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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心底永遠的紅顏知己

  總社在北京開班培訓一線采編人員。春陽、曙初參加了這次十分難得的學習機會,久處一線會讓人進入“審美疲勞”的大腦真空期,當人每天蹦緊著神經,對各種突如其來瑣瑣碎碎的事兒疲於應付,被動等待,就會不斷透支精神與身體。久而久之直到有一天才突然發覺身心疲憊,而思想脫節,觀念落後,同自己生活的時代整整相差了一大截。總社對這個學習班相當重視,主要是通過辦班的形式掌握一線編輯記者的思想現狀與動態,有的放矢地加強一線人員的組織與管理。學習班結束前一天是交流日,由於曙初在“11·22”重大突發事件中的優異表現,特意安排曙初做了一場專題講座,讓基層分社的經驗有的放矢地在全國這個大麵上推廣,解決各地當時在處置公共輿情方麵的短板問題。曙初匯報的題目是《新聞的輿論導向與信息透明度的關係》,結合“11·22”事件在當時較為超前地提出了處置突發事件的基本原則和基本方法,緊密地把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從一個嶄新的視角提出了一係列現代新聞實踐中的新課題。

  總社所有領導和總部采編人員都到禮堂傾聽來自一線同誌的報告。曙初介紹完經驗後,獲得了暴雨般的掌聲,反響極為強烈。

  春陽也很高興,由於分社在處理“11·22”特大突發事件中的表現,他同曙初一樣受到總社通令嘉獎。作為分社第一次在總社大禮堂介紹成功經驗,這在他們分社的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也算是大大露了一次臉。

  從禮堂出來,曙初仍處於激動興奮之中。他覺得他的所學所為到今天才算初見成效,沒有辜負王知教授數年的精心指導,學有所成,沒有蹉跎青春歲月。他一進賓館房間就給洪珠打電話。他要把受到表彰的喜訊第一時間告訴她。沒想到接電話的是茉莉。茉莉很驚奇地問曙初,洪珠已轉業離開了醫院,你還不知道?

  曙初懵了,說,我離開木棉已有數月了,但怎麽從來沒聽洪珠說過要離開部隊,難道她犯了什麽錯誤?

  茉莉噗嗤一笑,說,瞧你急的。我們醫院一個月前就接到了精簡整編指標,是洪珠主動請求轉業的。領導正為分配這指標發愁呢,這倒好,洪珠自投羅網人家巴不得你早點脫了軍裝走人好完成指標。你也知道,洪珠的業務很優秀和出色的。她不提出要走,怎麽也輪不到她。這麽大的事情,洪珠也沒同你商量,難道你們出了啥狀況?

  曙初急忙掩飾道,哦,我忘了洪珠給我提過,習慣了往科裏打電話,這毛病還沒改掉。加上我在北京學習,很難同洪珠聯係上,隻能到科裏找她了。

  茉莉說,沒事就好,你可要抓住哇,我們洪珠大小姐可是心高氣傲之人,稍不留神就會飛走啊!

  曙初知道她話中有話,搪塞道,好好,茉莉。匆匆掛完電話,曙初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洪珠說想出國的事,才恍然明白,她這是話中有話,隻怪自己粗心,沒往心上去,也沒引起警覺。那麽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難道真的不喜歡她生活的圈子,厭倦了現在的生活,還是不甘心命運的安排試圖改變自己的生存方式呢?困惑與憂慮纏繞著他。他找不出答案。

  時間悠悠而逝,曙初終於結束了北京的學習,回到木棉,他來不及放下行李,就奔向洪珠住地。住地早已人去樓空。正在負責打掃樓道的保潔大嬸看他敲門敲的山響,忍不住說道,小夥子,別敲了,那姑娘昨天搬走了,房子已是人去樓空。

  曙初頹廢地坐在樓梯口,一臉沮喪。

  東江市的繁華大道,由辛國利冠名的外科診所正式掛牌運營。響當當的陸軍總院第一把刀蒞臨東江坐診,並親自主刀手術,一時引起轟動。洪珠成了這個診所的創辦人,後台老板是辛國利。

  生日派對的幾天後,辛國利有台手術,洪珠正好是當值護士。由於頭天晚上同曙初鬧得不歡而散,她顯得精神恍惚,蔫著頭做事,有一次竟然把鑷子掉落在地。清脆的金屬聲分外刺耳,辛國利嚴厲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退向一邊,不要她完成後續的活兒。

  給病人縫上最後一針後,辛國利取下口罩,快步走到站在一旁無所事事的洪珠身旁批評道,洪珠,按操作規程你今天犯了十分嚴重的錯誤,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洪珠惶恐地看著他。她明白什麽錯都可犯,就是不能拿工作當兒戲。她淌下眼淚說,辛大夫,這不是要裁人嗎,我老想著這事,思想便開了小差。對不起,我不該犯這低級錯誤。

  辛國利見她主動承認錯誤,也就不好意思再深究小姑娘的錯了,隨口問道,這次裁員,你有什麽打算?

  洪珠垂下淚眼,說,我想勸說曙初先去學英語,想辦法出國投奔親戚。但他拒絕了我的請求,我現在被這件事弄得六神無主,不知咋辦。

  辛國利在水龍頭下洗手,水嘩嘩地流著,他似在考慮怎麽回答她。過了半晌,辛國利問洪珠,有一個這樣的機會,你有沒有參加的意願,東江市的領導一直盼望我去東江工作。我是總院引進的專業人才,現在就脫軍裝向後轉顯然不合時宜,醫院也不會批我轉業。後來我見東江領導懇求切切,便提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即在東江以我的名義開辦一個診所主要看診市領導和市直單位人員,等於在東江開辦了第二個陸軍總醫院,同等享受到最優秀的醫療資源。假如你同意,我可以全權委托由你在那裏打理一切。我利用閑暇時間過來坐診,你當老板,我做你的合夥人。目前政策允許醫生利用業餘時間出診,其實也是合理利用醫學資源。

  洪珠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以辛國利的名頭叫響東江肯定沒問題,有了名頭,何愁沒有病人。洪珠也知道,辛國利說讓她做老板,其實是高抬她,給她一個發展與展示自己的機會。這可以說天賜良機,能不答應嗎!洪珠拿定注意,堅定地遞交了轉業報告。醫院立時批準報告,並給她放了大假等候上麵批準後就辦理轉業手續。一有了空兒,洪珠馬不停蹄奔向東江開展前期籌備事宜。幾乎不用她親自跑,辛國利利用周末來了一趟東江,打了幾個電話,便有人開始替洪珠跑有關辦理診所執照的文件。等曙初從北京學習結束時她已徹底告別她曾為之奮鬥的地方,她也拒絕了軍轉辦安排她進入公務員行列入職的好心。她要通過自己的打拚活出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她。

  她不想把她對命運的重新安排告訴曙初。一次對未來的不同見解使她看到了她與他的裂痕以及思想方麵的天壤之別。她想抽身離去。她的自信更多來源於辛國利,過去兩人在同一個科室,她沒有察覺到這個外科醫生過人的智慧與充滿男性的魄力,漸漸把注意力全放到辛國利身上。

  如果一個人偷偷喜歡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卻不知情,這就叫做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暗戀。如果一個人偷偷喜歡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人也偷偷喜歡這個人,兩個人都以為自己在暗戀對方,都不知道對方也在暗戀自己,這種兩情相悅的暗戀讓她品嚐到一種曙初那裏不曾有過的刺激與欣喜。其實辛國利早就喜歡洪珠。喜歡是淡淡的,見到的時候喜歡,不見的時候也想不起喜歡。

  辛國利是過了多夢季節的男人。成熟而少年老成,年輕時一直忙於學業,讀完研究生,又讀博士,這一圈走完才發覺身邊的女孩子都紛紛嫁做他人婦了,唯獨他還在旁邊看著別人的婚姻風景。雖然也有不少女人仰慕他的名聲與才華,對他暗送秋波和投懷送抱但他一直不為所動。他像個狩獵者一樣在等候著他的另一半出現。洪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別看科裏女護士很多,一個個像花蝴蝶似地在他眼前掠過,但洪珠性格一點也不張揚,臉上永遠浮著一絲善解人意的淺笑。她的皮膚是那種白皙的近乎透明,輕輕一掐都能掐出水來,未經修飾的雙目是那種純自然的大眼,炯炯閃亮,不似一個個女孩子帶著美瞳的呆滯的光,看似很精明與世故,其實頭腦簡單又特別世俗與勢利。而麵對洪珠他隻要仔細瞅瞅她的目光就能琢磨出別樣的風情與韻致。

  兩人深一句淺一句地聊著近期來的營業收入情況。辛國利說,這些雞毛賬你就不用給我扯得那麽清楚。既然我把診所交你經營,你就全權處理一切。我隻負責保駕護航。

  洪珠說,人情歸人情,賬目歸賬目,我覺得算清楚一些還是更好。

  辛國利說,你這人真囉嗦。你不是圖個自由與灑脫,我們之間又何必糾纏於兩個小錢呢?

