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讀水

第三十一章 瀘水禾水盧家洲

　　起風了，風不大，卻把一河的水刮得起波瀾。冬天的水不闊，卻極清澈，透映著藍色的天空。河是由瀘水與禾水並流在一起，兩條水到這裏打一個彎，漸漸地衝擊出一塊洲田，洲田自然肥沃，於是有人遷居過來，遷居的人姓盧。慢慢人丁興旺，成了村子就叫成盧家洲（吉安市北）。

　　盧家原來是河南祥符的，也就是河南豫劇的發祥地，現在屬於開封了。盧姓人到吉安做官而留在江西，也成就了盧家香火的興旺。中原戰亂頻仍，人多流離失所，還是廬陵地安穩並養育人才。僅盧姓一脈，就出了多名進士。而中原哪個地方出一個進士，也當十分了得的事情。走進村子，你會看到那些進士的墳墓和碑石，盧家洲人動了心思，將葬在各處的盧家進士請回村子，歸並一地。不大的處所，使得他們安心。墓的周圍是牲口圈和菜地，大白菜正蔥綠著生機。

　　現在一個村子還是姓盧，很團結，也很和諧。談起祖上，都顯得榮耀。會主動領著你去看他們的大屋，看他們的祠堂和他們的三寶。現在領著我們的就是村裏很有威望的盧家老人，長得有點像相聲大師馬三立，說話也像，幽默且城府很深的樣子，看到你問的問題怪怪的，就笑，那笑裏像是說，在我們盧家洲有這樣的怪問題也不奇怪。比如有人疑惑一座豪華大宅，不是從正門而是在旁邊過橋進入，正門的地方是一方水塘，沒有進入的位置。盧老先生就笑，說這是後來為了進入的便利才架了橋，以前怎麽能從偏牆進入呢？好大的一處宅邸，卻早就不再住人。建造它的主人也沒有在這裏久住。一間間的屋子相連著，前麵的池塘也成了風水，原來進入的路徑也是環繞而行，說是為了風水，現在那路已經不通了。頗有東西方韻味的大門，已是芳草連連，池塘裏的野棵也蓬勃成一片。

　　村子像這樣的宅第還有很多，在中原，起碼是小孩子玩耍的天堂，這裏的孩子早見怪不怪。他們玩的地方還有更好的，那就是盧氏宗祠。說是宗祠，卻被人稱為玉祠，是因為它的大門、腰門還有後堂門都是漢白玉做的，真是不同於其他的宗祠，除了皇家，誰敢用漢白玉來裝飾？不僅如此，祠堂裏還有八尊大型漢白玉石鼓、十六尊柱礎，還不僅如此，麵闊三間的明廳階石也是整塊漢白玉，其中中廳階石長近六米，比故宮最長的漢白玉還長一米多。說到這裏，盧老先生更是露出得意的神情。他讓我們猜猜這階石的背麵有什麽，陪著我們的當地官員必是知道的，就在一旁笑，盧老先生說出來還真讓人吃了一驚，原來是雕刻的雙龍，這在過去是犯上的，怎麽敢如此作為？有人就偷偷地說了，這是因為盧家洲出了一個皇妃。史料並沒有這樣的說法，盧老先生卻是真真實實地認可這件事，如果不這樣，那不早就有人舉報到宮裏，給滅了九族嗎？皇妃死後，為了讓龍脈永存，把兩條朝上的龍雕覆在了下麵，有人見識過，那是保存完好的藝術，僅就這塊全國獨一無二的漢白玉石，就是少見的寶物。這時我發現在後廳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口棺材樣的東西，有人就說了，那真的是棺材，是族裏人備用的，這裏依然施行舊有的風俗。

　　離開了祠堂，盧老先生並不說話，直領著我們朝前走，走過一座座莊院，一個個菜園，一個個古井，遠遠見了一棵好大的羅漢鬆，可稱得上是蒼勁挺拔，五個人拉起手才能環繞，盧老先生說，這比盧家洲的年齡都長的樹，一千五百年了。當時盧家洲開基祖建村子時，曾動過這棵樹的念頭，刀劈枝葉發現流出的淡紅似血的濃漿，遂敬畏起來，此後再也沒有人動過念頭，他們把這棵樹當做了神樹。盧老先生說，這樹還有神蛇保護，碗口粗，丈多長，每逢刮風下雨雷電轟鳴就在樹上騰舞，保護羅漢鬆不被雷電傷。盧老先生說得讓人又一次仰望。這個地方原來是一個碼頭，盧家洲引了瀘水進村，村裏就有了水溪和池塘，洗涮灌溉，出行則從這裏進入瀘水然後贛江，上可通南昌上海，下可至廣州南洋。所以村子裏不僅出官人，也出了不少大商人。

　　隨著盧老先生走上村子的大堤，就看到了蜿蜒的禾河和瀘水，並且早早看到了那個屬於村子的寶塔。那是村子建於明萬曆年間鎮水的，雖經風霜水患，塔身歪斜，卻一直挺立，被人稱為中國的比薩斜塔。說是斜，盧老先生領著我們換不同的角度看，又看不出來，好生奇怪。塔尖上一叢茂草飄搖，盧老先生說，好藥材，沒有人夠得著，那就是能救人命的還魂草。盧老先生還說了一件事，文革時有紅衛兵來砸塔，已經把塔基鑿了一個窟窿，就在這時，全村子的盧家子弟拿著家夥湧來了，紅衛兵一看這陣勢，隻得放棄破“四舊”的行動。

　　轉回頭再看盧家洲，夕陽將餘暉完全地覆蓋了綠色掩映的村子，一些粉色的屋脊從綠色中露了出來，將紅黃的光線反射在水田中，村子就像映在一麵鏡子中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