堅決,“我去找他們,這天下沒有公理了嗎?”

  “你不能去!”

  夏宛上去拉住她,但她固執地抽開手。毯子掉了下去,夏宛拉起毯子的工夫,陳菲扔下鑰匙,已跑了出去。夏宛慌忙進屋穿好衣服,就匆匆追過去。

  陳菲上了樓,找到那間隱藏在拐角後的房間。

  “看我姐妹好欺負是不是?今天讓你們看看姑奶奶的厲害。”她一股腦兒將茶幾上的東西摔個精光,酒杯、酒瓶、盤子統統砸到地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會客廳裏隻剩下兩三個人,熊振新早已不在裏麵,隻有江景晨悶頭坐在茶幾前,一麵吃點東西,一麵思考著什麽難題。見杯盤摔得滿地,他抬起頭來,無暇關心的樣子。

  “是誰欺負我妹子?有你沒有?”陳菲高聲問。

  旁邊的小弟想教訓她被江景晨製止了,他抬手指著屋外,極不耐煩地回答:“有本事去找熊董事長吵!”

  “這麽說是他幹的?”

  “是又怎麽樣?你能拿他如何?我勸你別自不量力!八樓,你敢去嗎?”

  他不認為誰會自討沒趣,哪知陳菲扭頭就走。

  “別自討苦吃了!到這裏來逞能肯定吃錯了藥。”

  “我不怕。”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拉開門。

  “你會吃虧的,也許比她更慘。隨你吧!我說得已經夠多了。”他點上煙,事不關己地說。

  過了不久,紫狐大廈的某個樓層回蕩著一陣劇烈的砸門聲。這懷有敵意的聲音吵醒了本已熟睡的熊振新,激起了他好鬥的本性。他先讓孫眉去開門,披好上衣後就出來看情況。門外站著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她柳眉豎起,雙頰緋紅,那盛氣淩人的樣子就像枝帶刺的玫瑰,嫵媚中透著凜冽,叫人望塵莫及。

  “三更半夜的,你要死啊!”孫眉開口罵道。

  陳菲清開障礙硬往裏闖:“我找的是熊董事長。”

  “找我有事兒?”熊振新態度和藹,一雙色迷迷的眼睛極為放肆。

  “是你這個混蛋欺負夏宛的?”她聲色俱厲,信口罵道,“你有錢就了不起了?你當老板就買了我們不成?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沒了!”

  “有話好好說嘛!”他腆著臉笑道。

  她氣勢洶洶衝進去,搬起東西就往地上扔,不一會兒就把屋子弄了個稀巴爛。孫經理喊也喊不住,攔也攔不了。

  熊振新一邊抽煙一邊冷笑,等她鬧到沒了力氣,扛起來就往裏麵的床走去。雨點般的拳頭落在頭上、肩上,他卻毫不鬆手,把殘酷一點點鬱積起來。

  陳菲被丟在床上,一個強大的陰影籠罩而來。

  熊振新轉過猙獰的麵孔,凶神惡煞地衝身後喊:“把門給我關上,聽到沒有!”

  “哦。”孫眉低聲詛咒,一麵快步把門關緊,生怕招來災禍。她穿著睡衣站在外麵,聽著惡狼對綿羊的撕咬。過了幾分鍾,她走出去鎖好防盜門,便揚長而去。

  兩個丫頭一個也沒見著,慕天琢磨著回到了康樂中心。幾個弟兄正圍在一起聊天,其中一個發現了他,告訴另一個,他們馬上停止談話。

  “忙得很嘛!”金亮黑黝黝的臉一成不變地陰鬱,嘴巴幾乎不動,吐出的話卻擲地有聲,“江老板找你半天了,火發得不小,你趕緊跟我們去見他。”

  慕天不急於走,反而將胳膊架上他的肩膀:“什麽事這麽急?金哥透露透露!”

  金亮毫不客氣地推開他:“見了江哥你自然明白。趕緊點兒,別再牽連我們。”

  光線從背後照到辦公桌上,江景晨的一張臉隱沒在陰影裏。聽到有人進來,他掐掉煙頭,臉上忽冷忽熱,那炯炯的目光分明在拷問。

  “你的能耐真是越來越大了,把我都不放在眼裏!我問你,藍地咖啡館的兩個姑娘怎麽會跑到這裏來?是你耍的把戲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裏有幾根花花腸子!”

