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榮承案由省紀委移送給A市檢察院偵辦,沈展秋對曙初說,辛榮承這類人就如飛蛾撲火,明知那前方充滿誘惑與陷阱,絲毫沒半點猶豫撞了進去,直落個身家全無,不可理喻。曙初笑談,有何不可理喻,你瞧見嗎?世界上有許多事情你不能按常理去理解。辛榮承一旦貪欲過了界,就什麽也不會在乎了。即使是毒藥要他吃下去此時他沒了任何定力,肯定會吃下去。
沈展秋細細品出味道說,老弟言之有理。
檢察院受理後,辛榮承案取得了關鍵性進展,很快進入法院審理階段,法院認定辛榮承偽造國家公文罪、受賄罪、貪汙罪和國家公職人員贖職罪成立,市裏成立了善後小組全權處理辛榮承案遺下的巨大財務窟窿。樓已建成,配套設施也基本列位,拆除大樓恢複原貌還田於民已不可能。湯老九的基建款則由市財政先行支付。老林場職工也算盼到了一個算是圓滿的結局。拿到錢那天老九特意把曙初請到分錢現場見證。除去支付完高利貸的那部分借款和高息,分給老少爺們的錢並不多。
湯老九苦笑著對曙初說,這單算是老底賠光了,把我十多年辛辛苦苦賺下的家底全搭進去,更別談一毫錢利潤。
沈展秋在旁說道,不把辛榮承拉下馬,你一分錢也回不來,你該知足了。
賞花那天的經曆,林穎以為曙初還會進一步動作,便閉著眼等著他來吻她,在越北,在大學她還沒碰到一個能讓她心儀與心動的男孩子。但曙初卻給了她一種全新的刺激,她同曙初一樣喜歡從事天天不同的時時都要創新的工作,喜歡獨樹一幟走別人不同的路。包括對愛情的索求。越北相對簡單而鬆弛的生活使她對異性的感覺也更加清晰與敏銳。當一個人遠離都市現代文明的喧囂對愛情或惡人的內涵的理解也會發生差異。這就是林穎彼時的心態。然而,讓她意外的是,曙初鬆開了她的偎依跑上山坡采摘了一大束杜鵑花獻給她。
下山的路上,林穎說起學校的艱苦條件,感歎農村小學老師的待遇如此之低,卻要承擔繁重的教書育人任務。得到的和付出的反差太大。曙初被她的善良所打動,他說他可以想辦法幫你們去市裏教育局要一筆專項補助,提高艱苦地區老師的待遇。
林穎麵露難色地說,不是你想得那麽容易,我們校長跑過一次教育局,連科長都不待見,更別說局長大人了。曙初,落後地區首推經濟,教育隻能往後挪了,要從根本上去改變隻能一步步來。
就在這時候,林穎感覺自己的小腿刺痛了一下,尖叫一聲條件反射般用手一拍,似乎拍死了個什麽東西。
曙初湊近了一看,是個大蜈蚣。她嚇得手一抖,蜈蚣掉在了地上。
我,我被蜈蚣咬了,怎麽辦,這下要中毒死了。她驚慌道,一隻手緊緊地抓著曙初的手臂。
蜈蚣是南方山區的特有產物,喜生長在潮濕陰暗之地,剛才他們走過草叢,一定是驚擾了它的美夢才會蜇人的。蜈蚣是有毒的昆蟲,曙初看到林穎小腿被蜇處逐漸紅腫,滲出了一個血點。他心裏忽然有了主意,說,你站著別動,我來幫你把毒吸出來。
林穎這時嚇得早沒了主意,額上滲出晶晶汗珠。她慌亂地說,曙初,這不妥吧,會不會有危險?她緊張地看著曙初,死死拽著他的手。
曙初俯下身,臉貼著林穎的小腿開始吮吸起來。林穎也由慌亂緊張慢慢平複下來。她的手輕輕摩挲著曙初的頭頂,一種暖意在心頭悄然滋長。
不知過了多久,曙初抬起身,說,好了,毒全部排出來了。林穎看到剛剛被叮咬的紅腫已經消去。曙初吐了幾口唾液,手在林穎的小腿輕輕摩挲,隨著他的按摩,被叮的地方不再鑽心的痛,代之是他掌心的體溫與力道,正透過肌膚慢慢擴向全身。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異性的力量神奇而刺激,這讓第一次同除家人外異性才有這樣親密的肌膚接觸的林穎充滿前所未有的激動,心尖湧過一陣顫栗,不知過了多久,曙初一拍林穎小腿說,沒事了,我們下山吧!林穎從幸福的眩暈中清醒過來。唉,幸福的時候刻真是太短暫了。她點點頭,手挽扶著曙初,兩人一步步往山下逶迤而去。下山的路雖然有點陡峭而崎山在不平,林穎為今天發現曙初的善良而欣慰,麵對危急與險難,他能奮不顧身,隻想著別人的安危,她看到他身上的另一種品質,一種偉大而崇高的感覺油然而生。
