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夜

第四節

　　天漸漸大亮，窗外喧囂聲四起。

　　雖然隔著幾條巷子，張忠良都能夠感受到不遠處市中心的熱鬧，那些熱鬧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步進入高潮的，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那些熱鬧是別人的，與自己無關。

　　事情發展到現在，連逛街都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以前，田雨喜歡逛街，她對逛街有著近乎癡迷的熱愛，蔣菊萍也喜歡逛街，有事沒事就嘮叨著要他陪逛，每次他都會找各種理由推脫，每次都弄得很不愉快。現在，繁華的大街離他隻有幾步之遙，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想去逛逛街，想把這些街都逛個遍，他需要陽光和新鮮空氣，甚至需要大街上的熱鬧，熱鬧是生活的象征，一潭死水的日子跟地獄一樣。

　　隔著一扇破爛的窗戶，張忠良探頭四處張望，一條小巷深處坐了幾個閑聊的老婦，一條像小虎的小狗圍在那些老人身邊走來走去，它高翹的尾巴像一扇打開的圓扇子，不停地搖來搖去。憑經驗，張忠良知道那條小狗此時很快樂。

　　回到客廳，張忠良突然感到胸口發悶，有點喘不過氣來，於是，他開始變得有些狂躁不安，這是一種由來已久的不安。和以往一樣，他像吞下一隻蒼蠅一樣，很努力地把這些情緒往肚子裏吞咽，他一口一口吞咽得無比難受，與此同時，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糾結和痛苦的麵部表情，麵對著空蕩蕩和充滿黴味的客廳，他索性讓痛苦糾結的麵部表情肆無忌憚，他不想控製它。此時，一股潮濕的氣流迅速充斥著他的內在，氣流由內而外，強烈而扣人心弦，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正在充氣的氫氣球，很快，越充越滿，“砰”的一聲，他仿佛聽到氣球的爆炸聲。他想：我會爆炸嗎？我爆炸了是個什麽樣子？接下來，張忠良開始不停地嘔吐，他什麽都吐不出來，遺憾的是，氣流並沒有隨著他徒勞的幹吐而減少一絲，他隻是想當然地釋放了一些出來。再緊接著，他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他的耳朵裏除了一再嗡嗡的響聲，什麽都聽不到了，他情不自禁地把耳朵牢牢地捂住，一首熟悉的曲子這時似乎又在耳邊回響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口袋空空如也，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聽錯了，這首熟悉的曲子很久很久沒在口袋裏響過了，它隻是一段遙遠的回憶，一個經常陪伴在身邊的小夥伴而已。

　　10點，小胖起床了，看見還在沙發上坐著的張忠良，問：“哥，中午吃什麽？”這是小胖每天重複的問題，他知道問得多餘，但顯然必不可少。

　　果然，如小胖所預料的那樣，張忠良說：“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隨便洗了把臉，小胖就出門買午飯去了。

　　看到小胖出門的背影，張忠良又回到了沙發上，重新泡了茶，百無聊賴。

　　小胖出去了兩個小時還沒回來，張忠良又有點莫名其妙地擔心起來，他最近老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擔心著小胖，擔心他被汽車撞了，被那些債主雇來的打手生擒活捉了，不辭而別了……張忠良想：如果小胖不回來了，我該怎麽辦呢？

　　張忠良被人服侍慣了，生活能力實在是太差了，幾乎是一個廢人。以前他不是這樣的，自己小時候很能幹，經常幫著母親做家務，幫著父親老張打理菜地。在部隊，疊被子、洗衣服、燒飯、打掃衛生，他樣樣精通，退伍之後也是挺優秀的，勤勤懇懇、愛林護林，爬山護山……

　　想到林管站，張忠良又想起了前妻田雨，他和田雨就是在林管站認識的，那時，田雨的車陷進了水坑裏，他們的愛情那麽具有傳奇色彩。

　　§§第十三章 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