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之戀

第十九章 愛河翩躚的寂寞與守候

　　東港的經濟發展位居南方省首席，借助毗鄰境外優勢，在港口貿易、加工製造、電子產品研發和海洋開發等方麵獨具優勢。

　　曙初到達東港之時正是東港放慢發展速度，轉而把注意力放在大力推進城鎮化一重要工作上。由於東港的經濟基礎與生態發展模式，越來越多的城鎮化難題成為阻礙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主要阻力。就這主題曙初同支社的記者展開專題調研，希望借此開拓市裏的思路，規劃新的發展藍圖。

　　曙初充分看到城鎮化進程給東港市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似有第二次重新起飛的端倪。但也帶來不可忽略的弊端，由於城鎮化建設過多地強調“形”而不重“質”，東港市簡直成了一個巨大的建設工地，處處都是推土機的轟鳴聲，大量的鄉村合並，對村落積蓄下來的數千年傳統文化的摧毀幾乎是全方位的湮沒。人口的簡單遷徙、集並帶來的是泥腿子雖上了岸，但心還在水裏，心態並沒有隨著城鎮化他就變成了新市民。城鎮化帶來財政危機、基礎產業危機以及人口配套社會公共福利製度如戶籍、社保、醫保、教育、就業、勞動保障等等問題都必須統籌解決。

　　東港市委書記鍾洪力率常委班子同曙初團隊展開對話交流。鍾洪力開場白很簡單：我聽聞中央新聞單位的同誌就東港市的發展問題開展了一係列的調研與采訪活動。我們市裏的同誌都是一線的具體執行者，對許多問題微觀看得更多，但高屋建瓴和本質全麵地看待這場城鎮化高潮有待加強，我首先覺得這裏麵有很多新課題，值得各部門好好反思；第二、城鎮化的進程是不是操之過急，帶有片麵化、簡單化的傾向；第三、城鎮化的建設要走中國特色之路，不能簡單照搬美國等發達國家的成熟經驗，更應當看到我們的國情，我們的製度優勢；第四、不能先破後建，隻搞建設，忽略規劃，更忽略城鎮內生性發展壯大問題。

　　曙初讚成鍾洪力的基本判斷，認為東港市的城鎮化問題暴露了一個很重要的現象，就是正在喪失東港的優勢，內生型發展的格局正在消失。東港毗鄰境外地區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中央的神經，也引發海外同胞的關注。發展與繁榮是東港的硬道理。東港最大的特色與最大的優勢是什麽？是加工業和製造業。有了這兩項作基本點，東港的城鎮化思路才有飲水之源，布局城鎮化實則是為了獲得更大的發展。發展才是內核。加工業與製造業兩翼齊飛才可以解決東港70%以上的人口就業，這裏所產生的社會總量價值不言而喻。農民進城了，得有飯吃，有衣穿，有生活的基本保障。他隻有口袋裏有錢了而且比原來有錢，才能說你城鎮化功德圓滿。所以，任何情況下不能因轉型而將我們安身之命的法寶丟了。

　　鍾洪力深有同感地接上茬說，殷曙初提出了東港市發展帶有全局性與前瞻性的問題。我們市委的戰略意圖必須做到四兼顧：一、城鎮一元化必須兼顧民生基本問題；二、經濟跨越式發展必須兼顧發展內涵與質量；三、城市建設必須兼顧優質生態環境的基礎性工作；四、城鎮化推進過程中必須兼顧城鄉社會化服務統籌解決的原則。

　　曙初對東港市的開放性議政執政的態度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同當時許多地方搞花架子作秀的做派不同，東港市對社會問題的前瞻判斷向全市市民兜底亮相，這個態度說明了執政理念的進步與變化。曙初所在的新聞機構為此發表了份量很重的稿子。

　　李雯陪媽媽來東港市治病。她媽媽長年患有甲亢在越北看了無數次一直不見好轉。李雯在賓館住下後才給曙初打電話。曙初喜出望外，終於守到雲開見日這一天，李雯不再生他的氣了。

　　他穿好衣服，來到賓館，站在她下榻房間的門前躊躇了好一會，心砰砰直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敲門。那一刻，腦子特別亂，想的東西特別多，又好像一片空白。在人生最重大的決定或者事件發生之前，大腦或許是一片空白的，因為理智這時候已經跑到爪哇國去了。門開了，是她，她就在門後等著，定定地看著他女人的心就是細，看他在猶豫，就主動把他拉進門。

　　雖曾匆匆謀過麵，但沒細看過今日近距離見到李雯的媽媽比想象中年輕而和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曙初說，曙初，我家雯雯任性慣了，我聽說你上次來越北還鬧了場誤會，你別往心上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沒長別的心眼，你別往心上去。