張小嫻說,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喜歡和好感、沒有欣賞和投契、沒有無數長夜裏推心置腹的談話,根本做不成好朋友。隻做朋友,不做情人,理由太多,就像人間煙花,滿目繽紛,這一生我們擁有許多美麗的相逢,我們愛的,不隻一個人,一起終老的,卻隻能夠使緣分最深的那個人;其他的,唯有黯然退下。那天晚上,林穎翻來覆去總在想著曙初溫暖的懷抱。朦朧之間,她似感到了曙初正縱情親吻著她的嘴唇。那是一種懾人魂魄的激吻,也是第一次兩人的肌膚之親,她沒了平日的嬌羞與膽怯,也沒了斯文與柔軟,瘋狂地吮吸著對方,直到把身上最後的一點瓊液玉漿無私地奉獻而出。她在那雙臂彎中瘋狂地扭動著身子,把處子最濃烈的情感傾盆而出,每一縷發泄,每一下心跳都在熊熊燃燒起衝天情感,迸發著蓄存了二十多個年頭的瘋狂欲望。
幽幽黑暗裏,她看著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指,閉上了眼睛,手指滑過胸口,抹過平坦的小腹,輕輕而緩慢地磨蹭著,她在回味曙初俯身在她小腿上吮吸的感覺仿佛是他溫熱的舌頭遊走於她的肌膚上,腦海中時時閃過了他的身影,想象著是他在撫摸。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激情的浪潮漸漸退去,她又陷入彷徨。喜歡一個人對許多人來說是件很快樂的事。而對林穎來講卻是痛苦甚於快樂。她立誌做一名鄉村教師,是她一生的夢想。她不能因為愛一個人就毀滅了自己的理想,她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近乎完美追求自己設定的人生目標,不容矯飾與偽裝自己。她覺得這種朦朧的新鮮與刺激又是那麽的遙遠,可望而終不可及。於是,她從幸福與甜蜜的巔峰跌落,又變得分外清醒與理智了。她一次次在心中排斥著自己,她不可能融入曙初的生活,也改變不了他的生活;讓她重新回到喧囂的人世裏,她更接納不了。她不想再見曙初但就是沒辦法控製自己,她想拉住他的手,她想摟他在懷裏。認識曙初後的日子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有時候她想,這輩子有這麽些日子她就滿足了,隻有他們兩個人,沒有別的人,沒有那些煩人的事。他知道嗎?他熟睡的時候,她不敢睡,她覺得如果她睡著了她就是浪費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所以,她晝夜地讓自己醒著,感受著他,抱著他。她多想讓他答應她留在越北,哪也不去,兩人廝守到老。但她不敢開這個口,也不可能讓他答應她,陪她留下,放棄那些他不想承擔也快承擔不下去的責任。有些事注定是改變不了的。既然改變不了,她覺得她必須走,必須離開他,隻有她走了,她離開了,他才能擺脫那些本不該屬於他的煩惱。她走了,他會難過。但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慢慢的,他會遇到更好的人,他更喜歡的人,她的難過也會過去。曙初何嚐知道這些,他依然在堅守著感情的淨土,不去觸碰心中那根最柔軟的神經,他害怕一旦碰上就會維持不了那份平靜與堅定。隻把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看得從容而淡定。也許隻有純貞的交往,才能獲求他的安之若素的慎獨吧。
