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苦等了3天,除了家人的電話,最關鍵的兩個電話,蔣巨峰一個都沒等到。
度日如年。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蔣巨峰內心的不安也一天天在加劇,他隱隱約約預感到了可怕的結果。
時間不等人,與其這樣苦等不如主動出擊,到了第4天,蔣巨峰終於是按捺不住,首先撥打了張鬆龍的手機,張鬆龍的手機通了,直到響到忙音,也沒人接電話;又撥打了寧劍生的手機,更令他不安的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蔣巨峰再也忍不住火氣,把手機朝酒店房間的牆上摔去,隻聽啪的一聲,手機被他摔得四分五裂,心碎了一地。
蔣巨峰倒在床上,陷入了苦苦的思索。過了良久,他突然想起什麽,火急火燎地通過酒店內線電話,叫小劉買手機,怕重要電話要來了。小劉慌慌張張地往外跑,問問大堂經理,知道酒店附近就有家手機專賣店,可能還沒有打烊。來到專賣店,果然,燈火通明。不用蔣巨峰特別交代,司機選了一款一模一樣的型號。
拿到新手機換好卡,蔣巨峰趕緊翻了翻聯係電話,發現重要的都在,心緒平複了很多。
毫無睡意的蔣巨峰,走到窗前,眺望北京的浮夜,廣廈萬千鱗次櫛比,大街上依然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到處流光溢彩,璀璨奪目。
看看時間還早,蔣巨峰很想打個電話給楊局,但號碼撥了一半又放棄了,心想:如果有什麽消息老楊應該早就通知自己了,張鬆龍和寧劍生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能怪楊局,他也是一片好心,相信他對北京這幾個同鄉也沒什麽深交,關於這一點,來之前就已經從他說話的語氣裏聽出來了。
蔣巨峰突然想起了第三個叫段麒麟的人,說實話,和張、寧二個人比起來,段麒麟這個人他是最沒把握的,段不但不接電話,連短信也不回。陷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蔣巨峰不由地對著夜空仰天長歎了一聲,巨蟒啊巨蟒,大哥真的已經盡力了,看來我們蔣家真的是在劫難逃了。想到身陷囹圄的二弟,想起家人眼巴巴盼著自己帶回好消息的眼神,蔣巨峰心如刀絞、悲從心起,想縱身跳下樓去的念頭都有。
又苦熬了兩天,看看希望渺茫,這天一大早,蔣巨峰便吩咐小劉訂回家的機票。
小劉問:“就再沒其他路子了?”
蔣巨峰低聲說:“先回去再說。”說話間,一臉沮喪。
小劉跟他這麽久,知道他很強勢,說一不二,難得看到他今日這樣脆弱,很是有些為之動容,說:“哥,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關係漏掉了?”
表弟的話似乎點醒了蔣巨峰,他說:“我給你一個號碼,你幫我撥打。”
“發過來。”
“如果沒人接,就不用接著再打了。”蔣巨峰把段麒麟的手機號碼發給了小劉。
劉誌軍也沒多猶豫,直接就撥了過去:“哥,對方問是誰呢?”
“啊?”一聽段麒麟接通了,蔣巨峰趕緊把手機搶了過來,說,“領導您好!我是蔣巨峰,湘西省某某縣公安局楊局長的朋友。”
段麒麟的聲音低沉且有禮貌,說:“哦,你好,我剛剛從北戴河開會回來。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蔣巨峰說:“確實有一急事想當麵請教領導,不知您是否方便?”
段麒麟停頓了一下,說:“晚上6點後你來我家坐坐吧,地址我一會兒發到你手機上。”
蔣巨峰趕緊說:“好的好的,我等您地址。”
欣喜若狂。蔣巨峰如釋重負,熄滅的希望又重新點燃的欣喜,讓整個房間充滿了喜悅。
過去了快一個小時,段麒麟的信息還沒發過來,蔣巨峰急得不停地來回兜圈子,隔個幾分鍾就問:“短信來了沒有?”