  洪珠很深地看了一眼,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沒做聲。張小嫻說,苦的,不是牽掛,而是沒有應答的牽掛,當你牽掛他的時候,他並沒有牽掛你。苦的,是沒有歸途的牽掛,他牽掛的是另一個人。後來的一天,曾經眷戀的身影已然遠去,但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牽掛著一個人的那份深情,不會忘記當時的自己。洪珠想,她對曙初的牽掛永遠是痛苦多於快樂,聚首的時分總是很少,理解的機緣幾乎沒有,她感到一種絕望與無奈。

  辛國利突然問道,那個記者同你還有聯係嗎?

  洪珠歎了口氣,說,別提他了,我的心剛剛歸於平靜,不再去想過去的往事。

  辛國利意味深長地說,感情這事,繞是繞不過去的,你必須鼓足勇氣去正對它。

  洪珠無言地枯坐著。她在想那個傍晚的公交車上曙初因發怒而漲紅的臉。她也曾傾慕過他的勇氣與灑脫,也曾沉湎於她與他的男女私情中不能自己,但平心而論,她不喜歡他的工作,更厭惡那種擔驚受怕無人嗬護的生活。她想我隻是平常女子,隻想過一種粗茶淡飯平平靜靜的生活,不需要喧嘩,不需要騷動,不需要光環,隻有一個人相伴,讓人捧在心頭上嗬護著就足矣。曙初做不到,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

  那幾天洪珠感覺自己經脫胎換骨,感覺自己從身體到內心都在燃燒,在此之前她同曙初這根本不叫戀愛,沒有享受過浪漫,更不像辛國利這樣睿智、瀟灑、激情。青澀歲月,她還沒嚐到愛情的甘露就受到傷害,而剛剛悟出男女之道,又無法享用而荒蕪。她感到真正的愛情離她如此遙遠,有時在夢中,她突然遇到了她憧憬的白馬王子,可一睜眼,一切又化為虛無。可那種夢囈中的纏綿、觸動魂魄的境界和浪漫卻總像海市蜃樓,離她遙不可及。

  這個周末,辛國利又來到東港。沒有任何巧飾,一切發生得很自然。

  洪珠遲疑地說,假如有一天我徹底自由了,你能給我什麽承諾?

  辛國利深情地應道,我能給你炙熱的胸膛和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受傷的時候,你會覺得痛苦;然而,有一天,你會感謝那些你愛過,卻也傷害過你的人。這一切都是磨煉。然後你會長大、成熟,擁有智慧。長夜哭泣之後,你會感謝所有曾經相識相愛、彼此傷害過,終也沒能相守的人。他們成就了你。

  洪珠眼裏閃動著淚花,足矣。

  辛國利把洪珠攬到懷裏,用手輕輕地摸索著她的背,嘴裏喃喃地說著“洪珠”。洪珠任由辛國利的手遊走在自己的背上,渾身滾燙,仿佛有隨時被點燃的可能。洪珠拿自己的脖子蹭上辛國利的脖子,輕輕地發出類似呻吟的聲音。此時,辛國利覺得迷離魅惑徘徊心頭的那個夢仿佛觸手可及。

  讓誰都沒想到的是,曙初輾轉打聽才知洪珠的下落,他正要推開診所的門進去一刹那,聽到了屋中兩人親昵的對話聲,一幕他本不該看到的畫麵映入他的眼簾。

  他悄然退出身子。也許沒有剛才那一幕他還有勇氣去麵對洪珠,現在他覺得已完全沒有了這個必要,選擇退出的人是他而不是洪珠。他漫無目的徜徉於街頭,又一次感到被戲弄與被拋棄的感覺。洪珠曾給他講過她爺爺奶奶的故事:爺爺奶奶一起走過大半輩子,多年來他們每晚睡前最後一刻必定會跟對方說一句:“我愛你。”我們問他們為什麽有這個習慣,爺爺說:“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這樣做是為了保證,假如我們其中一個第二天沒有醒來,我們在人生裏留給對方最後一句說話就是這三個字。”說這話時,洪珠兩眼淚光閃閃。曙初深深被震撼,不僅為她爺爺奶奶的忠貞之愛,更為他遇到也有摯愛之心的她而欣慰。他記得他剛看畢的《百年孤獨》中有句話太符合此時此刻他的心態:無論走到哪裏,都應該記住,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複存在,就連那最堅韌而又狂亂的愛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種轉瞬即逝的現實。他見過穿著超短裙的洪珠,見過穿黑絲踩高跟的洪珠,見過中門大開的洪珠,見過薄紗透視裙的洪珠,卻沒見過這樣輕佻而不負責任的洪珠。正如《圍城》所說:老實說,不管你跟誰結婚,結婚以後,你總發現你娶的不是原來的人,換了另外一個。談戀愛的時候,雙方本相全收斂起來,到結婚還沒有彼此認清。也許他就是那個方鴻漸,隻認識到表象的洪珠。

  曙初懊惱的是,他總以自己的心態去揣度別人的思想,結果往往先入為主的概念占了主導,把自己的善良與美好替代了別人,譬如他對洪珠就是這種感覺,當他有所醒悟或察覺她也是物質欲至上的女孩時,曾僥幸地以為,洪珠的出國念頭或許是心血來潮,過了幾天則無事吧。然而,他錯了。這其實隻是種表象,洪珠一旦從他那裏得不到她所想要得到的,選擇離開不失為明智之舉。世故、現實、果斷這就是洪珠型女孩給曙初的印象。這對曙初而言,再次被挑戰了心中底線,不知是社會出了問題,還是他的思想落伍了,越來越不可理喻時下的同齡人和後來人。幸經這幾年的曆練,他的心智比過去成熟了幾分,理智克製了衝動與瘋狂。讓自己鬆弛下來,才能從沉重的過往中解脫自己。

  放手吧,毫不足惜的一段情感經曆。他記起關國劍正在東江拍新的電影,便在街邊的公共電話亭呼他。不一會兒關國劍回了電話,問,哪位?

  曙初憋著氣假聲假調地說,你這個人模狗樣的,以為穿上西裝就變成上流人士?你換了馬甲還是原來的那隻鱉。

  關國劍哈哈大笑,沒見你人我這裏都聞見你的味兒。怎麽突然想起給你老哥哥來電話?

