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萬馬軍中,曾有一傳奇的啞巴兵,他就在劉輝山的警備部隊裏。他是戎馬一生、終老軍旅,既沒有親人、沒有成家的普通一兵。人們隻知其聾啞,不知其姓名,但他卻得到周恩來、朱德等中央領導人以及北京衛戍區幾任領導的特殊照顧和無微不至的關懷。
啞巴自從四川大渡河一帶入伍,就一直跟著國家政治保衛大隊爬雪山、過草地到達延安,從延安開始又一直跟隨劉輝山到西柏坡、到北京。他從背行軍鍋到喂馬、挑水、燒火,再到看管果園等所做的工作,都得到劉輝山等領導的支持和關愛,在幾十年血與火的考驗中,兩人結下了深厚的戰友情誼。
1972年5月8日晚上,啞巴病重。5月9日病情還沒有穩定,警衛師政治部有關領導打算為啞巴準備後事,就安排組織科的同誌準備悼詞。由於沒有啞巴的資料,組織科的同誌於當天下午,專程到已經離休的劉輝山家裏,了解啞巴一生的情況。劉輝山和他的夫人林福賢聽說啞巴病重了,感到十分吃驚。劉輝山坐在沙發上,表情沉重地講起了這位特殊戰友的一些經曆。
他說:“1935年6月,紅一方麵軍長征途經四川大渡河一帶時,準備過夾金山,國家政治保衛大隊三隊的戰士為了找個熟悉地形的向導引路,曆經艱辛,才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臉黑、長著麻子的人,他還不說話。當時那幾個戰士也挺橫的,見啞巴不說話,以為是裝的,懷疑他是特務,便把他帶上了。”這時,林福賢在一旁笑著說:“說得好是帶,說得不好是抓。”的確是這樣,根據有關資料反映,紅軍戰士見啞巴手裏拿著斧頭,腰間係了一捆繩,力氣又大,就把他綁回政治保衛大隊。
劉輝山繼續說:“但經過幾天的觀察,不像是特務,而是一個又聾又啞的人。本打算放他回家,銀圓和幹糧都給他準備好了,但他又死活不回去,非要跟紅軍走。他比畫著告訴紅軍,這兒有軍裝穿,還給飯吃。當時,李克農、王首道、鄧發、吳烈他們就把他留下,編入國家政治保衛大隊三隊炊事班當炊事員。啞巴就是這樣戲劇性被帶上長征路,走上了革命道路。長征路上,他負責背行軍鍋、擔炊具。當時的行軍鍋也有20來斤,加上炊具,大概50公斤的擔子,一天到晚都是行軍,有時還急行軍,當挑夫可不是個輕鬆的活。”
劉輝山非常欽佩啞巴的革命精神。他說:“剛開始時,應該說啞巴參加革命的動機十分簡單與純樸,但他就是命大,長征中過草地時,死了那麽多人,他背著行軍鍋,不僅安然無恙,還幫助過不少戰友,甚至救過幾個戰友的命,這也是個奇跡啊。後來,我就到了中央警備團,先是當營長,後來當團長,再後來又成了公安警衛師師長,我一直都跟啞巴在一起。雖然啞巴脾氣不是太好,但他對工作上的事從不打折扣,曆來都是任勞任怨。”
組織科的同誌臨走時,劉輝山和林福賢一再囑咐說:“一定要轉告田師長(警衛師田占魁)和張政委(警衛師張永華),要把啞巴的後事辦好,他是做出了貢獻的。”組織科的同誌說:“請首長和阿姨放心,我一定轉達到。”兩天後,啞巴的心髒病竟然奇跡般好轉了。
劉輝山關懷啞巴的故事頗多,也很感人,從一些故事中,折射出他的革命精神和高尚情操。
1945年8月,啞巴所在的第二營第五連被抽調去前線,啞巴因年齡大被留下,但他死活不願離開五連,一連好幾天鬧情緒。這時,劉輝山已升任中央警備團團長,留在延安擔任保衛毛澤東轉戰陝北的任務。他專門找到啞巴,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大拇指。啞巴瞪了一眼,伸出小指頭。但劉輝山沒有生氣,他繼續朝啞巴伸了大拇指,表揚啞巴好樣的,有集體榮譽感。有一次,前委機關和毛澤東到達王家灣一個山溝,山頭那邊就是劉戡的搜索部隊,還能聽到敵人的叫喊聲。這時,劉輝山指示謝副官帶著啞巴等人抵近監視敵軍動向,獲得情報後交啞巴送到他手中。啞巴還完成了劉輝山交給的用繩子結成網套套在牲口上的任務,使牲口發不出響聲,避免了被敵人發現。1948年中秋節的中午,中央警備團團部在石家莊市郊的東裏村會餐,這是由劉輝山決定的。菜上好桌後,劉輝山揮著手說:“大家上桌!”