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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惟肖也離婚了

  周末,惟肖打了個電話,詢問惟妙是否回家。禾呈老婆有點奇怪,說你什麽時候關注起他來?惟肖說,我有事求他。禾呈老婆越發吃驚,心想惟肖居然有事求惟妙了?這世道又在變嗎?便急忙跟禾呈說。

  禾呈哼了一聲。心道惟肖本是一高中生,惟妙乃博士,兩人中間隔了好幾級。高中生求博士差不多就跟高攀一樣。要吃驚得朝這方麵吃驚才是。可他沒敢說,因為他剛哼出聲,老婆便翻著白眼望著他,一副知道他想說什麽的神情,仿佛回擊他的話都想好了。禾呈心口一縮,不僅將嘴裏的話咽了回去,連腦子裏的想法也差不多壓得個沒影。

  惟肖回來時,帶了一堆吃的。且送給惟妙一部新款手機。惟妙翻來覆去地看手機,說我拿了這手機便是隻雞了。惟肖說,什麽意思呀。惟妙笑道,你黃鼠狼給雞拜年,能有什麽好心?惟肖也哈哈地笑起來,說我最煩跟你們這種拿大牌的知識分子說話,好像不拐個彎表達就跟沒學問似的。

  說笑間,他拉了惟妙到禾呈書房。低語道,幫我找個博士寫篇論文怎麽樣?惟妙說,你要幹什麽?惟肖說,找人幫我寫就行了,隨便哪方麵的。我付三萬元,如果不夠,五萬也行。惟妙說,該不是像表姑,到學校去混個文憑吧?惟肖說,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不到你們學校來就行了吧?難得找你幫忙,千萬別告訴爸爸,我懶得聽他嘮叨。

  盡管惟妙一臉瞧不起惟肖的做派,但兄弟情深,他還是答應了。惟肖謝罷正欲出去跟爸媽應酬,惟妙突然說,坦白一下,你可是有了外遇?惟肖吃了一驚,說你怎麽會知道?馬小珍找過你?惟妙說,沒有。是我在路上看到的。本想搭你便車,結果看到車裏的女人不是馬小珍。惟肖說,你一百年不出門,一出門居然就撞上這個。我這個運氣也差得太狠了。惟妙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惟肖說,先別告訴爸媽,等我把馬小珍搞定再說。說罷又低聲對惟妙道,那個主是個明星,一公開,會成爆炸新聞。惟妙說,這個我得警告你,你別讓爸媽挨著炸。惟肖說,爸媽倒是炸不著。但你要小心哦。惟肖說完大笑著出門。惟妙心道,懶得理你,關我什麽事。

  惟妙自然不是多嘴之人。但女明星有新相好,卻是狗仔隊們關注的。似乎沒過多久,報紙上便有消息說某某女星與某企業男相好。報上還赫然登有兩人約會的照片。隱約的背影,別人看不出,惟妙卻一眼認出那人就是惟肖。對於他來說,認惟肖就跟認自己一樣。

  明星的八卦最讓人們興奮。一連多日,人們都在猜測女明星的相好、那位企業男到底是何人。惟肖得意之餘,也有些緊張。他不怕馬小珍,也不怕爸媽,但他卻怕他的表姑雪青。因她是老板,萬一她為此而發怒,炒了他的魷魚,他除了會開車,便一文不名了。老婆明星或許一夜間全都會消失。於是惟肖緊急向馬小珍攤牌,提出離婚。

  馬小珍先是驚愕,正欲大鬧時,惟肖開出了大價。惟肖讓馬小珍仔細想想,是拿了這筆錢另外找男人相愛,還是守著一個根本不愛他的老公。馬小珍想了一夜,想明白了。如果選擇前者,她有錢照樣也會有人,但若選擇後者,她非但沒有人連錢也不會有。馬小珍想通這層理,連眼淚都沒有流一滴。早上起來,早飯沒做,便提出別墅和車也要歸她。惟肖同意了,條件是:孩子暫時跟她。她一旦找了男人,孩子就得回來。

  馬小珍當天就搬去了別墅。人生是自己的。況自己眼下不老,姿色文憑也還不錯,更兼有錢有車有豪宅,她想,願意找她的男人得排多長的隊呀?