  曙初說,我在東江,心裏悶得慌也無聊就想找人說說話。

  關國劍說,我馬上過來,你等著我。

  東江在前幾年一夜之間冒出無數個酒吧,一個個像風中搖曳的彩旗,打扮的花枝招展,處處是五顏六色的霓虹彩燈,喧鬧的人聲,以及不入流的搖滾歌聲,空洞而毫無質感。但人們似乎十分滿足與沉湎這種文化消費,沒到華燈初上之時街上就人聲沸騰,紅男綠女,燈紅酒綠,透著庸俗與乏味。

  這裏隻出售浪漫,而不預支愛情。

  曙初此時很欣賞這句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覺得他空洞的身體除了酒吧再無去處。

  一個精心修飾過五官的女人站在他身後,從曙初進門就一直盯著他。她沒說話靠在吧台邊,大口喝著加冰塊的威士忌。

  一個女人喝著如此性烈的酒,在這酒吧倒是十分罕見的。

  她朝曙初舉了舉杯,臉上漾起一絲笑意,然後一飲而盡杯中酒。

  曙初沒吱聲。她也沒說話。

  他在等一種結局,看那女人接下來的表演。期待一個他想得到的答案也是一種享受。

  女人又喝了一杯酒。酒力有點慢慢從心底冷起。她挨近曙初,魅惑十足地說,朋友,出去走走如何?

  一邊說,一邊用穿著網狀絲襪的長腿輕輕靠貼於曙初身上,有意無意地發出曖昧的信號。見曙初莫衷一是,不知是答應還是拒絕了,她非常有自信,她釣中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會不跟著她走的。她出了酒吧,一直在亮處的街邊走著,她以為那男的會在街樓下的暗處跟隨著她。過了許久,才發現她仍是孑然一身,暗黃的路燈下隻有她搖搖擺擺的身影。

  關國劍在女人出門的一刹那進了酒吧。曙初臉上留著一種捉弄人的譏笑。關國劍奇怪地問,老弟,你表情不對呀!

  曙初笑道,剛發生了一場豔遇。這個豔遇也來得極無內涵,太沒內容了。

  關國劍說,這不是我原來認識的曙初。你對女人的評判從來都是很積極和正麵的,難道遭遇挫折和失敗?

  曙初痛苦地說,我就不明白女人越來越趨從現實。我曾以為洪珠如此冰清玉潔的女孩總不會那麽物質與現實吧。時間長了不也露出馬腳,也是貪慕享受與虛榮之輩。我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女人。

  關國劍笑道,這就對了,遠離塵世的愛情是不存在的,任何生活於現實的人不可能超越當時的生活條件和社會條件,必然與周圍環境發生千絲萬縷的關係,環境影響人,人又成為環境形成的基礎必備條件。

  曙初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天天泡在文人與娛樂圈裏麵也變得深刻,富於風華雪月的情懷了。

  關囯劍說,人間處處是情懷,看你用什麽視角去認識事物,發現人性之美。

  曙初不想反駁他,問起電視連續劇《木棉花開》的收視情況如何,關囯劍挺得意,告訴他,收視率急驟飆升,勝過了省市各台所有電視劇的收視率,市裏特滿意,積極推動《木棉花開》的續集籌拍。其實我們是合適的時間合適的環境下推出了一部合適的劇集。它向人們展示了改革開放後新的生活狀態,提供新文化、新生活的藍本,因而受到人們的普遍歡迎。關囯劍故作神秘地說,你沒想到吧,你曾很熟悉的一個人準備到我們這裏當了《木棉花開》續集的總導演。

  曙初警覺地問,誰?

  關囯劍說,蔡俠。這是東影廠極力推薦的人選。因為我們與東影合作,東影負責劇組人員組閣。東影廠剛成立了電視劇創作中心。隆重推出了蔡俠擔當導演。聽他們那位導演大腕說,蔡俠雖然是新人,但是屬於科班出身,鏡頭感特好,善於刻物人物性格特質。聽他們誇她一朵花,我也就同意了。

  曙初說,人變比不上世事變得快,我同蔡俠共事兩年,到如今認識也有些日子了,分手不到兩年卻人事皆非。對她來說選擇一條從未走過的路,既是挑戰,也是最佳選擇了。這就是人生,奮鬥者永遠充滿機會。

  關囯劍說,是啊,人生就如一台戲,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罷了。有一個富翁背著財寶,尋找幸福。當他沮喪地坐在路旁時,遇到農夫。富翁說:我一直在尋找幸福,實在是找不到,怎麽辦?農夫擦著汗,放下沉甸甸的柴,說:放下就是幸福!富翁頓時大悟。沒必要惆悵,也毋須去遺憾,隻要活在當下你快樂你滿足你就得到一個世界。女人不愛你,心有另屬,你就當天上飛過的一片雲,揮揮手飄走了。你還能強人所難,強扭過來,或者自我墮落與消沉,永遠走不出被傷害的陰影嗎?顯然還不是智者行為。但是,要相信,這個世界裏美好總要多過陰暗,歡樂總要多過苦難,還有很多事,值得你一如既往地相信。

  曙初一飲而盡杯中酒,望著酒吧意興珊爛的七彩燈,心有所悟,說,謝謝老兄,我想明白了,聽君一席話,勝讀聖賢書。我心中所有的放不下,現在釋然了。泰戈爾有句名言:向前走吧,沿著你的道路,鮮花將不斷開放。好了,你忙你的我回木棉去。

  關囯劍飲盡酒說,分手時我贈你五句話:在遇見時,請一定要感激;相愛時,請一定要珍惜;轉身時,請一定要優雅;揮別時,請一定要微笑;因為一轉身,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相見了,你不知道,在哪個路口,就會走散。

  曙初說,我心複歸平靜。智者說過:不會生氣的人是愚者,不生氣的人乃真正的智者。

  兩人話別,消失在街頭人海之中。

  閔湘洪打來電話,說被騙二十萬,請曙初幫幫他。二十萬塊錢可不是小數目。曙初覺得頭皮陣陣發麻,這部隊的錢被騙可是大事。曙初向春陽匯報後,春陽也不敢怠慢讓曙初立刻前往風海某空軍場站調查采訪。

  湘洪已被停職。一見曙初,苦笑著自我嘲諷道,天天喊捉鬼,反被鬼咬傷。

  湘洪向曙初介紹了被騙的來龍去脈。當時部隊上下席卷一股經商浪潮,人人各顯神通,個個都以為自己可以到處開掘富礦。有一天通信連的副連長帶來一個人求見政委,說有重大項目合作。此時老閔正為部隊家屬一個個在地方被裁員下崗弄得焦頭爛額。家屬下崗,軍心不穩,天天麵對在家愁眉苦臉的老婆,這軍官那有心思幹工作。這事找地方協商根本不可能。一句話“軍隊要為地方經濟建設分擔困難”的大帽子扣下你就沒轍了,這時,副連長說來人有重大項目合作,則觸動了他的心思。當然,湘洪知道這類“合作”往往說得天花亂墜,沒譜的成份居多。既是自家人引薦可能多少還有點影吧。

  湘洪見來人是個跛子,年紀不過四十,眉眼之間處處透著精明。跛子一見湘洪,熱情萬丈地說,閔政委,我有國家十多項專利發明,一直在尋找合作企業聯合生產。因我是殘疾人享受國家不少優惠政策,找我合作的單位和個人多如牛毛,我都一概拒絕了。之所以願同軍隊合作,一是部隊信譽好,合作有基礎;二是這些項目都會帶來巨大財源,造福於部隊,也能解決部隊許多實際困難。

  跛子的一席話立時說到老閔的心坎上,讓他很中聽。閔湘洪是個性情中人,容易感情用事,潛意識裏的最後一點警惕心就這樣輕鬆地被跛子粉碎了。他同跛子聊得很是投機。跛子要求成立合資公司,部隊負責投資,占股份的70%,跛子技術與專利入股,占股份30%,部隊提供生產經營廠地,普通崗位均招收部隊家屬。從表麵看,這些合作條件挺優惠部隊的,看不出任何瑕疵。跛子負責籌辦事宜。閔湘洪指定後勤處和副連長協助。

  過了幾天,副連長陪著跛子來見政委。湘洪說,辦廠的事由副連長、後勤處全權協調,不用啥事都找我。

  副連長說,陳先生這幾天在海陸縣工商局辦工商注冊事項,按規定必須有注冊資金二十萬到賬,才能進行後麵程序。後勤財務股不同意支付,須有您的批條。

  閔湘洪沉思了一下,對跛子說,陳先生,你先回去。我同後勤同誌商量商量。

  跛子不在意地說,行。我等你的準信。

  走後,湘洪問副連長,他是不是去了工商局,他所說的是否屬實?

