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慶傑
柳四爺一看這滿桌子黃澄澄的金子,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不由得心裏一陣悲涼:自己剛剛四十過五,怎麽就攤上了這檔子事呢?
柳四爺是今兒一大早被幾個小匪從被窩裏擄來的,說是給他們臥虎山大當家的幹活兒去。柳四爺心裏雖然害怕,但知道也不至於送命。前年,臥虎山的壓寨夫人生孩子,就是從柳四爺的村子裏請的接生婆。聽人說,那接生婆不但毫發未傷,還帶回了成匹的綾羅綢緞。
柳四爺是當地有名的金匠,他原以為,土匪讓他上山,無非是給女人打個釵呀墜呀項鏈呀,或給匪崽子打個項圈金鎖什麽的。他做夢也想不到,擺到麵前的,竟是這麽一大堆的黃金。這些黃金全是成品,除了女人孩子佩戴的金首飾外,還有金佛、金香爐、金碗等等,五花八門,一看就不是正路上來的。
臥虎山大當家綽號為“下山虎”,黑臉,長一臉大胡子,虎背熊腰,說話聲音不高,但擲地有聲。他盯著柳四爺的眼睛說:“柳四爺,今兒要辛苦你了,這些金貨,要全熔了,打成一般大小的金條。”
說著,將一根沉甸甸的金條扔在了柳四爺麵前的石桌子上。
柳四爺開始磨磨蹭蹭地支爐、起火、熔金。他明白,金條打完之日,就是自己離開人世之時。金匠行裏,隻要誰接了大活兒,在世的日子就要按天數了,活兒幹完,人必死無疑。這是金匠行不成文的百年魔咒。
“下山虎”每天都要來柳四爺幹活兒的山洞裏看幾眼,見柳四爺幹得很慢,也不催促,臨走說一句:“你盡管慢慢幹,咱不急。”
盡管柳四爺幹得很慢,但到了第十五天,還是把金條全部打成了。幾百錠光燦燦的金條整齊地碼在石桌子上,煞是耀眼。
“下山虎”看了看這些金條,又看了看柳四爺,笑了,“柳四爺,真是名不虛傳哪!來人!”
柳四爺的臉當即就白了。
卻見一個小匪,手托著一個木頭托盤呈了上來,托盤上麵平展展地鋪著一塊紅布,紅布上麵摞著高高的兩摞子大洋,足有一百塊。
柳四爺遲疑地將大洋接了,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顫顫地叫了一聲:“大當家,我……”
“下山虎”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哈哈大笑道:“柳四爺是嚇壞了吧,咱這裏沒那些喪良心的破爛規矩,山下的有錢人,無論官商,都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怕露餡兒。咱是他娘的土匪,咱連官兵都不怕,難道還怕有人聽了信兒,上山來搶咱的金條不成!”
言罷,仰天一陣狂笑。
柳四爺這才明白自己確確實實是撿了條命,當即謝過“下山虎”,就急匆匆地往山下奔去。
下了山,在進鎮子的路口,正遇上趕路的陳二狗。柳四爺說:“陳二狗,快扶我上驢。”
陳二狗一邊將柳四爺扶上自己的毛驢,一邊說:“柳四爺今兒怎麽豁出去了,舍得雇驢了?”
柳四爺說:“少說沒用的,快送我回家。”說完,就雙手捂胸,趴在了驢背上。
陳二狗見勢不妙,以為他病了,就緊抽了幾鞭子,小毛驢快跑起來,將柳四爺送到了家。
柳四爺進門一看,院子裏正有人給一口棺材上漆,而他的女人孩子,都已經披麻戴孝了。
眾人見了他,先是一驚,後都紛紛圍上來問:“四爺,你竟回來了!你怎麽活著回來了……”
柳四爺雙手分開眾人,進了屋,往炕上一躺就對女人說:“快把人都趕走,關門落鎖。”
等屋子裏就剩下自家人時,柳四爺黯然說:“我以為這一去必死無疑了,誰知,那‘下山虎’竟放了我。”
柳四爺歎了一口氣,眼淚便下來了。他哽咽著說:“可是,我還是沒命活,我……我不該在最後的一天,吞了一大塊黃金呀……”
言罷,口中狂噴鮮血,氣絕而亡。
這時,屋門發出一聲巨響,闖進來四個手持短槍的小匪,為首一人走上前來,對女人說:“奉大當家之命,一來吊唁,二來取回山上的東西。”
言罷,那小匪持一把牛耳尖刀,在柳四爺的腹部插入,一旋,一挑,一塊小孩拳頭大、沾滿鮮血的金塊,就跳到他的手上。
那持刀的小匪一招手,幾個人同時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