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蔣巨蟒的電話時,蔣菊萍正在車間裏忙乎,車間這兩天增購了一套新的回收係統,電工鉗工師傅們正在抓緊時間安裝調試。
蔣巨蟒電話裏問:“菊萍,最近情況怎麽樣?”
蔣菊萍說:“情況不太理想,剛剛摸出一點門道,會越來越好的。”
蔣巨蟒那邊猶豫了片刻,說:“上次大哥去你那,跟你說了他的意思嗎?”
蔣菊萍知道二哥的意思,說:“二哥,我也想盡早回去,隻是最近為了配合老係統改造,又投了不少錢進去。”
蔣巨蟒說:“昨天大哥又叫我催你,還是趁早回來吧。”
蔣菊萍說:“放心吧二哥,我會盡快安排的,反正早晚也是要回去的。”
這時,李高明走了過來,對蔣菊萍說:“房東找你沒有?”
蔣菊萍覺得很奇怪,說:“沒呀,找我幹什麽?”
李高明說:“他們的意思可能是要增加租金。”
一聽要漲廠子的租金,蔣菊萍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說:“還要漲?不讓我們活了?別理他們!”
再過兩個月合同就到期了,看來增加租金是鐵定的事,房東找李高明先放放風,是在試探她的反應。菊萍想到二哥的電話,又聽漲廠租的事情,蔣菊萍心裏堵得慌。
這時,表妹劉春蘭走過來對她說:“明天有幾車料要到,聽說都沒空地堆放了。”
蔣菊萍問李高明是不是這樣,李高明說:“最近物料到得比較頻繁,廠裏空間小,再騰出空地確實很難。”
蔣菊萍說:“走,去看看,辦法總是有的,不能把物料堆在外麵。”說完幾個人就圍著廠區轉了一圈。
轉到車間的東南角,蔣菊萍發現圍牆處有個兩三米的豁口,蔣菊萍覺得很奇怪,問李高明:“這個豁口為什麽不砌起來?”
李高明說:“我們來時就這樣,豁口外麵還有圍牆,圍牆外麵是別人的地盤。”
蔣菊萍爬上豁口,望裏麵看,發現豁口外麵確實還有一道圍牆,圍牆和圍牆間是一塊搭了棚子、麵積大約100平方米的空地,空地上散堆著一些破銅爛鐵,到處雜草叢生、亂石橫臥。蔣菊萍靈機一動,對李高明說:“把這個空地清理出來,不是一個很好的物料倉庫嗎?”
李高明說:“好是好,隻是要和對方說一聲吧?”
蔣菊萍很有把握地說:“空著也是空著,大不了給點租金就是了,你下午就安排人,盡快把這個場地清理出來。”
吃午飯的時候,蔣菊萍對劉春蘭說:“最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心神老是不寧的,總感覺什麽地方不對勁。”
劉春蘭問:“是不是因為他的事情?”
蔣菊萍知道她指的是張忠良,說:“也到了該了斷的時候了,前幾天還來了電話,我接都懶得接,唉!不知道以後回去怎麽麵對家人。”
吃完午飯,蔣菊萍和劉春蘭各自回了宿舍,劉春蘭知道蔣菊萍沒有午休的習慣,同為微友,她猜她一定又在玩微信。
劉春蘭猜得沒錯,蔣菊萍一回房間就開始寫心情發微信,她讀書不多,手機成了她獲取知識和信息的主要工具,在這個幾寸見方的小玩意裏,微信是她的最愛,對於微信,開始隻是看,漸漸地也學會了轉發,並一發不可收拾,久而久之,發微信成了她生活裏的一部分。蔣菊萍好友圈裏的人都知道,她發的微信用海量來形容也不為過。不難看出,好友的回複對她來說已經變得不再重要,她需要的隻是一個傾訴,自我的傾訴。可以想象,心情無論好與不好,蔣菊萍的微信都能把她出賣得一幹二淨,也隻有在微信裏,她空虛的情感世界才一覽無餘。和蔣菊萍外在形象言不由衷的是:她一直是一個迷途的羔羊。
蔣菊萍現在的生活和微信已經息息相關了,也隻有在這個虛擬的網絡世界裏,她才會徹底敞開心扉,向那些陌生世界裏的頭像傾訴衷腸,重要的是:這些頭像不是張忠良,不是前夫阿豹,不是兒子阿坤,不是李高明,不是五個哥哥一個姐姐,不是手下的工人,不是她認為可以對她造成“威脅”的任何人……不是這些人,蔣菊萍覺得自己是暫時“安全”的;不是這些人,她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敞開心扉呈現自己一再受傷的心靈。
而在現實生活當中,蔣菊萍給別人的感覺應該不是這樣的,現實生活當中的她應該是一個駕馭情感的高手,遺憾的是,可能連她自己都想象不到,她幹練強勢的外在和她細膩的內心世界似乎毫無關聯之處,她總是給別人製造一些錯覺,她平凡的甚至帶有某些異性特征的外在總是充滿了不可確定的欺騙性。
劉春蘭常常想:單單從情感方麵來說,她倒想起一個比喻來形容表姐是最為貼切的,這是一個有關五毛和五塊的比喻,意思是:五毛的人看她是五塊,五塊的人看她是五毛,從目前情況來看,張忠良是最有資格做蔣菊萍那個五塊的人,因人而異,表姐是一個讓人看不懂的女人,她又是一個讓人很容易看懂的女人。
下午2點,租來清理空地的農用車到了,看到農用車來了,李高明打電話叫表弟小唐把鏟車開過來配合,小唐開著鏟車正在車間拌料,料拌著一半,心想也不在乎這點時間。
臨時雇來的農用車車主叫朱古良,是個四十多歲的本地農民,朱古良生有3個小孩,上麵兩個女兒,下麵1個兒子,朱古良前些年一直在沿海城市打工,這兩年外麵不好混,加上八十多歲的老母體弱多病,便回家買了部農用車在附近拉活維持一家人的生計,由於事前已經講好了價格,朱古良催著李高明說:“叫你們工人快點,下午我還接了其他活呢!”