  慕天聳聳肩膀,不自在地拿腳撚地板:“她們自己要來的,夏宛被炒,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不可能。”江景晨絕冷地說,“徐正說她連個招呼不打就走了。”

  “他胡說!咖啡館沒了,他能不這麽說嘛”他放開嗓門嚷道。

  金亮早聽不下去了,吆喝一聲身後的兄弟,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製服了。

  “當初我特別跟你講不許動她,你偏把她弄到這裏來!”江景晨一字一頓地說。

  “你也說對她不感興趣,不感興趣你就別管她的事啊!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也輪不著你來問,在你另起爐灶之前還必須聽我的。”

  金亮道:“跟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收拾他就是了,看他還敢在背後逞能。”

  “是得叫他長點記性。給他個痛快!”

  話一出口,那幾個將他的手壓在牆上,拿出備好的板磚拍上去。

  慕天著了急,嚷道:“江哥,我有什麽鬼點子?就是覺得你喜歡,弄來討好你,不成想馬屁沒拍著,倒拍馬蹄子上去了。做好事落得這個下場,大家都不要混了。”

  “說得倒好聽,弄來給我的!”江景晨咧了咧嘴,不可一世的樣子,“現在她在老李手上。想必你比我還清楚,老大想弄到那塊地,這種時候她能是我的嗎?你究竟是準備給我的,還是用來給自己鋪路的?”

  他話鋒一轉:“江哥以後絕不碰她?”

  江景晨繃緊的臉有了些許放鬆:“那可不一定,若是有可能我倒高興要了她。”

  “天地良心,她自己闖了禍。”他一邊疼得喊叫,一邊表決心,“我想法把她弄過來,你就知道我的忠心了。”

  “好啊,我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他神色冰冷,眼睛裏全是達到目的後的得意,“行了!留著慢慢敲。”

  夥計們住了手。慕天動動手指,痛得背過氣去:“江哥不是對她不感興趣嗎?”

  “那也得看在什麽地方。”他丟下一句話,正要和其他人往娛樂室去,有人來報告消息,李兆光把夏宛帶走關起來了。

  第二天中午,江景晨去找熊振新聊天,有意提起昨晚一事,躥騰他去看熱鬧。

  被子在床上鼓起,卻不見夏宛人影兒。熊振新上前翻開,見她蜷縮在裏麵,抱頭捂著耳朵。這一受驚,她連忙躲到牆角。汗水將頭發沾在太陽穴上,雙目更加純粹、從容,而不再害怕。熊振新跨上床,把她揪到床頭,她就用藏好的刷子砸他的頭;他反扭了她的胳膊,她就把口水吐在他臉上。如此一來,熊振新氣壞了,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江景晨不由得上前拉他:“製服她多簡單的事兒啊!我們還不至於對付不了一個小姑娘吧?我看老李的法子不行,不如交給我吧!”

  “那不行,絕對不行,時間太少,火候不到嘛!”李兆光輕易不服輸。

  “我要是不費半點工夫就叫她乖乖聽話呢?”他歪歪頭,揚了揚眉,笑道。

  “不可能,誰信呐。”

  “你除了打,別的還真不行,千萬別弄出個全屍來!”

  熊振新越發煩躁:“行了行了!阿晨一心辦自己的事,女人的事就別摻和。”

  說話間,他的小秘書彌興慌裏慌張跑來:“董事長,嫂子來了,挺著個肚子往樓上來了,著急要見你。”

  熊振新拔腿就跟著彌興走了。

  “把人帶走!”江景晨對自己的跟班說。

  “老大剛才說得已經很明白了,讓我來管這件事。”李兆光指著自己皺腦門下的短鼻梁。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老大在我得把人弄走,他不在我更要把人弄走。我替你調教調教她,調教好了功勞照樣是你的,隻怕給你十天半個月也未必有辦法。我是比你年輕,愛抬杠,可從來沒有坑過你、害過你,有什麽好處還不都想著老哥嘛。”

  “這件事熊董說得很清楚。”他開始左右為難。

  “我不是和你通融嘛,就讓兄弟試試,人我帶走了啊。”

