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吟
剛立春,地上便冒出淺淺的綠。河水醒了,翻卷著春韻的漣漪。
三嬸端著一盆衣物到了大寧河邊。三嬸七十歲了,眼不花耳不聾。她盯著水裏的小魚兒,剛蹲下身子,手機響了,是兒子打來的。兒子結結巴巴,叫了一聲媽,說他想看媽一眼。三嬸問怎麽隻看一眼呢?使勁兒來看,千萬別買什麽鮑魚啊魚翅啊燕窩啊……三嬸“嗬嗬”地樂了。
三嬸雖然嘴裏和兒子開著玩笑,心裏不安了。兒子失業了,眼下和老婆鬧離婚。三嬸將幾雙襪子在水裏搓幾下,回家吧。
三嬸在大寧河街遇到了兒子。兒子喝酒了,本來是瘸腿,身子晃得更厲害。兒子在一次事故中,右腿摔瘸了。
三嬸盯著兒子,說:心裏愁,就喝酒?用酒澆愁愁更愁。
兒子說:我沒喝酒。我想來看看你。
三嬸笑:我在河邊就聞到了你的酒氣。
兒子笑:我昨晚喝的。
三嬸笑:還是去年喝的吧?
兒子不好意思了,嘿嘿地笑。
三嬸說:我兒子過去不喝酒,出息了。
兒子手裏的皮包落地,他急忙撿起來挎在肩上。
三嬸說:給我買禮物了?
兒子很尷尬,說他沒錢,錢都打在女兒的卡上了。女兒在讀大學。
三嬸說:摳門啊?你不是想看我,是想我冰箱裏的酒菜了?
兒子就笑,接過三嬸手裏的瓷盆,跟著三嬸走。
到家了,三嬸進了廚房。
一會兒,三嬸做好飯菜,還取出一瓶“詩仙太白”。
兒子一驚:媽,你要我喝酒?
三嬸說:一醉解千愁。我也喝。
三嬸就和兒子喝酒。
喝著喝著,兒子的淚水出來了,說他這次是真想離婚,但又不想輕易成全那對狗男女。
三嬸說:喝酒。世上有啥狗男女?
兒子說:女人無情,看見有錢的男人,“嗖”地一下就鑽進了人家懷抱裏去。
三嬸怒了:不要隨便作踐女人。你母親也是女人。
兒子說:我母親不是一般的女人,你三十歲就照顧我癱瘓的父親,一直照顧了二十八年。
三嬸說:那是沒法子的事。我是教書的,要樹立榜樣。
兒子說:我恨老婆。我們是青梅竹馬呢。馬年到了,我是一條瘸馬,那婆娘成了一條“騍馬”。
三嬸喊:住嘴!喝酒!
兒子哭了。醉了的男人一哭,就哭得不像男人了。
三嬸安慰兒子,要兒子去歇息。
兒子死活要走,說他夜裏還有事要辦。
三嬸不讓兒子走。兒子醉得厲害,就去床上躺下。
第二天早晨,三嬸叫醒兒子,說要陪兒子去逛街。兒子情緒依然低落,提著自己的皮包,跟著三嬸上了街。
三嬸把兒子帶進服裝店,買了兩套衣服,還有一雙皮鞋,花了四千多元錢。三嬸又讓兒子進了洗發店,讓一位美女把兒子的腦袋透透徹徹收拾一次。然後,母子倆走上街。
三嬸喊:兒子,站著,讓我看看。
兒子滿麵春風,一動不動。
三嬸喊:我兒子帥呀。男人就得有氣派,有智慧。
街上的人看著三嬸母子倆,都驚奇地笑。
兒子不好意思了,躲在三嬸的身後。
三嬸說:我曾在老梁的機械廠入了股。你的老本行,去上班吧,我和老梁聯係好了。我還有些錢,沒讓你知道。
兒子目瞪口呆。
三嬸一揮手:精神點,像個男人樣。
兒子呆了片刻,問:媽,你昨晚把我包裏的東西藏了?
三嬸問:啥東西?
兒子說:你知道。
三嬸問:啥東西?
兒子說:是凶器。
三嬸大喝一聲:啥凶器?我要你“雄起”才是,走吧。
兒子踏著一雙鋥亮的皮鞋,揚眉吐氣,一瘸一瘸地走了。
三嬸笑了。
過了好幾天,兒子又到了三嬸家。兒子的神情有些異樣。三嬸很緊張,問兒子是不是工作不如意?
兒子說:我老婆想回家。
三嬸舒出一口氣:你媳婦是真心還是假意?
兒子說:那婆娘向我賭咒發誓,還給我寫了保證書。
三嬸問:讓她回家吧。你父親在世時,她背著你父親下樓曬太陽,那不是假心意。她本是個心善的女人。
兒子說:那婆娘不幹淨了。
三嬸大喝一聲:兒子,你是嬰兒嗎?你還是嬰兒嗎?
兒子說:不是。
三嬸用指頭彈彈兒子下巴上的胡須,說:行了,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