李高明知道小唐肯定正忙著,說:“你急我也急,你沒看見我已經催過了嗎?”
又等了大約15分鍾,小唐開著鏟車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看到表弟開著鏟車來了,李高明對朱古良說:“你跟鏟車去吧!他鏟你裝,裝完找我拿錢。”
到了現場,小唐和朱古良簡單地交流了一會便開始幹活,為了盡快清理這堆亂石垃圾,小唐鏟滿一車朱古良就趕緊拉出去一車。
第8車廢石快要裝滿的時候,朱古良發現一塊鋒利的石塊擱在了農用車的前輪下,他心疼新買的農用車,便朝小唐招了招手,意思是叫小唐等會再倒,做完手勢便朝農用車走了過去。小唐沒看見朱古良的手勢,認為他一直蹲在一邊抽煙,也沒細想製動一拉,很快,一鏟廢石對著農用車的車鬥是傾盆而下。
不偏不倚,一塊一尺見方的廢石正好砸中了朱古良的後腦勺,一聲悶響之後,朱古良應聲趴下,很快,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後腦勺汨汨流出。
農用車裝滿也不見拉走,小唐覺得很奇怪,心想這個師傅是不是尿急方便去了,便在鏟車室裏點了一根煙耐心等,一根煙抽完還不見人,小唐這下有點慌了,從鏟車室跳了下來趕緊四處找人,繞到農用車前麵一看發現壞了,這位師傅正趴在車輪前一動不動,看到他後腦勺不停冒出的鮮血,小唐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拿出手機給李高明打電話,電話偏偏沒人接,小唐便拔腿往車間飛跑而去。
在車間萃取槽前看到李高明,小唐不由分說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跑,李高明被小唐這個動作嚇壞了,他也不問情況就跟著小唐往外跑,到了車間外麵,李高明看到小唐已是臉色如灰,隻聽到他氣喘籲籲地說:“壞了……壞了……那個師傅出事了。”
李高明一聽情況不妙,趕緊掏出手機邊打120邊往出事地點跑去,車間離出事點也就四五十米距離,李高明和小唐隻用了一分鍾。一到現場,李高明發現那個叫朱師傅的趴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他後腦勺那些幹涸的血跡,李高明心想:完了。
幾分鍾之後,鄉鎮的救護車閃著警燈開了進來,一看是李高明,開救護車的司機奇怪地問:“怎麽又是你?”
李高明心裏著急也沒心情理會他,說:“趕緊往縣城拉吧!”
這個開救護車的司機認識李高明也不奇怪,車間平時燙傷摔傷的傷員都由李高明聯係由他來拉,以前,碰到安全事故都是李高明自己開著工具車往醫院送,自從金師傅那次事故後給了他一個教訓,金師傅出院之後對他說:“李廠長要是我被胡師傅砸死了你也有責任。”
李高明當時說:“我有什麽責任,我救你還錯了?”
金師傅說:“你救我等於是害了我,你工具車上有什麽呀,連個止血棉球都沒有還能救我?”
金師傅當時雖然是一句玩笑話,但李高明覺得非常有道理,從那以後,隻要是嚴重一點的工傷,李高明都等鄉鎮的這部救護車來救,鄉鎮就這一部救護車,司機還是那個司機,怎麽會和他不熟呢?
可能是熟門熟路,今天的救護車來得還算快,救護車司機一看傷著的朱師傅他認識,對李高明說:“這下你們麻煩大了,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
李高明心急如焚,一再催促他:“兄弟趕緊往醫院拉吧!”
陪同急救醫生走過來對李高明說:“拉什麽拉?人都沒用了。”
一聽說朱師傅沒救了,李高明的腦袋嗡嗡直響,急切地對急救醫生說:“幫個忙把人先拉出去吧!”說完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救護車司機,心想:你不是和我熟嗎?關鍵的時候靠你了。
救護車司機故意不看李高明,他拿出手機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急救醫生說:“如果人沒死我們肯定拉,現在人都死了我們就沒拉的義務了。”說完就催著司機走。
司機上駕駛室之前拍了拍小唐的肩膀說:“小兄弟趕緊找個地方躲一躲。”說完開著救護車就走了。
稍事冷靜片刻,看著已經僵硬的朱師傅的屍體,李高明拿出錢包裏一張銀行卡給了表弟小唐,說:“回老家躲幾天,路上盡量坐私家車。”
小唐二話不說,接過李高明給他的銀行卡就朝附近的小路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