　　曙初深受感動說，伯母，都怪我當時沒給小雯解釋清楚，不怪她。

　　李雯輕輕推了一下媽媽說，事已過去了，別提了。曙初是大忙人，今天專門過來陪你。

　　曙初說，小雯已把您的病情告訴了我，我已做了安排，今日陪您去東港市甲亢專科醫院看專家門診。這家醫院有幾位在全國排的上的專家，治療甲亢有特殊療效。

　　三人簡單收拾了東西就出門往醫院去。提前預約好的林教授已在診室等候曙初。林教授讓曙初和李雯先到走廊上等，他要給李雯媽作全麵的檢查。

　　兩人退到門外。走廊上空無一人，靜靜的。李雯再也抑製不住內心從來都不曾釋放出來的情感，迅速地向曙初撲了過來，兩手緊緊攬住了他的腰，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曙初被深深地感染了，雙手攬過去拍著她的美肩，此時她再也不是那個要強的女子，取而代之的是單純、脆弱、敏感的鄰家小女孩，她的哭聲令他心疼，當然知道她是因為感動而流的淚水。曙初安慰著她，好了，別哭了。過了一會她這才緩緩鬆開環抱在腰間的雙手。這數日來的驚疑和惘然而一向形同影隻的她這才覺得有人從心底裏關心她、愛護她，這種關心與愛護真切而溫暖，讓她由衷地感動。

　　李雯記得有個名人曾說過：當你愛一個人，褪去這個人的地位金錢，褪去這個人衣服鞋子和房子，你仍然愛他，那這就是真的愛情了。

　　當與曙初再度相見的一刹那，她從曙初的眼神讀到了他摯愛她的深意，腦海間不由得蹦出這句話。她李雯現在是什麽沒了，除了有病媽媽和老爸爸外，她就是一個待崗的下崗女工。

　　曙初與李雯手牽手站在醫院高樓的藍色玻璃落地窗後，在這短暫的平靜裏都能感受到對方砰砰直跳的心音。李雯感到這座城市一切都是新奇的，而曙初卻知道這新奇背後的是不盡的滄桑。大街上撒滿陽光。匆匆走過一個個的年輕人，看著這些還有些稚嫩的麵孔，曙初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剛到木棉市，機械地上班日子：早上準時被鬧鍾叫醒，然後胡亂洗漱幾下。匆匆買了早點，邊跑邊吃，拚命往已經不能再上人的公車裏擠著去上班。晚上再擠著公車下班，回到單位分配的十幾平米的小房間，回到所謂的家，也無處可去，那時還不能上網，隻能寫寫白天沒寫完的無窮無盡的稿，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

　　曙初苦笑著對李雯說，小雯，其實我隻是這個城市的匆匆過客，遲早又要飛向另一個巢穴。這裏繁華的喧鬧不屬於你我。等我不再漂泊，我一定會把你弄到身邊，絕不讓你過居無定所的流浪生活。正如徐誌摩所說的那樣：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心裏就覺著無可名狀的歡喜。樸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整齊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的。素服時的美，有我獨到的領略。

　　李雯依偎在胸前說，下崗就下崗吧，我聽你的再拚一把，李雯也絕不是孬種，甘願輸給別人。

　　曙初無語地拍了拍李雯的肩膀。像李雯這樣的下崗女工有千千萬萬。不能說沒有怨言，但大多數時候她們很天真，都有一個對未來的夢想，這個夢想是支撐著她們前進的動力。記者要做這個夢想的守護者，它不僅是見證者，而且是公眾的代言者。這個夢想裏有理想、愛情、希望，還有我們一顆顆跳動的心。那裏，有你我的良知。它，不該熄滅……

　　曙初覺得曾經英姿颯爽的女電話兵又回來了，當她臉上寫滿對曙初的愛時，那種自然的責任感和義務感又回到了她身上，全身的血脈正在沸騰。

　　林大夫診室門打開了，護士喚兩人過去。林大夫告訴曙初，甲亢是個慢性病，要慢慢調治。他根據老夫人的脈象、苔象鋪以中醫療法，逐步斷根，才能扼殺病體的附著體。林大夫寫好了一張處方，讓曙初跟護士去交款取藥。李雯媽朝李雯示意了一下眼神，要李雯去交錢。曙初攔住道，伯母第一次到臨港，我也沒太多時間陪。這點藥費權當我孝敬老人的一點心意，說畢就離開了病室。李雯媽悄悄對李雯說，這孩子其實挺懂事的，言談舉止也都落落大方，畢竟做的都是大事，個人涵養就是不一般。

