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俏明
春秋戰國時期,鑄劍師虞公受王之命,鍛造一把傳世寶劍,以震懾天下。
隆冬的一個早晨,虞公遠觀一團紫氣自東方徐徐升起,於是登上泰山之巔,在正東方發現一塊熠熠生輝的球形物。
此乃極品劍膽。
這劍膽便是我的前生。
虞公深知我並非池中物,於是,把我置於佛門,朝茹日耀之靈氣,夜汲星辰之精華,如是者曆九寒九暑。後又赴南方極暑之地采集六種金屬,再涉北方極寒之地采集了六種金屬,喻意乾坤,千錘萬鍛,我終成一把寒光逼人的利劍,因身上乾坤交纏而不相合,得名“天子劍”。
麵世之日,虞公讓我在他的左手輕吻了一下,頓時,血流如注,鮮血在我身上綻開成朵朵紅梅。從此以後,殺戮,成為我唯一使命。
我茹毛飲血,得我者非敗則亡。
魂斷我手的皆是一代梟雄:周天子得我無用,為齊桓公所殺;齊桓公被楚莊王打敗,用我自殺;楚莊王稱霸後千方百計把我收入囊中,卻也成為劍下之鬼;秦穆公得到我後,因王室糾紛,無奈自刎於劍下;還有吳王,我入室吳王宮,結果他被越王勾踐滅國,夫差無奈成為劍下亡魂。
於是,我成為凶煞之物。
我孤傲不羈,無人能駕馭我。
其實,我極怕孤單。
我一直尋找我的真命天子。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她,一個絕世佳人。
她那柔弱無力的玉手輕輕一握,我感覺那煩躁不安的心開始安靜下來,我的暴戾,在慢慢消退。
她喜歡以劍伴舞,在她玉臂揮汗如雨時,我的劍氣環繞著她,蕩成一道道冷豔的寒光。
我不知道多年後楊玉環的霓裳羽衣舞如何妖嬈,引得唐玄宗這個風流天子撫琴吹笛,務求琴瑟和鳴,以至於大臣張說特作詩《華清宮》:天闕沉沉夜未央,碧玉仙曲舞霓裳。一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宮漏長。
但我深知,能成為她的舞伴,已是我在佛門修行九載的最大恩賜了。
好景不長,他出現了。
他,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我聽到自己心如裂帛,寂寥更深,唯飲泣獨對一輪寒月。
一個多月後,我成了他們的定情信物。
從此,我視他為我的主公。我的靈魂,附在他身上,人劍合一。
我追隨主公,南征北伐,取得上將軍爵位。次年裂土封侯,主公率疾騎,勇殲帝國聯軍。無止境的殺戮,血流成河,我那暴戾的本性被主公發揮得淋漓盡致。四年後,主公被狡猾的敵軍牽製了東南北三麵,軍力分散,軍中補給被中斷,彈盡糧絕,被迫簽下和約,中分天下。次年,敵軍毀約,將主公圍困在垓下。
那年,他才31歲,正值英年,但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疲倦。
大戰前夕,他木然坐於帳帷之中,彈指擊劍,慷慨悲唱: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決意以劍舞助威,激昂士氣。
她從主公手中接過我,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但見嫣紅的血液從她雪白的脖子緩緩流下。
主公悲極啜泣,忍痛把我收入劍鞘。
當我再次出現時,泣血般的殘雲籠罩下,哀鴻遍野。滾滾咆哮的烏江之水鋪天蓋地,似要吞噬整個世界。
主公絕望的眼神,是如此熟悉:主公亦將步入吳王他們一樣的命運。主公把我橫於頸上,終結了這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殺戮。
高祖命人為她收棺入塚。
她鮮血流淌之處,開出了一株奇葩,名為:虞美人。而我,化成了虞美人的枝幹,永生守護在她身邊。
我的劍膽,亦化作琴心,鑄鐵成犁。
我的靈魂,沁入花蕊,絢麗了瓣瓣芳菲。