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夜

第一節

　　聽說大哥蔣巨峰要來江浙省看自己，蔣菊萍昨晚幾乎一夜未眠，直至淩晨4點多，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早上起來，腦子裏一團糨糊般混沌。

　　推開房間的窗戶，映入眼簾的是滿山的翠竹，來江浙省快一年了，蔣菊萍還是第一次如此細細打量這片蒼翠的山林。由於前段時間接連下了幾天雨，裸露的山體既光亮又濕潤，在晨光的映襯下，絲般的湧泉順著溝溝渠渠爬滿了峭壁，青苔在雨露的銀光中綠得閃閃發亮。

　　蔣菊萍對著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盡情地舒張了一下腰身。伸完懶腰之後，她習慣性地拿起床頭櫃上的小鏡子照起了自己，鏡子裏的自己還是老樣子，除了一絲不易覺察出來的疲倦之外，氣色整體看上去還不錯。人到中年，對於外貌再沒那麽上心了，再說，和手下幾十個工人兄弟同吃同住，那份美容的心思早就在不經意間淡了。

　　看著眼角凹陷的幾道細紋和眉骨泛黃的褐氳，蔣菊萍頗有些沮喪，沮喪不僅僅是因為鏡子裏的歲月，原因肯定還有很多，蔣菊萍不願多想，經驗告訴她想也是多想。想有什麽用呢？如果靠想能夠解決問題，自己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田地。

　　蔣菊萍開始換衣服，對著簡陋的衣櫥，蔣菊萍又犯起了難。按照常規應該穿工作服的，要求員工上班統一穿工作服之後，她盡量做到以身作則。

　　今天不同，大哥要來了，穿著工作服去見哥哥總是不妥吧？狀態不好，大哥會以為自己有多苦多累，穿得俏麗顯然也不合適。來到這個偏僻的山溝裏之後，蔣菊萍再沒碰過那些豔麗的服飾。想來想去，蔣菊萍決定穿一套灰褐色的套裝，商務套裝穩重得體，於公於私都說得過去。

　　今時不同往日，關鍵的是，蔣菊萍還欠著她大哥一大筆錢，令她感到糾結的是，這筆錢根本就不是她欠下的。想到那筆巨款，蔣菊萍的心就不由地抽搐，這筆巨債使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張忠良。

　　“唉！這個天殺的張忠良。”蔣菊萍心裏歎了一口氣。

　　換上灰褐色的商務套裝，蔣菊萍瀏覽了一下自己的身段，雙乳雖然有些下墜鬆垮，但不至於到幹癟的程度，腹部還算平實爽滑，腰部幾乎沒太多的贅肉。除了不盡人意的胸部，一切都還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審美標準。

　　可以肯定的是，和同歲數的女人比起來，蔣菊萍的身材還算是不錯的，如果結婚早，她恐怕也和很多女人一樣早已經做了婆婆。在老家，有些同齡的女人都加入了廣場舞的行列。

　　以前在老家，蔣菊萍自我感覺非常好，每次出門，熟悉的姐妹們都誇她的身材保持得特別好，除了好身材，很多人還羨慕她華麗的身世和顯赫的家庭背景。除此之外，議論最多的是她複雜的婚姻生活。

　　看到一如既往從不背叛自己的好身材，蔣菊萍多少有些按捺不住心頭的愜意，短暫的愜意之後，揮之不去的惆悵和失落感很快裹挾著悲傷如影隨形。在這個和故鄉遠隔千裏之外的荒郊野嶺，她嚐盡了種種悲歡是非曲直，按她自己的理解是：這一年的收獲抵得上她十年的收獲。

　　蔣菊萍再也無睡意，林間不知名的鳥鳴唱亮了天際，東邊漸漸露出了白光，巍峨連綿的遠山身姿漸漸明朗起來。她拿起手機翻開短信頁麵，再次確定了一下大哥到廠的時間，不錯，大哥到廠的時間就在下午4點左右。

　　由於起得早，蔣菊萍洗漱完畢，換好裝之後便開始對著鏡子認真地裝扮一番，化妝盒已經很久沒用了，上麵已經蒙了厚厚的一層灰，由於時間還早，蔣菊萍這番化妝便故意不緊不慢，她留心看了看化妝盒裏的化妝品，發現還好每一樣都在保質期內。她首先打開爽膚水，把爽膚水倒幾滴在手心之後，然後順著臉頰由下自上回旋揉搓，爽膚水有點黏，也許是很久不用的緣故，她感覺很不習慣。爽膚水被臉部吸收之後，蔣菊萍又在臉部均勻地塗抹上防曬霜和BB霜。

　　做完這些之後，蔣菊萍覺得還算滿意，照著鏡子，蔣菊萍發現皮膚真得不如從前了，作為女人，特別是到了她這個年齡，身體最需要保養的。

　　做完這一切，蔣菊萍感到有些百無聊賴，她看了看手機，時間已經過了8點，她拔開兩道門栓，推開房門，走到了陽台上。上晚班的工人已經陸陸續續返回宿舍，走在前麵的工人看到蔣菊萍都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和她打過了招呼，蔣菊萍對每一個工人都報以微微一笑，再用老家話補上一句：“辛苦了，昨晚情況還好吧？”

　　“還好，還好！”工人回答。

　　走在最後麵的廠長李高明不經意看到了蔣菊萍，他顯得有點慌亂，笑了笑，說：“早。”

　　蔣菊萍馬上換了一副語氣，問：“昨晚投料的情況怎麽樣？回收率如何？”

　　“還是老樣子。”李高明拘謹地看了看她。

　　蔣菊萍聽了，麵無表情，說：“回去休息吧！”

　　李高明顯得很局促，還想說什麽，又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