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在張忠良的唆使下,陳文龍也來了甘肅。
在特定的曆史和大的市場經濟環境下,全國的礦產企業都進入了史無前例的改革關鍵階段,市場越來越規範,形勢越來越嚴峻。
張忠良對陳文龍說:“依我看貿易這行日子會越來越難混了。”
陳文龍對張忠良的判斷頗有同感,說:“誰說不是呢,資源越來越少,利潤空間越來越小,如果我們兩家公司不是早早捆綁在一起,恐怕早就回家種地了。”
張忠良說:“你回去還有地種,我回去就等著喝西北風了。”
兩個人對著慘淡的財務報表經常長籲短歎。
這天,陳文龍興致勃勃地對張忠良說:“最近,我要和朋友出境玩幾天,有沒有興趣一起去?”
張忠良內心充滿疑惑,問:“出境?有什麽好計劃?”
陳文龍說:“反正最近也沒什麽業務,雲南的幾個兄弟約我一塊出去玩玩。”
覺著陳文龍的建議有點意思,張忠良說:“這麽多年還沒出境玩過呢,出去長長見識也好。”
說走就走,張忠良和陳文龍辦好護照和簽證就去了雲南,和雲南的朋友會合後,就一起搭飛機去了澳門。
一行人剛到澳門,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賭場,張忠良對賭博沒興趣,便一個人在澳門四處溜達,除了有名的媽閣廟,他還去了大炮台、玫瑰聖母院和澳門大學。
在澳門大學,張忠良又想起了阿紅,和阿紅分開有些年了,他偶爾會想起她,確切地說,凡是牽涉到和大學有關的東西,他都會想起她。
晚上回到酒店,陳文龍拿著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對張忠良說:“今天手氣不錯,中了個大三元,一把就贏了50萬。”
張忠良有點不相信,問:“怎麽會有這麽高的回報?”
陳文龍不屑一顧地說:“我這算什麽,我有個朋友一天就贏了200多萬。”
張忠良說:“手氣不錯嘛!”
陳文龍說:“那是,要不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試試手氣?”
說到手氣,張忠良就想到白天在媽閣廟的抽簽一事,他當時抽到的是一支上上簽,解簽的人說:“施主你這三年一定會有貴人相助、飛黃騰達。”
張忠良很好奇,問:“我命裏的貴人是男還是女呢?”
解簽的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張忠良一眼,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施主慧眼。”說完便不再理會他了。
張忠良細細一想,這位解簽人是個女性,麵前朝拜著的神身也是女性,便明白了所指的近在眼前,心中不免啞然一笑。
張忠良鬼使神差地對陳文龍說:“試試就試試,明天記得叫上我。”
第二天一大早,張忠良揣著一張存有幾萬塊錢的卡,和陳文龍去了賭場。他是第一次來賭場賭錢,對這家處處金碧輝煌的賭場不禁歎為觀止,心想:真是眼見為實啊,以前總聽別人說澳門賭場如何如何,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還真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如此規模如此氣派的賭場。
起先張忠良什麽都不會玩,陳文龍玩什麽他就跟著玩,慢慢就有了感覺。當贏了10幾萬的時候,張忠良對陳文龍說:“我自己試試看吧。”
陳文龍說:“憑著感覺玩就是了,差不多就收手。”
張忠良沒說話,他獨自拿了一把籌碼四處轉悠,轉悠完一圈之後,手上的籌碼輸得已經所剩無幾。這時,陳文龍走過來對他說:“想不想玩點刺激的?”
張忠良意猶未盡,說:“怎麽玩我都陪你。”
陳文龍說:“去貴賓廳玩一回大的。”
張忠良也不知道陳文龍說的大到底有多大,他一直很信任陳文龍,心想:反正都是一條船上的夥伴,贏錢輸錢共進退就是了。
張忠良說:“隨你。”
陳文龍買了籌碼領了貴賓卡領著張忠良來到VIP包房,貴賓廳的待遇確實不一樣,吃喝玩樂都比外麵高出好幾個檔次。
圍著一個碩大的賭博轉盤機上,陳文龍、張忠良和很多膚色不同的男男女女不停地喊著大和小,隨著開牌師的手勢和揭開底牌每一個動作,每個人的人表情都非常複雜。
賭到晚上7點,一些人散去,又有一些人進來。這時,陳文龍雙眼迷離地看著張忠良,說:“已經快輸光了,這最後一把是壓大,還是壓小呢?壓中了全部回本,壓不中我們就回家了。”
看著陳文龍最後一把籌碼,張忠良心裏想著應該壓小,看到張忠良遲疑不決,陳文龍卻信心十足地說:“就壓大吧!我看好大。”
一看陳文龍這麽自信,張忠良把壓小的話又咽了回去,說:“壓大就壓大吧!”
