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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家

　　雙木

　　七根扛著鐵鍬出門時，鄰居的狗朝他汪汪地叫。七根故意咳了兩聲，狗認出了七根，便不叫了。七根走到村口時，四處張望，他既希望見到荷花又怕見到荷花。

　　幾個晚上，荷花都陪著他，七根讓她回家，她不聽。昨天晚上她著涼了，不停地咳嗽，七根發了火，凶了她，說她如果明晚再來，他就不理她。七根沒有見到荷花，歎了口氣自語，不來更好，省得挨寒受凍。

　　七根走了一段路，忽而聽到身後傳來咳嗽聲，七根站住了，你咋又來了？荷花走到七根麵前，七根抓住荷花冰涼的手往自己的胸脯上放。荷花抽回自己的手，她不想冷著七根。

　　七根又抓住荷花的手，瞧我熱得還冒汗呢！荷花又抽回自己的手，別逞強了，你以為你還是三十年前的你呢！七根牽著荷花的手，往前走。

　　我昨晚不是叫你不要來嗎？咋不聽？路變得窄了，七根讓荷花走在前麵，把手電筒也給了荷花，叮囑道，你要看清腳下，別摔下崖了。荷花不出聲，七根又說，你還沒回我的話呢。

　　荷花又咳了一聲，說，我如果不陪你，我一晚都睡不著。陪著你，心裏會踏實些。夜長，有我陪你說話，也好熬些。再說，我也想為我們的房子添幾塊磚加幾塊瓦。

　　此時，樹叢裏的一隻貓頭鷹突然怪叫起來，叫聲極其恐怖。荷花嚇得啊的一聲。七根上前擁住荷花，拍著荷花的肩說，別怕，別怕，有我呢。

　　荷花說，好啦，我們走吧。

　　到了一個山坡前，七根說，到家了。

　　七根和荷花的家建在一個山坡上。“門”朝南，正對著一望無際的鄱陽湖。七根和荷花已花了十幾個晚上來建他們的家。

　　做石匠的七根先拿鍬在山坡上挖出一個兩米長、一米五寬、一米五深的坑，然後把坑的四周和底部都用紅磚砌好，再在紅磚上抹了一層水泥。頂部放了十幾根兩米長的鬆樹，鬆樹上放上枝葉，枝葉上再壓一層草皮，最後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稻草。

　　荷花說，我們的家真好看，我現在就想住進去。

　　再等一天吧。七根說，我還要在我們的家門前栽兩棵樟樹，你怕熱，今後在樟樹下睡覺就不熱了。

　　你想得真周到。

　　要不，你心裏咋一輩子隻裝著我？七根的語氣滿是自豪與興奮。

　　七根在他們家門前挖了兩個坑，又在山上找來兩棵一米多高的樟樹苗，然後把樟樹苗放進坑裏，荷花扶住樹苗，七根往坑裏填土。

　　七根，前些天鐵鎖打你時，我真想告訴鐵鎖，你就是他親爹。

　　前些天，七根去了荷花家。七根對鐵鎖說，我和你娘好了四十年，我們想在一起過日子……

　　七根的話還沒說完，鐵鎖就對七根拳打腳踢，還罵他老不要臉之類的話，要不是荷花撲在七根身上，鐵鎖還不會住手。

　　還是不告訴他的好。

　　可對你太不公平。

　　唉，不說了。七根拿著一塊青石板在洞口前一比，覺得大了，便用鑿子鑿掉多餘的部分。

　　兩人忙到月亮西斜了，才回去。

　　第二天晚上，七根和荷花又在村頭見麵了。兩人都把以前舍不得穿的衣服穿上了。來到家門前，七根先爬進去了，然後荷花也爬進來了。

　　七根拿著石板放在洞口上，七根說，荷花，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要關門了。

　　荷花說，關吧。

　　七根就往青石板的四周抹水泥。七根抹完水泥，抱著荷花躺在稻草上。七根說，真對不起你，連口……七根想說連口棺材也不能給你的這句話在喉嚨口打了個轉，又咽回肚裏去了。

　　其實七根早為自己和荷花置了一口上等的柏木棺材，荷花也早對七根說過她死後要同七根睡在一個棺材裏。可好賭的兒子還是把七根的棺材賣了兩千塊錢，輸給了別人。

　　荷花知道七根想說啥，便說，該說對不起你的是我……都怪我三十年前……

　　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是啊，再也沒人能把我們分開……現在我們總算有自己的家了……荷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別哭了，一切過去了……我要睡了……

　　我也要睡了……我們的家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