  李兆光還想阻攔,可他走遠了,叫也叫不住。他手底下的人更沒辦法了,他們隻聽他的,他犯不著為了個女的明著去搶。

  “這次慕天總算沒白長腦子。”江景晨邊走邊對旁邊的人說。

  明強趁著他高興,就把心裏話吐了出來:“您就不該放過慕天那小子。這些天,他總是鬼鬼祟祟的,還經常帶來幾個陌生的麵孔。這些人好像和烏德公司的人有聯係,我們不能不防。”

  “先叫他折騰吧,看他能弄出什麽名堂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江景晨仰靠在沙發上,鼻翼翕動了幾下,眉宇間跳動著神采,一麵接過明強遞來的茶杯,一麵滿門心思地盯著夏宛。

  夏宛站在門口似乎不打算進來,因為她看到淺灰色的地板上鋪著一塊潔淨的地毯,進去的人都穿著拖鞋,而地上顯然沒有多餘的,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要脫鞋嗎?”她喃喃地問。

  “對。”江景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見她並無敵意,大概確信自己再次好心救了她。他看她把脫掉的鞋放在門邊,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客廳,就草草打發了其他人。

  夏宛找個地方坐下,隨便看看這個陌生的房間,以掩飾獨處的窘態。後來,她確實被屋裏一應灰白相間的清新陳設吸引了,一雙眼睛因為專注而更加深澈動人,使那額上的創傷也不再慘淡,一張臉閃爍出些許生氣來。

  “謝謝你救了我!”

  “要不是我你大概也不會到這裏來!”

  夏宛低下頭不再言語,似乎還無法從種種羞恥中解脫出來。江景晨把茶杯放回盤子,借機坐近一些,以至於伸手就能夠到她,她也毫無意識。

  “太固執沒有意義,隻會讓你受更多的苦。”

  “可是像那樣過分的要求我不可能接受的。我隻想做個普通的服務員,掙點錢過平常的生活,我沒有想過要出賣自己得到更多的財富,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不管胸膛裏跳動著什麽,江景晨依舊保持著內斂:“這沒錯,但人的生命一閃而過,不需要太較真,這樣你會吃更多苦頭的。”

  “嗬,這不是較真,難道要去鬼混嗎?我可做不到。”

  那雙真誠的眼睛又一次惹了禍,當她一心一意要表達自己的時候,麵前的男人安靜地審視著她,聽著這些倔強的道理,已經不再關心別的了。夏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在這過於直接的目光裏坐立難安,一雙腳也習慣性地往沙發底下縮了縮。頓時,他又啞然盯著那抵在地毯上的腳尖,蹙到一處的濃眉跳動了一次又一次,一覽無餘地表露了心意,任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夏宛把腳伸到茶幾底下不去看,自以為逃脫了注視,慢慢不再難為情,他又難得地笑了起來。

  夏宛麵露尷尬,連忙向他求助:“我到底該怎麽辦呢?”

  “你要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他毫不留情地回答,“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逃是逃不掉的。你惹惱了熊董事長,他不可能輕易放掉你。經過這一劫,你以後的路又是什麽樣呢?不過把一切都看淡了,又有什麽大不了呢?如果你肯順從,沒有人會跟你過不去。”

  “可我真的做不到!”她滿目的恐慌。

  “你好好去求他,隻要你聽話,他不會為難你的,或許還能給你好處。”他冷靜的目光令人想起驅趕斑馬的非洲狼。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料想之中被拒絕,他自得地笑了笑:“你想過不屈從的結果嗎?”

  “我知道。”她靜靜地回答,已亂了方寸,“一定還有辦法的,你就幫人幫到底,趕快告訴我吧,大概除了你沒有人能救我。”

  “另外一種就是”。

  “是什麽?”

  “你跟了我,我才有借口去求他。”他有些難以啟齒,卻終究說了出來。

  夏宛流露出刹那的輕鬆,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還像信任一個人那樣把他融進眼底:“等事情平息以後,我就可以走嗎?”

  這個時候,他終於失去了耐性,踱到臥室門外,又幾步踱了回來,不經意踢得大理石茶幾發出響聲,用生硬的口氣說:“跟著我有什麽不好?我不會逼你做你不願做的事情,我還會使你享受許多人幻想卻實現不了的生活。”

  她仍然沒有徹底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呢?我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

  他索性不再有任何猶豫,冰冷的神情凝結在臉上:“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救你是因為想得到你,明白嗎?”