  副連長回答道,千真萬確,我陪他一塊去的工商局。

  湘洪又叫來財務股股長,把跛子的話說了一遍。

  財務股長不無憂慮地說,政委,我們賬上曆年生產經營存款不足二十萬。別的錢有是有,但都是專款專用,不能輕易挪動,何況,就憑那人一句話就付出二十萬這財務規定也不允許。

  湘洪說,自留款不夠,我們把那設備購置款暫時頂上十幾天,等生產經營款湊足二十萬就還回去,如何?

  財務股長麵有難色地說,原先內部也有這種做法,但錢款仍在場站內賬上流動,不存在資金風險。這次就不同了,我是擔心……

  湘洪說,別婆婆媽媽,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此事就這麽定了。讓副連長把二十萬支票揣在身,不離他半步,直到營業執照批下、工廠開工。

  財務股長說,既然政委決心已下,我隻有服從。但政委必須寫下批條,我們財務才可入賬。

  湘洪說,你們是怕擔責任,這個責任就由我老閔來承擔把!

  曙初聽到這裏,搖搖頭說,閔兄呀閔兄,這個責任你擔得了嗎?輕信足以毀滅你的一生!

  閔湘洪苦笑著說,沒想到那臭跛子偽裝得那麽深,我們一點也沒察覺出來。隻想著快快上馬,快快解決那些家屬的工作問題。他很善於利用我們這個心理,每一節點都踩得準準的,當他從副連長身上騙得支票後迅速提出現金。連給我凍結賬號的時間都沒有。事後,我們分析副連長同跛子是一夥的。經過連夜審問。真是叫人哭笑不得。這位自稱是老鄉的副連長不過是在探親的火車上認識的,聽了跛子的胡謅瞎吹動了心思就把他推薦給部隊。跛子原本也沒想到部隊這幫大兵頭太好騙了,就把肥皂泡越吹越大,一步步讓我們跌落進他的陷阱。目前,跛子早跑得沒蹤影,錢肯定也花光了。輕信,同情,以為他是殘疾人,心總要善的。其實這所謂“善心”更是他喬裝的外衣,更具有欺騙性,更容易讓人上當。

  曙初問,那你有何打算?

  閔湘洪說,我們已向公安局報了案,目前沒有結果。上頭讓我停職檢查。我發誓一定要追回這筆錢,即使是我個人賠我也要賠上,絕不可以讓部隊受損失。

  曙初不無擔憂地說,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曙初隻能安慰他,除此之外他也沒好辦法能使老閔盡快脫離窘境,隻能借助司法的力量才有可能峰回路轉,但時間就可能遙遙無期了。他告訴老閔,出來前他同風海縣委書記欒華清打了電話,同老閔見完麵後就上縣裏看看他,到時再把老閔的事同欒書記談談,能不能請縣裏施加壓力盡快緝拿犯罪嫌疑人。

  閔湘洪說,欒書記為人很清廉,在風海政聲不錯。我們曾有交往,但不是很深。見了他代向他問好。老閔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再糾纏下去,說,你去看看李雯。你上次離開我這裏後,小姑娘碰到我問過幾次,問你啥時還會過來。看樣子,她對你印象不錯。

  曙初為難地說,我不想再談感情方麵的話題,也不想同女人有過多地交往。

  閔湘洪一愣,問,你是不是感情方麵遇到挫折了?你還年輕,不要意氣用事,你的生活道路才剛剛開始,別自暴自棄了。這樣吧,我叫李雯過來。說罷就要撥電話。

  曙初製止了,說,還是我過去吧。我去風海縣城正好路過通信連,我也正好去看看李雯的軍中生活情形。

  閔湘洪說,行,那你去吧。

  曙初慢慢往通信連走去。

  李雯不在,去河邊洗衣服了,遇見上次在政委家檢修線路的女孩子。女孩子見了曙初十分意外,說,殷記者,你等等,我去喊李雯回來。

  曙初說,我同你一快去吧,瞧瞧李雯的洗衣服風采。

  兩人朝河邊奔去。部隊營地坐落於風海河岸邊,兩岸芳草萋萋,野花盛開,灌木林中不時有野鳥被驚嚇飛向遠處,野鴨子撲騰著翅膀驚過水麵,劃出優美的弧線。正在專心洗衣的李雯見水中映出一個男子的身影,嚇了一大跳。猛地抬起頭,曙初笑吟吟的臉進入她的眼簾。她放下手中的搗衣捶,說,我估摸著這兩天你可能會來風海,感覺挺準的。

  曙初問,為啥?

  李雯歎出長氣,說,閔政委這段時間頭發都愁白了,你是他的好朋友,他肯定會向你求援。你能袖手旁觀嗎?

  曙初說,我剛離開老閔,基本上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難辦啊!

  李雯垂下長長的睫毛,說,連你都說難辦了,那估計沒人能救他。

  曙初問,這老閔也算是英明一世,怎麽會犯如此低的錯誤。

  李雯說,輕信。我們連裏誰不了解我們那位副連長滿嘴跑火車,聽到風就是雨,長期呆在部隊,哪知社會上的事。一個連兵都帶不好的人,還能向政委出什麽高招。當時,那個跛子跟著副連長在營房進進出出,我們就捏著把汗。現如今,玩大了,這副連長不僅害了自己,職務去掉了,還把閔政委那麽好的一個人坑了。

  正午的太陽溫暖地照在河麵上,四周靜悄悄,微風輕輕掠過樹梢,縷縷的葉子泛著幽幽的亮光。他同李雯坐在河沿的小坡上。嗅著泥土與小草的芳香,任時光如東去的河水悠悠流淌。他沉浸於自己的世界遨遊:有時候,麵對著身邊的人,突然覺得說不出話。有時候,曾經一直堅持的東西一夜間麵目全非。有時候,想放縱自己,希望自己痛痛快快竭斯底裏地發一次瘋。有時候,別人突然對你說,我覺得你變了,然後自己開始百感交集。有時候,覺得自己擁有著整個世界,一瞬間卻又覺得自己其實一無所有。兩人無語,周圍陷入安謐之中。

  曙初瞧見前麵香絲樹上有個鳥窩,指給李雯看。兩人貓著腰悄悄地往前摸去。

  李雯看到樹上用枯樹枝與稻草圍成一個小窩,她朝裏看毛絨絨的一團東西,李雯嚇了一跳,一下子彈了回來。曙初看著笑了笑說,是小八哥。李雯睜大了眼睛,又湊近看了看,這次她看清楚了,是兩隻小八哥,緊緊抱在一起,睡得正香。李雯看著可愛的小八哥回頭朝他笑了笑。曙初靠近了一下說,知道地球為什麽是圓的嗎?李雯一時不解呆呆地看著曙初,曙初深吸了一口氣說,是為了讓兩個錯過的人再次相逢。

  李雯聞言,癡癡地看著曙初。隻有經曆了滄海的人才會說出如此深刻而值得玩味的話。曙初說完這句話,似乎把心底要同李雯講的話都吐出來。剛才在河邊看到李雯洗衣的他,他覺得她太像林穎了。她揉合了林穎的單純與美麗,軍人颯爽英姿下的機警與聰明又比林穎多了幾分成熟,就好比是一株閃著露珠未被汙染的百合花。他言不由衷地發出了讚歎。他錯過了林穎,此時此地,河邊的風景、相依相偎的小八哥、盛開的野百合都讓他觸景生情,他不想錯過李雯但又害怕再陷情感漩渦,隻是十分隱晦地表達了心中想說的話。

