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夜

第四節

　　轉眼到了年底，投資公司的業績報表出來了，看著投資公司漂亮的年度報表，蔣菊萍非常滿意地對張忠良說：“我說了，你比我行吧，哥哥雖然嘴上不說，我知道，他們對你的表現都很滿意。”

　　張忠良信心滿滿地說：“希望明年的業績會更漂亮，現在的投資環境非常好，國家政策對我們這個行業也很有利。”

　　春節，蔣家家宴上，蔣巨祿突然問蔣菊萍：“菊萍，你和張忠良的事，今年差不多要辦了吧？”

　　蔣菊萍沒想到四哥會當著家裏所有人的麵提這個問題，頓時羞紅了臉，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這時坐在上席的蔣巨峰陰著個臉說他：“閑吃蘿卜淡操心。”

　　為了替四哥解圍，也算亮明自己的態度，蔣菊萍說：“就這樣過唄，你老妹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不嫁人了。”

　　元宵剛過，甘肅的陳文龍又來了電話，他對張忠良說：“忠良，今年有個好項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張忠良說：“說來聽聽。”

　　陳文龍說：“我這個想法已經考慮很久了，你們老家現在冶煉廠很多，辦廠環境優勢又很明顯，甘肅這邊的情況你是非常清楚的，這邊多的就是資源，我們為什麽不自己辦個冶煉廠，搞深加工呢？如果還是像以前那樣搞點貿易，賺點差價，無非是幫別人做嫁衣裳。”

　　張忠良心裏一陣狂喜，說：“不瞞文龍兄，你這個想法，也是我多年的願望，隻是……”

　　“隻是什麽？”陳文龍問。

　　張忠良說：“聽說建一個工廠投入的資金量很大，再說，辦環保手續也非常複雜，憑我們目前的實力，恐怕還不行吧？”

　　對於張忠良提出的疑問，陳文龍不以為然，說：“資金我們先可以考慮到民間融資一部分嘛，大不了多付點利息，等工廠建成之後，我們就把它抵押給銀行，等銀行的貸款到位，再還民間借貸，這樣不就OK了嗎？至於手續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地方政府一定會保護本地企業，他們要的是稅收，我們可以一邊辦手續一邊搞生產，這點是難不倒我們的，事在人為嘛，對不對？”

　　陳文龍的計劃把張忠良刺激得熱血沸騰，他感覺整個人都在燃燒，他對陳文龍說：“要說在本地辦企業，我現在還是有一些優勢的，有時間你來一下，我們好好規劃規劃。”

　　一星期不到，陳文龍就從甘肅飛了過來。當晚，張忠良和蔣菊萍陪陳文龍去KTV唱歌，從KTV出來的時候，正巧碰到小胖子為了一個女孩子和一群人在打架，看到小胖功夫了得，張忠良就把小胖招到了公司上班。

　　和陳文龍商量了三天三夜，張忠良、蔣菊萍最終和他談妥了一個完善的辦廠方案，按照計劃，陳文龍現行回甘肅組織貨源，張忠良開始物色土地跑手續。在各路朋友的協助下，張忠良很快以較便宜的價格在工業園區批到了一塊土地。

　　土地雖然買好了，張忠良和陳文龍的準備金也所剩無幾，為了不影響工程進度，張忠良隻好和陳文龍商量，陳文龍很有把握地說：“先找行內的人借點，利息盡量比別人付高點。”

　　一聽利息這麽高，同行紛紛主動找到張忠良說：“張總，要借錢，就說一句。”讓張忠良和陳文龍都沒想到的是，新建冶煉廠的投入，大大超過了預算，除了拆借的部分，離正式投產的資金還差一大截。

　　對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的半拉子工程，張忠良和蔣菊萍都顯得憂心忡忡、一籌莫展，從甘肅趕來的陳文龍點撥他說：“張總，你抱著金磚銀磚不用，何必舍近求遠呢，自己投資公司的資金，不是可以先拆借嗎？”

　　一聽這個建議，張忠良大搖其頭，說：“我隻是幫蔣家打理而已，如果不是蔣家的公司做後盾，那些人憑什麽借錢給我們周轉？”

　　陳文龍說：“沒有其他的辦法好想了，你和蔣菊萍再商量商量，我們又不是不付她公司利息，等工廠正式投產了，資金的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事關重大，張忠良找蔣菊萍商量，蔣菊萍也很為難，對張忠良說：“這事一定要和大哥商量商量。”

　　一聽要借這麽多錢，蔣巨峰嚴肅地對蔣菊萍說：“投資公司是我們蔣家的錢袋子，遠山和焦坑的情況你也很清楚，兩家企業的資金幾乎都在裏麵，你自己要想好了。”

　　大哥一句“你自己要想好了”，讓蔣菊萍左右為難，她對張忠良說：“大哥也沒個明確的態度，其他幾個哥哥都叫我們做事一定要謹慎點。”

　　一次暢快的雲雨之後，張忠良信心十足地對蔣菊萍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要公司願意借我這筆錢，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補上的，到時還不是一樣為公司賺利息。”

　　蔣菊萍細細一琢磨，心想：張忠良的話也有道理，公司的錢借誰不是借呢？再說，他的項目自己也是全程參謀過來的，就目前的形勢發展，工廠的前途肯定是有的。俗話說，患難見真情。這個時候自己不幫他，誰還會幫他呢？自己心愛的男人做一番事業，沒有不幫的道理。