“這次吃大灶,大家敞開肚皮吃。”可是100多名戰士喝了特務下毒藥的肉湯中毒了,全部上吐下瀉,在地上趴了一大片。劉輝山吃中灶沒事,就一邊指揮大家吐,一邊指示啞巴趕緊挑一擔水來,給每個中毒戰士灌水,使戰士們化險為夷。事後,劉輝山說:“幸虧砒霜在肉湯裏稀釋了,否則,百十號人命就得栽在狗特務手上了。”毛澤東告訴劉輝山:“這是教訓,以後過節不準會餐,要吃平時吃。”1949年11月,中央警備團擴編為公安中央縱隊第二師,劉輝山任師長。啞巴在師部機關炊事班,有一次衛生隊給他體檢,查出啞巴患上冠心病和高血壓,立即報告了劉輝山。劉輝山立即同師裏其他領導研究,做出兩個決定:一是讓啞巴賦閑養病,二是為他聯係了到大連榮軍院療養,啞巴卻不願去,他就做耐心的說服工作。啞巴去了大連後,又吵著要回到劉輝山身邊,院領導把情況向劉輝山匯報,劉輝山心痛啞巴在大連人生地不熟,又聾又啞,怕他受罪,就說:“也別難為他了,他想回來就讓他回來吧!”
回到北京第二天,啞巴徑直跑進師長辦公室,見到劉輝山就緊緊擁抱,還比畫著要回炊事班。劉輝山考慮到啞巴年紀大了,又患病,就示意啞巴別著急,會讓他幹別的工作。啞巴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伸出大拇指笑著走出辦公室。站在旁邊的小戰士不解地抱怨說:“首長,他算啥東西,也敢在您肩上拍來拍去?”劉輝山往椅子上一靠,吸了口煙,笑著說:“在咱們師,也就啞巴有這個資格。當年在延安,啞巴還拍過朱德總司令的肩膀呢!”
劉輝山始終惦記著啞巴的工作,當天晚上,他召集師領導開會,專門研究給啞巴安排工作的事。最後決定把師部大院西邊的荒地開發出來種果樹,讓啞巴管理。啞巴辛勤勞作,把荒地變成了美麗的果園,全師上下無不掛上笑容。1955年9月,解放軍實行軍銜製,啞巴看到別人都戴上了軍銜,心裏又羨慕又著急。此時,師領導已經考慮如何給啞巴授銜定級的事,但啞巴不耐煩,10月初的一天上午,啞巴再次敲響了劉輝山辦公室的門。劉輝山對於啞巴要求佩戴軍銜,已經聽謝科長說過幾次了。他對啞巴恭敬有加,雖然知道啞巴不抽煙,還是禮節性地給啞巴讓煙。啞巴一臉嚴肅地揮揮手,雙眼盯著劉輝山肩膀上閃閃發亮的少將軍銜。片刻,啞巴起身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細觀看他那顆金星少將肩章,又摸了摸,然後朝他伸出了大拇指。啞巴又指了指自己,歎了一口氣,伸出了小指頭。劉輝山這時很理解啞巴的心情,啞巴同誌畢竟也是跟隨著警衛部隊出生入死多年,保衛著黨中央,從長征路上走過來的,理應授軍銜。他指了指啞巴的肩膀,然後拿起一副肩牌,放在啞巴的肩上比畫,示意也要給他授軍銜。啞巴伸出雙手,從一數到九,伸出小指頭,示意自己幹得不行,是最後一名。
劉輝山召集師領導研究啞巴的軍銜問題,他開門見山地說:“既然現在已經實行軍銜製了,我們就應該給啞巴一個明確的身份,他獨身一人,又聾又啞,我們總不能讓他回四川老家啊!部隊就是他的家,他為師裏、為革命做出了貢獻,我們師就得管他一輩子。”他的一席話,博得了與會的各位師常委一致擁護。最後大家一致認為先評個排級,確保他今後的生活有基本保障。師黨委形成決議後,即刻上報總政治部。1955年11月上旬,啞巴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正排級少尉軍官。
1956年3月,劉輝山安排謝興凱帶著啞巴赴四川大渡河一帶尋找親人未果,他深感遺憾。後來又讓謝興凱聯係海澱區聾啞學校,但啞巴無法學習下去。劉輝山發動大家幫啞巴找對象,見一個吹一個,沒給他說成一個媳婦。後來啞巴年老體弱,劉輝山就安排他做點師部大院的衛生工作。
劉輝山關心照顧啞巴的事跡,形成了警衛師的一個優良傳統。他升任北京衛戍區副司令員後,他的後幾任警衛師長都傳承了這個優良傳統,使得啞巴晚年生活無憂。1972年6月,啞巴心髒病越來越嚴重時,師領導沒有忘記老師長劉輝山的囑托,給他在師267醫院開了房間,讓他住在醫院療養。後來啞巴患了老年癡呆症,師領導又給他安排了醫療護理小組照顧他的生活。還給他買了彩電、冰箱,過著優裕的生活。1981年5月,啞巴按副師級待遇離休。1983年6月14日,也就是劉輝山逝世不到一個月後,啞巴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師部為他舉行了追悼會,悼詞基本內容就是由劉輝山生前那次提供的資料。