  禾呈和他的老婆是在馬教授夫婦上門質問時,才聽說這事。他們目瞪口呆,不知道怎會有如此變故。禾呈的老婆便打電話緊急召了惟肖回家。

  同惟肖一起回來的還有馬小珍。他們兩人笑盈盈進門時,四個焦急不安的老人家都傻瓜一樣看著他們。馬教授問馬小珍,說你你你,你們不是離婚了嗎?馬小珍說,是呀。馬教授說,那那那……他說不出來了。馬小珍說,你們以為我會哭天喊地?

  馬小珍的話還真說到四個老的心裏去了。禾呈想,男人不要你了,難道你不該哭?但他天生不習慣把這樣的話說出口,便沒說。可禾呈老婆卻不會忍。她說,這麽說,你離了婚還挺高興?

  禾呈老婆說話時,竟有點為惟肖憤憤不平。心想,你把老婆甩了,人家居然這樣開心。天知道是不是人家要甩你。禾呈老婆心裏正琢磨是否兒子吃了虧,馬小珍卻幹脆地回答說,為什麽不高興?他得美人我得錢。我倆各有所得,當然都很高興。

  馬教授不明白,說這話怎麽講?惟肖灑脫一笑,說馬老師,很簡單呀。我花一筆錢給她買了份自由。她現在腰纏萬貫,可以放眼挑盡天下男人了。馬教授夫人望著馬小珍不悅道,沒有丈夫,拿點錢就高興成這樣?如果不離婚,他的人他的錢還不都是你的?馬小珍說,你以為有這麽便宜的事呀!老公不愛我,就算他把天下的銀子都掙回家,他會給我花?給我可憐兮兮的一點生活費就算不錯了。我還不如現在拿錢走人。有錢還怕找不到好男人?

  閑扯了半天,大家才弄清,惟肖給了馬小珍一筆巨款外加一棟別墅和一輛轎車。馬教授夫婦聽她離婚竟發得如此大財,眼睛都直了。他們辛苦一輩子,財富加起來,還不及她的零頭。

  馬教授半天才回過神,冷冷道,就怕你有錢也找不到好男人。馬小珍指著惟肖說,可我現在的男人在外麵吃喝嫖賭,難道是個好男人?我當我自己前幾年的工作是高級保姆,現在合同期滿,拿錢走人。如果幹別的工作,還掙不到這麽多哩。惟肖說,可不是?管吃喝管住宿,差不多一年淨賺百萬,抵了馬老師一輩子的薪水。你也算是賺大發啦。禾呈老婆實在聽不下去,不顧有客在家,脫口罵了一句,你兩個都是在放臭屁!

  這天的晚飯,便都在禾呈家吃的。就連馬教授夫婦也被留了下來,算是親戚一場,吃個散夥飯。上年齡的人都邊吃邊歎,說是搞不懂這世道怎麽回事了。年輕人便笑,說正是因為你們搞不懂,才讓你們回家養老呀。

  晚間,馬小珍自己開車回她的別墅,禾呈把惟肖留了下來,說是要跟他好好談談。禾呈老婆和惟妙也都在場。禾呈老婆心裏一直不痛快。她倒不是因為惟肖的離婚,而是覺得這個馬小珍要錢下手太狠。

  惟肖說,她一向就是這麽個人,比惟妙的老婆還講實惠。當初她不要惟妙轉過來追我,還不就是圖我有車有房?惟妙說,你以為現在這個女明星不是圖你這些?禾呈老婆說,可不是。你人到中年,還拖個孩子。她大姑娘一個,都當了明星,追著要嫁你,恐怕比馬小珍更講實惠呢。惟肖說,她講實惠,我也講啊。瞧她多年輕漂亮呀,皮膚比馬小珍白一百倍。如果再給家裏生個孩子,還能替我家改變人種哩。惟妙冷笑道,你想得還真夠長遠。禾呈的老婆卻仿佛一下子被點醒,臉上竟浮出笑容,說這個理倒真是個好理。