  夏宛半天才回過神來,緩緩站起來,下意識退了幾步:“你——剛剛我心裏多麽感激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步步緊逼,這使她想起第一次相遇的種種情景,猛然清醒過來。

  “你不是好人!”

  “你願意怎麽想都行。”嘴角浮現一瞬的嘲弄,他有心注視著她的反應,一直逼到她沒了退路,“你也看到了,事實就是這個樣子,走出我的門你的運氣好不到哪裏去,是去跟那幫老男人周旋,還是像前天一樣被戲弄,或者還有更多你想不到的。想想看,就算不和他們比,我也不缺少吸引力,留下來才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他看見自己的話起了效應,就伸手捏住她迷人的下巴,以及花苞一樣的柔軟臉蛋,盡管她是如此的無奈,如此的不肯配合。

  “你想讓我幹什麽?”

  “你應該清楚,男人需要女人還能做什麽?”他傲然地說,繼而捧著她的頭,湊上來親吻。

  她驚慌失措,連忙躲開:“你想讓我陪你睡覺嗎?”

  “對極了,聽不聽話由你自己決定。”他輕鬆抓住了那些手指,把它們送到自己的肩膀上,再次擺正了她的頭。

  “我不喜歡你,你憑什麽這樣做?”

  這不但沒能製止他,反而激起他操控一切的欲望。不等夏宛點頭,他就撲麵而來,吻她的頭發和耳朵:“你會喜歡的!”

  “不,你是豬,但我不是,請你放開我!”

  “這麽說你寧可從這裏走出去?”

  “我寧可現在逃跑,不管什麽結果!”

  反抗是無力的,夏宛痛苦地閉上眼睛,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掉在他的手臂上,打濕了他的衣袖:“我恨死你了,你這個虛偽、冷酷的家夥!”

  “你能再說一遍嗎?‘恨’這個字好像很新鮮,很好聽。”江景晨停止親近,匪夷所思地瞪著她的淚眼,“好吧,我可以答應你,就這一次,然後我放你走,給你自由,也算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你看怎麽樣?”

  “你無恥!”

  “隻一次,沒有別人知道,你還是你,我怎麽就無恥了呢?”情欲溢在他的臉上,“有人想上我的床我還不願意呢!”

  “呸!”

  他不以為然地抹了抹臉,卻靜靜地注視著她,仿佛這裏有什麽惱人的東西。

  “真夠惡心的混蛋!”她的眼裏又泛起點點淚光,“我的人生為什麽是這樣開始的?我還沒有戀愛過,就碰到你們這些人麵獸心的家夥!”

  “玩這種把戲多沒意思!”他沒有思考下去,就蠻橫地抱起她,走進臥室扔在床上,解開襯衣靠過來。

  “不!”夏宛退到床頭,害怕極了。

  “說你喜歡我,就當作一場遊戲!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要是這個樣子,隻怕我一次不會放手。”

  “別碰我!我怎麽可能喜歡你呢?”

  “就算隨口說說。”他期待著,逗寵物一樣,但眼睛裏卻是猜不透的意思。他不容分說抓過她,蹭著她雪白的皮膚和柔軟的發絲,直到她不再做無謂的掙紮,肯於乖乖地配合。

  “好疼。”夏宛側過頭,示意自己的肩膀被抓痛了。

  他鬆了鬆手,邪惡裏透著自得:“說你喜歡我,願意跟著我!”

  “我——”她沒有愛過這個變態的男人,哪怕一丁點兒,哪怕他能勾起多少女人的幻想,她卻深知他是怎樣一個毒瘤!

  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夏宛衝著他的手臂死死地咬下去,直到他痛得徹底鬆手,才跳下床抓起櫃子上的台燈舉在半空,勇敢地警告說:“如果你再敢侵犯我,我就砸爛你的頭!”