林穎是曙初在南方省結交的第一位朋友。在他心中占據著不可替代的地位。他幾次來石灰窯村找她。她不再像過往那麽熱情,那麽無拘無束地笑。相反的,她比任何時候都忙,天天加班補課,強化學生課外知識,連容媽媽都難得坐下來回她說幾句囫圇話。曙初明知她在躲自己,並不知曉她的千千心事。隻當是她不過是把他當做了普通朋友看待罷了,也就淡了去石灰窯的心思。
林穎與同齡人相比顯得明顯要成熟,這與她提前告別校園生活,誌願投身到支教洪流的經曆有笑。艱苦生活的磨煉,農村貧窮現狀的透視,還有同孩子們的朝夕相處,走村串戶的交流等等,使她領略到城市生活不曾領略到的東西,在感動與感慨中觸碰到真正的生命原生態和憨厚淳樸的鄉村農民的企盼的眼神。她看過不少狄更斯的作品,有句話深深地印在她心底:在你的人生中永遠不要弄破四樣東西:信任、關係、諾言和心,因為當它們破了,是不會發出任何聲響,但卻異常的痛苦。她越是珍惜同曙初的友情就越是不想去撕開它,留著一層紙,也許在心頭將保存著更美好的情愫與感覺吧。尼采曾說,人要麽永不做夢,要麽夢得有趣;人也必須學會清醒,要麽永不清醒,要麽清醒得有趣。這也許最吻合此時林穎的心態。
幾天後,春陽親自打電話來,要他把手上所有工作移至給蔡俠,正式調分社,他兩年的基層鍛煉期結束了。曙初遙望石灰窯村方向,心中無限惆悵,隻能祝福林穎在越北山區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來日再做好朋友。
同來時一樣,他肩扛簡易行李又上路了,不同的是站裏的小車把他送到越北這個三等火車小站,他將回到木棉市翻開新的人生一頁。兩年多的基層生活快樂而充滿艱苦,付出的不僅僅是汗水,收獲的也不僅僅是感受,更多的是心智上的成熟與見識裏的智慧。他在臨別之際記起蒙田的話:我覺得生命值得稱頌,富於樂趣,即使我自己到了垂暮之年也還是如此。我們的生命來自自然的恩賜,它是優越無比的,如果說我們覺得不堪生之重壓或是白白虛度此生,那也隻能怪我們自己。
在車站出口處他又碰到他第一次到越北時開三輪摩托車送他去城裏的黑臉漢子,漢子根本認不出曙初,他正忙著吆喝著客人上車。曙初不禁慨之,生活就如一個圓規,畫了一點圓圈,原點仍在那裏,根本沒有改變。二年多前,他到越北是這個樣子,今日依舊如此。黑臉漢子照樣辛辛苦苦地討著生活。而他呢,不也為五鬥米折腰,天天辛辛苦苦地調查、采訪,他又改變了世界多少呢?也許他就如同這匆匆趕路的旅客一樣,他隻是個過客,也是一個風景罷了。
三天後,林穎接到曙初的來信,知悉他的人生又有下一個驛站,不知是喜是悲。她心中不停地反問自己我的選擇就隻能一種嗎?
曙初,你說和我做朋友,也許真的比和我做戀人好。想象著當你向我告別時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想著她唯一可依靠的大哥哥曙初悄然離去了,她胸腔裏湧出一陣澎湃的酸楚來,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她到底還是哭出來了,身體依靠在門框上,雙手掩麵而泣,哭泣的身體顫抖著,淚水淌過臉頰,好像一株飽受淒風冷雨摧殘的百合花,是那麽地蒼白,那麽地無力。沒有你的日子,天空就空曠了好多好多,我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去填滿。你爽朗的笑聲遠去了,你回眸一笑的真誠不再閃動眼前。我該清醒了,我和你真的隻是朋友,我會學著習慣沒有你的日子,雖然很難,但我不會放棄不會追索。也許,這又將活出另一個真實的我。希望著下次我們再見麵的時候,我給你是一個微笑,而不是一臉惆悵與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