  李雯羞澀地一笑,說,相逢的機緣,擁有才能永遠。我喜歡這條河,喜歡到這裏洗衣,它能讓我想起我童年的生活,讓我回到那個純真而沒有物欲的年代。我多想擁有哪種單純而無謊話的世界,可以無私地敞開心扉,自在而輕鬆,為自己而活,為愛情而活。

  曙初想拉她的手,手剛伸出就覺得不妥,兩人還沒熟絡到這個程度,隻好把手往空中一揮,說你的夢想太美了,同這河邊的美景太吻合了。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夢想,也許那個夢想就是你終身為之奮鬥的目標。

  李雯臉似被燃燒,一片紅暈,堅定地點了點頭。

  曙初搭了輛摩托車進了風海縣城。欒華清正在開縣委常委會。秘書讓他在書記辦公室的會客室坐下,轉身退出房間。不一會,秘書告訴曙初,他已報告了欒書記。欒書記讓他稍等片刻,那邊開完會即過來。

  欒書記是五十年代成長起來的基層幹部,從生產隊隊長幹起,熟悉當地民俗風情,也幹得一手好農活。他每年都要安排一個時段去鄉下幫父母栽禾割稻,一直堅持到如今。周圍的人後來見他年紀大了,勸他不用再親自去幹,讓他們去幫老人。欒書記一口回絕,說,幹活本身沒有意義,通過幹活告訴我們不能忘本。曙初主動約欒華清采訪,聽聽這位奇人的真實心聲,但約了幾次也沒約上。後來曙初從木棉趕來參加風海縣的中國第一個蘇維埃政權創建五十周年活動才采訪到了欒華清。通過交談才逐漸加深了彼此的了解。

  欒華清臉色沉重地走進辦公室,見了曙初說,曙初你來得正合適。我們風海縣出了一位光榮殉職的鄉長,剛剛我正召集開常委會,布置學習年輕鄉長豐東事跡的工作,落實有關明天開追悼會的事項。我們準備大力宣傳英雄,褒揚英雄精神,樹立風海道德建設新楷模。

  風海縣前幾天發生了一場特大山林火災,鄉長豐東組織鄉政府所有人員上山撲火。山火凶猛,豐東一直衝鋒在前,逐漸打開了一條消防通道,隔離了山火向更大麵積的山林蔓延。當豐東朝更高的山峰衝去時,一陣亂風吹來,熄滅了的暗火又死灰複燃,卷起一股股明火,阻斷了豐東的退路,眾人拚命撲滅複燃的山火,但火大力弱,人們生生地看著這位年輕的鄉長被火舌炙烤,瞬間被大火吞沒了。

  欒華清沉痛地告訴曙初,我也是剛剛才得知,豐東的家境十分不好,妻子下崗在家待業,兒子才兩歲,老父親癱瘓在床上多年。豐東是家中唯一的頂梁柱。這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件多痛苦的事。

  曙初由欒華清秘書小豐陪著去了一趟豐東的家。這可以說是風海最貧困的家,豐東雖是一鄉之長,但並未為自己謀取半點私利,剛學會走路的兒子不知慈父已逝,還在問秘書小豐,叔叔,我爸爸什麽時候回家?豐東的妻子早已哭幹了淚,隻會機械地哄著懷中的孩子。豐東父親躺在床榻上,對著來人隻能喉嚨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豐東的妻子告訴曙初,父親在想念他的兒子。在曙初聽來,與其說這是深情地呼喚,倒不如說是痛苦地哭喊。豐東的家幾乎是一窮二白,矮舊的院牆經年風雨吹打早斑駁剝落。豐東妻子說,豐東前幾天還說等忙過這個月,準備好好重新修繕這堵院牆。他一走,我們孤兒寡母哪有精神去修!

  站立一旁的秘書小豐早已是淚流滿麵,說,嫂子,東哥不在了,還有我這做弟的。我明天就請人把這牆修好。

  告別豐家,曙初說,孩子上學那天起,我來負擔孩子的所有學費。我們不能因為豐東犧牲了,而拋下孤兒寡母不管。他的兒子就是每一個有良知的人的共同兒子。

  小豐又陪曙初趕往豐東工作的大田鄉采訪。在這裏看到的一幕情景讓曙初永遠難忘。十裏八村的百姓自發湧往鄉政府要給豐東的遺屬捐款。鄉政府工作人員不敢收,勸鄉親們收回捐款。老鄉們不幹了,一個個哭著說,豐鄉長是為我們而死的。不是鄉長帶人上山救火,我們十裏八村早變成一片火海。他是好人,好人理應得到好報,隻可惜蒼天不開眼啊!老鄉們你一塊,我五塊,放在鄉政府傳達室的桌上就走了。這邊剛走,那邊又來一撥人馬,工作人員沒法隻好找個紙箱子把群眾的捐款收攏,不到半日那紙箱雖隻是毛票子,卻越堆越多。這種官融情於民的鏡頭多年不見了,民眾與官員的隔閡越來越大,而在大田鄉卻截然相反。

  曙初認為豐東是一個活教材,這裏才是真正的新聞富礦。這種來自現場的報道才最有說服力。曙初當即寫下了新聞特寫《豐東不倒》,發往分社。

  在大田鄉住了一晚,進一步挖掘素材,再作補充訪談。第二天一早,欒華清打電話到鄉政府找曙初,鄉裏值班員趕緊到住處去叫曙初。

  欒華清宏亮的嗓門在曙初耳旁震耳嗡嗡響,曙初,謝謝你,你把我們的英雄豐東寫活了。今日省報頭版頭條刊載了你寫的新聞特寫,還加了編者按,充分肯定與褒揚英雄豐東精神。這才是對英雄最好的悼念與緬懷。謝謝你,曙初!

  曙初說,欒書記常常以西天取經的唐僧精神教導屬下,出現豐東這樣的典型也決不是偶然的。從你老書記的身上值得讓我學習與思考的東西太多了。

  總社對分社人事進行重大調整,春陽升任總編輯,全權負責新聞采編。分社同時任命曙初擔任分社駐木棉市記者站站長。雖說事業順利,前進道路綻開一個個笑臉,春陽可謂春風得意,步步高升。但家庭狀況有點煩,他同老婆李麗的關係日漸微妙。自從老公調省城,開始幾天的新鮮感過去後,李麗的生活打破了原來的節奏。原來春陽每次從越北回家都有種久別勝新婚的感覺,夫妻生活分外充滿激情,樂此不疲,盡享魚水之歡。現在兩人天天麵對麵,反倒沒有那種距離美,也不再會在心底思念對方。李麗這才明白,這感情生活沒有時天天想,真正過上天天團聚的日子倒顯得有點麻木和例行公事了。

  春陽同李麗不同,自從當上副社長之後,周圍的人際關係發生著重要變化,經常約談的人越來越多,自然就少不了各種應酬,回家越來越晚,酒也越喝越頻,酒量日漸高漲被人送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李麗此時不勝其煩,一次次侍候喝醉了的春陽,兩人你恩我愛如膠似漆的機會越來越少。當然,春陽也不會忘記夫妻約定的恩愛溫存時間,但質量不如從前,匆匆忙忙抱著她,沒有任何前戲,更談不上溫存與柔情,隻是在履行丈夫的義務而已。李麗很想找到昔日曾經的十分生猛的春陽形象,想象著他們共浴愛河的美妙往事,但往往沒來得及進入狀態春陽就不行了,真是興之所至,來之匆匆,草草了事。她的失望與懊惱伴隨著黑夜滋長,而身邊的男人早已是鼾聲如雷,夢遊天國,那管得了枕邊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發怔的女人。

  今晚上,春陽回家回得比較早,因為當上總編輯,他也應當同老婆分享喜悅。剛進家門,手機響了,他見是個陌生電話,便沒有接。夫妻倆坐在沙發上閑嘮著嗑兒。手機又頑強地想起來,還是剛才那陌生生活。他正想掛掉,李麗說,接吧,說不定又是哪位恭喜你榮登上位了。

  春陽便接了電話,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很響亮和清晰,坐在一旁的李麗一雙眼睛立時就像兩把刀子一樣跟了過來。電話是蔡俠打來的,這是他沒想到的。蔡俠說,春陽,剛聽說你又高升一步,可以說你是分社名副其實的二號首長了,沒別的事,就是想打個電話表達一下心情。

  春陽說,多謝!