　　李雯嬌嗔道，瞧你誇人誇的像枝花。您可從來沒這樣誇過你的女兒。

　　李雯媽樂開懷說，好好，還是我閨女有眼光總行了吧？！

　　曙初送李雯母女兩人回賓館，他習慣性地讓司機打開收音機聽聽本埠新聞，這是曙初多年保持的習慣，作為傳媒人他隨時隨地都收聽當地即時廣播。此刻，音樂聲突然中斷，一個急速的男聲插進來播報：現在報告突發新聞，我市東沙港口化工倉庫發生重大火情，請各位司機朋友繞行，以免堵塞消防緊急救援通道。曙初一聽大驚，全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東沙港是化工原料進出口最大的碼頭，一旦發生火災必將引發連環爆炸，後果不堪設想。他讓司機在路邊停下，對李雯說，小雯，臨港發生重大災難性事件，我必須趕往現場，這是我的職責與使命。這一二天我恐怕不能陪你了，你要去哪裏，直接同司機小王說，我讓他這幾天跟著你跑。

　　李雯媽先應道，曙初，工作要緊，你去吧。

　　李雯說，化工品爆炸是很危險的。我曾在部隊經曆過這種火災，你一定得注意安全。

　　曙初應道，好！就下了車，讓她們離去了。曙初隨手攔了輛的士往東沙碼頭奔去。

　　李雯每天陪著媽媽上醫院紮針灸調養，時刻關注著東沙碼頭的進展。碼頭倉庫的自燃又引發了連環爆炸，掀起漫天大火。電視畫麵都被衝擊浪震得搖搖晃晃。李雯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上，接連打電話過去，話筒裏傳來的永遠都是標準而機械的女聲“對方已關機，請稍後再撥”。問司機小王也聯絡不上曙初。小王寬慰李雯說，李大姐，你就放心吧，我們領導忙起來那都是不要命的，肯定在事件發生現場，你就放心吧，殷社長吉人自有天相出不了啥事的。

　　李雯這才稍稍放下心。救火戰鬥轉向第二階段，為避免靠碼頭外貿倉庫的死火複燃，殃及靠碼頭內側的倉庫，指揮部下達死令，務必把火控製在外圍，絕不允許複燃，以免引起更大的傷害。清理餘火、暗火和打通隔離帶的工作瞬時展開。這是場艱苦卓絕的鬥爭，一直忙了三天三夜才總算清出一條二十多米寬的隔離帶，救火戰鬥暫時初戰高捷，到第五天，曙初打電話找到小王，讓小王把手機交給李雯，他要同她說幾句話。電話中曙初嗓子基本上全啞了，吃力地跟她說，雯雯對不起，你同媽媽來我一天也沒陪上，本指望這幾天徹底推掉應酬和份外事，卻又沒料到突發大火。分社領導專門來電話要我堅守現場，隨時報告救險救災的第一手消息，我分身乏術。隻好對不起你了！

　　李雯欣喜地說，你安全回歸才是最最重要的，我不想在這裏牽扯你更多的精力，打算明天就回越北。

　　曙初急道，雯雯，你肯定在生我的氣。再等等幾天，我這邊掃尾的事兒一結束就過來陪你！

　　李雯急忙製止道，別為我和我媽媽分心了。媽媽在這裏治得療效挺好。她也看到你的工作狀態，放下心了。

　　曙初為難地說，我這裏恐怕抽不出空來送你。我們下回再見了。

　　李雯說，下回再見。她死勁咬著嘴唇，這才抑製住了要溢出的眼淚。

　　相逢的日子總是很短暫。李雯同媽媽終於踏上了歸程或許帶著一絲絲遺憾，更多的是帶著對一個男人的牽掛。

　　李雯默默地向臨港念叨一聲，東港，再見。她禱念著福佑曙初在火災救援現場安全無虞。

　　指揮部下達火災徹底撲滅，救援工作全麵結束，全麵轉入對事故評估勘驗上。曙初鬆了口氣，這就意味著他現場采訪報道的任務已經完成。他把手頭工作匆匆向支社各位同事交待清楚後匆匆趕到賓館。前台服務員認識曙初告訴他，李雯和她媽媽早晨五點鍾就坐開往越北的長途車班離開了。曙初長歎說，你這是何苦呢，不讓我分心照顧你們，也容我見一麵再走不會遲喲。他仔細地想一想，人之生來好像就背負一個負重的行囊，行囊裏負載了很多沉重的東西，這些東西是有生以來就安排好的，不管你是否願意，學習，工作，孩子，父母，朋友，社會等等一切……在不同的階段你我必須背負不同的輜重，盡管有壓力，誰也不可能滯後，仍要負重前行，這就是他與李雯所要麵對的一切，雖說一點兒遺憾，但能得到她些許理解，他也心滿足。是啊，人的一生有多少停留，就有多少人離開。可是誰為誰的真心停留過，或許隻是陌路旅途為了下一站的轉角而停留，那所謂的愛情，你何曾真心地為他（她）停留過。時間會停留嗎？愛情會停留嗎？幸福會停留嗎？如果可以，許多人都會不惜一切代價來讓時間、愛情、幸福都停留在這一刻！曙初雖有幾分悵然若失，但心頭還是徘徊著絲絲曖意，起碼那遙遠的越北山區還有一雙溫柔而專注的眼神在關懷與牽掛著他。這才是值得他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