劉輝山30多年警衛生涯積勞成疾,於1964年6月因病離職休養。1983年初春,他住進了北京301醫院,病情無法好轉,甚至要用吸痰器吸痰。5月23日晚上,由於301醫院供電沒有增容,隻有一條供電線路,突然停電,吸痰器無法工作,他一口痰沒上來,一顆解放軍警衛部隊中的巨星悄然隕落。
劉輝山的愛人林福賢很堅強,晚年腿不好,不能出遠門,想出去看看親戚朋友都出去不了,回永豐探親就更困難了。2009年,林福賢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辭世。
據《紅色後代的蘇聯印記》一書中記載,劉輝山的女兒劉霞,兒子劉維明於20世紀40年代,同許多著名革命者後代,從延安出發,赴蘇聯伊萬諾沃國際兒童院學習生活。1998年5月中旬,姐弟倆同50多位曾在伊萬諾沃國際兒童院學習生活的同學,前往母校參觀訪問。這些人被稱作“中國伊萬諾沃人”,劉維明代表“中國伊萬諾沃人”在母校的留言簿上留下了“伊萬諾沃國際兒童院永遠留在我們心中!”的留言。劉霞也在留言簿上簽下了自己的中文名和俄語名“多拉”。
劉輝山的警衛工作一直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信任,讓黨中央、毛澤東和全國人民放心,他對黨、對中國革命和毛澤東無限忠誠。1955年授銜,正軍職基本軍銜是少將,而劉輝山在正師職主官崗位上卻被破例授予少將軍銜。毛澤東說,這是對警衛部隊的特殊獎賞。1960年5月10日,劉輝山被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警衛師師長,又被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北京衛戍區副司令員。劉輝山的革命功績和非凡風采,已載入中華人民共和國警衛史冊。
主要參考資料
1.劉輝山《歡慶紅色中央政權的誕生》,《星火燎原》(二),第94-97頁。
2.《中共中央警衛團的神秘內幕:我知道的8341部隊》,《世紀》雜誌,2010年第1期。
3.張耀祠《撤離延安,進駐北京》。
4.《聶榮臻傳》,中央文獻研究室。
5.解放軍報《長征故事:為遵義會議站崗》。
6.孫國《史海珍聞:中共“七大”召開期間安全保衛工作》,人民政協報。
7.《湘江之戰:我軍曆史上三大悲劇之一》,《解放軍報》,2011年5月。
8.謝太平《萬馬軍中一啞兵》,《解放軍文藝》,2010年第12期。
9.聶榮臻《聶榮臻回憶錄》,戰士出版社,1983年10月第2版。
10.石永言《遵義會議紀實》,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91年6月第1版。
11.項小米《血戰湘江》,解放軍出版社,2012年1月第1版。
12.哈裏森·索爾茲伯裏《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解放軍出版社,2008年8月第3版。
13.韓平《從井岡山到北京——警衛一師前身中央警備團警衛紀實》,華文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
14.華宸《毛澤東的紅色衛隊》,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9月第1版。
15.葉介甫《中國人民公安中央縱隊始末》,《軍事史林》,2010年第4期。
(劉雲和)
§§第七章 敢教日月換新天——記原中央軍委防化學兵政治委員肖學林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