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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萬籟俱寂。入夜之初,兵們大都清醒地閉著眼睛而心靈洞開。兵們更多地想到的是將來,而幹部們則更集中地窺視著眼前。這是真正的夜,見不到一絲星光,沒有蛙鳴蟲吟,甚至沒有葉的芬芳和卉的香甜。真正的夜裏一切都遁逝了,唯有五彩繽紛的思緒在深邃的黑暗裏縱橫。隻有走進真正的夜,才可以思接千古神遊八荒。

  真正的黑夜便是最亮的白晝。

  安子蓼把長長的身軀交給又硬又潮的床板,兩隻手交叉著墊在腦後,注視著眼前的黑暗。他的旁邊是一團來的彭參謀,然後是朱參謀,再然後是張金樹……

  對於戰爭,安子蓼同樣是第一次體驗。這無疑是一座靈魂的煉獄,這裏存放的問題隻有兩極,挺身而出還是畏縮後退,保命還是獻身。戰場不是商場,隻有勝利與失敗,隻有勇敢與怯懦,非此即彼,非存即亡,非高尚即卑微,沒有賺多賺少的問題。

  正常的情況下,沒有人渴望死亡。可是死亡並不會因為人們厭惡它恐懼它就知趣地離開,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從我們的生命誕生的那一瞬間起,死亡就像是我們的尾巴一樣緊緊地跟在我們身後,我們拚盡全身的力氣實際上隻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擺脫這根明明知道擺脫不掉的討厭的尾巴,直到有一天我們油幹燈滅被這根尾巴撂倒在地為止。

  生命,我們普通的肉體,槍打即穿冰凍即裂火烤即焦的碳水化合物,是多麽的脆弱啊。我們的一生要經過多長的時間?三十年五十年八十年,幾萬個日日夜夜,幾十幾百萬個小時,千萬億萬分秒,不能說不漫長。且不說是打仗,即使在風和日麗的大街上,隻要在這個漫長的過程裏的萬分之一秒鍾內,有一塊石頭被飛馳的汽車輪子蹦起然後從頭頂上落下來,這個生命——即使是再偉大再高貴的生命也就頃刻消逝了。是的,死亡的危險,每萬分之一秒鍾都存在著,達摩克利斯劍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們的頭頂。可是在許多日子裏,它並不急於掉下來,而是心平氣和地跟隨我們注視我們窺探著我們,讓我們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活著,有的人甚至活到七老八十甚至更長,簡直是一個身體的奇跡。當然,它最終還是要掉下來,無論什麽人都擋不住它的鋒芒。

  打仗算得了什麽?不過是無數個石頭中微小的一塊罷了。我們不能因為大街上可能會出現彈跳的石頭就拒絕上街,不能因為球場上可能會摔得頭破血流就不去踢球,當然也不能因為打仗會有生命危險而拒絕打仗。你別去牛皮哄哄地談那些覺悟那些豪情那些壯誌,你隻記住一條就行了,你是軍人,軍人本來就是用於戰爭的,軍人服務於戰爭就是人盡其才,軍人應該以立下戰功作為唯一可以引為自豪的依據……

  半夜過去了,安子蓼的腦海卻異常活躍,他甚至覺得,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明白“軍官”這兩個字的本質內涵。

  有人輕輕地哼了一聲,是黃科長。

  這個夜晚壓力最大的還要數黃可品,他要考慮的問題很多,而今天晚上他的主要思路都集中在張金樹身上。想想簡直他媽的荒唐,一支齊裝滿員虎虎生威的特種部隊,臨走之際又加塞一個豈有此理的誌願兵,看他那副熊包樣子,不僅影響隊伍的形象,而且很有可能對士氣產生負麵作用。

  看了看表,已是淩晨一點多。

  黃可品忍無可忍了,捅了捅安子蓼和馬參謀。

  進入戰區的第一個夜晚,潛伏哨的警惕性自然極高,所有的槍膛都是滿的,一觸即發。指揮組的三名核心人物不敢走遠,便躲在鄉政府辦公樓的過道裏吸煙。

  黃科長說:“安幹事你說,師長怎麽把這麽個騷包給咱們了,仗還沒打,他倒先給老子窩了一肚子晦氣。這小子張口師長閉口師長的,你說他會不會當真是師長安在咱們身邊臥底的,他會不會直接向師長打咱們的小報告?”

  安子蓼心裏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黃科長如此疑鬼疑神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要是細想起來,這樣的疑惑又似乎有點道理,不然他就不是偵察科長了。

  安子蓼說:“不可能。”

  馬參謀說:“我敢肯定他不是師長派來臥底的,師長甚至根本不了解他。據我掌握的情況,這小子極會鑽營,這幾年都在上躥下跳謀提幹。可是幹部製度改革了,他沒招了,才退而求其次。這次他積極要求參戰倒是真的,還寫了血書。可他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到戰場上真槍實彈地去拚命呢?而是想借此機會達到這樣兩個目的:一是先轉誌願兵,二是俟機提幹?前一個目的他已經達到了,下一步他的所有努力應該都是為了提幹。”

  黃科長狐疑地問:“他既然想提幹,為什麽還鬧別扭?”

  安子蓼斷然結論:“因為他害怕。”

  馬參謀同意安子蓼的看法,說:“這個兵的表現是反常,按照心理學的解釋,他是以一種假象掩蓋內心的恐懼……當然,咱們都是頭一遭參戰,心裏都有一點不安,不過這小子怕過了頭。別看他說起話來牛皮哄哄,這正是掩蓋內心虛弱的表現。提幹當然是他這次來前線的重要目標,但是提幹必須要在活命的前提下才能實現。所以,他有理由首先為自己創造一種安全的生存方式,這就是他為什麽口口聲聲要享受排級待遇的主要原因。”

  黃科長猛吸一口煙,嘿嘿地笑出了聲:“那好,不出三天我就讓他享受排級待遇,讓他帶領一個班出境滲透偵察。他以為是排級幹部就不打仗啦?在偵察部隊裏,排長跟尖兵是同一個詞兒!”

  安子蓼愣了一下,當即提出不同意見:“科長,這樣恐怕不合適,他不是偵察兵出身……”

  黃科長擺了擺手說:“安幹事你放心,我自然不會拿部隊開玩笑的。不過,我得先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連一個兵的尾巴都捋不住,我還能指揮三個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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