  蔡俠說,甭客氣,我在越北就講過,你會有這一天的。果然應驗,我的預感很靈的。你每走一步可不能忘了我呀!哈哈……。

  那頭電話掛了,春陽仍在回味著她那爽朗的笑聲。

  李麗看著他呆呆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問,哪個電話讓你魂不守舍?

  春陽回過神來說,哦,是原來越北的一個同事。

  李麗問,是個女人吧?

  春陽點點頭。

  李麗說,瞧你丟魂的樣子,關係很不錯吧?

  春陽說,什麽丟魂不丟魂,是我的老部下。

  李麗“哼”了一聲說,春陽,你肚裏有幾根彎彎繞的腸,我能不知道。這女人可不一般,勾起了你的舊情往事回憶了?

  春陽申辯道,哪有啥舊情,就是普通同事關係。

  李麗說,那你發愣心虛幹嗎?肯定有什麽貓膩,瞧你吞吞吐吐,躲躲閃閃的樣子。

  春陽回擊道,你怎麽變得如此不可理喻了,我同她就是普通的同事關係,上下級關係。

  李麗說,有理不在聲高。春陽,你記住,當一個女人在打你主意時你千萬不要以為天上掉餡餅,當心摘花有刺,香水有毒。

  曙初到木棉市記者站上任的第一天,分社經營部的衛潢就登門來訪了。

  衛潢說,分社經營部要購輛車,一直批不到指標。我聽說殷老弟走馬上任木棉,早聞你同市長關係鐵得很。當年關囯劍的《木棉花開》電視劇投資就是你找的市長批來的。這回也拜托老弟想想辦法。

  曙初說,分社購車通過正常渠道審批不就成了唄,誰還不批?

  衛潢說,我現在不正兼管著經營部嘛,這頭要采訪,那頭要忙經營方麵的事,沒個車子肯定不行。這車是計劃外采購,所以要另外批指標。這樣吧,你介紹我認識市長,具體事宜我談。

  曙初沉思了片刻說,行,辦啥事你去麵談,我當傳話筒說不清楚,還把事兒誤掉了。聯係妥了我通知你。

  衛潢歡天喜地地告辭而去。

  門衛打進電話告訴曙初,有一位姓閔的人來找你,自稱說是你好朋友。我看不像就先來請示領導。

  曙初心裏打鼓,疑竇頓生,難道是閔湘洪來了?他應道,我到門口來接他。一到門口,果真是老閔,幾月不見他變了許多。頭發也花白了,額頭的皺紋又多添了幾道,人也消瘦了不少,曾很威風的將軍肚都癟下去不少。

  曙初說,閔兄,你來木棉也提前打個招呼,我好去接你。

  閔湘洪爽快地說,你我就不用客氣了。我先是到分社找你,才知你已調任木棉記者站。老弟是越來越有出息,我知道了高興,又找到這裏,這門可不好進哇。

  曙初說,怪我沒照顧好閔兄。走,進屋再說。

  進了屋。曙初斟茶妥帖,問,跛子抓到沒有?錢追回來了?

  閔湘洪說,我天天跑公安局,影都沒有,與其在家閑坐我倒不如出來走走,總不能餓著等死。

  曙初歉疚地說,上次到風海縣我同欒書記打了招呼,他也給縣公安局打了電話催促破案。我也著急,但又使不上勁,不知該怎麽辦。

  閔湘洪說,算了不去想此事,眼下生計第一。我已停止了工作,也停發了工資,得靠自己養活自己。你幫我找找事做,我得養活妻子和女兒。

  曙初倒吸一口涼氣說,你亦是為部隊貢獻了三十年青春的老兵,不至於這麽嚴苛地處罰你。

  閔湘洪苦笑著說,老弟,這事挺複雜,一時說不清楚你就別為我打抱不平,該怎麽做我心裏有數。

  曙初說,行,我幫你找份合適的工作。

  曙初給關囯劍打電話,前段時間關囯劍新劇開拍,人手不夠,還叫曙初幫他物色,填補空缺。關囯劍聽了閔湘洪的情況介紹後,說,年紀大了點,隻能過來到我在木棉的影視公司做雜務,有機會再安排新職位。曙初口稱謝謝,請他關照好老閔。

  打完電話,曙初在紙上寫了一個地址讓老閔過去找關囯劍,談完了後再回到這裏,同他回宿舍,暫時在他那裏安身歇息。閔湘洪接過紙條,先去見關囯劍。

  曙初在辦公室的窗台後看著老閔的身影淹沒在街口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他想起關囯劍,如今的閔湘洪多像當年的關囯劍,兩手空空,一貧如洗,窮困潦倒,關囯劍當年憑借的是年輕,尚有資本在社會上打拚。這老閔同關囯劍一樣,也算是玩文字起家,文學修養高深,可說是起家靠文學,又害於文學。老閔自恃清高,一直以古代文人俠士為學習及崇拜的偶像,看人論事好言文人風骨,一旦趣味相投則恨不得割袍刎頸歃血盟誓結為結義兄弟。有的人正是利用了他這個弱點,得到了自己該得到的東西,跛子詐騙成功既有偶然性,更有老閔性格的必然性。

  下班時,閔湘洪趕回曙初辦公室。關囯劍先讓他管管公司的日常事務,處理一些文案,也就是說,先打雜有啥做啥。曙初說,暫時隻能這樣了,先安頓下來再說吧。曙初知道這種安排說明公司要不要老閔這個角色都是無所謂的,隻當是給曙初一個麵子罷了。

  曙初同老閔先回宿舍,就像當時安排關囯劍安頓好老閔。兩人收拾停當就到街口大排檔就餐。老閔許是一整天沒吃飯,餓壞了,曙初先點了一個炒河粉,被他風卷殘雲般一掃而過。曙初見他喜歡吃又叫夥計上了一盤,讓他先墊墊肚子。兩盤河粉下去,老閔臉上才有點血色,接著夥計上了幾盤涼菜,兩人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說著閑話。曙初打心裏還是十分佩服這位大哥的。一個從農村來的放牛娃,在部隊刻苦學習自修了大專中文整套課程,筆耕不輟,發表了上百萬字作品,在部隊長年從事場站管理工作,對空軍地麵生活有深入的了解,熟悉他們的生活,可以說,不論是文學創作還是生活閱曆,老閔都是座不可忽視的富礦。

  邊吃邊聊,老閔說起過去的往事,說起童年的艱難與不幸,提到軍隊給予他的生命希望與奮鬥機會,當然他也曾有過迷惘,青春記憶中有過動搖與妥協也曾放棄過心中的目標,欲隨波逐流順從世俗做一個安分守己、默默無為的順民,打算再度回到大山去過世外桃源般的田園生活。最終他在心靈的掙紮中度過了迷惘期、困惑期,從士兵到上校他跨過二十個春秋,也每天淘汰自己:你不與別人競爭,並不意味著別人不會與你競爭;你不淘汰別人,就會被別人淘汰。別人進步你不進步,就等於退步。你沒有構建任何適應競爭、抗擊風險的能力,當下一次危機來臨時,你會不堪一擊,第一個倒下的就是你!追求安穩,是坐以待斃的開始。就這樣從戰士一步步成長起來逐步走上了團級政委崗位。

  老閔氣咻咻地說,老子不服呀,這次輸得結結實實,被一個不起眼的臭跛子騙得血本無歸,我還不是為了弟兄們的媳婦解決工作難處嘛,不讓他們有後顧之憂。這一仗讓我連東山再起的本錢都賠光了,不僅不服,我還特慪心,恨自己比豬都還不如。

  曙初寬慰地說,你為此付出了代價,辛辛苦苦奮鬥一輩子均已告吹,難道還有比這更嚴苛的懲罰嗎?重要的是你得好好活著,看到壞人受到嚴懲,好人得到善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老閔感激地說,危難之時見真情,兄弟,滴水之恩來日再報。

  曙初若有所思地說,你趁著在關囯劍公司上班,也該把這些年丟下的筆重新拾起來,幹起老本行,華山一條路,這才是你的重啟之路,也是希望之路。

  曙初講起關囯劍昨日的崛起與今天的發達。

  老閔心忽地被點亮了,說,我一直有個夢想畢生一定要寫一部反映空軍飛行航務方麵題材的文學劇本。剛才你的話點亮了我的心。老弟,我們一塊幹吧!

