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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一章 城裏沒有星星

　　崔立

　　走的時候，李木拉著春妮的手說，妮，等我，我賺夠了5萬塊錢，就回來娶你。

　　春妮眼中閃著淚光，說，木哥，你小心點，我等你，一定等你！

　　李木用力點點頭。

　　然後，李木一步一回頭地上了去往城裏的車。在車上，李木不時地回頭看春妮，慢慢地春妮變成一個小黑點。

　　三天前，李木去春妮家提親。春妮爹抽著旱煙，黑著一張臉說，你有5萬塊錢嗎？李木搖頭說沒有。李木家窮，能湊起個5000塊錢就不錯了。春妮爹說，行，那你啥時有了5萬塊錢，啥時我就把春妮嫁給你。

　　一天後，李木已經來到了千裏之外的陌生城市。

　　李木先是在一個工地打工，工頭是個很凶的男人。工頭說，一個星期幹7天，一天幹14個小時，一個月3000塊錢。李木說，沒休息天嗎？14個小時是不是長了點？工頭一瞪眼，說，不想幹滾蛋！李木眼一怯，就說不出話了。

　　這樣幹了一星期，李木渾身乏力眼冒金星。晚上剛下班，李木就撥春妮的電話。春妮說，木哥，你好嗎？李木說，好，很好啊。春妮用很興奮的聲音說，木哥，那就好，那你早早賺夠錢，來娶我吧……說到後麵，因為害羞，春妮的聲音低低的。李木也笑了，說，春妮，我一定努力，你放心吧。掛了電話，李木摸著破舊的手機，眼前閃現著春妮甜甜的笑。

　　滿一個月了，李木去找工頭要工錢，工頭給了他300塊錢。李木一愣說，不是3000嗎？工頭說，是3000，你沒看這裏的要求嗎？先給你300生活費，等工程結束的時候，再把其他錢一次性給你。李木看著工頭，有些懷疑，想想，也沒其他辦法。

　　每到晚上，李木就給春妮打電話。春妮說，木哥，現在賺到多少了？李木就說了。春妮就讚幾句，說，不錯不錯。為了省錢，他們通話的時間不會太長。每次，李木掛電話時都有點依依不舍。春妮說，想我就多看看天上的星星，星星一閃就代表我在對你笑。李木果真就抬頭看星星，他擠住在工棚的角落裏，根本看不到星星。但他沒跟春妮說，李木假裝自己是能看到星星的。

　　幹了十個月，工程結束了，可工頭也跑了，跑得無影無蹤。和李木一起打工的工友們，大家的臉上都寫著迷茫，沒人知道該怎麽辦。人都跑了還能怎麽辦？

　　晚上，李木還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電話來了，是春妮。木哥，有個事，我和你說，你別生氣啊。李木說，不生氣，你說吧。春妮說，今天家裏有人上門提親了。李木有些慌，那你同意了嗎？春妮說，當然沒啊。李木摸摸胸口，好，好。春妮又說，木哥，你能看見星星嗎？李木抬起頭，四麵都是高樓，哪裏看得見星星啊。李木說，有，有，這裏有好多星星呢！

　　李木很快又找了份工，一個月也是3000塊錢，沒休息，一天14個小時。好像這成行規了。幹活前，李木還特意問了工頭，工資是按月發的嗎？工頭說，當然了。

　　滿一個月，工頭給了李木1000塊錢。李木說，不是3000嗎？工頭說，等等吧，我手上就這麽點錢了。工頭一臉難色，你放心，我要是拿到錢，立馬就補給你。李木想了想，隻好說，好吧。

　　幹了八個月，工頭又跑了。李木無法理解，看上去那麽慈眉善目的工頭，怎麽也是個騙子呢？

　　那一晚，春妮在電話裏說，木哥，你出來快2年了，錢籌齊了嗎？李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春妮，我……春妮又說，木哥，你知道嗎？這幾天有好幾個人上門提親了，有人還拿了10萬塊錢，我死活不肯。春妮有些哽咽了，木哥，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了。李木想說，春妮，要不，你別等我了。李木嘴張了張，沒有說出口。他想抬頭，但是他沒有，這裏的天空是看不到星星的吧。

　　想了一晚，李木發覺，再要打上2年工賺個5萬塊錢，那是不現實的。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那兩個黑心的工頭，討回自己被拖欠的工錢。

　　李木開始在這個城市裏晃，大街小巷地跑。李木不信他們就真離開了這個城市。

　　找了半個多月。

　　那一天，李木已經快兩天沒正經吃東西了。在一條偏僻的街口，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工頭！對麵，好像還有另一張熟悉的臉！他倆竟然在一起！就在馬路對麵，可被李木逮到了！

　　沒多想，李木就迫不及待地向前跑，他要揪住他們的手，不讓走。還要質問他們，你們為什麽要跑？為什麽要昧了良心貪工人們的血汗錢？

　　李木跑得太快了，快得都來不及看一側開過去的一輛卡車。

　　卡車將李木重重地撞飛了出去。在半空中，李木聽到了身體骨骼被撞碎的聲音，還有，在這大白天，他竟然分明看到了天空中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很美，像春妮動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