在張忠良那裏得不到確切的答案,陳文龍似乎又有點模棱兩可,他眼珠子通紅,又說:“就這一次機會了,輸了你不會怨兄弟吧?”
張忠良堅決地點了點頭,說:“你想壓大就壓大吧!大不了回家種地。”
陳文龍沒心思和張忠良開玩笑,他猶猶豫豫,還是選擇了壓大,當牌麵即將揭開的時候,兩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張忠良心裏不停地默念著:大,大,大……
牌底在開牌師嫻熟的動作中終於被殘酷地揭開——小。
兩個人非常沮喪地回到酒店,陳文龍愁眉苦臉地對張忠良說:“這下我們真的要回去種地了。”
張忠良對輸錢的具體數字還不能十分確定,對陳文龍說:“沒這麽嚴重吧!”
“你自己看看吧!”陳文龍說完把所有輸錢的數據給了張忠良,張忠良細細一算,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驚慌失措地說:“我們破產了?”
陳文龍歪躺在床上不停地唉聲歎氣,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煙,說:“忠良,真的不好意思,我連累兄弟了。”
得知自己在甘肅打拚多年的積累輸得一幹二淨,張忠良心裏也非常難過,看著同樣無比沮喪的陳文龍,他歎了一聲氣,苦笑說:“這也不能全怪你,都怪我沒攔著你進貴賓廳。”他本來還想對陳文龍說,“最後一把如果聽我的壓小就好了。”但他覺得再說這些,已經沒一點意義了,一切無濟於事。
兩個人相對沉默了很久,陳文龍問張忠良:“忠良,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張忠良表情黯然,說:“還能怎麽樣?隻能回甘肅從長計議了。”
陳文龍垂頭喪氣地說:“唉!回去還不知道怎麽和老婆孩子交差呢。”
聽陳文龍提到老婆孩子,張忠良感到自己在這方麵比他的處境稍好一些,為了安慰陳文龍,張忠良說:“錢輸光了,以後再找機會賺回來就是了,兄弟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陳文龍和張忠良準備從澳門機場飛回甘肅。剛到澳門機場,張忠良接到弟弟張忠心的電話,張忠心問:“大哥,最近有空嗎?”
聽弟弟的語氣,張忠良感覺家裏一定有事,問:“有什麽事嗎?”
張忠心猶豫了片刻,說:“母親最近身體不好,在醫院住著呢。”
一聽母親住院了,張忠良毫不猶豫地說:“我馬上趕回去。”
改簽好機票,張忠良對陳文龍說:“我不能跟你回甘肅了。”
陳文龍說:“你把事情辦妥了,我們再在甘肅會合,我先回甘肅等你。”
張忠良深深歎一口氣,說:“好的。保重!”
陳文龍非常愧疚,對張忠良說:“都是我把兄弟你給害的,記得一定要回甘肅。”
和陳文龍分開之後,張忠良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一路上,他不停地反思自己多年來的遭遇,想來想去,就想到最近兩天的境遇,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場荒誕、離奇、空洞、迷惘的夢。
回到闊別多年的老家,已是黃昏時分,縣城的變化太大了,到處高樓林立彩燈霓虹,張忠心對張忠良說:“哥,縣城變化大吧?”
張忠良感慨萬分,問:“我出去多少年了?”
張忠心說:“大哥都離開快十年了,父母親每次都叫我不要麻煩你,這次母親病得實在是嚴重,才……”
張忠良心頭一酸,不再看張忠心,含淚說:“是我不孝,這些年辛苦你了。走,看媽媽去。”
汽車駛過田雨的貿易公司,張忠良問張忠心:“她還好嗎?”
張忠心說:“她的公司好像一直是經營著的,我跟她也難得見一次,大家雖然生活在一個縣城,她生意如何,過得怎樣,我的確不清楚。金融危機,大家生意都難做。”
到了醫院,母親看到快十年未回家的大兒子張忠良,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顫顫悠悠地從病床上爬起來,說:“大仔,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母親擔心都見不到你了。”
聽到母親的肺腑之言,張忠良重重地往母親麵前一跪,哭了:“姆媽,兒子對不起您了,兒子不孝,兒子再也不出去了。”
看到大兒子終於回來了,父親老張也很開心,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第十四章 從天堂到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