  江景晨將胳膊架在膝蓋上,揉捏著傷口上鮮紅的牙印:“你要不願意就出去,有人會等得不耐煩了。說真的,我不願意看到這個。”

  “不用你管!”她說完這句,就放下台燈,往門口走去。

  江景晨追上去,再度把她拖回床上,逼到床尾,而夏宛一心想著逃脫,一個勁往後躲,竟從床上跌下去,他及時出手也沒攔得住。他扶她坐起來,緊皺著眉頭,目光深邃,說道:“別再逞能了,你逃不掉的。”

  夏宛扭過頭,不肯再抬眼看他。他很生氣,使勁撥正了那顆倔強的頭,認真地、玩味地欣賞著。她的眸子就像兩汪清泉,一無雜質,清澈明朗,仿佛從未受過塵囂的汙染,它們藏不住心靈的愛憎;飽滿含情的臉蛋沒有一絲臃腫,自然而然地流露著少女動人的情態;還有那兩邊翹起的嘴角,收束、退卻,就像蝸牛,懼怕外在的侵擾。這些偏偏完整地融合在一張臉上,不容懷疑地觸動了他久已麻痹的神經。

  他心中一動,不由得去吻那嘴唇,還未觸到,卻察覺兩頰斷了線似的淚珠,一顆顆滴在他的手上,鑽進他的心裏,心上的硬殼被蝕透了,關不住湧動的血液。

  夏宛痛苦地閉上眼睛,雙手鬆垂在地,不發出任何聲音,就像任人擺布的肉屍。

  一股無形的力量撐破了他的胸膛,使他整個僵在那裏,不知該如何下手。一念之間,另一個靈魂幻化在他的身上,那罪惡的意念似乎從未出現過。

  早晨,一段手機鈴音吵醒了夏宛。睜開眼,天已大亮,屋裏格外清晰,昨夜的事情也奔湧而來。夜裏她始終提防,後來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獨自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安然無恙。

  江景晨從洗手間走出來,接通了電話。

  聽筒裏傳來一個女人刺耳的聲音:“晨兒,你爸就這麽不要我們了,你倒是回來商量個主意啊!”

  “想怎麽折騰隨你們的便,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他拿著電話出去了,話筒裏再說什麽就一點也聽不見了。後來,他掛掉手機剛要回來,鈴聲又響了起來。

  “有完沒完?到底要我怎麽樣?你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

  看起來他極為惱火,在外麵轉了一圈又一圈。不久,電話裏麵隱約傳來大哭的聲音,他就閉上嘴不說話了。

  “行了,行了,我回來,你滿意了吧!”

  他走進臥室,發覺夏宛躲在牆角的椅子裏,偷偷地盯著他,便很不愉快:“在我回來之前你最好別亂動!”

  “我不亂動,我現在就走。”她閃電似的站起來,保持著距離。

  “走吧!隻要你不怕有人來找麻煩。”他冷冷地撂下一句話。

  夏宛猶豫不決,權衡了好一會兒。

  他返回來,不無嘲弄地說:“你不覺得自己很無趣嗎?所以昨晚我突然感覺索然無味,也就是說我對你沒興趣了,懂嗎?”

  夏宛繞開他,準備跑出去。

  “我勸你老實待著,我現在出去辦事,想不想在這裏隨你。你大可放心,若是我想打你的主意不需要等到以後。”

  她咬著嘴唇,很難為情。還好,令人窘迫的人很快消失了。

  江景晨回家不久,外麵的門不知怎麽的,突然被打開來。夏宛以為他又回來了,連忙下床梳頭,又將床鋪整理幹淨。過了幾分鍾,那腳步聲出現在身後。

  “也不問問我答不答應,你就敢跟老二睡覺。”

  她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轉身一看,果然看到了熊振新。

  “江老板不在,你還是到別處去找他理論吧!”

  “那正好,現在你也伺候伺候我,你倆的事一筆勾銷。”他不由分說,步步緊逼而來。

  夏宛嚇慌了,盡管抓著床沿的手在顫抖,但她還是極力保持著鎮定。

  “他馬上就回來,這是他的房間,你別亂來!”

  “別拿他說事!我就是要他咽到肚子裏的肉,他照樣二話不說,立馬給我吐出來。你要是識相,就搞清楚這裏誰說了算,我想叫誰好過誰就好過,我想叫誰不好過那也是動動嘴皮的事。”他像惡狼一樣猛撲上來,不容她有任何的反抗。

  “救命啊嗚”。

  “臭女人,說說老二是怎麽跟你上床的,聽見沒有?老實點!不說是吧”。

  “啪啪”,一記記耳光揮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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