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夜

第一節

　　當年，田雨和張忠良的婚姻在田副縣長的默許下辦得很是風光，在縣城最高檔的酒樓，酒席擺了一百多桌，高朋滿座、熱鬧非凡，縣城的老百姓津津樂道，都說：“副縣長的公主下嫁了貧民老百姓，又是一個公主和青蛙的故事。”

　　老張為了支持兒子的婚事，也兌現了當初的承諾，他把一生的積蓄都拿了出來，用他的話說是：“我們張家雖然地位不如他老田家，但經濟上麵我們不占他們家便宜。”

　　張忠良和田雨結婚二三年，張忠良繼承了老張的衣缽，在老嶽父的協調下，他被縣林業局提拔到了站長的位置上，在站長的位置上幹了幾年，兒子張小朋出生了，慢慢地呀呀學步了。為了兒子，田雨幹脆辭了外貿局的工作，專心在家帶孩子，田副縣長已到了退休的年齡，張忠良已是他女婿，他準備再送他上一個台階。既是副縣長的女婿，在張忠良的個人進步問題上，林業局領導自然不敢掉以輕心，局領導研究了很久，計劃把他調到局機關任辦公室主任。聽到這個消息，張忠良躊躇滿誌。

　　這天回家，田雨突然對他說：“張忠良，我們下海吧？”

　　一聽說下海，張忠良覺得不可思議，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說：“我工作幹得好好的，幹嗎下海？你怎麽會有這個想法？”

　　田雨說：“我腦子沒壞，叫你下海，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憑你這點工資，要養活我們一家三口現實嗎？就算你以後熬了個副局級，日子還不是一樣清苦。再說，我父親馬上要退了，他退了，靠你自己單打獨鬥，行嗎？現在的形勢你也清楚，市場經濟時代，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田雨的話雖然有道理，但張忠良聽著總感覺不是她自己的意思，田雨雖然聰明，但之前一直也沒跟他提過要下海經商的事情，張忠良想：她是不是受到什麽人影響了？

　　張忠良猜得沒錯，田雨下海的念頭也是最近才有的，前幾天田雨一個在外縣做生意的表姐來她家玩，發現田雨一個人在家帶孩子就有點想不通，對她說：“妹妹，你一個大姑娘，怎麽在家帶孩子呢？”

　　田雨不以為然地說：“孩子還小，孩子是我的未來，別人帶我還不放心呢。”

　　表姐說：“你這個觀念已過時了，現在的女人還有誰會窩在家裏帶孩子？現在是商品經濟社會，掙錢擺在第一位，有錢才是未來，沒錢你給孩子什麽未來？”

　　表姐的話使田雨內心很震動，但也無奈：“不帶孩子還不是守著那點工資，我現在把工作都辭了，要說掙錢，有那麽容易嗎？”

　　表姐說：“這就看你有沒有魄力了，隻要你願意幹，我可以幫你呀，我現在手頭的單子忙都忙不過來，如果你們有自己的公司，我可以分點單子給你做。”

　　田雨知道表姐有個貿易公司，但具體做什麽。她也不是很清楚，表姐看她一臉疑惑，說：“搞貿易這一行，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現在的行情非常好，利潤非常可觀，一年下來，幹得好我可以賺這個數以上。”說完向田雨伸了七個手指頭。

　　一聽表姐一年的利潤在百萬以上，田雨頓時傻了：“做生意，我和忠良都一竅不通，又沒什麽積蓄。”

　　表姐說：“做貿易本錢可大可小，本錢大就做大單，本錢小就做小單，貿易說通俗點就是二道販子，賺的是中間差價，這手進那手出，一進一出利潤就有了。做生意時間一長，就有了信譽度，有了信譽度就不要自己墊什麽資金，賣方先發貨，收到買方貨款之後，再把貨款打到賣方賬戶上，之間的差價就是我們賺的利潤，我們公司隻是起個穿針引線的作用，沒有風險。”

　　田雨問：“賣方為什麽不和買方直接發生交易呢？”

　　表姐笑笑說：“我的傻妹妹，市場這麽大，信息這麽多，賣方和買方不可能總有機會碰到吧！我們貿易公司就是提供信息的平台，誰的信息多，誰的資源就多。信息就是機會，信息就是金錢。”

　　田雨怦然心動，對表姐說：“回頭我和張忠良商量一下，看看他是什麽意見？”

　　提到張忠良，表姐說：“你們夫妻一塊幹當然最好，做貿易少不了應酬，男人在應酬這一塊總是比我們女人強。”

　　田雨把表姐一番話又細細複述給張忠良聽，張忠良似乎也有點心動，他對田雨說：“這件事情非同小可，關係到我們的未來，還是和家人商量商量再說吧。”

　　看到張忠良沒有再反對，田雨說：“和家人商量那是應該的，我們分頭去做工作，你問問你家人，我問問我家人，看看他們是什麽態度。”

　　田副縣長對田雨的想法很支持，他說：“下海經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我坐了一輩子的行政機關，兩袖清風，一生清貧，沒有給你們留下什麽，作為領導幹部，我對得起我的事業，問心無愧。但對你們，我真的是有心無力，未來的生活，要靠你們自己的雙手去創造。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經商這條路，一定要依法依規，走正道，不要歪門邪道。”

　　田雨笑了：“爸爸，當清官好，吃得好，睡得香，看你每天睡到自然醒，多好啊。”