  本來要跟惟肖談話的人是禾呈,結果他悶了半天一直沒吭氣。禾呈老婆說,事情都這樣了,惟肖的婚也離了,你就由他去吧。禾呈板著麵孔,半天才冒出一句:我家的人不能找戲子。

  惟肖聽這話,幾乎從板凳上跳了起來。他大聲道,這都什麽時代了?爸,你還是學曆史的,有沒有一點進步曆史觀呀?你的平等意識呢?你的民本思想呢?前幾年去印度,你還說你對印度的等級製極其反感。怎麽輪到自己就不行了?這隻不過是職業不同而已。她是藝術家,我是企業家,擺到曆史書上,我們這是絕配。

  惟妙一下子笑了起來,說還以為你隻會賺錢哩,想不到一著急,連曆史觀都急出來了。惟妙這一說,禾呈也忍不住笑了。笑完想,自己的曆史觀一向是反等級的,現在居然情不自禁等級起來。惟肖雖沒怎麽讀書,急智之間卻也反擊得當。想完氣也順了。覺得惟肖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就算沒上大學,但在工作實踐中,也相當於讀過了大學。

  見禾呈臉色鬆弛下來,嘴角間還有了點笑意。禾呈的老婆知道沒事了。惟肖也知道,他新的婚事,家裏的這道關,已然安全通過。

  這樣,離異的惟肖與他的女明星開始有意無意地公開露麵。這是轟動性新聞。惟肖似乎搭順風車,瞬間也變得有如明星。報紙上隔三岔五就出現他的名字。不經意之間,他已然是個著名的企業家,風頭甚至蓋過表姑雪青。

  好在雪青是個有胸懷的人。她對這事顯示出格外的高興。因惟肖的緣故,她的企業天天都曝光,知名度飛漲,宣傳效果超過她投入資金做廣告。表姐雪青給禾呈打了個電話,說看看看,當初我一眼看出惟肖前途無量。現在果然了,是不是?禾呈說,找了個……女明星……就前途無量了?他險些說出戲子二字,猛想到惟肖對他的批判,方迅速改了口。

  遭殃的卻是惟妙。有一天他坐公共汽車,幾個女孩子突然朝他站的方向擠來,一個個因激動而臉龐通紅,紛紛拿了紙筆要他簽名。惟妙此刻才想起惟肖曾經說過他得小心的話:他長著和惟肖幾乎相同的臉。惟妙忙不迭道,你們認錯人了。那個是我弟弟。我不是企業家。女孩子們依然不放過他,叫喊著,哥哥的簽名我們也要。急得惟妙隻能提前下車,結果那天他要去參加的一個博士論文答辯也遲到了。要命的是,在答辯會上,竟不時有人過來找他簽名,惹得他的曆史同行們牙都要笑掉。

  惟妙回家發脾氣。卻不料禾呈也一臉苦相。說是周末去幼兒園接孫子孫女回家,竟有好幾個家長帶著孩子托他找女明星簽名。他拿著一摞紙說,這這這,這叫我怎麽開得了口。這這這,這都是些什麽事呀。

  惟妙看著那遝紙,比較一下,覺得自己麵對的窘況比禾呈的稍好一些,憋了半天的氣便也消解。自己脾氣沒發出來,反倒勸了禾呈幾句。

  惟肖和女明星的婚禮,何時何地舉辦,報上的八卦傳得沸沸揚揚。有說他們會去三亞的,也有說他們將到巴黎的。小報記者甚至潛入學校,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向走路的惟妙或是買菜的禾呈提問,經常把倆書呆子嚇一大跳。得幸這兩人是真呆,雖然沒有約定,但回答卻像商量好似的,一個說我退休在家,啥事不問;一個說我隻知教書,諸事不管。

