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青海到了緬甸之後給程琳打個電話,問程琳現在哪裏。
程琳說在北京家裏窩著,哪也不想去。攤上事了,躲是躲不掉的。
齊青海就說:“來吧,這裏賭玉挺好玩的!”程琳說你還有心賭玉呢,老白這一出事,我真擔心咱這項目要泡湯了。齊青海就說,不會有太大的事,大不了老白在裏麵扛不住說出自己的股份,我們弄不成這項目,錢總能抽回來的。程琳不這樣看,她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那麽簡單,她隱約感覺老白的事不會小。這一年多與他在一起,偶爾從電話中也能聽出一些信息,他與商人關係很密切。
這些日子,參與同創和同鑫兩個公司的不少同學給程琳打電話。雖然電話裏說得都很隱蔽,也都很委婉,但她還是感覺到了大家的擔心。這中間,程琳想過離開,出去躲一躲,但細想想還是不能。她認為紀委肯定會找她的,這麽大一塊地,就是老白不吐,人家也會懷疑中間有問題。不僅自己不能走,她還要把齊青海叫回來,現在越躲越會引起懷疑。是禍躲不掉,是福自然來。雖然她是一個女人,可她卻有自己的主張,攤上事的時候還真一點也不怕,儼然一副女漢子的做派。
事情最終還是來了。就在齊青海回到昆明的當天晚上,他就與程琳、王加法被三撥紀委的人同時帶走了。
當然,程琳他們三個人彼此並不知道這個情況,是他們一個星期後從紀委出來時,才知道的。盡管程琳做好了一切思想準備,但還是沒有經受住紀委的問訊,進去的第三天就開口了,一五一十地把同創公司和同鑫公司的情況交代出來。不過,程琳最終還是沒有交代自己與老白的那種關係,因為她從那些人的問話中感覺到老白並沒有交代。再說了,老白也完全可以用同學關係來掩蓋住與程琳的那層關係。雖然是進去了,能少一事肯定還是要少一事的。
這中間,問話的人也試探地問程琳與老白有沒有男女關係,但程琳同樣用同學關係做了掩飾。她裝作很生氣的樣子說:“你們小看我們這種EMBA班的女人了,有那麽容易說上床就上床嗎?”
程琳和齊青海、王加法是同一天被放出來的。齊青海和王加法也與程琳一樣交代了全部過程,三個人交代的情況相同,而且與老白的交代也全都對上了。他們臨出來時被告知:隨時接受調查,那個項目暫停,等弄清楚後再行通知。
程琳出來後的第二天,齊青海就給她打電話。齊青海說,金惠水的電話打不通,是不是也被叫進去了。程琳想過這個問題,她進去的時候就覺得紀委一定會叫金惠水的,因為他是這兩個公司的董事長。現在,金惠水的電話打不通,又不能肯定是不是還在裏麵,他們就決定到金惠水在北京的會館去問一問。
齊青海、程琳和王加法三個人一同來到金惠水的會館。這地方,他們是來過的,但今天卻關著門。齊青海敲了一陣門,裏麵沒有聲音。他抽了一支煙後,再次敲門,門才輕輕地拉開一條縫。開門的女孩顯然對他們三個人是熟悉的,就把他們迎進去。進了一間客廳,程琳開口問金老板這些天在哪裏。這個女孩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了:“金老板身體不舒服,聽說一個周前去了美國。”
“啊,去了美國?”齊青海有些吃驚地問。
女孩表現得相當鎮定,她掃了一眼他們三個人,平靜地說:“金老板走的時候交代過,他身體不舒服去美國,半年後回來。”
程琳的臉色變了:“半年後才回來啊!”
三個人出了會館的門。齊青海說:“老金不會是跑路了吧?”
程琳有些緊張地說:“趕快去查查賬戶!那三個億的資金還在不在,說不定被他卷走了!”
王加法見他們兩個這樣說,心裏就不舒服起來,他感覺到金惠水絕不是那樣的人。東北亞生態集團那麽多資產,怎麽會為三個億而跑路呢。這樣想著,他就說:“別這樣想人好不好!班長不會是這樣的人,再說了他國內還有這麽多資產,至於嗎?”
程琳白了一眼王加法,有些不屑地說:“這事你不懂的!我們趕快去查賬戶。”
車子開動,王加法想起最後一次在會館見金惠水的情形。那天,金惠水心情不錯,他親自拿出陳年普洱泡上,又從恒溫紅酒窖中取出一瓶羅曼尼康帝,打開倒上,才點上雪茄。他們一邊喝著茶,一邊聊著。不一會兒,私家廚師送來四樣私房菜。金惠水舉起酒杯,淡淡地說:“過去二十年的事業是幹出來的,未來的事業是玩出來的。”
見王加法一時沒明白什麽意思,他笑了一下說:“喝,兄弟!過去靠拚搏,現在靠人脈。兄弟你記好啊,有事找哥!”
想到這些,王加法怎麽也不會相信金惠水會跑路的。可他們三個人到了銀行,一查賬戶,都傻了眼:賬上的那三個億被金惠水轉走了!
王加法愣在了那裏,感到眼前一陣眩暈和空白。
半年後的一個淩晨,王加法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這半年他最怕就是夜裏手機響,大都是同學們找他的。他作為法律顧問是要承擔責任的,那個項目裏,老白的事可以算作意外,但金惠水卷錢到美國不能說自己沒有責任。當初,他是有責任從程序上製約金惠水自己提走款的。
王加法抬起頭,打開手機,一翻身坐了起來。信息是金惠水發來的:加法,那三個億及利息我剛安排人打到鑫創投資的戶上。你負責還了銀行後把這個公司解散了,把股金退給同學們。我已是肝癌晚期,得有一段回不了國,我來時已寫好了委托,請你協助我兒子做好東北亞的事務。惠水於紐約。
王加法睡不下去了。這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又都真切地發生了。他披著衣服出來,看了看汝瑋的房間,一點動靜也沒有,就來到客廳,掏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連抽了三支煙後,他給金惠水回了條信息:哥,同學們的事我會辦好的。東北亞的事,等我去貴州支教回來後再說。弟加法。
信息發過後,那個緊口坡小學就出現在了王加法的眼前:木樓顯得更破,讓人覺得隨時都有倒塌下來的危險。
原載《當代》2014年第4期
§§第四章 空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