　　田副縣長也不和田雨貧嘴，認真地說：“我看和張忠良一塊幹也好，我感覺張忠良是個官迷，這樣往往容易迷失自我。”

　　張忠良的父親老張說：“凡是你媳婦認可的事情，你支持她不會錯，你媳婦比你精明能幹得多。”

　　老張對田雨很滿意，他對張忠良說過：“田副縣長這個人我不了解，但我覺得他這個女兒真不錯，你要好好待人家。”

　　既然家人都支持，張忠良就向局裏先打了個停薪留職報告。一看張忠良要停薪留職，局長很惋惜地對他說：“局裏已經考慮把你調到機關重用，真的可惜啊？”

　　張忠良無奈地說：“我是經過慎重考慮的，謝謝你的關心！”

　　看到張忠良有點落寞的背影，局長心裏想：真是傻帽青年一個，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玩什麽下海，你是這塊料嗎。

　　在田雨緊鑼密鼓地張羅下，他們的貿易公司很快就成立了。田雨的表姐說話也很算數，田雨的公司一開張，她就給了她好幾個單子做，單子雖然不大，但也夠她的公司忙上一段時間了。

　　正如田雨表姐說得那樣，沒過多久，田雨的貿易公司開得比想象中還要順利，看著賬上日漸增加的財富，田雨和張忠良感覺都有一身使不完的勁。

　　官宦家庭出身的田雨，在生意場上顯現出來的卻是另外相反的特質，她的精明、果斷、幹練讓她在生意場上是如魚得水。

　　貿易公司的單子越接越多，田雨和張忠良感覺有點分身無術，平時，田雨主要負責跑銀行、應酬客戶，張忠良要頻繁的出差發貨，夫妻二人聚少離多。

　　貿易公司缺人手，田雨和張忠良商議決定招個懂財務的女孩子幫忙：一來可以管管賬目，二來可以幫公司打點業務。招聘廣告沒貼出去幾天，來麵試的人便絡繹不絕，這些人裏，應屆畢業的大學生占了多數。

　　看到這麽多來找工作的年輕人，田雨對張忠良說：“現在招工比想象要容易很多。”

　　張忠良頗有感慨地說：“那是肯定的，現在時代不同了，不像我們那個年代，我們那個年代出生的男人，當個兵回來就有金飯碗，當年我父親看我讀書沒指望，打破頭把我送去當兵，就是為了有份穩定的工作。”

　　田雨問：“現在後悔了？”

　　張忠良毫不猶豫地說：“怎麽會後悔呢？要說後悔，就是後悔沒早幾年下海，要是早幾年的話，我們現在的身價恐怕也不得了了。”

　　田雨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你看你現在多自由多風光，誰不羨慕現在的你？”

　　張忠良有點自嘲：“不過，也好累。”

　　田雨知道，老公說的是實話。她跟張忠良結婚有年了，他的變化她最清楚，憑她的感覺，現在的張忠良和之前判若兩人，之前的張忠良循規蹈矩安分守己，一切都在自己的期盼和意料之中，但隨著公司的實力日漸強大之後，張忠良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他長時間在外奔波，不僅身體累，心也累。他以前回家從來不關機，24小時待機，現在很神秘，手機設密碼，回家就關機。田雨雖然從來不過問，但女人的細心使她對他的變化看在眼裏。張忠良的應酬也越來越頻繁，以前無論多晚，張忠良晚上12點之前都會回家，現在不同了，在外留宿是常有的事情，甚至，有時候連一個告知的電話也沒有。其實對於他說的那些應酬，田雨總是心存疑問。他的客戶也是她的客戶，他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看到張忠良發生的這些變化，田雨也經常問自己：自己該不該去管？如果要管怎麽管呢？好男人是管出來的嗎？為此，她甚至問過自己的閨蜜，閨蜜比她還自信，說：“沒有你田雨哪會有他張忠良的今天，你不甩他已經很夠意思了，他張忠良如果做對不住你的事情，你一腳把他踹了就是了，你田雨這麽優秀，多少男人做夢都想取而代之！”聽閨蜜這樣一說，田雨覺得有點誇張，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

　　麵試了幾個求職的年輕人，剛剛大學畢業的阿紅留在了公司，阿紅來自農村，戴著個黑框近視眼鏡，眉清目秀、衣著樸素，說話細聲細語，很是委婉動聽，聽她自己介紹，為了供弟弟妹妹讀書，她在大學期間一直勤工儉學，掙工資。

　　阿紅雖然有點近視，但頭腦靈活、手腳麻利，她一來，馬上減輕了張忠良和田雨的不少負擔。阿紅來公司第二年的春天，整個縣城爆發了一場禽流感。禽流感，顧名思義是由動物引起的。禽流感來勢洶洶，防不勝防。禽流感襲擊縣城的時候，張小朋和田雨的媽媽終究沒有幸免，一前一後都住進了縣城人民醫院。

　　一老一小患了禽流感住進了醫院，這下可忙壞了田雨。本來就焦頭爛額的她，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不得已，她隻能是公司、醫院、銀行幾頭跑。忙不過來的時候，她甚至連午飯都顧不上吃。田雨在家裏忙，出差在外的張忠良更忙，他打電話跟田雨商量說：“現在手頭有兩張單子很急，沒有人手，可能要放棄一張單子。”

　　想到已經到手的生意要讓給別人，田雨肯定不幹，她急中生智，問張忠良：“你不就是缺少一個幫手嗎？叫阿紅過去協助你，行不行？”

　　張忠良不加思索地說：“阿紅能來當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