劉誌軍也很著急,眼睛一刻不停地看著手機,一次又一次搖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又開始一頭霧水、心神不寧。蔣巨峰開始埋怨自己前麵怎麽不找支筆,記下他家的地址;但又想,對方肯定是有原因才說發短信的,可能是現在很忙,不方便發短信,再等等吧。可又想,領導這麽忙,萬一一忙忘了發短信怎麽辦?他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蔣巨峰正一籌莫展,站在窗前抽起了煙的時候,小劉高興地喊起來了:“來了來了,短信來了。”
蔣巨峰定睛一看,沒錯,確實是段麒麟的信息無疑,信息很簡單,除了一個地址,再沒別的囑托。
看到段麒麟姍姍來遲的信息,蔣巨峰激動不已,拿著手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和張、寧二個人不同的是,段麒麟選擇在家裏見他,可見此人很實在,重鄉情,重情義。現在誰還會在自己家裏接待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這其中的信息,太令人鼓舞了。
6點不到蔣巨峰和小劉就出了門,在3環的某個小區,蔣巨峰被門衛仔細盤問和查驗了身份,並電話聯係後,放他們進去了。
按照門牌號碼,蔣巨峰和小劉來到一個三層高的排樓前,這個樓看上去有些年頭,靠人行道的外牆一側爬滿了壁虎草。段麒麟住的這個小區,麵積不大,但環境優雅,綠意盎然,從小區綠化的品質來看,裏麵住的人,肯定都不是一般人物,雖然正是晚飯剛過時間,整個小區顯得非常安靜祥和,除了偶爾一兩對悠閑散步的老者,基本上看不到什麽閑人。
蔣巨峰一看時間還不到8點,便和小劉在樓下溜達了一會兒。根據經驗,蔣巨峰知道拜訪領導的時間是很講究的,白天去單位找領導,最好是一大早,9點以後領導都很忙,要麽開會的開會,要麽門口排長隊;晚上拜訪,要8點以後,這個時間點去新聞聯播和焦點訪談剛剛結束,領導的精力也好,再晚就不合適了。
看看時間差不多,蔣巨峰和小劉便敲了敲段麒麟的家門,不一會,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開了門,一看不認識,很禮貌地問:“請問,你們找誰?”聽老婦人的口音,應該也是湘西省人。
蔣巨峰忙說:“我找段麒麟領導。”
老婦人聽說是找段麒麟,趕緊說:“請進請進。”
說完把蔣巨峰迎了進來,然後大聲地對著一個半開著的房間喊:“老頭子,來客人了。”
段麒麟老伴話音未落,一個中等身材,精神矍鑠,偏瘦,雙臂斑白的花甲老人從房間走了出來,蔣巨峰趕緊迎上去說:“久聞段老大名,幸會幸會。”
段麒麟指了指客廳的沙發說:“坐吧坐吧,隨便坐。”
段麒麟老伴為他們沏好茶便去了廚房,蔣巨峰仔細打量了下段麒麟的家,發現也就是一個普通的三居室,內部裝修非常簡陋,他萬萬沒想到,段麒麟在北京當著這麽大的官,住的房子還不如老家的一個科級幹部。
段麒麟家幾麵白色的牆壁上,掛滿了花鳥蟲魚等字畫,濃厚的墨香、清雅的梅菊、奔放的狂草、雋秀的楷書,無不彰顯出作者深厚的藝術造詣,再一細看,所有的作品落款均為段麒麟本人,蔣巨峰心裏不由地感歎:居室雖然簡陋,經過字畫的點綴,倒也顯得蓬蓽生輝、曲高清雅。
幾句寒暄之後,蔣巨峰便轉入正題,由於是在段麒麟的家裏,加上對方又是大自己幾歲的同鄉,蔣巨峰覺得沒必要對段麒麟遮遮掩掩,他頗有委屈地說:“不怕段老您笑話,最近我在京城是處處碰壁,事事遭挫,陷入了絕望,如果段老這次不見我,恐怕我隻能是回去等死了,萬一公安局那麽定性,那就真的是冤枉死我們了。”
聽著蔣巨峰發自肺腑的傾訴,段麒麟淺笑不語,他徑直朝書房走去,示意一起來。書房的門是敞開著的,蔣巨峰跟在後麵,段麒麟在他的書案前,饒有興致地拿起了畫筆。
段麒麟一邊畫一邊說:“蔣總是楊局長介紹的吧?”
蔣巨峰點頭說:“是。”
段麒麟抬頭看著蔣巨峰,笑了笑:“這個老楊,虧他還記得我這個老頭子,幾年也不見個人影。”
蔣巨峰忙解釋說:“官場人都忙,不像我們這些閑人。”
段麒麟再不說話,自顧低頭作畫,蔣巨峰和劉誌軍在一旁靜靜地欣賞。對於書畫,蔣巨峰是一竅不通,但從段麒麟嫻熟的動作來看,他感覺他的藝術水準應該不賴。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段麒麟手頭一幅山水畫完成,落好款,把筆墨收拾好,段麒麟對蔣巨峰說:“讓你久等了,還是到客廳說話吧。”
回到客廳,段麒麟的老伴重新給他們續上茶水,蔣巨峰試探著問:“段老很久沒回老家吧?”
聽蔣巨峰這樣一問,段麒麟似乎很有感觸,說:“是啊,有些年沒回去了,時間過得好快,一晃,來北京就幾十年了。”
蔣巨峰真誠地說:“有機會回老家,我陪段老到處轉轉,現在老家變化可大了。”
“好。”段麒麟點頭,停頓一下,問,“事情真有你說的這麽嚴重?”
蔣巨峰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說:“楊局長是這麽說的,不然,我也不會火急火燎地趕來見您呀。如果您不拉我一把,我真的就山窮水盡了。”
段麒麟明白了蔣巨峰的意思,語氣比之前更加柔和,說:“承蒙你們還看得起我這個糟老頭子,這樣吧,你們這樣耗在北京也沒有必要,先回去吧,回去等我消息?”
話到這個份上,蔣巨峰便起身,鞠了一躬,對段麒麟說:“謝謝段老,久聞段老字畫了得,蔣某人沒什麽文化,但對段老的字畫傾慕已久,您能否賣我一兩幅?”
段麒麟哈哈大笑,說:“我也就是附庸風雅,區區字畫,當不起一個賣字,你若喜歡,送你一幅便是。”說著便走進書房,把剛才那幅畫包了,遞給他。
蔣巨峰趕緊說:“謝謝。”說完朝小劉使了個眼神,小劉心領神會,把一張卡輕輕地放在書房的書案上。
段麒麟頓時表情嚴肅:“收起來收起來,這個萬萬使不得。”
蔣巨峰趕緊說:“段老,我們來時匆忙,也沒有給你帶什麽,您看您給我這麽好的作品,禮尚往來,您若不收下,我蔣巨峰情何以堪啊。”
蔣巨峰說得也是肺腑之言,段麒麟隻好點頭:“巨峰啊,不收,隻怕你真的要寢食難安,那我就暫時收著。”
蔣巨峰說:“段老真是一個好人,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