  他們真還是一老一實地說的真話,因為惟肖到底要去哪裏結婚以及怎麽結這個婚,二人雖為父親兄長,但也的確不知。據惟肖說,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為女明星有經紀人,有自己的策劃班子,怎麽結婚要聽他們的安排。

  這天,天已經很冷了,轉眼新年將至。此間的校園,雖未放假,但出來沿路溜達以及坐在樹林下做讀書狀的學生幾乎都不見了蹤影。校園便有幾分冬季的蕭瑟。

  下午的時候,校園馬路上突然橫空拉出幾道紅色條幅。學生們也有沸騰狀,說是著名企業家、北大的企業管理博士、某某影星的男友惟肖晚上要來學校做勵誌演講,題目是:成功之路在於奮鬥。晚餐時間剛過,便有學生前去教室搶占座位,結果遠不到講座開始時間,教室已爆滿。校方隻得緊急通知,臨時改在大禮堂。

  惟肖是在校領導和學生幹部的簇擁下走進禮堂的。這地方他很熟悉。小時候他常跟惟妙一起來看師生聯歡。那時他喜歡在走道間奔跑喧鬧,惹得老師們都指責說,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麽痞?現在,他又踏上了這走道。他西裝革履,英俊挺拔,領帶打得有棱有角,頭發也一絲不亂。他從後場滿帶微笑穿過夾隊的人群。他走過的身後仿佛山呼海嘯,掌聲幾乎震垮屋頂。

  聲音也傳到了附近的教室。這天的曆史博士惟妙恰有輔導課。去到教室,發現聽課的隻有三人。惟妙問,都去哪兒了?一個戴著厚鏡片的男生回答說,都去聽你弟弟講發財史了。

  惟妙認識這個學生。他是經管係前來選修中古史的碩士。他曾將自己的碩士論文交給了惟妙,由此換得五萬元生活費。接錢時他曾表示這錢太多,三萬足夠。惟妙說,隻管拿了,你是花費了心力的,這種富人的錢,你不賺白不賺。

  惟妙淡然一笑,縱是三人,他也依然從容地講他的課。下課時,厚鏡片的男生突然說,你弟弟現在已是北大的博士,而我的碩士卻還沒畢業。惟妙想起論文的事,不覺莞爾,說我們現在的生活正在構成未來的曆史。這個你可以寫。

  晚課結束,惟妙多少有幾分鬱悶,便去到父母家,不料惟肖也回了家。他是特意回來跟父母炫耀的。禾呈和他老婆已聞知此事,正感慨萬端。見兩個兒子,一個未讀大學的博士,趾高氣揚,一個碩博連著讀出來的真博士,卻神情落寞。

  惟肖說,今天的禮堂內學生爆滿,人氣旺到校史上前所未有。惟妙說,今晚隻有三個學生來聽課。曆史低迷到空前絕後。禾呈連稱,看不懂,看不懂這世界是什麽東西被顛覆了。就連一向支持惟肖的禾呈老婆也替惟妙打抱不平。她說,難不成真的不讀書比讀書管用了?

  這話一出口,家裏氣氛便顯異樣。這個瞬間,家裏的讀書永樂派似乎占了讀書臭屁派的上風。惟肖明顯有點尷尬。惟妙忙說,其實也正常,而今這世界是他們的,不是我們的。

  惟肖想了想,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些研究曆史的人到死都不明白,曆史它就是個戲子,給誰演戲就為誰化裝。這世界隻屬於當代,從來都不屬於曆史。

  一番話,說得禾呈和惟妙無言以對。

  這夜,禾呈坐在書房呆想了半天,想起一句古詩,便給惟妙打了一個電話。惟妙像禾呈一樣,對古典詩詞,很不熟悉。禾呈一字一句念出,他才得以記錄下來。

  禾呈念的是: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度殘春。

  原載《花城》2014年第2期

  §§第二章 第四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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