  曙初為了鼓足他的信心,說,行,我們閑暇時光就一心一意搞我們的本子。從如今的發展趨勢和成功經驗看,我們就搞電視文學劇本。

  老閔說,我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長空傲鷹》。但願這隻長空傲鷹能把我帶出眼下這人生沼澤地。

  曙初舉起啤酒瓶說,為我們搏擊新的人生長空而幹杯。

  老閔一飲而盡,發出豪言壯語說,搏擊長空,再戰宏圖。

  欒春陽坐下給李麗倒了一杯水,說,我給你講個故事:有一個農夫月夜挖土,土塊打在背上,他回頭:沒人。他又挖,土塊又打在背上,他回頭:沒人。他喊:誰?無人應。他又挖,土塊又打在背上,他回頭大喊:誰?無人應。他背著鋤頭強壓著恐懼慢慢回家,土塊又打在身上,他大喊:鬼!丟鋤狂奔到家,天不亮就死了。後來人們發現打在他身上的土是從鋤上掉下的!

  李麗雙眼緊緊盯著春陽問,你講這故事想說啥?

  春陽一字一句地說,你別自己把自己嚇死。世界本太平的,你偏要掀起幾朵浪花才高興。

  李麗冷笑道,說故事我說不贏你,你有文化,你高深……

  春陽不再吭聲。

  李麗同春陽打嘴仗的那瞬間,不禁在心底冷笑道,諒你有花心,也沒這個膽。春陽做事謹小慎微,即使偶發那種文人狂浪無聊勁,真正到了要他越過界線,他還是會權衡利弊反複考慮值不值得才決定行動方向。李麗捏準了他的七寸,時不時敲打幾下,以防微杜漸,把他稍有發芽的苗頭都扼殺在搖籃中。

  客廳裏剩下李麗一人在那苦思冥想,這世界完全顛倒了,想想她與欒春陽八十年代初期結的婚,兩人沒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也過得和和美美,現如今屁大的孩子就嚷嚷著要自由、要刺激、要現代生活方式。刺激?什麽刺激呀?

  春陽見老婆不再糾纏下去,便去書房做自己的事。坐在書案前,春陽在想著蔡俠剛才的話,勾起了同她從認識到共事的往事,那埋在心底曾越來越模糊的形象竟是如此鮮活地跳出來。在他心底,他還是十分認可蔡俠的能力與為人風格的。也就是他的一時疏忽忽略了對蔡俠品行的約束才釀成了她後來的大錯,最終不得不離開記者隊伍而去漂泊流浪,開始一種他無法想象的生活。對此,他有時甚感內疚,雖然蔡俠的錯不是他釀成的,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但人心都是肉長的,隱隱約約間對她不僅是同情,更多的是牽掛。

  第二天一上班,他按照手機上留下的電話打過去,耳機傳來標準的女聲“對方已關機,如需留言請按1”春陽猶豫片刻,掛斷了電話。人生就如兩股道,春陽與蔡俠本可相遇的人生輕易地之遇在這一刻就這樣輕意地失之交臂了。

  曙初與閔湘洪開始了《長空傲鷹》的創作。閔湘洪像一個整裝重新出發的戰士又回到了青年時代,不僅同時間賽跑,更是向他的人生高度發起新的挑戰。兩人一到晚上就開始研討劇本框架結構,布局任務情節,思想的交鋒點一次次衝撞,碰出靈感的火花。白天,各自回到自己的單位上班。曙初根據閔湘洪的經曆,又進行後續采訪調查,深入挖掘老閔身後的新聞與故事,寫下長篇報告文學《政委打工仔》陸續在《木棉日報》連載。一個飽經憂患而矢誌不移的政委形象出現於市民麵前,引起巨大反響。關囯劍給曙初打來電話說,我對老閔知之甚少,在公司裏他從不談起他曾吃的苦,受的累,更不提他的輝煌與榮耀。我還以為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半百男人。現在我完全理解了一個軍人的滄海本色,這不僅是耐力的磨礪,更是人格精神的再現。一個人有了這種精神又怎能被打垮,我敬重他。

  曙初知道關囯劍從不輕易誇讚一個人,今日能獲取這麽高的溢美之詞,看來他交老閔這個朋友值了。曙初談了他與老閔目前正創作的電視劇本《長空傲鷹》的情況。關囯劍喜出望外,說,這個思路好,我堅決支持你與老閔的創作。從明天起,我準許老閔可以邊上班邊創作。保證讓他有最飽滿的激情投入到寫作中。同時,我也有興趣以製片人和編導的身份策劃本劇的後期工作。

  曙初開心地說,就等老兄這句話。幫老閔也是幫我們大夥兒。老閔能從跌倒的地方站起來,作為朋友我們理應欣慰與歡呼,這次機遇可說是他的二次創業,我們一定要支持他,幫助他,早日走出人生的痛苦期與低穀期。

  關囯劍感動地說,老閔有你這個朋友一定會在木棉迎來生命的青春期。

  同往常一樣,曙初按時下班回到棲身的宿舍,做好飯菜等著老閔回來。比平時晚了半小時,老閔一臉落寞地進了門,曙初感到很納悶,關囯劍都已表態了要專心支持老閔的創作,這是件天大的事情,他還有什麽不開心呢?

  曙初盛好飯端給老閔說,公司是不是有事忙得走不開?你可比平時晚回來半小時,瞧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

  老閔勉強一笑說,沒事,我今天沒坐公車慢慢走回來的。

  曙初說,老閔,你有心髒病,千萬不可太勞累了。哦,對了,關囯劍說讓你在公司也可邊寫作邊處理手頭的事情,他通知你了嗎?

  老閔點點頭說,難得國劍一片好心。我豈不成了磋來之食之徒,如何對得起人家當初收留我的那片好心。

  曙初說,你別在意,都是朋友,你太過拘禮,他會認為你在拒絕她,這關係反倒有些生分,不是你老閔的秉性。

  老閔看了曙初一眼說,我也覺如此不妥,枉費了他的好心,於心不安。飯吃到一半,老閔放下碗筷說沒胃口不吃了。

  曙初深知他的脾性,平素都是風卷殘雲般把飯菜一掃二淨,始終保持著軍隊養成的雷厲風行的作風。曙初問,老閔你今天情緒不對,是不是有啥事瞞著我?