　　思前想後，蔣菊萍做了一個果斷的決定，對張忠良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投資公司既然交給你打理，我當然是信任你的。”

　　在蔣家投資公司源源不斷的資金扶持下，張忠良和陳文龍的工廠很快就要試生產了。

　　工廠一投產，張忠良借資金的利息很快都一一兌現，看到利息如期兌現了，所有的借貸人都達成了默契，紛紛對張忠良說：“張總，要借錢說一句。”

　　工廠試生產半年多了，環保手續還壓在省廳遲遲沒有批複。為此，張忠良又急得團團轉，隻能三天兩頭往省城跑，和張忠良熟悉的省廳黃處長對他說：“張總，這種手續光急是急不來的，最近形勢發生了變化，全國都在搞整治產能落後、環保不達標的企業，在這個風頭上，你們這種小企業，能夠正常試生產已經很不錯了。”

　　又是一個周末，張忠良再次從省城心煩意亂地回到了縣城，剛到縣城，在甘肅的陳文龍打來電話說：“今天我接了一個客戶一大筆定金，合同都已經簽好了。”

　　張忠良了解情況後，問：“就目前工廠的生產能力，能履行這份合同嗎？”

　　陳文龍說：“這事我已經安排好了，在江浙省租一個工廠，你盡快趕去談租金、簽合同就是。”

　　接完陳文龍的電話，張忠良是又驚又喜，驚的是工廠的手續遙遙無期，喜的是遠在甘肅的陳文龍又接了一筆大單，心想：如果兩個工廠同時生產，效益會立竿見影。

　　可是，規模搞得這麽大，資金從哪兒來？張忠良一籌莫展。陳文龍那邊催得緊，張忠良對蔣菊萍說：“我要趕去江浙省一趟，投資公司你暫時回來管理一段時間，工廠的生產隻能由我弟弟張忠心多費心了。”

　　安排好這些事情之後，張忠良帶著副廠長李高明和小胖連夜驅車趕去了江浙省。

　　由於陳文龍事先已經安排妥當，張忠良和江浙省的業主很快就達成了租賃事宜。

　　江浙省的生產開始步入正軌，張忠良總是對家裏放心不下，對李高明說：“我明天回去一趟，江浙這邊你就多費心了。”

　　李高明說：“張總，放心吧！有情況我們及時電話溝通。”

　　第二天一大早，小車剛剛駛上高速，張忠良的手機就響了，一看是弟弟張忠心，他趕緊接了。

　　張忠心的語氣非常慌張，他問：“大哥，你現在在哪？”

　　張忠良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說：“正準備回來，剛剛上高速了。”

　　張忠心趕緊說：“大哥，你不要回湘西了，工廠出事了。”

　　張忠良大驚，問：“出什麽事了？”

　　張忠心說：“省環保廳督察組把我們的廠給封了，現在正準備……”

　　張忠良沒等張忠心把話說完就掛了，趕緊打蔣菊萍電話，問：“我工廠出事了，你知道嗎？”

　　聽得出來，蔣菊萍非常焦慮，她說：“我也是剛剛才聽說，正準備通知你呢！”

　　張忠良趕緊說：“快找找你大哥想想辦法，我工廠要真封了，我就……”想到欠了外麵這麽多錢，張忠良把“破產”二字咽了回去。

　　蔣菊萍顯得有點猶豫，說：“我怎麽開口和他說呢？萬一他知道你借了投資公司這麽多錢……”

　　張忠良心裏是又氣又急，忍住火氣說：“紙是包不住火的，如果工廠沒希望了，我拿什麽還你們？”張忠良幹脆把事情挑明了和她說。

　　蔣菊萍似乎才感到事態嚴重，說：“我馬上跟我大哥匯報。”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張忠心的電話又來了，說：“大哥，不好了，工廠被封查的事，已經傳遍縣城了，很多人來工廠找你了。”

　　剛掛了張忠心的電話，蔣菊萍的電話就進來了，她的意思讓張忠良感到非常絕望，她說：“剛剛去找我大哥了，他說是省廳的統一行動，他也無能為力。”

　　張忠良有點氣急敗壞，他第一次衝著蔣菊萍發了火，大聲問：“你有沒有跟他說我借了投資公司資金的具體數額？”

　　蔣菊萍已經被他罵蒙了，在電話那頭猶猶豫豫地說：“他問是問了，我還沒敢跟他說具體數字，隻是答應明天給他一個具體的答複。”

　　張忠良聽到自己的頭頂嗡的一聲響，耳朵裏傳出一陣陣嗡鳴，心裏又罵：這個蠢女人。

　　在和蔣菊萍通話的過程中，張忠良的手機不停地顯示來電提醒，他不用看也知道，這些來電提醒，十有八九都是那些“催命鬼”。

　　小車使到了一個互通路口，張忠良對小胖說：“右轉彎。”

　　小胖一臉疑惑，問：“哥，我們不回家了？”

　　張忠良麵無表情，冷冷地說：“暫時不去了，先去廣西。”

　　看著一無所知、專心致誌開著車的小胖，張忠良心裏想：小胖啊小胖，張哥這輩子可能都回不了家囉。

　　§§第十五章 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