  老閔搪塞道,你多心了,我沒啥瞞你。

  曙初逼視著他說,你臉上幾個皺紋我都數得見。別瞞我,老實交待。

  老閔見瞞不下去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通知單,是女兒大學催款通知單。女兒再不交就要勒令退學。

  曙初長籲一口氣,說,你有困難就不要瞞著我,光發愁歎氣哪能解決問題。說罷,他從抽屜裏找出一張存折說,這是我每月工資存折,全部家當就在這裏,你先拿去應應急。

  老閔推脫道,曙初,你的心意我領了,你還沒成家,今後的日子長著呢,這錢不能輕易動用。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曙初不客氣地說,你就別推了,假如有辦法還會愁眉苦臉一個晚上嗎?我知道自從你被免職後,你身邊所有的人包括你原來的老部下一個個都離你遠去,親戚也像躲瘟神一樣不再同你往來。我們再苦不能苦了孩子。讓女兒完成學業,才是你老閔最大的心願。

  老閔覺得鼻子酸酸的忍了許久才沒掉下淚說,老弟,什麽是兄弟?患難之交才見真心,這才是兄弟。

  南方最大的民辦學校在風景名勝區的荔鄉開業。學校創辦人林晨鍾邀請曙初與老閔去看看。林晨鍾曾與老閔是一個班睡上下鋪的戰友,兩人同到南疆作戰,在戰與火的考驗下結下生死之交。隻不過是兩人命運迥然不同,林晨鍾獲得一等功成為英模,受到表彰,當人們都以為林晨鍾必定宏圖大展,在部隊大有一番作為之時,他卻選擇了向後轉,脫下軍裝,複員到地方,幹起跑車的列車員,而閔湘洪則被上級選中送入軍校深造,畢業後分配至空軍場站,從排長一步步幹起直至政委。林晨鍾血液中天生就有不安分的因子,幹列車員沒兩年就提為列車長,跑的是中國南方至首都北京最熱門的線路。你要知道二十世紀八九十年,火車還是人們出行最主要交通工具,此條熱門線被稱為黃金線路,稍微夾帶點貨都足可賺回一二個月的工資。正當人們眼饞林晨鍾時,他選擇了理智,下海做生意了。那個在管線上最年輕的列車長一下從人們豔慕的視線中消失了。直到有一天,他辦起南方省最大的民辦學校開始試運行,人們才知這家夥血液中天生就有經商與創業的基因。林晨鍾選取了遠離城區的荔鄉作為他的辦學地區,校舍淹沒於荔林綠海之中蔥鬱蒼翠,風景如畫。由於征用農村荒山坡地,當地政府也為了招商引資,幾乎是把土地半賣半送給他。林晨鍾和幾位股東的投資很快到位。在校舍竣工之前,開始連篇累牘在木棉的大小媒體展開廣告轟炸介紹林氏辦學風格。曙初在試運行階段對林晨鍾的辦學模式產生濃厚興趣,主動約訪他。兩人見麵後,所談甚歡,大有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意味,自此開始了不尋常的交往。林晨鍾采用的是封閉式軍事化管理,學生全天寄宿製。每周末孩子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父母也可到校探視孩子,與孩子在學校歡度周日,學校提供食宿。木棉當時商業興隆,工廠超負荷運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都以工商業為生,根本無暇顧及子女的教育。林晨鍾寄宿製教學模式的出現,極大地解決了這批家長的後顧之憂,雖然學費昂貴,但學校條件優渥,教師大部分是各名校挖來的名師,教師報酬極高,家長仍是絡繹不絕送孩子來校報到就學。

  這就是林晨鍾的過人之處,不墨守成規,不按常理出牌,拒絕先天的經驗模式,走別人沒走過或不敢走的路。英雄從不問出處。曙初一見麵就這樣跟他開玩笑,對林晨鍾近來在木棉引發的教育颶風嘖嘖稱奇。

  林晨鍾謙遜地笑笑說,老弟過獎了。林某人才學淺陋,能有今日之局麵都是仰仗多位好朋友的鼎力相助。他轉而詢問老閔,我的大政委,你最近身體怎樣?我瞧你臉色有點情況,心髒有沒有再發過病?

  老閔憋紅了臉說,晨鍾,你就別挖苦我了,政委的光環早已消失於南海之波了,我乃一介草民,或者說是一個屁民罷了。身體嘛,並無大礙,這幾年沒再發過病。既然在南疆戰場上九死一生,馬克思沒有把我召喚而去,那我就還能活蹦亂跳幾年、十幾年,一下子死不了。

  林晨鍾哈哈大笑說,老閔向來是以革命者的樂觀主義和浪漫主義情懷雄踞世界放眼五湖四海。今天一見仍不失當年風采。

  林晨鍾向兩位介紹了他的基本情況,即以教育教學為龍頭,帶動教育科研項目,譬如他們剛剛完成了對國民進行基礎道德教育研究的課題,組織專家編撰完成了《中國公民手冊》一書的所有篇目,通過與出版社的合作,現已組織向全國發行,訂購數字超過一百萬冊,許多學校、街道、廠礦和機關事業單位都把此書當做公民道德教育的必讀書目。林晨鍾又順勢組織研究院連篇累牘推出了道德建設方麵的理論探討文章,一場關於新時期道德文化建設的高潮在全國如火如荼展開。

  曙初深以為然地說,智慧出思想,金點子出效率與效益。林晨鍾的思維永遠都像在打仗一樣高速運轉,才能高屋建瓴,雄霸天下。

  老閔說,這就是軍人的氣質,輕意不倒下,倒下了也是臉朝著前方。

  李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在家時春陽常常躲在一旁避開她接電話,有時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飛進來,她感到壓力。四十歲出頭的女人與四十歲出頭的男人不一樣。自從春陽調回木棉後,她明顯有種感覺,春陽從心理到形象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比過去沉穩、老練了許多。不再容易激動,很少再與她磕巴,也很少交流對某些看法與判斷,思想深處的東西從不輕易在她麵前表露出來,閑暇時光,更多的是讀讀閑書,修剪院裏的花草,或者靜坐品茗,學會了精湛的飲茶功夫。

  學會享受寧靜,也許就說明這個人才完全成熟了。

  李麗覺得這種生活很鬱悶。

  她想唯有距離才能讓自己真正躲開這種生活帶給自己的困擾;越是這樣她越渴望靠近他,但她又害怕靠近他。一切一切都不是今天的李麗能掌控的。如果自己不控製自己再次陷進迷茫與無厘頭的柔情裏,就是讓自己掉進了未知的未來裏,也許會幸福,也許會無奈和傷痛。

  想得心中發痛,李麗去找曙初。她也出其不意給曙初打出一張牌。也許從這個嫩後生那裏能得到她想得到的東西。

  曙初對李麗的來訪猝不及防,毫無思想準備。曙初一邊誇讚著李麗,一邊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想從中找到蛛絲馬跡。李麗穿了件真絲花裙。裙子齊膝剛剛遮住大腿,露出下半截渾圓白皙的小腿,肉色的絲襪薄如蟬翼,更增添了幾分嫵媚。上衣穿著半截衫,一字形的領口開得很低,脖子全被裸露在外,連同鎖骨和一小半胸脯展現了李麗的優雅與氣質。腰間係了條腰帶,把腰身略微收束了,顯出她尚無發福的身材,窈窕談不上,起碼還沒走樣。

  曙初說,嫂子不愧為高級白領族群,點首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非凡的氣質,顧盼生輝,綽約無敵,回頭率百分百。

  李麗掩口一笑說,你就別打嫂子的秋風了。我幾斤幾兩還是心中有數的。

  兩人進了曙初辦公室,說著閑話,從木棉到越北,又到東江,聊著春陽的經曆,聊著春陽的過去。

  曙初一直摸不透李麗的心緒。她總不是為了“懷舊”來陪他“憶苦思甜”吧!

  聊著聊著,李麗突然蹦出一句,這蔡俠是怎麽離開越北記者站的?

  曙初這時恍然大悟,這才是李麗今天來找他的真正目的。她在懷疑春陽與蔡俠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隱藏著不為她所知的秘密。

  曙初敘述了蔡俠事件的經過。

  李麗聽後,盯了他半天,問,就這麽簡單?你在誆嫂子吧,我聽到的是蔡俠因作風問題離開記者站。按你說的是因工作錯誤離職,那她應該對春陽有意見,恨春陽才對,那她前些日子來找春陽是不是兩人又舊情複燃,鴛夢重溫再度聚首了?

  曙初說,你錯怪春陽了,春陽對每一個部下都很關心,即使犯了錯誤也盡量爭取不要離開記者站,他珍惜這個團隊的每一個成員,不想任何一個人因為主觀方麵的原因而掉隊。再說對蔡俠的處理是黨組做的決定,影響太大,不處理繞不過去,蔡俠沒必要恨春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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